39 表兄弟之间的对话
“表哥把人都支走,是有话要问我吗?”说话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如果……脸上没带伤的话,就更好了。
朱云峰微笑着说:“很机灵嘛!照理不应该这么鲁莽啊!”居然真的就摆出了兄长的架子。
王九龙思索了一下,看看朱云峰又看看曹鹤阳,没有马上说话。
朱云峰说:“我能知道的,他都能知道。”
王九龙眨眨眼,说:“我不是因为这个。”随后说:“我又没瞎,你和哥夫感情如何,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的。”
“那是为什么?”朱云峰没去在意他调侃,问:“你在犹豫什么?”
“我觉得我说出来你们不会信。”王九龙说。
“你都没说为什么认为我们不会信?”朱云峰问。
“因为太匪夷所思了。”王九龙说,“我要跟你们说,我根本没动手,你们信吗?”
朱云峰还没说话,曹鹤阳反而先开口了,说:“我信。”
“你信?”王九龙反而觉得奇怪了,问:“为什么?”
曹鹤阳略侧头对朱云峰说:“咱们西边那位朋友来了。”
“哈?”朱云峰拿着茶碗的手居然微微颤了一下,说:“他?”
曹鹤阳点头,说:“讹诈梨白那个。”
“天啊!”朱云峰直想扶额,“他还真是……”
“虽然是个笨法子,不过……还算奏效。”
朱云峰和曹鹤阳就这样当着王九龙的面旁若无人地开始说着一些只有他们俩才能明白的话,被晾在一边的王九龙在一边有些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这句声音略大了些,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他说完立刻龇牙咧嘴,面部夸张地一阵抖动。
朱云峰说:“你现在还是少说话比较好。”然后说:“要是不想听,就找个地方歇着去。”
王九龙被气到不想说话,但也没有走,反而拖过一把椅子就这样坐到二人中间,盯着他们二人看,想让他们正视自己的存在。
可惜王九龙到底还是年轻,没见识过这二人的功力。
朱云峰和曹鹤阳根本没理他,继续说着只有两个人明白的话。
“他……不可能自己来的吧!”朱云峰说,“所以那个躺着的……”
曹鹤阳点头,说:“肯定的啊!”
朱云峰继续说:“可是……他们俩来干嘛?”说完又说:“而且……就这么躺着,不是他的性子啊?他能这么安静听话?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曹鹤阳也有些疑惑,说:“可不是嘛!难道是病了?”随后又摇摇头,说:“也不可能吧!那人在,他怎么可能会生病?”
“难道是偷偷溜出来玩?”朱云峰说,“可是为什么来永昌呢?风险多大啊!”
曹鹤阳也说:“谁说不是呢!被人认出来不是好玩的。”然后想到一种可能,说:“你说……他俩不会是没银子了吧?毕竟……对吧!”
“额……”朱云峰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这俩人也未必做不出来,随后又说:“那也太巧了吧!南城那么多店铺,怎么就选了梨白的果子铺?”
曹鹤阳说:“或者……是因为知道那是梨白的果子铺。”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大家都知道梨白是辅国公府放出来的人,所以其实是冲着辅国公府。
这会儿,被无视许久的王九龙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机会,说:“南城那边都知道那间果子铺是辅国公府的人开的。”
“嗯?”这句话总算是把一直自说自话的两人的注意力稍稍拉过去一些。
王九龙说:“那个在果子铺卖果子的小娘子巴不得嚷得人人都知道呢!”
曹鹤阳和朱云峰互看一眼,同时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桃红。”
朱云峰问王九龙:“那你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自己孤身一人进了永昌?到了城里也不来找我们,却一个人到处瞎逛?”
王九龙这会儿却拿乔了,心说你们俩刚刚不理我,现在我也不理你们,看你们尴尬不尴尬。
没想到他不回答,曹鹤阳却绝对不会让朱云峰的话掉到地上,说:“表弟想来在琅琊拘得久了,所以才会甩开跟着的人一个人进城。”
朱云峰又问:“王家下人最有规矩了,怎么会放他一个人?”
曹鹤阳笑笑,说:“想来表弟身边应该有得力的人跟着,眼见到了永昌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已经进城了,表弟再折腾也有我们在,天大的事儿我们都能给他兜着。”说完继续说:“我猜啊,这一路过来,表弟大约也没给人好脸色看。换了是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为什么?”朱云峰代王九龙问出了这个问题。
曹鹤阳说:“若是没出事儿,放表弟自己松快松快,想来接下来的日子表弟的脸色就能好些。”
“要是出事儿了,表弟知道了厉害,想来接下来就会听话了。”朱云峰也明白了,接着说,“而且要是我娘知道了,肯定会管表弟更加严厉一些,不会纵着他胡闹了。”
王九龙目瞪口呆,没想到朱云峰和曹鹤阳三言两语居然就把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少有才名,文武双全,自视甚高,在琅琊被族人宠惯了,不算太通人情世故,多少有些书生的傻气,不然今日在南城也不会贸然插手。此前他对自己这位当了辅国公的表兄的印象还停留下小时候一起去庄子,表兄爬树偷摘果子然后被果园的大鹅撵在屁股后面跑了一里地。虽然知道他在西凉前线立下不世之功,但心中多少还是觉得他是个莽夫。也因为这样,虽然他知道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却也没觉得表哥能解自己的疑惑。
可此时此刻,他却站起身来,对着朱云峰和曹鹤阳规规矩矩作了个揖,说:“表哥,哥夫,琅琊王九龙见过二位兄长。我行事莽撞,给二位兄长,给姑母添麻烦了。”
38 西凉故人
李鹤东曾经追随曹鹤阳和朱云峰在西凉前线出生入死,若非他舍命相救,当时朱云峰和曹鹤阳很可能就把命丢在西凉了。
当年他们在西凉境内带着一支二十人的小队神出鬼没,弄得西凉朝廷人心惶惶,以为大择有十万大军压境,几个领军将领终日惶惶不安,生怕自己睡到半夜就被神不知鬼不觉砍了脑袋。
这样一支深入敌境的小队,自然有很多暗语和手势,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叠,扣在胸前轻敲了三下,也是这些手势中的一种,意思是情况有变,稍待片刻。
曹鹤阳自然明白李鹤东的意思,他略略侧转身子,假意要拿茶碗喝茶,避过章冉和孔虬的目光,也和李鹤东一样,交叠双指,轻扣三下。
朱云峰瞳孔微微一缩,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曹鹤阳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随后放下杯子,说:“国公爷,看表弟样子似是受了些惊吓,这样回去,太夫人见了也难免受惊,不如请个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再走,您意下如何?”
章冉略略皱眉,不知道曹鹤阳为什么这么说。若真的是要给王九龙处理伤口,回去路上也能处理,回府之后也能处理,只说王九龙要先洗漱再去拜见太夫人就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这里来这一出?何况自己刚刚说了已经着人看过王九龙,听曹鹤阳的意思,似乎是对自己的说辞不怎么放心。
不过曹鹤阳的说法也算合情合理,他不好多加干涉,只能说:“那……”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曹鹤阳已经说道:“不劳章大人费心,咱们家有相熟的大夫。”说完站起身来,踱步出去,叫道:“东子……”
李鹤东已经侯在外面,应了声:“公子。”
“去请咱们家相熟的那位李大夫过来看看表少爷。”
“是。”李鹤东应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曹鹤阳又问:“这里的净房在哪儿?领我过去。”
李鹤东又答应了一声,说:“公子跟我来。”
二人迈步朝前走了一段,李鹤东压低声音说:“公子,我见到那人了?”
“谁?”曹鹤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凉故人。”李鹤东说。
“他?”曹鹤阳一惊,问:“在什么地方?他一个人?”
“我只见到他。”李鹤东说,在京兆尹衙门的大堂上,还带着镣铐。
“哈?”曹鹤阳更惊讶了,问:“刚刚?”
李鹤东点点头。
刚刚京兆尹在审的是王九龙的案子的啊……火光电石间曹鹤阳已经明白了过来,问:“想要讹诈梨白的那个外地人?”
