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所思所想
太子在害怕……可是他在害怕什么……朱云峰一直没有想明白。
曹鹤阳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回府之后,朱云峰陪着曹鹤阳去后院跟母亲请安,略略说了一些进宫的事情,也提到了下个月母亲生辰要如何操办之类的事情。
回到前院,朱云峰又看着曹鹤阳将自己得力的手下一个个叫进来,分别安排交代不同的事情,每一个都细细嘱咐再三,颇有几分当年在西凉时候的样子。朱云峰只是看着,却不说话。他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天色渐暗,曹鹤阳轻轻拍了一下他,叫道:“大饼,饿不饿,叫他们摆饭吧!”
“啊?嗯!”朱云峰答应了一声。
曹鹤阳就叫人摆饭,二人用完了饭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消食儿,晚上又看着时间去给太夫人请安,伺候她睡下。
当两个人洗漱完毕,一起躺到床上的时候,曹鹤阳才终于问道:“其实你有很多事儿想问是不是?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朱云峰想了想,回答道:“我……怕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曹鹤阳问:“为什么这么说?”
朱云峰把曹鹤阳搂进怀里道:“我知道你今天在做很重要的事儿,而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定是因为这个事儿……如果告诉我了,我未必会同意,甚至你要很费一番口舌,却仍然无法说服我,就……好像那次那样。”
曹鹤阳张口想要说话,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朱云峰说的是什么事儿。当年那起军粮案,如果按照朱云峰的本意,可能未必会牵连那么广,可曹鹤阳却秉持着“除恶务尽”的精神,一方面当时他已经基本说服了太后,马上就要离开朱云峰回黑水郡。老国公去世,朱云峰挟定国之势回朝,加上他和太子的关系,难免会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曹鹤阳这样做是想借此告诉那些人,朱云峰不是好惹的。另一方面,曹鹤阳此举也是做给皇帝看的。朱云峰大胜回朝,他已经是辅国公,若是再封赏,就得裂土分疆,这是整个大择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曹鹤阳知道皇帝肯定也不愿意。这么做,就是在替朱云峰得罪人,同时也告诉皇帝陛下,朱云峰只会做个纯臣,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果然,军粮案后,朱云峰在京城凶名大盛,皇帝陛下在朝上虽然批评他军粮案牵连太广,甚至当时和他一起处置这起案件的靳鹤岚也因此左迁国子监,可到底还是准了他在西北屯垦的奏折,对朱云峰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处罚。朱云峰卸任兵马大元帅那天,陛下甚至还留他在宫里夜宿,两个人在御书房聊到半夜,就是以此告诉全天下的人,辅国公圣宠不断。
这些道理,曹鹤阳曾经都和朱云峰一件件一桩桩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可朱云峰即使全部都明白,当时依然不同意曹鹤阳的计策。
曹鹤阳被他气得没办法,干脆修书一封写信给靳鹤岚,瞒着朱云峰把事儿给办了。
朱云峰事后生气,到底也只能在床上折腾曹鹤阳,等他回朝之后,发现事情果然如曹鹤阳所想,彻底明白了他的苦心之后,干脆就下定了决心,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自己就不管不问,任曹鹤阳去做。
朱云峰的这番心思,从来没有跟曹鹤阳说过,今日曹鹤阳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当着他的面,甚至曹鹤阳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好了在他阻止自己的时候要怎么说,没想到朱云峰一句话都没讲,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曹鹤阳憋了一整天,到底还是憋不住,这才问出来。
听曹鹤阳问,朱云峰也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阿四,我知道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朱云峰把和曹鹤阳搂紧了些,“你想的也总是对的,我……多少还有些傻气,总想着事事兼顾,却不去想你会为此多受多少辛苦。”
“傻子!”曹鹤阳轻轻骂了一句,然后叹口气说:“我……我也不好。”这句话出口,后面的话就更顺嘴了,他说:“其实……我应该多相信你一些的。”
当年曹鹤阳就是担心朱云峰回朝之后应付不来京城的复杂局面,才会想着一劳永逸。
曹鹤阳说:“其实……当时我要是多相信你一些,相信即使不那么做,你回来后也能自己做好这些事情的话,或者当年……真的不用牵连这么多人。”
朱云峰摇摇头,说:“我都明白的。”想着回京城之后的那些光景,朱云峰说:“从前,我只知道刀剑拳头可以要人性命,回来之后我才真的明白,原来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杀人……还不见血。当日我还怪你看轻我,回来后我才知道了,你其实是太明白我了。”
两人互相搂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呼吸心跳相闻,仿佛将自己揉进了对方身体里。
良久之后,朱云峰才轻轻问曹鹤阳道:“你……想放弃太子,是吗?”
曹鹤阳呼吸一窒,想着今日回来后的种种布置,其实没有多少针对太子的意思,可朱云峰还是明白了他的心思。
朱云峰见曹鹤阳不说话,说:“我仔仔细细想了,觉得你……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曹鹤阳闷闷地“嗯”了一声,问:“你……会怪我吗?”
朱云峰摇摇头,说:“这孩子……着实太让人伤心了。”
曹鹤阳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若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慢慢教倒也可以。可是……他偏偏是太子。”偏偏朱云峰和曹鹤阳都没办法用长辈的身份去教导他什么,因为在是他们的晚辈之前,他是一国储君,是他们未来的君。
“那……你想选谁?”朱云峰问,“七皇子还那么小,而且……我们再与他亲近,他也总有自己的母家。”
曹鹤阳说:“我觉得天福这孩子不错。”
“天福?”朱云峰自问思索了所有可能,却没想到曹鹤阳的答案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要选天福?”朱云峰目瞪口呆,说:“可……她……她是女孩儿啊!”
“女孩儿又如何?”曹鹤阳说,“这世上男子可以娶男妻,男妻都可以诞下孩子。公主为什么不能做女皇?”
“天福……她……她知道吗?”朱云峰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不知道今日和天福短短相聚的时光,爱人是否已经和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曹鹤阳说:“当然不知道。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想法而已。不过……”
“不过?”朱云峰问。
“我的想法,最后总能实现的。”曹鹤阳如是说,语气与他当年问孟鹤堂要不要做西凉的王,一模一样。
月度归档: 2021 年 1 月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4)
54 何去何从
出宫的马车上,朱云峰觉得自己的脑子还跟浆糊一样,完全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一方面他被今天天福的表现给惊到了,刚刚在暖阁里,他觉得天福和自家爱人的对话,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却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几次马上就要想清楚了,他们的话题却已经转去了别的地方。
另一方面,他也被今天曹鹤阳的表现给吓到了。
朱云峰太知道曹鹤阳了,自从嫁给自己之后,他每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万事都不操心。辅国公府里那点儿事儿,他随意动动手指就行,似乎根本不用动脑子。可朱云峰知道真正的曹鹤阳是什么样子的,当年在西凉,他见识过那个曹鹤阳,挥斥方遒,羽扇轻摇,谈笑间就定下了一国国主。今日的曹鹤阳与当日的曹鹤阳,眼睛里透出来的神采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认真地将天福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来尊重,可天福……只是一个孩子啊!
朱云峰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天福的情形。当时大姐难产薨逝,自己跟着伤心的母亲一起入宫,见到了还在襁褓里的天福。她小小的,因为不足月,个子比一般婴儿还小一些,哭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像一只小猫一样,声音细细的,仿佛随时都会中断一样。
虽然母亲当时没有跟自己说,但朱云峰听到她对大哥说出自己的担忧,怕这个孩子养不大。
皇帝陛下似乎也有与母亲一样的担忧,给她取名叫天福,希望她能够借来上天的福气,平安长大。
如今,孩子是长大了,这些年来也平安顺遂,只是……似乎和自己当年的愿望完全不一样啊!
“大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曹鹤阳轻轻推了朱云峰一下,问道:“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朱云峰点点头,说:“我……我有点儿恍惚,觉得跟做梦一样。”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还没想明白。”
曹鹤阳没说什么,他知道朱云峰性子直接,在这种事情上确实不怎么擅长,于是对他解释道:“虽然公主没有承认,不过可以肯定,之前的事情都公主做下的。”
朱云峰眉头微皱,说:“天福……她不是没有承认吗?而且……她才多大的年纪,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曹鹤阳说:“虽然我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至少我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动机。”
想到天福刚刚的话,朱云峰说:“所以……真的是张淑妃?可朱嬷嬷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跟我们提过?”
曹鹤阳想了想,说:“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者,得回家问问母亲。不过……我相信天福说的,她不光问了朱嬷嬷,甚至还想法子问过了张淑妃身边的南红。以她的年纪,考虑事情已经如此周到,就很不容易了。”
“可……即使如此,之前的事情……”朱云峰依然有些怀疑。
曹鹤阳说:“其实仔细想想,那事情大半的布局都是假张淑妃之手,天福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怎么又简单了?”朱云峰不解道:“当时你和谢金推敲的时候明明说,这个局连皇帝陛下都陷进去了,布局之人心思深不可测。”
曹鹤阳点头,说:“心思深不可测,不代表她需要做很多的事情。其实现在想来,她只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什么事儿?”朱云峰问。
“想办法让张淑妃布一个针对太子针对我们的局。”曹鹤阳说。
朱云峰微微思索了一下,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天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张淑妃心中……起了不该起的贪念?只要她起了这样的念头,那么……她就会布下这个局?”
曹鹤阳点头,说:“就是这样。”随后他对朱云峰说,“可……就是这样,这孩子才更不简单,而且……我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朱云峰更加诧异,他几乎从未从曹鹤阳口中听到过这个词儿。
“她不过十二岁,做的事情看起来也不难。可是这份谋算人心的本事,却太可怕了。每一个被她算计进来的人,都如她所料地做出了她所想要的反应。这种事情,即使是我……我应该也做不到。”曹鹤阳说完,又继续解释道:“所以今日,我邀请她一同出海,虽然是临时起意,却也是真的希望她能把注意力转到其他的事情上来。”
“你怕她会走左了?”朱云峰问。
曹鹤阳点头,说:“她才十二,身在宫墙之内,本来就是这世上最波谲云诡的地方。偏偏她又聪慧无比,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份本事,多少也因为她年纪还小,大家都不防着她,可毕竟出手不凡。我生怕她习惯了这样的处事方式,将这种事情当成了寻常。那……就太可惜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了东宫,拐进一条小道,再走几步就要上朱雀大街了。这时候却听后面有人叫道:“前面可是辅国公府的车驾?太子殿下有请。”
朱云峰愣了愣,正想让马车停下,曹鹤阳却摇摇头,对外面叫道:“不要停,继续走。”
外面车夫应了一声,马鞭轻扬,正想让马儿快一些,曹鹤阳的声音又传出来:“也不要加速,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
朱云峰不解,问曹鹤阳:“阿四,你到底想不想见太子?”
曹鹤阳摇头,说:“不想见。”顿了顿又说:“现在也不能见。”
“那你……”朱云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说:“现在若是加速,那就坐实了我们听见了却不肯停车。所以得像现在这样,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下次见面才不至于撕破脸皮。”
朱云峰挠挠头,说:“可若是后面那人追上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再不停车,装没听见吧!”
曹鹤笑笑,说:“要是真的追上来,那太子还算有救。不过……应该不会追。”
“为什么?”朱云峰更不明白了。
曹鹤阳没说话,马车保持着与刚刚差不多的速度,一路向前。身后那人虽然还在呼唤,却真的没有追上来。
马车驶过小巷,拐到朱雀大街之后,那身后的人就再也没有出声。
朱云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鹤阳说:“太子……在害怕。”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3)
53 不要小看无趣的大人哟
“世人皆知,十二年前,父王被困西山,母后因为心中忧虑,受惊难产,生下我后撒手人寰。”天福公主说完这句话,眼眶已然红了,她接着说:“可是母后身在后宫,与前朝不通消息,又是如何得知这种消息的呢?”
曹鹤阳此时已然明白了,说道:“是……张淑妃?”
“没错,就是她。”天福公主还带着些稚嫩的声音说出让人无比震惊的话来,“十二年前,父王被困,是张淑妃假意担忧,在请安的时候将消息告诉了母后。更可恨的是,其实父王当时明明已经脱险,她却故意隐瞒不提,这才让母后忧惧而死。”
曹鹤阳沉吟许久,手上不停,继续抄着方子,却没有说话。
“舅丈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天福公主问。
曹鹤阳说:“我相信公主殿下没有骗我。”他看了眼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情绪的朱云峰,说:“只是……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朱嬷嬷当时就在母后身边伺候,她不会骗我。”天福公主很有把握地说道,“还有,当时张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叫做南红,我也问过了。”说完她强调道:“我年纪虽小,却并非无知孩童。”
“谢公主殿下解我心中疑惑。”曹鹤阳说,如果换其他任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曹鹤阳都一定不会相信,可是这话出自天福的口中,他却已经可以不去问细节,也不去问为什么朱嬷嬷从未对家中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儿,本能地就相信天福能够做到这一切。他继续问道:“不过公主殿下是否想过,您既然承认与张淑妃不睦,那等于也承认了之前的事情是您所为。”曹鹤阳说完,停下笔,目光灼灼地看向天福,想从她一脸稚气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舅丈,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所为啊!”天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承认了。
曹鹤阳正待继续发问,却见天福公主狡黠一笑,说:“刚刚在父王面前,我说来的路上听到有宫人议论太子哥哥的病,确实就是故意陷害她的。”
曹鹤阳目光一凝,没想到绕了那么大一圈,天福公主居然依然能够自圆其说,抵死不认之前设计张淑妃的事情。关键是她言语中没露任何破绽,不禁更加诧异。说实话,当初他和谢金一起推敲良久,甚至还和太夫人商议过,猜测了许多人,却就是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天福公主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居然能轻轻巧巧地将皇帝陛下、皇后、张淑妃都引入局中,不但成功离间了皇后与张淑妃,甚至帝后之间也不如过去和谐。这个女孩儿,假以时日……会变得多么可怕。
想到这里,曹鹤阳将笔放下,问天福公主道:“公主殿下,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天福公主有些发愣,不知道曹鹤阳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解释道:“您今年不过十二岁,张淑妃已经不是您的对手,想来在您及笄之前,她就已经自食恶果了。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天福公主喃喃跟了一句,说:“我……也不知道。”
“有您在,太子殿下继位是板上钉钉的,陛下对您宠爱非常,皇后娘娘也颇为喜欢你,太子天下与您乃是一母同胞,这一生您不但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心想事成,那么……您到底想要什么呢?”曹鹤阳问过这一句话,将手上抄好的方子递给天福公主,似乎是将一道难题同时递了过去。
天福公主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得意的神色了,反而陷入了困惑,她接过曹鹤阳抄给自己的方子,问道:“那舅丈……想要什么?”
“我要的,已经得到了啊!”曹鹤阳看一眼朱云峰,意思再明确不过。
天福公主神色中有些羡慕,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随后摇摇头,说:“都说父王爱重我母后,可他对现在的母后也很宠爱。只是……他们俩的心到底也没在一起。”随后她伸出手开始掰着手指算道:“张淑妃……看在二哥面上,父王对她还不错,俞娘娘……生下三妹之后,父王对她也不过平平。还有孙娘娘,周娘娘……和后宫这些个美人,我也数不过来。太子哥哥以后也会有很多嫔妃。身在皇家……好像很难得到一心人。”
朱云峰见不得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悲观,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说:“可是天福……你不一样,你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一心人的。”
天福笑笑,对朱云峰说:“舅父,我是公主,我的驸马自然不会纳小。可是……那不过是因为我是公主,而不是因为我是我。”她居然比朱云峰还要看得通透。
“可……”朱云峰很想反驳,说自己和曹鹤阳就不是这样,到底还是住了嘴,显然他也知道,天福所说的才是这世间的常理。
曹鹤阳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天福公主,等她自己想出答案。
“这世间果然无趣得很啊!”天福公主说,随后她看向曹鹤阳,有些可惜地说:“舅丈,舅父那么笨,您到底喜欢他什么?”说完眨着那双和朱云峰完全不同,遗传自太夫人的大眼睛说:“您觉得我怎么样?”