李鹤东点点头。
曹鹤阳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想到之前刘九思的描述,说那外地人推着板车,车上有他伴侣……
曹鹤阳对李鹤东说:“永昌城有什么地方可以住人?绝对可靠,不引人注意。”
李鹤东不知道曹鹤阳为什么突然间换了话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北城盛隆坊有间院子,一直空着。南城高升客栈天字丙号院。”
曹鹤阳思索了一下,说:“高升客栈,立刻去准备一下,一炷香之后我会让他们住进去。”
“他们?”李鹤东问。
“他不会是一个人的。永远不会。”说完扔下李鹤东,自己去了净房。
朱云峰在花厅喝茶,又拉着王九龙东拉西扯一阵胡侃,奈何王九龙兴致不高,倒是章冉时不时凑个趣。
这一番交谈,朱云峰倒是明白了为什么章冉人称“万金油”,确实是个人物。京兆尹不好当,永昌城里卧虎藏龙,关系驳杂,不知道哪间不起眼的铺面背后就立着什么大人物。不但在永昌城站稳脚跟还能将京兆尹府经营得滴水不漏,章冉绝对不简单。刚刚他虽然只是凑趣,却句句都捧着朱云峰说,又不着痕迹,只让人觉得舒服,这份功夫,朱云峰自愧不如。
又说几句,曹鹤阳回来了,一边走一边甩着手。
这动作其实真说起来颇为不雅,王九龙见了略略皱眉,但他是世家公子,曹鹤阳又是自己哥夫,他一个做弟弟的不可能越过哥哥去说话。
朱云峰根本无所谓,曹鹤阳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十二分的可爱加十二分的动人。孔虬觉得富平伯不拘小节,顿时觉得和他亲近了几分。章冉脸上神色不动,心中却觉得曹鹤阳到底是黑水郡出来的,和京城那些勋贵不同。
曹鹤阳将众人的反映尽收眼中,微笑着说:“我让东子去请大夫了。”
朱云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语气中是十二分的关心,王九龙听了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顺路去了趟净房。”曹鹤阳说。
这句话出口,章冉顿时觉得这位富平伯有些粗鄙,对他坚持要大夫来这里看王九龙的那点疑虑倒是去了,只以为是他做事不够周全。再看朱云峰脸上神色,心说看来传闻说辅国公对这位伴侣十分宠爱,倒不全是虚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做给陛下看的。
曹鹤阳甩着手进来,待走过章冉和孔虬之后,就着这个动作,右手屈起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划过喉咙。
朱云峰神色不动,对章冉说:“章大人,我们这次过来叨扰已经心有不忍了,您日理万机,不用陪着我们。去忙吧!”
若是换一个人,在京兆尹府里对京兆尹下逐客令,多少都会有些不自然,或者让人觉得张狂。朱云峰说话的时候神色去诚恳无比,仿佛真的就是关心章冉,不好意思打扰他工作,居然让章冉觉得自己没办法生气。
“这……”哪怕明知道人家是想把自己支走,章冉却觉得自己没理由留下,只能说:“既如此,卑职下去了。各位慢坐。”甚至都用上了谦词。
孔虬也不傻,见章冉都退下去了,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也不应该呆着了,便也一起告辞离开了。
待二人走了,一直没说话的王九龙突然开口了,说:“表哥把人都支走,是有话要问我吗?”
37 有蹊跷
京兆尹府的总督头孔虬,是朱云峰那位师兄孔云龙出五服的同族兄弟。他能谋到这个职位,多少也算借了辅国公府的势。
朱云峰原本对于这种在外面借自己府中名头招摇撞骗的家伙很看不顺眼,也曾经埋怨过父亲为什么对这种人不好好整治一番。可等他自己接了辅国公的位置,知道了永昌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是如何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的,也就多少明白了父亲的心思。与曹鹤阳在一起后,曹鹤阳更是时常会劝他换个角度去看这类事情。
“与我们而言,只是虚名。与那些人而言,或者是唯一能指望的了。”曹鹤阳当时对朱云峰这么说,“只要没有仗着辅国公府的名头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要过问了。”
那之后,朱云峰对这种事情宽容了许多,他从西凉前线回永昌之后,更是仿佛陡然间懂事了一般,不但不会在意,还会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帮一把,可以算得上是广结善缘。
这会儿孔虬出来迎接,也算是善报的一种吧!
孔虬当年借辅国公府的名头才能在一群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当上了京兆尹府的总督头。自他上任到现在,京兆尹换了三任,可他的位置却是岿然不动。理论上说,京兆尹府从上到下所有的衙役捕快甚至城北各坊的坊兵都是他的手下。不过每位京兆尹大人上任,总会带些自己人来,而城北的坊兵更像是那些勋贵的私兵,名义上的手下和实际上的手下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孔虬在这任上做了快十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
之前谢金的案子,孔虬没想到水那么深,等知道皇帝让朱云峰督办案子的时候,大理寺那边案子都审结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欠着朱云峰的。这会儿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这才忙不迭地跑出来。
朱云峰见到孔虬的时候愣了愣,面前的人四十岁上下,颌下一副短须,胸肌鼓鼓,手臂也粗得有些吓人,看样子就是个孔武有力之人。只是他脸上此时努力挤出来的讨好之色多少有些破坏形象,让人总觉得他此时十二万分不情愿。
孔虬见自己一句话说完,朱云峰没什么反应,自己也有些尴尬,他不算太善言辞,日常交往的也都是些粗豪汉子,虽然辅国公是从西凉前线回来的,但是这种贵人多少都有些脾气,他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人家生气,干脆就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孔虬是不敢说话,朱云峰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时候就显出曹鹤阳的好来了。他微微一笑,说:“您是孔师兄的兄长,孔虬总督头吧!”
轻轻巧巧一句话,既点明了对方和自己的关系,又带出了对方的职务,此时与私,两边自然能找到很多共同话题,与公孔虬也能有话说,无论孔虬怎么接话都不算失礼。
孔虬立时咧嘴一笑,知道曹鹤阳这是在捧自己。孔云龙和朱云峰没有一起学过艺,他师父只是朱云峰的武术上的启蒙老师,真要说不能算正经师兄弟。自己与孔云龙更是出了五服,勉强算是同宗,曹鹤阳却压根儿不提这种事儿,反而说得仿佛自己和辅国公府多亲近一样。这会儿孔虬后面还跟着几个衙役,虽然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哪怕丢人也不怕的那种,但曹鹤阳这么给自己脸,孔虬非常高兴。
当下孔虬说:“伯爷,您太客气了。什么总督头不总督头的,在您二位面前还不是个……”他刚想把剩下那个字说出来,看着曹鹤阳雪亮的眼睛,和明晃晃的笑容,陡然间一激灵,把剩下那个字吞了下去,改口道:“在您二位面前不算什么。您二位叫我孔虬就好。”
朱云峰就在孔虬面前,见自家爱人只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已经将面前貌似憨直实则精明的总督头收拾得服服帖帖,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人搂过来亲一口。不过面上他还是冷冷淡淡的,不紧不慢地说:“刚刚总督头说章大人怎么说来着?”
孔虬说:“章大人说,他有案子在身,多少得避个嫌。”
朱云峰问:“那章大人是想我们在外面等?”
孔虬连忙说:“哪里哪里。哪儿能让您二位等。章大人的意思,是请您二位花厅奉茶。等案子结了,他再过来作陪。免得惹人非议。”
朱云峰看一眼曹鹤阳,见曹鹤阳微微点头,便说:“那劳烦了。”
孔虬便将二人带到京兆尹府的花厅,待下人上了茶,曹鹤阳问:“孔大哥,我们来得匆忙,下人传话不清不楚的,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孔虬对这事情一清二楚,说:“二位无需太过担心。虽然是动手了,不过两边都挂了点彩,互不追究也就是了。只是因为到底这么多街坊看着,章大人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想来一会儿退堂了就能带王公子来见二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孔虬的话,几乎是同时,脚步声随着一个热络的声音响起:“怠慢了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二位贵客了。”京兆尹章冉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有些沮丧的年轻人。
朱云峰没顾得上章冉,细细打量他身后的年轻人。第一印象必然是高,朱云峰觉得他这身量跟谢金也有一拼了。然后就是白,只可惜现在白净的脸上挂着彩,嘴角似乎是被撕烂了,眼皮青肿,脸颊也肿得老高。
朱云峰暗暗皱了皱眉,心说京兆尹府的人好不懂事儿,哪有打人尽往人脸上招呼的呀。
章冉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主,今日出手打人的是他手下,开始不知道王九龙身份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儿,等知道了王九龙身份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原本因为谢金的案子,他和辅国公府的关系多少就有些微妙。虽然站在他的立场上,神仙打架自己不掺和不是什么错处,可万一辅国公府那边认定他隐瞒消息那就说不清楚了。这回原本梨白铺子的事情根本不用他手下人去处理,可是因为知道梨白和辅国公府的关系,他想卖个好,才特地派了自己心腹去。没想到事情没处理好,反而打了辅国公府的表少爷。章冉思来想去,只有先倨后恭,把辅国公府引来,自己亲自出面解释才好。
也因为这样,刘九思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去回报,否则以京兆尹府的滴水不漏,消息哪儿那么快传出去,他都没退堂朱云峰就来了。
朱云峰不明白章冉的心思,曹鹤阳却多少能猜到一些,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自己这边也不能一点儿面子不给,便轻轻推一推朱云峰,然后说:“章大人客气了。”随后望着王九龙说:“表弟给大人添麻烦了。”
王九龙张口欲言,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可能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章冉道:“王少爷从琅琊而来,对永昌的事儿不太了解,年轻气盛这才动了手。我手下人也是不懂规矩,下手重了些,好在都是皮外伤,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断不会留下疤痕。”
朱云峰淡淡道:“章大人客气了。”
章冉听朱云峰口气,就知道他不打算善罢甘休,立刻把话堵在他前头,说:“我那手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也让他向王公子赔礼道歉了。”
朱云峰重重“哼”了声,说:“章大人辛苦了。”
章冉听朱云峰似乎没有打算追究的意思,暗地里松口气,说:“王公子虽然伤势不重,但想来还是需要好好休养,我就不耽误各位了。”说完居然是想送客。
朱云峰没理会章冉,问王九龙说:“九龙,这就跟我回去?”
仿佛王九龙只要说没出够气他就敢在这里再把那人揪出来再打一顿,没想到王九龙却依然垂着头,说:“给表哥添麻烦了。”居然是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朱云峰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对这位表弟没多少印象了,但母亲说他年少成名,在琅琊王家也算是天之骄子,怎的被人打了一顿一点儿心气都没了?
曹鹤阳也觉得有些不对,可此处到底不是说话地方。他们俩过来,本来就是想给王九龙撑腰,生怕章冉因为之前的事情刁难王九龙,现在既然王九龙不想追究,他们也没什么立场多过问什么。
正想开口告辞,曹鹤阳突然间看到李鹤东在外面探了探头,右手中指和食指交叠,扣在胸前轻敲了三下。
36 不大不小的麻烦
刘九思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身暑气,身上还带着一丝汗味,对于常年出入后院非常注重仪表的刘九思来说,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
“这是怎么了?”朱云峰立刻察觉到了刘九思的不对劲,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刘九思想了想,说:“梨白在南城的万年坊开了一个果子铺。”
这事儿在座三人都知道,而且听说桃红出府之后也在那里帮忙。
曹鹤阳神色微动,知道刘九思既然这么着急进来,不会单说这么一句话,问:“是不是哪位世家公子找梨白的麻烦?”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说:“京兆尹府那边怎么说?袖手旁观吗?”
曹鹤阳后面加的这句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梨白是辅国公府放出去的人,虽然永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但辅国公府毕竟是如今大择唯一的公爵府,加上太子的关系,无论其他人有什么猜测,可是只要陛下一日不废太子,太子就一日是储君,朱云峰就一日是国舅,哪怕再不开眼的人,听到“辅国公府”四个字,也一定会掂量掂量。
梨白的铺子开在南城,往来的人大多都是百姓,加上刘九思给京兆尹府也打过招呼,那里巡城的衙役们也都知道那间铺子背后有辅国公府,还真没听说有人找梨白的麻烦。
不过……自从谢金的那件案子后,辅国公府和京兆尹府的关系多少有些微妙。这件事情上,明面上京兆尹府没做错什么。可是他们查到死者身份有问题,没有主动告知甚至瞒住了消息,总让朱云峰觉得那位京兆尹章大人和张淑妃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不过这种事儿只是些许直觉,没有证据,他也不可能就这么去找京兆尹府的麻烦。
京兆尹府在那件事之后,似乎也知道得罪了辅国公府和平康侯府,所以乖觉得很,很长一段时间都尽量不出现在朱云峰和谢金的视线里。
如今刘九思为了梨白的铺子特地进来禀告,曹鹤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京兆尹府因着之前的事情,暗地里使坏。
不过话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是想偏了,说:“章大人没必要主动去找梨白的麻烦,太掉价……难道是他手下的什么人想趁机讨好,拿梨白作筏子?”
刘九思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曹鹤阳已经想得那么远了,他连忙说:“不知道与京兆尹府有没有关系。”随后他说:“今日早上梨白的果子铺里来了位外地客人,买了果子。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拖着一辆木板车过来,说他伴侣吃了梨白的果子中毒,昏迷不醒,要梨白赔偿。”
朱云峰目瞪口呆,没想到时至今日永昌城里居然还有这么明晃晃的讹诈。他问:“这种事儿,直接让人把巡城的叫来,不就是了?”
曹鹤阳说:“你别急,若只是这么简单的讹诈,九思想来没必要报我们。”
刘九思点头,说:“梨白看那外地人想要讹诈,当即就请街坊帮忙叫了巡城的官兵。没想到那外地人却浑然不怕,居然就大喇喇地坐在地上。有位路过的公子看不过眼,上去与他理论,他却根本不理睬。等巡城的官兵来了,一见那外地人的样子,生怕他就是个地痞,因着不想喊打喊杀,所以就好言相劝,想让那人先离开。没想到那位公子却认为官兵软弱可欺,根本显不出我大择的赫赫之威,他言语间或者有些刻薄,结果居然撩得过来帮忙的官兵耐不住性子跟他打了起来。”
“这……叫什么事儿……”太夫人听得有点晕,却还没有想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刘九思要跑来回朱云峰。
曹鹤阳却有点明白了,他冲朱云峰使个眼色,对太夫人说:“娘,到底梨白是我们府里出去的,又是大饼面前伺候的,我陪大饼去京兆尹府看看。”
说完拉着不明所以的朱云峰出了太夫人的屋子。
刘九思给太夫人行了礼也跟了出去。
蕊珠见太夫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有些不明白,问:“太夫人……”
太夫人笑着摇摇头,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若只有小饼,我定然是要过问的。如今有小四在,我操什么心。这孩子见机极快,想来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关窍,既然他觉得我最好先别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蕊珠吐了吐舌头,说:“您还真是信任伯爷。”随后反应过来,问:“装不知道?”
太夫人说:“我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回头再说吧!”然后对蕊珠说:“酸梅汤呢!给我舀一点出来尝尝味道就行。剩下的还是给湃到井里,给小四留着。小饼那臭小子,这一罐子要是都给我喝了,回头肯定得跟我翻脸。”
蕊珠笑着给太夫人舀酸梅汤,说:“您这个当娘的,还吃起儿婿的醋来了。”
“我就说得拿蜜饯堵你的嘴吧!越发放肆了。”太夫人呵呵笑着,喝起酸梅汤来。
朱云峰被曹鹤阳拉到外面,还有些糊涂,问:“怎么啦?什么事儿值得背着娘?”
曹鹤阳轻轻点了他额头一下,说:“还没想明白?”
“嗯?”
曹鹤阳便问跟出来的刘九思,说:“是不是那个出来打抱不平结果打了巡城官兵的,是琅琊王氏的公子?咱们家的表少爷?”
刘九思伸出大拇指,说:“什么都瞒不过四爷。”
朱云峰一听,头有点儿大,说:“王九龙?他什么时候进的京?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还一个人跑去南城了?”
曹鹤阳说:“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京兆尹府现在对咱们的态度很有些微妙,这次无论如何,跟我们总脱不了干系,咱们还是赶紧去一趟吧!”
二人立即回前院换了衣服,带着张霄墨和李鹤东出门去了。他们的马车后面不远处,自然还吊着平康侯府的马车。
朱云峰和曹鹤阳这段时间已经能够做到对谢金视而不见了,只是张霄墨多少还有些好奇,时不时会找个角度拿余光去瞥一眼身后,又瞥一眼身边跟着马车步行一脸没事儿人一样的李鹤东。见他神色根本动也不动,心中甚是佩服。
一行人出了贤德坊,上了朱雀大街朝南驶过泽水,下了桥立刻拐向东面又行了半盏茶功夫就到了京兆尹衙门。
永昌寸土寸金,京兆尹府虽然也是衙门,却还是挤不进北城。虽然门前广场宽阔,门口石狮威武,可是在加上不远处街坊中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和飘过来的各种香气,总让人觉得这衙门不怎么严肃。和大理寺那种站到门前就深感压力的气势相比,到底矮了一截。
朱云峰和曹鹤阳下了马车,京兆尹府的总督头孔虬早就等在门口了。
“国公爷,伯爷。”他给二人行礼,然后有些抱歉地说:“咱们章大人说,他有案子在身,多少得避个嫌。”
35 夏日炎炎
李鹤东一句从头开始,从此之后辅国公府却是多了一个“恶客”。谢金那之后每日早上就到,给太夫人请安之后就变着法子让朱云峰和曹鹤阳允许他带李鹤东出去,对此朱云峰和曹鹤阳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只要李鹤东愿意,随他们如何。
李鹤东本身事情也多,哪儿有空日日跟谢金在城里闲逛。谢金倒也不恼,只要李鹤东不赶他,他就跟在李鹤东身后,比跟班更像跟班。
谢金的身量本就引人注意,加上他平康侯在京城也算名人,这么进进出出的,时间长了总归还是引起人注意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就起来了,有的说李鹤东是一位流落江湖的画家,谢金跟着他是想要学他的画技;有的说李鹤东身上有一张美人的画像,无意中被谢金看到了,想要求购,李鹤东不肯,谢金无奈只能日日跟进跟出。各种各样的传言纷至沓来,偶尔倒也有人觉得谢金是在打李鹤东主意,不过谢金喜爱美人的名声在外,李鹤东……在外人看来,好像跟美人不怎么沾边。
这些流言最为困扰的人不是两位主角,而是李鹤东的哥哥李云杰。
“所以……东子,你跟哥哥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日趁着李鹤东过来给国公府采买文房四宝,李云杰问。
“谢金说他看上我了,想娶我。”李鹤东说话非常直接。
“咳……”李云杰一口茶整个喷在面前的账簿上,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衣袖去擦,一边咳嗽。
“哥!”李鹤东走上前帮忙,说:“看把你吓的。”
“废话!”李云杰说,“那是平康侯,你们……还都是男人。”
“国公爷和公子不也都是男子?”李鹤东说,“我看他们那日子过得,比一般夫妻和美多了。”
李云杰闻言一愣,看李鹤东神色,问:“东子,你跟哥哥说实话,你……也喜欢那平康侯?”