朱云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居然敢打曹鹤阳的主意,二话不说几步走到曹鹤阳身边,直接扣着他的脑袋亲了下去。
“呜呜……”曹鹤阳猝不及防,又抵不过朱云峰的力气,只能伸手拼命拍朱云峰的肩膀。
等朱云峰终于亲够了放开了他,曹鹤阳恨不得把朱云峰打一顿,这也太丢人了吧!
天福公主咯咯娇笑起来,说:“舅丈,您可真是辛苦。”
曹鹤阳在先打朱云峰一顿还是先想办法回击一下天福,让她不要这么得意,不要太小看大人之间,还是决定选择后者。他无视朱云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对天福公主说:“公主,您……想不想出海?”
“出海?”天福公主有些奇怪,不知道曹鹤阳为什么突然间换了话题。
“出海!”曹鹤阳说,“世人都道当年飞来石降东海,谪仙人出世,给这天下带来了许多变化。各处典籍中也记载了当年通天阁是怎样一番光景。您……不好奇吗?”曹鹤阳笑得人畜无害,可朱云峰却觉得背脊有些凉,每次曹鹤阳要算计什么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只听曹鹤阳继续说道:“您从来没有想过吗?”曹鹤阳指着暖阁那一扇扇透亮的玻璃窗问天福公主:“能够传下此等事物建造之法的人到底是怎样的?那个传说中的岛到底是怎样的?那些曾经彻底改变这天下的传说中的至理到底是怎样的?”
连续三个问题,将天福公主彻底震住了。她愣愣看着曹鹤阳手指的方向。窗外的风景很好,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花圃中,那些高矮不一的花草树木,错落出斑驳的影子,只看那斑斓的色彩,就能感受到生机勃勃。然而,这愣神没有持续多久,天福公主重新转头看向曹鹤阳,问道:“舅父和舅丈,想要出海寻找蓬莱吗?”虽然是询问,语气却笃定地仿佛已然知道答案。
曹鹤阳眼中有错愕,但更多的是激赏,这孩子,真的是太聪明了。
“没错!我们想去找蓬莱。”曹鹤阳点头,大方承认,随后问道,“公主,与我们同行如何?这是眼下解太子困局最好的办法。”
天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说:“你们大人就是无趣!明明是你们自己想去,却偏要拿我太子哥哥做借口。”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2)
52 你们大人真是无趣
天福公主拉着曹鹤阳一路走到御书房的东暖阁,之前匆匆过来的小太监显然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笔墨纸砚都已布好,甚至软塌上还有一只漂亮的兔子布偶,显然是怕天福在等曹鹤阳写方子的时候无聊。
天福看着那只布偶,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高声叫道:“小灵子呢?让他过来给我冲茶!”然后对曹鹤阳说:“舅丈,小灵子冲得茶可好喝了。你定要尝尝。”
“是吗?”曹鹤阳眼尖,并没有错过天福公主刚刚那个微笑,便配合地说:“那是得尝尝。”
这里伺候的一众太监宫女显然很明白天福公主的习惯,立刻就有人禀告道:“知道公主过来,早就让小灵子去给公主冲茶了。”
“嗯!”天福公主点点头,然后对曹鹤阳说:“舅丈,你要不要尝尝蜜饯?”说完就去开小机上的小匣,果然里面放了四样精致的蜜饯。
天福随手每样检了几个,放在自己帕子上,递给曹鹤阳,说:“舅丈尝尝。”
曹鹤阳问:“我不太喜欢甜的,这里面哪个最不甜?”
天福指着其中一只青梅说:“这个,可酸了。可是吃着也爽口。”
曹鹤阳就真的拿了一个青梅放进嘴里,然后说:“真的酸。”
两人正说着话,朱云峰就跟了过来。
天福见了朱云峰说,说:“舅父怎么来了?父王不用你陪着说话吗?”
朱云峰说:“陛下自有要务,我在那里不太方便,就过来了。”
“公主殿下,茶冲好了。”外面有个小太监低着头,捧着托盘进来,那托盘上居然有三杯茶。
曹鹤阳目光一凝,看那小太监的眼神就有几分不寻常。
“放下吧!”天福公主说。
“是!”小太监把茶放在三人面前,垂手站到一边。
“一边候着去吧!”天福公主说,“让舅丈好好写方子,别吵着他。少了一味材料可不行。”
“是。”那小太监于是慢慢退了出去,又带上了门。
“舅丈,您可以写方子了。”天福公主说完,从腰带里摸了一张折得很小的纸出来,递给曹鹤阳。
曹鹤阳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正是一个渍山楂的方子。
“公主殿下稍后,臣这就写。”曹鹤阳也没问,直接把方子接过来,然后开始抄写。
“舅父和舅丈不打算问什么吗?”许是年纪小,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天福见曹鹤阳居然安安静静地开始抄写,什么都没有问,反而先提问了。
“如此明显的事情,何必问。”曹鹤阳说。
“哦!”天福公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然而到底还是低声嘀咕了一句,说:“真的那么明显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憨气,仿佛一个小女孩儿因为不能玩心爱的游戏而有些许不甘。
曹鹤阳写完正在写的字,放下笔,看着天福公主的眼睛,认真说道:“公主不必如此。”
天福公主有些惊讶,没有说话。
曹鹤阳又继续道:“公主大可不必摆出在陛下面前那副样子,你我都知道你不是那种养在深宫不通世事的公主,所以也无需在我面前摆出小女孩儿的娇憨样子,我不吃那一套。”
曹鹤阳这几句话直接又严厉,天福公主可能从小到大没听人这样跟自己说过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还是吐了口气,说:“舅丈……也不是常人。”
曹鹤阳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然后颇有些骄傲地说:“若是寻常人,怎么做辅国公朱云峰的伴侣。”
天福公主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转头想寻求一下舅父的帮助,结果没想到朱云峰居然也是一脸笑意,显然深以曹鹤阳说的为然。
“你们大人真是无趣。”天福公主说。
“将大人玩弄于鼓掌间就有趣吗?”曹鹤阳问,随后说:“上次公主能得逞是因为无论是陛下、皇后还是张淑妃都当你是小女孩儿。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一旦引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怀疑,公主您以为您还能在皇宫之中立足吗?”
天福公主呼吸一凝,随后扯出个天真的笑容,说:“舅丈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曹鹤阳叹口气,说:“公主说不明白,那就不明白吧!”随后又说:“昨日公主请朱嬷嬷来传的话,我们已经明白了。只是今日太子不肯见我们,不知道公主……怎么看待此事。”
对于昨日之事,天福公主倒未曾抵赖,而是说:“我替太子哥哥道歉。”说完,她学着男子样子,抱拳拱手,对朱云峰和曹鹤阳说:“太子哥哥思虑不周,让舅父舅丈很是难做,是他的不是,我代他道歉。”
曹鹤阳没想到天福公主小小年纪,见机却如此明白,只是……这并非他和朱云峰需要的,于是他说:“公主……您做不得太子的主。”
天福叹了口气,说:“不错。”随后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倒:“朝中局势对太子哥哥如此有利,他却偏要出此昏招。看来,张淑妃又要复宠了。”
朱云峰只觉得自己后脊背发凉,听天福与曹鹤阳二人有问有答,有时候话中有话,甚至他都需要思索良久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更是震惊于她看待朝局比太子更清楚几分,不由暗暗称奇。
听天福提到张淑妃,曹鹤阳问:“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公主。”居然真的把天福公主当成与自己完全平等的人。
“不敢。”天福公主感受到了曹鹤阳的郑重,说:“舅丈请问。”
“公主……与张淑妃有仇。”虽然说是请教,曹鹤阳语气却非常笃定。
天福公主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开始承认道:“深仇大恨。”
“因为太子?”曹鹤阳问,毕竟张淑妃膝下的二皇子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因为母后。”天福公主说。
曹鹤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天福公主说的不是如今的陈皇后,而是故去的诚皇后。
果然,只听天福公主说:“我母后是因为她才死的。”
【饼四/童话AU】小做精
“现在这个生活越来越好了。”
“那是当然”
“也容易啊,好多年轻人啊……”
“烦躁!滋生一些让人……”
“哇……妈妈……妈妈……”
“哎呀,囡囡怎么啦?”妈妈走进房间,把床上的小囡囡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哄道:“是做噩梦了吗?”