李鹤东的神色微微一动,想了想说:“不讨厌罢了。”说完翘起嘴角,说:“他……跟得上我。”
“嗯?”李云杰有些不明白。
“有时候我不说话,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李鹤东解释道,“我觉得他也很容易就被我看穿,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这样啊……”李云杰想了想,说:“你喜欢就好。”
“哥?”李鹤东倒没想到自家兄长完全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李云杰笑笑说:“能被我弟弟喜欢,是他的福气。不管他是平康侯还是别的什么人。”言语中自有一股傲气。
“谢谢哥。”李鹤东说。
此时在外间喝茶的谢金,并不知道自己的大舅哥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多少考验他的主意,这……自然是后话。
时间就这样又朝前走了一个多月,眼看就要到七月了。
七月是永昌城里最热的季节,早年间,北城的天潢贵胄们多在城外西山附近有别苑,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往往会举家过去避暑。
不过本朝因着“西山之变”,为了避嫌,西山那里倒渐渐废弃了。别苑什么的虽然也还在,但很少有人会住过去,反而成了一些家族放逐不受待见的子弟的地方。
“虽然是这么说,”曹鹤阳在太夫人屋里与她说话,他很有些怕热,摇着纸扇,汗还是不停朝外冒,不得不时不时拿帕子擦擦,说:“我想着,还是将那边收拾一下。西山上咱们的那处别苑虽然简陋些,但安静,而且离书院也近。若是真的得先生青眼,那说不得要常常往来,住在那边也方便些。”
大择有许许多多书院,可若提到“书院”二字,那说的一定是那间书院。
那间书院原来叫通天书院,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也是当年通天阁的产物。
“通天阁之变”后,大乾朝廷不许书院再用“通天”二字,可当时的书院山长却硬顶着不肯改名,只让人将门前的匾劈了,取下“通天”二字,留下了“书院”。于是书院就真的成了书院。
这百余年间,书院文脉不断,或许是因为“通天阁”遗泽仍在,这天下间最有学问的大儒居然都出自书院。而这间书院就在西山边。
太夫人年纪大了,倒不怎么怕热,所以屋里连冰都没放,这会儿见曹鹤阳热得直冒汗,笑着说:“这种小事情,找人来回一声也就是了,我这里热,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曹鹤阳笑笑,说:“表弟过来,总要郑重些。”
太夫人又点点头,说:“你安排得很好,西山那边,虽然好多年没去了,但也一直着人修缮着,这次再找个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写单子报回来就是。”
曹鹤阳想着今日来的目的,说:“我手下那个小厮李鹤东,倒还可靠,让他去看看,娘觉得如何?”
太夫人眼睛一眯,说:“怎么?平康侯爷最近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曹鹤阳哈哈大笑,说:“什么都瞒不过娘。”然后说,“侯爷知道东子喜欢酒,见天搜罗好酒送过来。这倒也算了。这事儿却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如今满永昌的酒肆饭铺的老板都来找东子,一定要让东子收下他们的酒。好像说若是东子不认,那这酒就算不上好酒。东子不胜其扰,求我给他派门差事,让他出京清静几天。”
“居然还有这么个大热闹?”太夫人听得津津有味,说:“你跟东子说,让他告诉平康侯爷,他喜欢各种金饰,我倒要看看平康侯爷会怎么做。”
“娘您可拉倒吧!”帘子一掀,朱云峰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大瓷罐,说:“你是没看见,前阵子因为东子惯常用刀,谢金差点把永昌几个有名的刀剑作坊给搬空。”
说完,朱云峰把瓷罐放下,说:“蕊珠,拿两套碗来。”然后献宝似的说:“酸梅汤,先用冰镇着,再用井水湃过,把冰里的寒气去了,喝下去又舒服又不会坏肠胃。你们快尝尝。”
太夫人上下打量朱云峰,说:“哎唷,这到底是娶亲的人了,就是不一样。往年也没见你这么用心呀!”
曹鹤阳心中甜蜜,知道朱云峰是担心他胃不好,贪凉闹肚子。只是太夫人打趣儿子,他可不想跟着凑热闹,不然肯定得引火烧身。
蕊珠拿了碗进来,见母子三人脸上俱是喜色,显然心情很好,便凑趣道:“太夫人往年日日念叨说不知道国公爷什么时候能懂事,这会儿好不容易懂事儿了,您又要取笑。国公爷还真是辛苦。”
太夫人假装瞪她一眼,说:“纵得你越发没规矩了。”说完对曹鹤阳说:“小四,快,拿我柜上的蜜饯,看看能不能堵上她的嘴。”
众人正说笑间,外间突然有人急步跑进来,蕊珠忙掀帘子出去看看,没一会儿进来说:“国公爷,刘管事有事回你。”
朱云峰见屋里气氛正好,兴致颇高,说:“让他进来吧!”
蕊珠一愣,神色有些犹豫。
曹鹤阳立刻察觉到了,轻轻推了朱云峰一下。
这下连太夫人也察觉到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34 一笔勾销之后重新开始
平康侯谢金,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头戴一顶白玉冠,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还系着两块赤霞佩,端得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拿着一把湘妃竹做扇骨的折扇,扇面上是他自己画的山水和题词,踩着最端方的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辅国公府。
刚刚出门前,谢金收到辅国公府递过来的信,说为了迎接他,今日辅国公府会开中门,以示郑重。
说实话,谢金虽然辈分大,但论实权和辅国公府却是没法比的,这些年京中来往的人里也很少有对他如此尊重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辅国公府既然这么给自己面子,谢金也不能不懂事儿。所以自进了贤德坊,谢金就从车上下来,剩下一段路准备步行,以示对辅国公府的尊重。
然而……还没走到辅国公府门前,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个卖馄饨的小贩,肩上的挑子摇摇晃晃的,甚至还有炭火洒下来。
谢金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去想贤德坊身在江北,坊中哪儿来的小贩,身子已经下意识地避在一边,生怕汤水炭火弄脏了自己精心挑选的衣物。跟在谢金身后的几个小厮见主人如此,便也跟着侧身避到一边。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那小贩不知怎么,脚下一个踉跄,居然直挺挺冲着跟在谢金身后的小厮撞过来。
“小心小心!”那小贩惊慌失措,大声叫起来,“快让开快让开。”
贤德坊的街道倒还算宽阔,可谢金他们本来就已经避在路边了,这会儿想要再往后退就是人家屋子的外墙了,怎么看也不可能避开。那小厮身后还有同伴,总算见机极快,连忙伸手扯他一把,将他朝侧面拉了一步,就见那小贩直挺挺撞到墙上,挑子里的汤水馄饨和火炭撒了一地。那小贩额上起了老大一个包,倒在地上直哼唧。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人,见此情形,纷纷围拢过来,质问谢金的小厮为什么打人,甚至有人高声招呼,叫附近巡逻的坊兵来查看情况。
总算这几个小厮身上打扮看着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坊兵还算客气,那小贩哼唧了片刻也醒转过来,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人群散去,谢金的小厮突然发现,自己家侯爷……不见了。
这一下可非同小可,几人吓得不知所措,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却一个顶用的都没用。总算有人一拍脑门想起来,说:“这儿离辅国公府不远,咱们去求国公爷。关了坊门,在这坊里掘地三尺,总也能把咱们侯爷搜出来吧!”
几人互看一眼,觉得这主意可行,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别的,都发足狂奔,一路跑到辅国公府门口。
没想到,辅国公府门前,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人影挺立,居然正是平康侯谢金。
“你们怎么回事儿?”谢金问道,声音隐隐带着一丝轻颤。
为首的那个小厮只当只侯爷生气,连忙跪下请罪道:“侯爷,都是我的不是。”
谢金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既然到了,去叫门吧!”