“有两个人在我耳朵旁边讲奇奇怪怪的话!”小囡囡控诉道:“我睡不着。”
“嗯?”妈妈扫了眼小囡囡的房间,没有看到其他人,便把这归结到小囡囡第一天独立入眠的不适上,问:“那妈妈陪你好么?”
“好!”小囡囡大声回答道。
于是妈妈放下小囡囡,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小囡囡粉色的枕头上,正趴着两只小“做精”。
其实理论上来说,他们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哄孩子入眠并帮助他们做美梦的小精灵”。不过因为某个平行宇宙里有人把“唱戏的小精灵”称为“戏精”,所以按照这个逻辑,在这个宇宙里他们的简称就变成“做精”啦!
这两只“做精”当然也是有名字的,他们一个叫朱云峰一个叫曹鹤阳,是“做精”里业绩最差的一批。
不要怀疑,即使身为“做精”也逃不过KPI的,每人每年哄了多少孩子入眠,都有总队长给记得清清楚楚的,如果达不到一定数量的话,总队长是要罚款的。很遗憾,朱云峰和曹鹤阳到目前为止的业绩依然还没有实现“零”的突破。
“都怪你。”趴在枕头上翘着脚的曹鹤阳对朱云峰说:“我就说应该让我一个人来吧!”
曹鹤阳非常苦恼,他原本是“做精培训班”里名列前茅的实习“做精”,没想到正式入职之后被分配了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搭档。
“怎么能怪我呢?”朱云峰说:“我都说了,不要讲故事不要讲故事,要唱歌。”说完他坐起来,从怀里掏出比自己身高还长的莎草纸卷轴,上面是这个小囡囡的资料,指着其中一个地方对曹鹤阳说:“你看,这里写了,她可喜欢唱歌了。”
“你那破锣嗓子,唱什么歌儿?”曹鹤阳气不打一处来,“你唱歌什么水平你心里没点AC数吗?”
“诶,你这么说可就太伤人了哈!”朱云峰说,“我嗓子虽然不行,但唱得有味儿啊!”
“你……”曹鹤阳还想再说话,被朱云峰打断了,“嘘!”朱云峰说,“囡囡要睡着啦!”
果然,因为妈妈在身边,小囡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妈妈给小囡囡盖好被子,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又失败了。”曹鹤阳看了看随身带着的沙漏,说:“这个点,乖囡囡都睡觉了吧!今天还是没有实现零的突破。”
“完蛋了,回去又要被那个混蛋总队长耻笑了。”朱云峰说。
“现在是耻笑的事儿吗?”曹鹤阳不爽道:“下个月咱们怎么办?我不想一个月的业绩都挂零蛋啊!”
两只小“做精”垂头丧气地拍拍身后透明如薄纱一样的翅膀,从小囡囡的枕头上飞起,准备离开。
“是小精灵吗?”小囡囡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
“诶?”
“哇!真的是小精灵吗?”
“你看得到我们吗?”朱云峰有些惊讶,一般来说,人类是看不到他们的。小孩子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几乎很少有人能看到他们。
“好漂亮啊!”小囡囡张开双手,看着停在自己手掌上的曹鹤阳,说:“精灵都像你这样漂亮吗?”
曹鹤阳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的那几个同伴,他很想点头,可转头看看朱云峰,又有些犹豫。
朱云峰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他也飞到小囡囡的手心里,颇有些大言不惭地说:“是的,精灵都是这样漂亮的。”
小囡囡看着朱云峰,吃惊地瞪大眼睛,说:“你也是小精灵吗?”
“什么意思?”朱云峰不满道,“你刚刚都没看到我吗?”
“对不起哦!”小囡囡道歉,“我刚刚真的没有看到你。你也是精灵吗?”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小囡囡纳闷地说:“原来精灵也不全都很好看啊!”
朱云峰发誓,如果小囡囡是个男孩子的话,他一定会立刻飞到他耳朵边上唱歌给他听!
曹鹤阳看朱云峰吃瘪的样子,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问小囡囡:“为什么你不睡觉呢?”
“我有点害怕。”小囡囡说,“今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睡。”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朱云峰问,“而且刚刚妈妈不是进来陪你了吗?”
“妈妈很累的。”小囡囡说,“妈妈要上班,还要照顾我。我想让她多点时间休息。”然后她有些埋怨地看着曹鹤阳和朱云峰,说:“刚刚我马上就要睡着了,可是我听到有人说什么零蛋。今天我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说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以后考试就会得零蛋,所以我就吓醒了。”
“得!”朱云峰看着曹鹤阳,说:“都是你不好。”
“那我们来陪你吧!”曹鹤阳问,“要怎么样你才会不害怕?”没等小囡囡回答,他又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唱歌?我也可以唱歌给你听。”
“你会唱《杨花落尽子规啼》么?”小囡囡问,“我最喜欢唱这首歌了。”
“嗯……”曹鹤阳想了想,摇摇头。
“那么《达拉崩吧》?”小囡囡问,“我们老师一直放这首歌给我们听。”
“我怀疑你们老师姓王。”曹鹤阳一边吐槽一边摇头。
“这样啊!”小囡囡有些失望,“那你会唱什么歌?”
“那个……《娃哈哈》行不行?”曹鹤阳问。
“小精灵为什么要唱这么老土的歌?”小囡囡问:“你平时都不看抖音吗?”
曹鹤阳觉得自己要疯,现在的囡囡们到底都在听些什么啊?
“要不,我还是给你讲给故事吧!”曹鹤阳说。
“对对,我们可会讲故事了。”朱云峰说。
“我要听《冰雪奇缘》。”小囡囡说。
“没问题。”朱云峰信心满满地开始:“从前,在北方有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国度。”
“叫做阿伦戴尔。”曹鹤阳补充道。
“那里有一位公主,叫做爱莎。”朱云峰说。
“其实她还有个妹妹叫安娜。”曹鹤阳说。
“在她们小时候,有一次爱莎不小心用魔法击中了安娜。”朱云峰说,“所以她就不敢和安娜玩了。”
“主要是因为那次后果很严重,安娜差点死掉。”曹鹤阳补充道,“爱莎担心会伤到安娜,不是因为真的讨厌她才不想和她玩。”
“我觉得我睡不着。”小囡囡躺在床上宣布道。
“为什么?”
“什么意思?”
两只小“做精”一同发问。
“你们一人一句讲故事好奇怪哦!”小囡囡说,“妈妈经常听的那种东西就是两个人一人一句地说。每次她都听得好开心。听你们刚刚那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想笑。笑了就不想睡了。”
“哎……”两只小“做精”同时发出一声长叹,一起颓然坐倒在小囡囡的枕头上。
“有了!”朱云峰突然叫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曹鹤阳的肩膀,凑近他说了些什么。
“这样行吗?”曹鹤阳有些不自信地说:“我……我的画梦成绩很差的。”
“怕什么!”朱云峰说,“你想怎么来怎么来,我给你兜着。”
“那……试试吧!”曹鹤阳咬咬牙,轻巧地飞到小囡囡的眉心,说:“你把眼睛闭起来。”
“闭起来了。”小囡囡听话地闭上眼睛,问:“然后呢?”
“然后……”曹鹤阳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草地。”小囡囡说。
“嗯……现在呢?”曹鹤阳问。
“哇!大草原!”小囡囡说。
“对!现在能看到什么?”曹鹤阳问。
“石头……不对,假山……哇!荣耀石吗?”
“是的。”曹鹤阳说完,冲朱云峰点点头。
朱云峰说:“在遥远的非洲大草原上,狮子王跟他的老婆孕育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叫辛巴。他是一个小狮子……”
小囡囡在朱云峰缓缓地讲述和曹鹤阳为自己带来的画面里进入了梦境。在梦里她和辛巴一起冒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彭彭和丁满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呢!
再三确认了小囡囡真的睡着了之后,朱云峰和曹鹤阳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没想到他们俩居然真的就这样迎来的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
“所以……好像也不是很难。”曹鹤阳轻轻说,然后伸手在朱云峰肩头轻轻锤了一下,说:“故事讲得不错。”
“没有没有。”朱云峰谦虚道:“你的梦画得好。”
两只小“做精”并肩从小囡囡的枕头上飞走了。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小“做精”也要回去休息了呢!明天他们也会继续给小囡囡带去好故事和好梦的。
据说有两只可爱的小“做精”,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做精”,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趴在小囡囡们的枕头上,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入睡,还会让他们做甜甜的梦。
听这两只小“做精”故事的小囡囡们,一定记得在睡觉前好好刷牙哦!因为他们俩的故事本身就甜过蜜糖。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1)
51 天福公主
朱云峰和曹鹤阳入了御书房,参拜过皇帝陛下,皇帝给他们赐了座。
“今儿怎么想起来进宫了?”皇帝陛下问,言语间很是轻松,仿佛就是普通亲戚聊天。
“回陛下的话,”朱云峰略略抬起屁股,说:“下月是母亲寿辰,虽然只是散生,不过……不过小四说这是他嫁过来之后第一个生日,想好好给母亲操办一下。母亲也很久没见过太子和天福公主,所以我们才想请二位殿下下个月赴宴。”
“怎么太子和天福很久没去看望过太夫人了吗?”皇帝陛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身为储君,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天福身在后宫,也不可能私自出宫,他又怎么会不知这二人的举动。知道还这么问,那就是别有深意。
“这……”朱云峰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侧头去看曹鹤阳。
曹鹤阳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子与天福公主经常打发人来府中问候,昨日公主身边的朱嬷嬷还来过。只是……母亲年纪大了,总还是希望能多见见面。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事务繁忙,天福公主又不能常常出宫,所以……才想借着寿宴的机会,请二位殿下一见。”
“嗯……”皇帝陛下淡淡应了一声,说:“这自然是人之常情。朕知道了,会嘱咐皇后,让她到时候为天福安排。”
“谢陛下。”
朱云峰说完和曹鹤阳对望一眼,正打算退下,只听外面有宫人叫道:“公主慢一些,小心些。”
“父王,父王,我听人说太子哥哥病了,是不是真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
声已至,人也到了。天福公主挽着一个民间常见的双丫髻,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就这么奔了进来。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皇帝陛下虽然嘴上这么说,神色间却半点不见生气,反而有淡淡的笑意,说:“还好是你舅舅和舅丈在,若是外臣,不就让人笑话了吗?”
天福公主仿佛这会儿才发现朱云峰和曹鹤阳似的,吐了吐舌头,朝朱云峰和曹鹤阳福了福,说:“舅父,舅丈,天福有礼。”
朱云峰和曹鹤阳连忙起身还礼。
“公主又长高不少。”朱云峰说。
“真的吗?”天福扬起笑脸,几步走到朱云峰身边,用手比了比,说:“和舅父还差得很远呢!”
朱云峰哈哈一笑,说:“公主要是和臣一样高,那陛下大约要担心了。”
“为什么?”天福一脸茫然地问道:“父王?你担心什么?”
“不担心,不担心。”皇帝陛下此时如天下间所有的慈父一样,说:“朕的天福那么乖,父王永远不用为你担心。”说完对朱云峰说:“这天下间的男儿,总能有个把配得上天福的,到时候细细找就是了。”
“是。”朱云峰。
“呀!”天福惊呼一声,似乎是突然间明白了父亲和舅舅在聊什么,粉颊通红,说:“舅父是坏人,天福不跟你好了。”说完颇为自来熟的去挽曹鹤阳的胳臂,说:“舅丈,昨日朱嬷嬷给我带回来的糖渍山楂是你亲手做的吗?和我过去吃的都不一样,真好吃。要怎么做才行?”
曹鹤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低头对天福公主说:“回公主的话,那糖渍山楂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一本杂记上偶尔看到一张方子,记下了让厨娘做来试试的。公主若是喜欢,我便将方子抄下来。”
“好好!抄方子。”天福公主说到这里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回头说:“父王,都怪你打岔,太子哥哥到底如何了?”
皇帝陛下说:“明明是你自己见了舅舅和舅丈,就只记得吃,忘记太子了,怎么好意思怪朕。”
“不管不管,就是父王打岔。”天福耍赖。
“好好好,是朕不好。”皇帝陛下显然对天福公主非常宠溺,居然真的承认是自己不好,随后说:“没什么大碍,朕问过太医了。”
“那就好!”天福拍拍胸口,说:“我刚刚从母后那里出来,路上听到有宫人说太子哥哥病了,父王还叫了太医进来问情况,怕是很严重,心中着急,就一路跑过来了。”天福公主仿佛没见到皇帝陛下略略敛去的笑容,继续说道:“好在太子哥哥没事儿,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她对曹鹤阳说:“舅丈,让舅舅在这儿陪父王说话,你来给我抄方子。”说完,拉起曹鹤阳就朝着御书房的暖阁走,显然对这里熟悉得很。
“这孩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皇帝陛下虽然这么说,却没有阻止。
王清在皇帝陛下身边伺候,极有眼色,一个眼神过去,立刻有小太监疾步去了暖阁,显然是提前去准备。
“陛下……”曹鹤阳脸色显出几分无奈来。
皇帝陛下说:“你去给天福写方子吧!这方子今日若是不写出来,我这御书房的屋顶都能给她掀翻了。”
“父王!”天福假意着恼,说:“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去吧,去吧。”皇帝陛下说。
曹鹤阳偷偷瞥了朱云峰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朱云峰待天福拉着曹鹤阳走开了几步,上前轻声对皇帝陛下说:“陛下,小四……和公主不太熟,他在黑水郡呆的久了,为人直接,别不知不觉把公主得罪了。我跟着去看看吧!”
“哼!”皇帝似乎有些不满,说:“怎么,你还担心天福欺负他?”话虽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确实有些骄纵,便说:“去吧去吧!知道你会疼人了。”又嘱咐道:“太夫人寿宴的事情,你亲自告诉她,她定然会很高兴。”
“是!臣明白了。”说完也跟着退了下去。
见人都走了,皇帝陛下问身边的王清道:“王清,你说……这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太子病了的呢?”
王清一个激灵,立刻跪下,说:“奴婢不知。岳太医不是奴婢去请的,奴婢……奴婢今日一步也未曾离开过陛下。”
“你这个胆子啊!”皇帝陛下摇摇头,说:“起来吧!”说完又说:“你和钱宁不对付,朕知道。却也不用趁着这个时候给他上眼药。”
王清刚刚想站起来,立刻又跪了下去,趴俯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岳太医确实是钱宁传进来的……”皇帝陛下似有若无地嘀咕了一句。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0)
虽然朱云峰与曹鹤阳打算第二日亲自去见太子,然而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第二日清早,朱云峰带着曹鹤阳亲自去东宫,想要求见太子。没想到等了半刻就见一个小黄门一路奔出来,却并非往常朱云峰认识的那几个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
朱云峰立刻就暗道不好,果然那小黄门跑出来对朱云峰和曹鹤阳行礼道:“国公爷,伯爷,昨日太子殿下贪凉多吃了两碗冰粉,半夜就腹泻不止,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实在是无力见二位。”
朱云峰刚想说话,曹鹤阳就轻轻扯扯他袖子,关心地那小黄门道:“可请了太医?太医如何说?殿下今日可用过膳?身子好些了吗?”