未等那小厮上去拍门,辅国公府中门大开,辅国公朱云峰和他的伴侣富平伯曹鹤阳迎了出来 。
“谢侯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欢迎欢迎。”朱云峰一边说客气话,一边上前去扶谢金。
“国公爷,伯爷,您二位亲自来接,这怎么好意思呢!”谢金也客气道。
朱云峰上前搀了谢金,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是不出来,怕你路都不好走呢!”
“你找人干的?”谢金何等聪明,立刻听懂了朱云峰的意思。
曹鹤阳此时也迎了上前去,笑眯眯地说:“东子干的。”
谢金立刻哑了,只能被二人搀着进了辅国公府,半晌才憋出一句:“没把他手打疼吧?”
曹鹤阳在心中暗笑,他知道李鹤东做这种事情极有分寸,谢金脸上半点伤痕也无,哪怕现在让他把衣服脱下让人检查,肯定也见不到半分淤痕。可是刚刚那顿打,李鹤东都捡了人体的骨节处,狠狠戳下去。谢金现在无论行动坐卧,必然是浑身都痛,他还能慢慢走路已经算是非常不容易了。
将谢金让到花厅,朱云峰和曹鹤阳在上首坐下,谢金假装欣赏花厅的楹联,背着手抬头左看右看,却就是不肯坐。
待下人们上了茶,退出去,掩上花厅的门,谢金这才整个人松懈下来,问:“有没有美人榻之类的,快借我歇一歇,我现在是连坐都坐不住啦。”
曹鹤阳掩嘴轻笑,和朱云峰一起把谢金又扶到与花厅相连的耳房中,这里有一张软塌,让谢金小心躺下。
“到底怎么回事儿?”谢金趴在软塌上,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些许,说:“你们好歹告诉我一声呀!”
曹鹤阳说:“提前告诉你了,东子打得不解气,你就得再挨一顿。”
“哦!”提到李鹤东,谢金顿时没了脾气,然后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的情形真的是事急从权嘛!再说了,东东当时也没说不肯啊!”
“我当时神智并不清醒,要怎么说不肯?”李鹤东的声音在谢金背后响起,吓得谢金一个激灵,要不是趴着,铁定从软塌上滚下来。
朱云峰和曹鹤阳早在李鹤东进来的时候,就悄悄退了出去,这二人见面,怕是有些比较尴尬的话题,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
“你觉得侯爷能得到东子的谅解吗?”朱云峰拉着曹鹤阳的手问。
“不知道。”曹鹤阳说,“不过我刚刚看东子神色,觉得他兴致还挺高的,应该不至于立刻就谈僵。”
“希望东子真的能消气吧!”朱云峰说,“不过我觉得谢侯爷这以后的日子……估计也不怎么好过。”
“那就是他们俩的事儿了。”曹鹤阳说,“外人怎么看都不要紧,关键是自己怎么想。”
又说了几句,就见花厅的门被拉开,李鹤东走了出来,对朱云峰和曹鹤阳说:“国公爷,伯爷。”
“谈得如何?”曹鹤阳问。
“该问得都问清楚了。他总算还没有太过分。”李鹤东说,眼神中虽还有几分凌冽和不情愿,但笑意却已多了几分。
“那……要怎么说?”朱云峰问。
李鹤东想了想说:“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哦……”朱云峰应了一句,等李鹤东的下文。
“我和他,当今日才认识的。”李鹤东说,“从头开始呗!”
烧饼上车的时候特地看了下手机,不出他所料,曹鹤阳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是一串絮叨: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大猫他们一会儿来接我,可能我就没空看手机了。无锡没暖气,你别仗着身体好又穿少了。
“哥……”来接烧饼的刘九思欲言又止。
“怎么了?”烧饼问,“诶,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后备箱里放着呢!”刘九思说。
烧饼闻言朝后头看了眼,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东西,问:“哪儿呢?”
“嗨!”刘九思说,“这不得到地方再组装啊!那么大一个呢!”
“也是!”烧饼点头,表示认可了刘九思的话,然后说:“诶,你问清楚了吗?他们几点出门?”
“您放心,早就问清楚了,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他们接四哥。”
“那还不快点儿走。”烧饼突然间很兴奋。
“走走,立刻走。”刘九思说完,放下手刹,打灯,踩油门。汽车从停车位上滑了出去,几分钟后开上机场高速,朝烧饼家的方向去。
烧饼今天刚刚从无锡飞回北京,现在正准备回家给自己的亲亲爱人曹鹤阳送上一份圣诞惊喜。虽然他刚刚在微信里跟曹鹤阳说因为补拍所以临时改签了飞机,要明天才能回家,让他安心去上周九良的直播。
这些自然都是骗他的,烧饼就是想给曹鹤阳一个惊喜。
认识十五年,恋爱八年,结婚六年半,可是对于烧饼来说,每一天仍然像刚刚认识曹鹤阳那会儿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人,希望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
“那个……哥……”刘九思几次想要说话,烧饼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他。
“哥……饼哥……”刘九思又叫了几声。
“啊?”烧饼终于回过神来,问:“怎么?到了?”随后看着窗外的景色,问:“才到这儿啊!”
刘九思说:“哥!那什么……你晚上的计划到底是啥啊?”随后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去接四哥下班,然后带他去吃个圣诞大餐什么的,就挺惊喜的了。”
“那哪儿算惊喜啊!”烧饼不以为意,说:“我就是得让他以为我还没回来,然后到家发现客厅那么大一个礼物盒子,打开盒子发现我在里面,这才是最大的惊喜。”
“那可不一定。”刘九思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刘九思的时间掐得很准,车进烧饼家小区的时候,正赶上周九良和孟鹤堂来接曹鹤阳。
刘九思把车停在便道上,烧饼趴在车窗上,用近乎贪婪的目光看着曹鹤阳。
“你四哥……好像瘦了!”烧饼说:“我不在家,他肯定又没好好吃饭。前阵子他牙疼,闹了一个多礼拜才去拔了,说不定又不舒服了。”
“嗯……”想着这阵子饼哥不在,四哥每天打魔兽、刷剧、约他们剧本杀外加密室逃脱的劲头,刘九思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这么早就来接,晚上又得吃盒饭呀!”烧饼自言自语道:“我还是给他熬点儿粥吧!晚上回来他多少能吃一点儿。”说完问刘九思:“他们是晚上九点下播么?”
刘九思点头,说:“对。”
“下播再收拾收拾,九点半应该能走了,从那儿回家里……晚上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足够了。十一点,熬个粥肯定来得及。”烧饼再次自言自语道。
“那个,哥……”刘九思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句:“那什么……说不定他们还得去吃宵夜。”
“这样啊……”烧饼觉得刘九思说得有道理,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朱鹤松发了条语音:晚上看着你四哥,别拉着小孟他们去吃宵夜,不要打扰人家二人世界。
“嗯……”刘九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觉得自家队长在某些方面确实……只有初二毕业。
“快快快,低头藏好!”烧饼一边说一边俯低身子,几乎同时那辆来接曹鹤阳的车从刘九思的车边驶过。
确定周九良他们来接曹鹤阳的车子离开小区之后,烧饼对刘九思说:“好了,九思,麻烦你把车开去我家楼下,然后帮我把东西搬上去。”
“好的。饼哥。”事情已然到这一步了,刘九思决定认命。
送走累得四脖子汗流的刘九思,烧饼看着客厅里的超大礼物盒觉得非常满意。
望着堆在玄关,一堆写着他名字的快递,烧饼又有些后悔:“哎呀,应该让九思帮忙把屋子布置好再走的。”
快递寄来的东西都是这阵子烧饼在无锡录节目的间隙选的,虽然每天睡不到四小时,可是只要有空,他还是会抱着手机刷着淘宝,把东西一件件买回家。
圣诞树、节日灯串、拉炮、彩旗、装饰气球……一堆东西一样样拆封,一件件布置,等全部收拾停当,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
“哎唷!我得看直播!”烧饼划开手机,用自己特意申请的小号进了周九良的直播室开始看直播。
曹鹤阳还没出来,烧饼抱着手机进了厨房,毫不意外冰箱里空空荡荡,除了牛奶和鸡蛋什么都没有。
“我就知道……”烧饼喃喃道:“还好让九思给我买了颗菜。”
于是一边看着直播,一边又是一阵忙碌。淘米洗菜切肉,等砂锅里的粥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直播也进行了一大半。屏幕里的曹鹤阳伸手给自己头上戴了一顶粉色的兔耳帽,然后一边抱怨“怎么就我跟你们不一样”,一边开始捏帽子垂下来的两根带子,扯得兔耳朵一动一动。
屏幕这边的烧饼瞪大眼睛,觉得自己第七千三百六十二次被曹鹤阳可爱到了。
要是买一对兔子耳朵,阿四不知道肯不肯戴啊!烧饼关了火,抱着手机坐到沙发上,开始想入非非。
自己的阿四又白又软,要是能戴上兔子耳朵,再装一个兔子尾巴的话,一定很可爱!不是还有那种猫爪的手套么?嗯……这样看来猫耳朵似乎也很不错呢!