“殿下……殿下……”那小黄门似乎没想到曹鹤阳一下能问出这么多来,思索良久才答道:“已……请了太医,太医说无甚大碍,只是须得好生静养。今日……晨间已经用过些许米粥了,好……好些了。”
“这样啊!”曹鹤阳说:“那今日我和国公爷就先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说完,取出一张请柬,递给那个小黄门,道:“下月是母亲寿辰,虽是散生,但也想好好操办。”
那小黄门接过,他自然知道曹鹤阳口中的“母亲”是太子殿下嫡亲的外祖母,不敢造次,说:“小的定然立刻交给太子殿下。”
“如此,我们就先走了。”曹鹤阳说完,又扯了下朱云峰袖子,二人转身上了马车。
一坐到马车上,朱云峰气呼呼地拍了拍车厢,马车慢悠悠朝前,曹鹤阳知道朱云峰心情不好,主动拉了他手,说:“不气,不气,大饼不气。”说完,还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头顶。
朱云峰侧头避过,将曹鹤阳整个搂到怀里,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刚认识曹鹤阳那阵,刚刚十六,曹鹤阳有时候拿他当小孩子哄,就会这么摸摸他的头。
曹鹤阳说:“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只是希望你不要动气,不值当的。”
朱云峰还是有些气不过,太子今日避而不见,几乎已经坐实了昨日曹鹤阳的猜测,那奏折就是在他的授意下上的。而他避而不见,就说明他心中有愧,否则又何必装病。
“那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朱云峰越想越气,“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曹鹤阳摇摇头,说:“太子已经开府了,你也不要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我知道他不是小孩子。”朱云峰颓然叹了口气,说:“只是他这样未免太让人心寒了。我是他亲舅舅啊!”说到这里朱云峰又有些激动起来,道:“他母后是我大姐,我们是嫡亲的骨肉啊!他怎么能……怎么能……”
曹鹤阳说:“你也别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急也没用。”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朱云峰问。
“我们进宫。”曹鹤阳说。
“进宫?”朱云峰吓了一跳,问:“进宫干嘛?”
“面圣啊!”曹鹤阳说得理所当然。
“啊?”朱云峰更惊了,问:“面圣做什么?难道真的去跟陛下说,我们二人想求子?可……这……”
曹鹤阳笑着摇摇头,说:“自然不是。”说完指指脚边的一只漂亮红漆匣子,说:“你忘了,我们这次出来是做什么的?”
“送请帖?”朱云峰说完这句还是有些疑惑,说:“可是……陛下……”
“自然不是邀请陛下,可咱们邀请太子总要禀告一声。”说完曹鹤阳说,“何况,宫里也有我们要请的人呀!”
“天福?”朱云峰彻底明白过来了,“没错。母亲生日,必然是想见天福的。”
“以公主的聪慧,若是知道我们进宫,想来一定会设法来见我们的。”曹鹤阳说。
“你要见天福?”朱云峰问,“见她做什么?她才多大?”
曹鹤阳说:“公主昨日的所在所为,让我有个猜测,我想证实一下。”
朱云峰看着曹鹤阳,曹鹤阳将自己靠到朱云峰怀里,握紧他的手。
因着同心蛊的关系,他们二人心意相通,朱云峰能感觉到曹鹤阳现在的情绪中带着一分惊奇,两分紧张,还有七分郑重。
“阿四……”朱云峰看着曹鹤阳,隐隐有些猜测,问:“阿四……你难道觉得……”
曹鹤阳轻轻摇摇头,说:“我也不确定,所以希望今日能见到公主。”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曹鹤阳拍了拍车厢,对外吩咐道:“我们入宫。”
车夫低低应了一声,马车略略转向,车轮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靠在朱云峰胸前的曹鹤阳感受着朱云峰胸膛的起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东宫与皇宫很近,不过盏茶功夫,马车已经在龙章门前停下,因着未得皇帝陛下传召,朱云峰和曹鹤阳在通报了来意之后,等着皇帝召见。
这一等就等到了正午时分,天气本就炎热,龙章门前的大广场上无甚遮掩,就这么晒着也不是事儿,朱云峰就想让曹鹤阳去车上歇歇。
二人正在说话,就有小太监过来通传,说陛下传召他二人。
那小太监是王清的义子,知道辅国公和富平伯与自家干爹交好,因此很是客气。
“陛下得知辅国公和富平伯来了,原想着立刻召见。正好太医院那里来报,说是太子殿下病了。陛下很是紧张,召给太子看诊的岳太医问话,这才迟了。”小太监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跟朱云峰和曹鹤阳解释。
“我二人早上也刚刚去过东宫。”朱云峰说,这瞒不了人,不如借着小太监的口跟皇帝陛下解释清楚,说:“听说太子殿下病了,也很是担心。”
“是。”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说:“不过听干爹说,岳太医说太子已无大碍了。”
“岳太医医术高明。”朱云峰敷衍了一句,不再说话。
那小太监也很识趣,看朱云峰不想再说话,也就闭口不言了。
不一会儿,三人到了御书房外,小太监进去通报。
“叫他们进来吧!”里面传出皇帝陛下洪亮的声音。
【饼四/AU】东君解我意(49)
朱云峰看到李鹤东手上的蜡丸,觉得有些惊奇,他看向曹鹤阳问:“这是……你的手笔?”
曹鹤阳也愣了下,问李鹤东道:“这东西怎么来的?”他虽然知道自己那位太后姑母在李鹤东手上留下不少力量,但着实没想到居然还能从宫里递这种东西出来。
李鹤东说:“走的我大哥那里的路子,东西肯定是我们的人递出来的,内容我们没看。我对朝局不清楚,公子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我找个由头去一趟我哥那里。”
曹鹤阳摇摇头,说:“先不忙,看看是什么东西再说。”
曹鹤阳说完,拿过蜡丸,轻轻用力捏碎,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布帛,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第一列上写的是“臣王纶顿首,泣告陛下……”居然是王纶的奏折抄清。
“这……”朱云峰说,“这玩意儿来得也太及时了吧!”随后狐疑道:“天福那小丫头难道是太后的人?”说完这句他就知道不对,要真是如此,何必再要朱嬷嬷出宫走一趟。
曹鹤阳的眉头却皱起来,说:“两条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路子,同时给我们递同一个消息,只能说明这消息非常重要。”说完他拉着朱云峰一起看那份奏折,越看二人脸色越是难看。
“简直混账!”朱云峰还没看完,就已经气的拍了桌子,说:“这奏折把陛下置于何地,把我们置于何地,他是东宫典史啊!怎么能上这么封折子,太子知道吗?他这是背主!”
曹鹤阳到底更能沉得住气些,仔仔细细将奏折看完,思忖一会儿说:“你也别说他背主,我看着折子,就是太子授意上的。”
“什么?”朱云峰难以置信倒:“太子?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曹鹤阳叹口气,对刘九思和李鹤东使个眼色,二人会意退下,带上了门,站在廊下亲自看守。
曹鹤阳说:“大饼,你听我说,我无意离间你们甥舅,但我真的觉得这折子是太子让王纶上的。”
朱云峰目光灼灼看着曹鹤阳,显然是在等他解释。
曹鹤阳说:“这折子表面上看,是王纶在给陛下汇报太子殿下读书的情况。说得痛哭流涕的不过也就是欲扬先抑,说明太子读书如何刻苦,如何废寝忘食,下人们苦劝都不听,希望皇帝陛下能亲自告诫一下,要他不要因此弄坏了身体。”
朱云峰点点头,听曹鹤阳继续说。
曹鹤阳指着中间的部分,说:“关键是这一段,又说太子陛下思念诚皇后,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诚皇后是他生母,如今的皇后再好,总也是继母。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这里不应该带到我们俩,说诚皇后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担忧朱家无后。”曹鹤阳叹口气说:“这一句,真的是在打陛下的脸啊!”
朱云峰忿忿道:“谁说不是呢!咱们俩是陛下赐婚的,若是因为同为男子,没有子嗣,岂非陛下之过?还把大姐搬出来,说大姐担心……大姐在是辅国公府的女儿之前,还是整个大择的皇后。这……哎……”
朱云峰叹完气,问曹鹤阳:“可是……你也说过,陛下给我们赐婚,其实就是给太子铺路,这奏折……”
“这奏折谁上都可以,却唯独不能跟太子扯上关系,否则就是在窥视君心。”曹鹤阳说:“偏偏王纶是东宫典史。”
“所以我说,这一定是他自说自话,跟太子没关系。”朱云峰强调道。
曹鹤阳看着朱云峰的眼睛,摇摇头,说:“你也跟我说过,你没跟殿下提过我们的这个猜测。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也未必就是他……”朱云峰还想挣扎一下。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是他授意的。说到底,他就是想通过陛下对我你、对辅国公府的态度,来试探陛下对他自己的心意。”
朱云峰长叹口气,说:“即使如此……陛下虽然伤心,想来……应该不至于……”
曹鹤阳继续摇头,说:“对一个父亲来说,儿子不明白自己,最多就是伤心。可对一个帝王来说,储君想要试探自己的态度,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至少凉薄二字是逃不掉了。”
看着朱云峰垂头丧气的样子,曹鹤阳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太子上奏试探,没有和辅国公府打过一声招呼,却直接把朱云峰这个舅舅给豁出去了,着实让人觉得心寒啊!
“也许……”朱云峰还打算挣扎一下,说:“也许他只是一时想岔了。”
曹鹤阳说:“是不是想岔了,过几日就知道了。”
“过几日?”朱云峰一惊,问:“怎么说?”
“若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让人上了这么一个折子,陛下生气伤心几天也就罢了。”曹鹤阳说:“我只怕,太子殿下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这个事儿。”
“如果这样……那又会如何?”朱云峰问。
“那他定然想好了各种应对之策,无论陛下如何动作,他总有应对的法子……”曹鹤阳说,“我猜,大约是这种情况。”
“若是如此……”朱云峰问,“会怎样?”
“陛下英明神武。”曹鹤阳说了一句看似没什么关系的话,却又已经把什么都给说了。
陛下英明神武,所以必然已经看穿了太子的计划和套路,陛下英明神武所以不会上当,所以太子会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想试陛下,倒可能让陛下把他手上不多的力量都给摸清楚了。
“那我们……如何是好?”朱云峰问,“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不管他吧!”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太子。
曹鹤阳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问朱云峰:“娘生日是什么时候?”
“嗯?”曹鹤阳问得没头没脑,朱云峰却立刻明白了,说:“还有一个多月呢!会不会太早了些?”
曹鹤阳说:“不早不早。我今年刚刚嫁进来,得讨好娘,所以得好好大办一场。这理由说得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我们和东宫那边走动……会不会太显眼了?”
曹鹤阳摇摇头,说:“这个时候,我们才更要如常走动,否则才是太显眼了。”
“既然如此,我明日亲自去一趟吧!”朱云峰说,“既然要大办,我去更显得郑重一些。”
曹鹤阳点头,说:“我与你一道过去。”
朱云峰问:“见了面……要如何说?”
“至少得先弄明白,这折子是不是太子本意。”曹鹤阳说完,到底还是把另一句话咽了下去。
还得问问太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会让陛下对辅国公府有所怀疑的。
【饼四/AU】东君解我意(48)
朱云峰和曹鹤阳带着王九龙在靳鹤岚处用了晚饭才回府。回府的车上,朱云峰问王九龙:“靳大人给你寻的书,可好?”
王九龙点头,说:“很有用。”随后解释道:“我久在琅琊,习惯了世家大族的文风,一味追求辞藻华丽,未免华而不实。国家抡才大典,关心的到底还是实务,不能本末倒置。之前虽然夫子和父亲也提醒过我,但我多少有些不以为意。今日看了靳先生整理的文稿,很受启发。”
文风这种事情,朱云峰没什么评论的资本,便点点头,说:“那就好。”
王九龙明知自己今日来是个幌子,却一句多的话也没用,倒是让朱云峰对他刮目相看。
车晃晃悠悠快进贤德坊的时候,王九龙终于还是说了一句:“哥夫,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
“什么事儿?”朱云峰狐疑地望着曹鹤阳。
曹鹤阳笑笑,说:“我问过了,没有大碍的。你放心。”
“这样啊……”王九龙吐出一口气,心中却觉得高兴不起来。
曹鹤阳抿嘴一笑,说:“你若是放心不下,不如明天买点东西去看看人家?”
“可以吗?”王九龙顿时高兴起来,像极了一个知道明日可以不读书的孩子。
曹鹤阳笑:“有什么不可以的?”说完又说:“只是……这其中的关窍……”
“知道知道。”王九龙说:“我就是去看看他,有没有被我打伤。”
朱云峰看王九龙喜上眉梢的样子,觉得他不像是单纯去看望什么人,不过……反正自家阿四都点头了,随他呗!
马车回到辅国公府,三人各自更衣洗漱然后去给太夫人请安,原打算陪着说几句话就伺候太夫人睡下,没想到太夫人见他们来了,却说:“今日公主身边的朱嬷嬷回来过。”
听到这句话,朱云峰和曹鹤阳互看一眼,王九龙非常有眼色地借口要温书直接离开了。
皇帝陛下如今有膝下一共有四位公主,除了天福公主之外,还有俞嫔的三公主,孙嫔的四公主,以及张淑妃的五公主。天福公主身份特别,从小就有封号,反而没有算进排行里。
能够让太夫人提到的公主,显然是天福公主。
“朱嬷嬷回来了?怎么啦?”天福公主身边的朱嬷嬷原本是诚皇后身边伺候的,她儿子媳妇儿都在辅国公府当差,当时选她跟着诚皇后嫁进皇家,也是希望靠着这层关系方便传递消息。诚皇后去后,朱嬷嬷就照顾天福公主,这些年除了年节,很少回来。
朱云峰和曹鹤阳自然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的,听说朱嬷嬷回来,知道定然不会是无缘无故,才会有此一问。
太夫人说:“公主说偶尔听到皇帝陛下跟身边的大臣议论,说王纶其心可诛。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将他上的折子收起来了。”
朱云峰最不耐烦这种哑谜,一屁股坐到大炕上,说:“天福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也学人说话绕弯啦?她才多大啊?”
见太夫人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朱云峰只能硬起头皮分析道:“王纶是东宫典史,他上折子多半说的是和太子有关系的事儿。陛下说他其心可诛,是不是说了什么太子的坏话?天福久在深宫,凡事儿容易朝最坏的方面去想。她年纪又小,陛下在她面前总是笑呵呵的,所以她或许是见到陛下发脾气慌了神吧。”
太夫人不置可否,去看曹鹤阳,问:“小四呢?你觉得如何?”
曹鹤阳想了想说:“不如先想法子知道王纶折子里说了什么,再看吧!”
朱云峰见曹鹤阳神色郑重,便也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问:“阿四是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曹鹤阳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蹊跷也谈不上。只是朱嬷嬷出来一趟也不算容易,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话,我觉得公主不会无的放矢。”
“行吧!”朱云峰见曹鹤阳这么说,便说道:“等下我递个信进去,问问王清王公公啥时候休沐。”
太夫人见二人有商有量的,心中很是欣喜,说:“接下去的事儿,我老婆子就不搀和了。”
“娘又胡说,您哪儿老了。”朱云峰抱着太夫人的手臂撒娇,说:“您越来越年轻啦!”