想入非非的烧饼开始陷入了粉红色的梦境里,直到……
“在这儿睡着也不怕着凉!到家澡也不洗,净折腾!”
这声音好耳熟,语气也熟,自家阿四说起话来也这样。自家阿四……曹老四……曹鹤阳……
烧饼一骨碌就想站起来,结果“噗通”一声翻到地上。
“哎呀!怎么啦!你睡迷糊啦?”曹鹤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睡迷糊?烧饼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睡着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烧饼忙不迭地叫到。
计划中曹鹤阳回家的时候,家中应该布置好了一切,桌上有热粥,客厅有礼物盒,礼物盒里有自己。
可是现在……
“怎么啦?”曹鹤阳见烧饼半晌没说话,问:“磕到哪儿了?”说完伸手去摸烧饼的头。
“阿四……”烧饼一下坐直身子,握住曹鹤阳的手,问:“就是……阿四……你能不能……先出门……”
“啊?”
“过个十五分……不对,十分钟再回来。”烧饼要求道,然后在曹鹤阳灼灼的目光里低下了头。
自己这种矫情又幼稚的要求,好像确实不应该提出来啊!都怪自己,怎么会睡着了呢!真是的……
“那我过会儿回来。你慢慢弄。”曹鹤阳的声音响起,然后凑上去在烧饼脸颊上亲了一下,站起身来,穿上大衣,拿着手机钥匙,换好了鞋,出了门。
“诶?”烧饼呆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心里突然充满了感动。无论什么时候,曹鹤阳都是这样,再无理和看起来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也总是会纵容自己。
烧饼先去厨房,伸手摸了摸砂锅的温度,开上小火重新热一热,用最快的速度冲了澡,然后换上特地准备好的衣服。把已经热好的粥端到饭厅,随后关上灯,开了布置的彩灯,再借着手机的灯光钻进那个大礼物盒里,盖上盖子。
躲在盒子里的时候,烧饼瞥了眼手机,上面有好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这会儿也没时间读了。烧饼把手机转成了震动模式,省得一会儿再有微信或者电话进来,发出声音,破坏气氛。
最后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十二点。
还好还好,烧饼在心里说,无论如何,现在还是平安夜!
门开了,烧饼能听到曹鹤阳的脚步声,虽然明知对曹鹤阳来说,可能不算什么惊喜,可是烧饼还是屏住了呼吸,等着曹鹤阳来打开礼物盒。
然而……曹鹤阳的脚步声慢慢走到盒子边……然后又离开了。
这是……啥意思?烧饼想。
生气了?应该不至于吧!要生气刚刚就不会配合自己出门啊!
那是……在外面觉得太冷了,想先暖和暖和?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虽然供暖了,楼道里还是挺冷的。
可是……烧饼有点委屈地想,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
终于,当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成四个零的时候,曹鹤阳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再次来到盒子边,这次没让烧饼等,盖子被打开,光投了进来。
蜷在盒子里的烧饼立刻站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脖子上的铃铛也开始丁铃当啷响起来。
“Merry……”烧饼的话没有说完,铃铛还在响,却停住了。
他被眼前的曹鹤阳惊呆了。
曹鹤阳穿着一身火红的圣诞老人装,带着眼镜儿,却没戴圣诞老人的帽子和胡子,反而戴着那顶直播时候他戴着的粉色帽子。
或许是被烧饼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曹鹤阳瞪了烧饼一眼,说:“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儿出来?”
“哦哦哦!出来出来。”烧饼说完,迈步就想跨出礼物盒子,奈何身上的那身驯鹿装有点儿笨重,他非常没有技术含量又非常符合所有小说桥段地被盒子绊了一下,成功地整个人扑进曹鹤阳怀里。
“嘶……”这么大个人直挺挺撞过来,曹鹤阳觉得自己肺都要被顶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烧饼连忙道歉,“撞痛你了没有?”
“你……你……”曹鹤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骂还是先打,想了半天,还是问:“撞到哪儿没有?”
“没有没有。”烧饼习惯性摇头,然后他头上的那个驯鹿头套就因为没戴牢,歪到一边,一根鹿角差点抽到曹鹤阳。
“哎呀,这……”烧饼手忙脚乱地把头套摘下来,低头认错,“对不起,我错了。”
曹鹤阳看着面前的爱人,这么多年,他成熟了许多,懂事了许多,冷着脸的时候师弟们甚至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似乎只有在他面前,他好像依然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他顺毛撸的小屁孩儿,总是会在自以为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偷偷瞥他一眼,却不知道他从来都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然后……放到心上。
曹鹤阳的心柔软起来,刚想开口,烧饼却先说话了,“阿四,对不起。我特地飞回来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弄成这样,对不起。还有……你戴这个帽子真可爱!”
“哦!”曹鹤阳的嘴角无可抑制地翘起,说:“我知道了。”
烧饼偷偷看一眼曹鹤阳的神色,抬起头说:“阿四,圣诞快乐!现在你可以拆礼物啦!”说完整个人凑过去,昂起头,让他拆自己脖子上挂着铃铛的蝴蝶结。
曹鹤阳就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扯那根丝带,结果不知道烧饼是怎么打的结,根本扯不动。
“你怎么系了个死扣啊?”曹鹤阳拼命拽了许久还是拽不开,问:“你这礼物给得根本不是真心实意的。”
“阿四,你这话说得可太伤我心了。”
眼前的曹鹤阳因为用力,脸颊微红,眼镜后面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笑意,还有那顶可爱的兔子帽子,烧饼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已经非常努力了。
“明明是你身为圣诞老人却做不好本职工作,拆不好礼物嘛!”烧饼说完,伸手用力直接扯掉铃铛,说:“现在,请享用你的圣诞礼物吧!”然后他一把扛起他的圣诞老人,快步走进房间里。
“所以,阿四早就知道我要回来?”天快亮的时候,烧饼搂着怀里昏昏欲睡的爱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
“我又不傻。”曹鹤阳说,“你那堆快递,每一件都写着我要回来过平安夜。”
“所以阿四因为看到了我的麋鹿装才去准备了圣诞老人的衣服?”烧饼问。
“偶尔也要配合你一下嘛!”曹鹤阳说完,像要解释什么一样说:“那个帽子卖家忘发了,我没办法了才戴那一只的。”
“哦!”烧饼配合地答应了一声,假装没看见被扔在床尾脏衣桶里的那只傻乎乎的圣诞帽。
“真的是卖家没发。”曹鹤阳又强调了一遍,“才不是想戴那个给你看。”
“嗯嗯嗯!”烧饼搂紧曹鹤阳,说:“那个卖家真讨厌!我们给他打差评。”
“等我睡醒了再说吧!”曹鹤阳打个哈欠,把自己整个靠进烧饼怀里。
“好!我们睡觉。”烧饼在曹鹤阳额头上亲了一下,裹紧了两个人身上的被子。
不用上班的圣诞节,不睡到下午,也太说不过去了。烧饼如是想着,陷入了梦乡。
此时,被烧饼遗忘在礼物盒里的手机一阵震动,屏幕亮了起来,是一条来自刘九思的微信:
哥,你没被四哥打吧!这都几点了你倒是回我一声呀!
那之前是十几条未读消息,最上面的一条是:
哥,其实在车上我就想告诉你,那啥,你超话有你接机照片,四哥肯定知道你回来了!
在那之前还有一条来自朱鹤松的回复:
知道了饼哥,绝对不耽误您和我四哥哥的二人世界!!
33 李鹤东的决断
李鹤东被曹鹤阳叫来的时候一头雾水,他刚刚从荣宝斋回来,昨日朱云峰和曹鹤阳回来得晚。回来之后又去了太夫人那里,晚上直接歇在前院,所以李鹤东并不十分清楚。早上他又是一早出门,所以不知道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见曹鹤阳似乎有些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待见到书房里朱云峰和曹鹤阳都坐着,一个喝茶一个练字,很是惬意,反而一愣。
“东子来了啊!”朱云峰打了声招呼。
曹鹤阳便放下笔,说:“东子,我听人说你一早去荣宝斋了?”
李鹤东点点头,说:“是。不过没打听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曹鹤阳知道李鹤东说话一贯留几分,他说没太多有用的东西,那必然还是有一些有用的消息的,便说:“你说说。”
李鹤东说:“那块留在我身上的帕子,应该是平康侯府的东西,我怀疑就是谢金的。”
李鹤东说完,见曹鹤阳神色不动,朱云峰脸上带着几分尴尬,有些奇怪,问:“怎么啦?”