“去去去!”太夫人嫌弃道:“要撒娇弄痴去找小四,多大人了,还在我这儿腻歪。”
“娘,您面前,我们永远是孩子。”曹鹤阳正打算再凑个趣,蕊珠挑帘子进来,说:“国公爷,伯爷,刘管家让人递话进来,说有要事要回禀!”
太夫人闻言,说:“你们俩去前院吧!天色晚了我也乏了。”说完吩咐蕊珠道:“灶上留着的莲子羹,回头送两碗去前面。九龙那边……”
“表少爷那里,已经着人送过去了。”蕊珠答道。
“娘,那我们走了。”朱云峰跳下炕,伸手把鞋子提了,就想拉着曹鹤阳离开。
“诶诶……”就听太夫人说:“你那刚刚摸过鞋子的脏手,别碰小四。”
“娘!”朱云峰目瞪口呆,说:“您这也太过了吧!我可是您亲儿子!”话虽这么说,还是伸手在自己前襟上擦了几下,说:“这样行了吧!”
曹鹤阳笑呵呵地由着朱云峰拉起自己,跟太夫人告辞后,二人便出了太夫人院子往自己的前院去。
“这么晚了,刘九思有什么事儿啊?”朱云峰让曹鹤阳猜,说:“阿四猜猜,猜对了我有奖。”
“你有奖?奖什么?”曹鹤阳有点儿好奇。
“阿四赢了,我陪着你把那本小册子上的第二十式到三十式试一遍。”
“输了呢?”曹鹤阳已经开始磨牙了。
“输了的话,阿四陪我把试那本小册子上的第二十式到三十式试一遍呗!”
“呸!”曹鹤阳啐一口,“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曹鹤阳说完,作势要去打朱云峰,却被朱云峰捉住了手,一把搂进怀里。跟在二人身后的几个小厮,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啥都没看到。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前院,刘九思已经侯在那里了,与他一起的,还有李鹤东。见他们二人来了,李鹤东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蜡丸,说:“宫里送出来的。”
【饼四/AU】东君解我意(47)
听到朱云峰要见朱鹤松,靳鹤岚脸上神色不动,脑中却已转过了数个念头。朱云峰知道自己和朱鹤松的关系,靳鹤岚不觉得奇怪,以辅国公如今的地位和人脉,只要他想,想来这京城里没什么能瞒过他的。可是……他要见朱鹤松,到底是为什么?
抬眼瞥到朱云峰还在等自己的回答,靳鹤岚应道:“阿松在的。”
“这样啊!”朱云峰没再说什么,由着靳鹤岚把他们一行人引到花厅,然后说:“九龙,这位靳大人是国子监司业,你刚到京城,学问的事情要多多向靳大人请教。”
王九龙上前给靳鹤岚行了礼,说:“靳大人,还请不吝赐教。”
“这……”靳鹤岚不傻,但是还是被朱云峰这理所当然的样子给惊到了,这明明是自己家,怎么自己就被下了逐客令呢?
“阿靳,你带王少爷去你书房挑几本书吧!之前你整理的历年被评到甲等的文章,对王少爷应该有些益处的。”朱鹤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对靳鹤岚说。
靳鹤岚再次觉得自己有点难,想了想,只能说:“既然如此,阿松你替我陪陪国公爷和伯爷。”说完对王九龙说:“王少爷跟我来。”
待靳鹤岚和王九龙离开了,朱鹤松上前给朱云峰和曹鹤阳行了礼,却没有说话。
朱云峰有些奇怪,问:“为什么不说话?”
朱鹤松说:“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哦?”
“不知道您是国公爷还是族兄。”朱鹤松说。
“国公爷如何?族兄又如何?”朱云峰问。
“若是国公爷,那下官自然是得相陪,不过国公爷目下并无职位,所以咱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朱鹤松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朱云峰和曹鹤阳脸色,继续说:“若是族兄,那兄长和哥夫有事相询,做弟弟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啊……”朱云峰还没说话,曹鹤阳先接了一句:“既然兄弟相称,族弟的烦恼想来做兄长的总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朱鹤松眼睛一亮,说:“见过族兄,哥夫。”然后问道:“二位哥哥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朱云峰有些明白自家爱人和眼前的“族弟”大约是达成了某些默契,既然自己不是太明白,那就老实听着也挺好。
曹鹤阳说:“不知道族弟对水军可熟悉?”
“水军?”朱鹤松斟酌了一下,他如今是兵部武选司的员外郎,朝廷中所有将领的档案记录他都可以查阅,既然曹鹤阳问了,他说:“谈不上熟悉,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面,不过我可以熟悉。”这话的意思,就是曹鹤阳如果想知道谁的事情,他可以去查阅档案。
曹鹤阳点点头,说:“若是我想去蓬莱,族弟觉得可有办法?”
“蓬莱?”朱鹤松吓了一跳。
朱云峰也没想到曹鹤阳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只听曹鹤阳继续说:“我和国公爷……总得有个孩子。虽然不是不能在宗亲里挑,但……还是得有自己的才好。”
“孩子……”朱鹤松看着面前的曹鹤阳,虽然神色陈恳,但言辞淡淡,他能明白他要去蓬莱不光是为了这个理由。
“族弟……应该也跟我们遇到一样的问题吧!”曹鹤阳又紧跟着说了一句:“若是能找到蓬莱,想来就有解决的法子了。”
朱鹤松怦然心动,如果真的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如果辅国公和富平伯能有自己的孩子,自己和靳鹤岚……自家老爹是不是就没有理由反对了?
“既然如此,何不上表?”朱鹤松问。
“上表?”曹鹤阳没想到朱鹤松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子嗣总归是人伦大事,哪怕是陛下也不好阻止吧!”朱鹤松说,“若是国公爷上表不太好的话,太夫人那里……陛下看在诚皇后面上,总不能驳了太夫人的意思。”
直接上表这个选项,曹鹤阳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多少有些顾虑。皇帝陛下将自己嫁给朱云峰,虽然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他和姑母一起设计的结果,可是谁也不能肯定,就皇帝陛下的本心来说是不是真的打算就此断绝辅国公府的子嗣。正如曹鹤阳之前分析的那样,陛下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性还是给太子铺路,若真是这样,他们上表求子,多少就有些违逆陛下的意思了。然而朱鹤松所说的也没错,皇帝陛下说过自己不想断绝辅国公府的传承,若是太夫人上奏恳求,皇帝陛下也肯定会准奏,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可是这样……等于把皇帝陛下给设计了,其他人或者无所谓,但他们和太子的关系紧密,陛下要是因此疑了太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上表……不妥。”曹鹤阳说,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妥。
朱鹤松愣了愣,隐隐猜测到和太子有关,却没有追问。曹鹤阳既然说不妥,那就不妥。
“或者……用其他的名义。”朱鹤松说。
曹鹤阳微微皱眉,问:“族弟的意思……”
“哥夫也叫我阿松就好。”朱鹤松说。
“阿松的意思,是水军那条路走不通?”曹鹤阳见朱鹤松连出了两个主意,却都没打算走水军的路子,才有此一问。
朱鹤松点点头,说:“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而且……动静那么大,肯定不可能瞒住,会有后患。”
曹鹤阳微微颔首,说:“我也想到了,不过……总还是想到你这里问一问,让自己死心。”
朱鹤松说:“能行大道,总比走小路要强。名正才能言顺。哥夫……不如想想如何名正。”
曹鹤阳站起身来,对着朱鹤松抱拳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阿松有大才。”
朱鹤松连忙站起还礼,说:“哥夫谬赞了。不过是您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罢了。”
二人同时微笑起来。
朱云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