曹鹤阳没回答,反而问:“怎么确定是谢金的东西?”
李鹤东说:“我大哥找人看过,那料子是上好的江南货,染料更是用的窃蓝,这样的料子本就不多,基本都是内务府供给宫中,然后宫中又赏下来的。这帕子外面金线的绣法是巧工楼的,巧工楼那里的消息,只有平康侯府定过这样的帕子。平康侯府能用这样帕子的,大约也就是谢金了吧!”
李鹤东侃侃而谈,曹鹤阳却想到谢金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因为身上其他东西都有平康侯府的印记,所以只留了帕子下来,却没想到,这还不到三天,李鹤东照样还是得知了他的身份。
“嗯……”曹鹤阳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们昨日和谢侯爷谈了谈 ,他说当日是他把你放在后巷的,这帕子确实也是他的。”
李鹤东神色一紧,问:“他承认了?他可还说了其他的?”
曹鹤阳有些猜到李鹤东想知道什么,想了想,他说:“其他的?倒是没有说。”
“哦!”李鹤东迅速恢复了他平日的样子,说:“其他的……就没什么。那谢金和死者好像是认识的,那人是个私娼,他们这阵子一直在京城各处闲逛,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事儿大理寺和京兆尹府都派人查问过,国公爷和公子应该也知道了。”
曹鹤阳点头,说:“是。”
李鹤东回了这些事儿,原以为曹鹤阳就会打发他下去,却见曹鹤阳一脸欲言又止,朱云峰脸色也有点奇怪,李鹤东性子直接,加上之前曹鹤阳又跟他推心置腹地聊过,想了想,他说:“公子,您说过,到了京城,我和您和这辅国公府就是一体的,既然如此,您又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呢?”
“嗯……”曹鹤阳又想了想,决定先从简单的问起,问:“东子,你见没见过平康侯谢金?”
李鹤东摇摇头,仔细想了想,又点点头,然后解释道:“之前为太后举丧,我在宫门口等您和国公爷,当时那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天潢贵胄,谢侯爷也在其中,所以我应该是见过的。何况他……实在是很难让人忽略。”
想到谢金的高个子,曹鹤阳了然地点点头。
李鹤东继续说:“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当日我见过的人还有许多,我与他没有说过话,当时也不知道那帕子是他的,所以……公子您之前问的时候,我也就没特别提起。”
“我没怪你的意思。”曹鹤阳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随后又说:“刚刚谢侯爷递了拜帖,说下午想过来,他……想见见你。”
“谢侯爷想见我?”李鹤东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嗯……”曹鹤阳有些不好回答,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大约是想亲眼确认你好不好吧!”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李鹤东莫名其妙,却突然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说:“公子……您……知道了?他说的?”
曹鹤阳连忙说:“没有没有,我猜的。”随后说:“那日我拿了帕子之后,身上就不怎么好,还好大饼赶回来。当时我们都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是沾染到什么,昨天听谢侯爷提起才想到的,那应该是‘红罗帐’。”
听到“红罗帐”三个子,李鹤东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良久说:“我不要见他。”说完作势就要走。
朱云峰却在这时候说话了,说:“东子,下午趁他来,咱们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吧!”
“嗯?”这句话成功让李鹤东留了下来,显然颇有些意动。
“他……是侯爷。”李鹤东问:“打一顿?哪儿那么简单?”
“嗨!你也说了,他只是个侯爷,我还是国公呢!”朱云峰说完问曹鹤阳,“阿四,你说好不好?”
曹鹤阳想了想,问李鹤东:“东子觉得怎么样?你要是想,我们这就找人布置。套上麻袋,拖去后巷狠命捶一顿,打完了他哪怕怀疑是我们干的,奈何没有证据,想来也不会怎样。”
李鹤东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说:“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对朱云峰说:“烦请国公爷给我一队人,我要布置一下。”
“你去找刘九思,他会安排的。”朱云峰说。
“好!”李鹤东点头,然后抱拳拱手行礼,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屋子。
“这样行不行啊?”曹鹤阳有些担心。
“总得让东子把气先出了,他们俩才能谈将来的事儿。”
“倒也是。”曹鹤阳点头,说:“希望咱们这位平康侯比较抗打。”
此时,正在南苑自己屋里挑衣服的平康侯谢金,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这都是今儿第四回了。”谢金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啊!这么想我。”
一旁伺候他穿衣服的小厮连忙凑趣,说:“侯爷这话说的,咱们这京城里谁不想您?谁不想让你画出他们的曼妙身姿,挤身大择百美之列。”
谢金哈哈一笑,终于是选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说:“就这件了。配玉冠玉带,我记得我还有两块赤霞玉的玉佩,那个配这衣服好看,开箱子拿出来。”
“是。”小厮高高兴兴答应。
此时谢金并不知道,自己离人生中的大危机,已经不远了。
32 心急的谢侯爷
曹鹤阳坐到太夫人身边,将这两天的经历捡要紧的说了,太夫人越听眉头越皱,等曹鹤阳说完,眉间都拧成一个“川”字了。
“照这么看来,这幕后之人不但心思细密,隐藏也是极深啊!”太夫人说,“这一局,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张淑妃,辅国公府,甚至连平康侯都搅和进来了,这水确实够深的。”
“娘……您见多识广,觉得如何?”曹鹤阳问。
太夫人摇摇头,说:“我处在这深宅中,也看不清楚。只是……”她拉着曹鹤阳的手问:“下次若再遇到与你姑母相关的事儿,一定要小心在意。毕竟……天坛令……”
太夫人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但朱云峰和曹鹤阳都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如今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引人怀疑。二人立刻点头答应。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夫人随手指着床边的柜子对曹鹤阳说:“小四,那个匣子给我拿过来。”
“是。”曹鹤阳应了一声,走到柜子边,见上面摆着一个多宝嵌花的黑漆匣子,拿了递给太夫人。
太夫人将匣子打开,说:“今儿晌午我接了一封信,是琅琊寄来的,说我的堂侄,你们的堂表弟,要来京城。”
“琅琊王家的表弟?”朱云峰问:“哪一个?我自七岁那年陪您回过一趟琅琊,就再没见过您那边的亲戚了。”
太夫人笑呵呵地说:“是你九龙表弟,你回去那年他还不到三岁吧,刚刚会走路,就喜欢跟在你后边,偏你还淘气爱逗他,每次都跑开,他又追不上,只能哭。”
朱云峰挠挠头,说:“不太记得了。”
曹鹤阳问:“表弟来做什么?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太夫人说:“他提早来京城,给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这么早?”朱云峰有些惊讶,问:“我看那些考生都要秋天过了才进京呢!”
太夫人说:“你懂什么。九龙在琅琊颇有才名,可京城这种地方,非琅琊可比。你几位舅舅都建议他早些进京。”
曹鹤阳却已经明白了,说:“养望。”
太夫人徐徐点头,说:“不错。”
曹鹤阳说:“那我便明白了。”随后说:“我也还认识一些人,京城里几个有名的书院都能说得上话,就是连西山那一间,也勉强有些交情。等表弟进京了,也能带他走走看看。”
“如此甚好。”太夫人说,说完又冲着朱云峰说:“你啊!真是一点儿不顶用。”
“这话说得好好的,娘你怎么又数落起我来了?”朱云峰莫名其妙,说:“您这偏心也不能这么明显啊!”
“哪个偏心了。”太夫人说,“你看看小四,再看看你。”
“反正他能干就行。”朱云峰说,“我家阿四就是特别能干。”说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瞥了一眼曹鹤阳。
曹鹤阳觉得朱云峰话里有话,奈何长辈面前不能与计较,不过他也有对付朱云峰的办法。
曹鹤阳对太夫人说:“娘,有个事儿,我想跟您商量商量。”
“哦?”太夫人有些好奇,问:“什么事儿?”
“我和大饼……我们想挪到前院去住。”
“嗯?”太夫人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跑去前院?”
曹鹤阳说:“我到底是男子,不会一直都在家里呆着,前院进出方便些。”
太夫人却多少明白一些,对曹鹤阳说:“你们俩自己做主就行,反正前院来我这里也方便。”说完又说:“既然如此,那干脆让他们把前院小饼的书房朝外扩一扩,还能加个小厨房。后院你们原来住的地方,既然不住了,就让人收拾收拾吧!也用不了这么些人。”说完看着朱云峰说:“有些人,该放出去就放出去,小心留成仇。”
这会儿朱云峰哪儿还不清楚母亲和曹鹤阳在说谁,他讪讪道:“娘,我对她真没那种意思。”
太夫人笑:“我当然知道你对她没意思,可是她在你院子里,丫头不像丫头,主子不像主子,多尴尬?”
“我昨儿……”朱云峰突然想到不对,改口道:“我前几天还在跟小四说,送她出府就是了,不过总也得让她生活有个着落。”
太夫人说:“梨白不是要开果子铺吗?回头也问问她,喜欢做什么,愿意做什么,这事儿小四来说她必定要多想,还是我亲自过问吧!就这么说定了。”
时间毕竟晚了,太夫人精神头也短,说了这么会儿话,精神越发不济,到后来听着朱云峰和曹鹤阳闲话倒打起瞌睡来。曹鹤阳见状,轻轻扯了一下朱云峰,二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回自己院子不提。
第二日一早,刘九思便得了朱云峰的命令,带着王筱阁指挥丫鬟小厮们开始收拾朱云峰的院子,桃红几次想冲出来问问情况,都被梨白拖住了。下午蕊珠来叫她去见太夫人,也不知道太夫人与她说了什么,她一路小跑回来,在屋里哭了一场,到底还是跟着梨白出府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一日朱云峰和曹鹤阳却没什么事儿,二人用过早饭,曹鹤阳便陪着朱云峰到小校场练武。因着曹鹤阳在身边,朱云峰一套拳更是打得虎虎生风,不一会儿就额头见汗。曹鹤阳在一旁坐着,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托着腮,也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看,仿佛朱云峰打拳便是这世上最好的风景。
朱云峰感受到爱人的目光,觉得浑身上下更添了几分力道,平日里练习时多少有些滞碍之处,这一遍拳打下来却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一套拳打完,曹鹤阳把扇子朝小桌上一抛,站起来给朱云峰鼓掌叫好。
朱云峰神色间又是高兴又是得意,感觉比在西凉打了胜仗还高兴。
曹鹤阳微笑着说:“快擦擦汗。当心一会儿见了风着凉。”
“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朱云峰一语双关,“阿四你最清楚了。”
曹鹤阳横他一眼,刚想说他两句,就见张霄墨小跑过来,禀报道:“国公爷,伯爷,平康侯府谢侯爷叫人递了拜帖来,说用了午饭过来拜访。”
“今天?”朱云峰问。
“是,今天。”张霄墨说。
“这个谢金……”朱云峰苦笑道:“也太急了吧!”
曹鹤阳也笑,说:“没办法。早点晚点反正是躲不过。”随后问张霄墨,“墨墨去看看,东子在不在。”
31 不算结论的结论
平康侯府的晚宴一直进行到很晚,三人推演了许多可能性,却最终还是不能确定那个幕后之人是谁,目的到底又为何?
“如果说按照现在的情况看,那人倒应该是站在太子这边的。”谢金看着朱云峰和曹鹤阳,意思很明显,太子最大的助力就是辅国公府,怀疑他们二人没跟自己交实底。
曹鹤阳摇摇头,说:“张淑妃虽然输了,太子也未必赢。这一局太子根本就未入局中,谈何输赢。”说完补充道:“何况若真是我们设计的,东子哪怕晕在那里,也轮不到你去救他。”
谢金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曹鹤阳的说法,毕竟若真的是辅国公府设的局,想来李鹤东不会无人保护。想了想,谢金问道:“那……伯爷觉得呢?”
曹鹤阳说:“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才觉得疑惑。这个幕后之人,连陛下都算计进去了……”
听曹鹤阳提到皇帝陛下,谢金问:“伯爷之前说起皇帝陛下不知道那个死掉的珍珠是官女子,伯爷是说……珍珠……未曾被陛下临幸?”
“没错。”曹鹤阳说,“临幸珍珠的人,想来是先帝。陛下得知这一点之后,难免尴尬,尤其侯爷……”
曹鹤阳没有说完,谢金却明白他的意思,关于自己身世的传说从来都不是秘密,甚至一度让先帝很难做。而如果坐实珍珠的身份,那陛下难免就会陷入和先帝一样的尴尬里。
“那个人……吃准了陛下在知道珍珠身份之后,会不予追究。”谢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说:“能将陛下的心思拿捏得如此准确……你又说东东是被什么劳什子暗号骗出门的,会不会……是太后?”
“姑母?”曹鹤阳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还是不太像,她与张淑妃……没什么仇怨吧!”
还有一句话曹鹤阳没说,曹太后在文成三年“西山之变”后就自请出宫守陵了。若是真的和张淑妃结怨,那应该在文成三年之前,那时候她是太后,要收拾个妃子还不是轻轻松松,何须死后算计。
谢金在听曹鹤阳说完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那……就真的算不到了。”
朱云峰突然插嘴道:“你们俩为什么没算皇后?”
谢金用颇为同情的目光看着曹鹤阳,意思是你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笨人的?
朱云峰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忽略了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曹鹤阳却无视谢金的目光,反而伸手轻轻握了朱云峰的手,对他说:“皇后娘娘确实是看起来最像在背后搞鬼的人,毕竟辅国公府和张淑妃如果能斗个两败俱伤的话,那对七皇子来说确实有好处。可是……七皇子太小了。”
“太小?”朱云峰问,“那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曹鹤阳说,“这一局,哪怕我们两败俱伤,却伤不到根本,陛下最多对太子和二皇子不喜,可是二位皇子根基仍在。七皇子这么小,往后岁月还长,他……未必能平安长大。”
朱云峰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然后他喃喃道:“阿四,你和侯爷真是聪明,我就想不到。要我说,这一局摆明了是皇后娘娘想我们两败俱伤。”
“摆明了……”谢金喃喃跟了一句,说:“我和伯爷能看清,可是其他人呢……”
“其他人……”曹鹤阳也明白了,“张淑妃?”
“怎么又绕回去了?”朱云峰糊涂了。
“不,谢侯爷的意思是,我们能看清不是皇后娘娘,可是……张淑妃未必能看清。”曹鹤阳说,“张淑妃说不定就认定了是皇后娘娘在背后搞鬼呢!”
“离间皇后与张淑妃?”谢金再次狐疑地看了一眼曹鹤阳和朱云峰。
这下连朱云峰也明白过来,连忙摆手说:“真的不是我们。”
曹鹤阳说:“这一局,有些小家子气。若是我来做,不会如此。”
谢金点头,说:“确实像是后宫手段。不是皇后不是张淑妃……”谢金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除了这二位,后宫能数得着的就只有已经薨逝的太后了。
“莫非真的是姑母?”这一下,曹鹤阳也有些不确定了。
朱云峰虽然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天赋,但他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天性乐观,他捏捏曹鹤阳的手,又举起酒杯,说:“也别再想了。那人若是真的有什么图谋,想来也不会只有这么一次,我们且看着就是。”
曹鹤阳微微一笑,心说自家大饼就是这点好,天大的事儿在他面前似乎也不算什么,便也举起酒杯,说:“大饼说得对,多思无益,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谢金举起杯子说:“行,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三人将杯中酒饮尽,放下杯子,朱云峰揶揄道:“谢侯爷也别说舍命,您到底为什么我们都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谢金问,“东东那里……还请国公爷和侯爷多多美言。”
听谢金提到李鹤东,曹鹤阳不禁一阵头痛,他实在是想不出要怎么跟李鹤东提谢金这个人。这会儿见谢金神色恳切,也不好太过敷衍,只能说:“稍后……我们下帖子请侯爷吧!”
谢金忙说:“今日事情了了,原应是我上门拜谢的。我明天让管家上门递拜帖。”
见谢金一脸热切,曹鹤阳和朱云峰也只能应了,曹鹤阳想着回去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跟李鹤东说,觉得连胃都痛起来了。
三人又聊了些时候,谢金原想请他们留宿,朱云峰和曹鹤阳商量了一下,还是婉拒了。
朱云峰说:“来的时候,虽也让人回去跟我娘说过,今日可能不回去了,不过现在这时辰也不算太晚,若明早再回去,终究怕她吊着心思。”
谢金听他提到母亲,不好再劝,让管家准备了些瓜果鲜蔬,说:“都是自己庄子上种的,不值什么,给太夫人尝个鲜罢了。”随后亲自送他们出府。
马车挂着辅国公府徽记,自然一路通行无阻地回到了贤德坊辅国公府。
朱云峰刚扶着曹鹤阳下马车,刘九思就迎上来说:“国公爷,之前太夫人跟前的蕊珠姐姐过来传过话,说您二位若是回来,不管多晚,只管去太夫人院子里。”
朱云峰看向曹鹤阳,说:“我就知道,娘肯定得担心,确实应该回来。”
二人来不及洗漱,直接去了太夫人院里。
太夫人歪在炕上,精神有些不济,见他们来了,强打精神,说:“你们回来了,很好,很好,今晚我能睡踏实了。”
朱云峰心下歉疚,说:“娘,让您担心了。孩儿不孝。”
太夫人却坐直了身子,啐了一口,说:“别弄这些虚的。”然后望向曹鹤阳,冲他伸出手,说:“好孩子,你过来娘这里坐。小饼笨口拙舌的,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