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东君解我意(60)

60 皇帝陛下的决定
  从辅国公府赴寿宴回来之后,太子细细回想寿宴上的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脾气也越发不好了,身边的近侍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惹太子不快,轻则毒打重则赐死。
  太子的不安是有理由的,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辅国公府正在准备放弃自己。
  身为太子,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与朝中众臣自然要保持距离。辅国公府寿宴本来应该是个好机会,那些有心的臣子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与他有所接触。
  可辅国公府看似精心挑选过的宾客名单,居然都是些位卑言轻的货色,甚至连京兆尹府的捕快都有,这算怎么回事儿?
  太子原以为,自己的辅国公舅舅说不定是有别的什么话要与自己交代,可从自己去到回来,大半天时间,他居然与自说了不到五句话,大多数时候自己都陪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与过去不同了,往常在疼爱中多少带一丝尊敬,这一次……太子居然觉得自己感到的淡淡的怜惜。
  身为太子,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怜悯了?
  还有天福……天福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
  因为天福是陈皇后养大的,太子对自己这个妹妹其实与其他异母妹没有多少区别,她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太小了些,还没到议亲的时候,对自己没有多少助力。
  按照太子的本心,对于天福的夫婿,在心中他是有几个人选的,奈何在天福的婚事上,太子没有多少发言权。
  每次想到这个,太子的不安就会更多一些。在这种事情上,他能清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弱小。就好像辅国公的婚事一样,皇帝陛下一言不发就把曹鹤阳这个太后的侄子赐给辅国公成婚,不但是个男人,母家更是毫无助力,偏偏自己的辅国公舅舅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跟他过得还有滋有味,简直太奇怪了。
  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自己上书试探,皇帝陛下却仿佛一无所觉。
  明明应该与自己最为亲近的辅国公府,开始疏远自己。
  甚至一直管自己叫“太子哥哥”的天福,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叫自己“太子殿下”了。太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他有心想找自己手下那几个人来商议,他们却也唯唯诺诺的说不出什么来。
  “殿下……许是太多心了吧!”这是王纶白天对太子说得话,“辅国公府太夫人的寿宴,陛下也是知道的。若是请了什么朝廷重臣,陛下会怎么想?”
  “可……”太子还是觉得不对,“舅舅、外祖母,甚至天福对我的态度都与平日不同。”
  王纶想了想,说:“或者因为辅国公府也有提缉司的人?毕竟他们无孔不入。”
  “提缉司又如何?那是我亲舅舅。”太子说这话的时候,浑然忘记了他让王纶上书的时候,把亲舅舅和舅丈推出去。
  王纶目光微闪,他自然是不敢说这话的,只继续劝道:“观陛下的态度,对辅国公府多有褒奖。辅国公府与太子东宫一荣俱荣,想来陛下对太子应当也是满意的。”
  听王纶说到这个,太子倒有些疑惑,问:“说起来,陛下前日下旨褒奖辅国公府到底是为什么?说了一堆废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纶也不清楚,只能说些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的话。
  有的人摸不着头脑,有些人却清楚的很。
  比如现在坐在自家爱人大腿上,一边看着海图一边等朱云峰给自己剥葡萄的曹鹤阳。
  “阿四……”朱云峰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曹鹤阳嘴边,说:“啊……”
  曹鹤阳一口把葡萄吞进口中,舌头有意无意地舔舔朱云峰的手指。
  “阿四,你这样我要忍不住的。”朱云峰动了动身子,意思非常明显。
  “别闹!”曹鹤阳说,“这海图是朱鹤松从兵部库房翻出来的,我今儿得记住,明儿就得送回去。”
  朱云峰说:“这么麻烦,让人照着画一张不就好了!”
  曹鹤阳说:“不行。被人发现私藏海图,哪怕你是辅国公都得下狱。还是让我记住来得牢靠。”
  朱云峰不解道:“我们的计策很有用。陛下已经信了太后赐你的玉如意中藏着天坛令,过几日就会明发旨意让我们以祈福为名,陪天福出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看海图?”
  原来,那日太夫人寿宴之后,天福回宫后假装无意间说起,说看到太夫人屋里供着的一柄玉如意散出七彩霞光,还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其他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果然皇帝听了之后大感兴趣,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女儿可能在说谎。在弄清楚了太夫人屋里的那柄玉如意是太后赐给曹鹤阳,曹鹤阳又献给太夫人的之后,皇帝陛下登时觉得那东西有可疑。
  然而在找借口把那东西要来看过之后,皇帝陛下却发现,除了天福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发现那玉如意能发出七彩霞光,这可愁坏了他。
  恰在此时,又是天福向皇帝陛下请教当年通天阁的事,还说起“天坛令”的传说。天福说:“可惜我生得晚,没见过通天阁,也不知道天坛令是什么样的东西。要是有机会出海,能亲自看看仙师就好了。”
  此言一出,皇帝陛下突然间来了灵感,他觉得可以让天福出海,验证那“天坛令”的真假。
  虽然从来没有言明,但皇帝陛下知道,自己的父王成祖皇帝,一直以来都被诟病“其位不正”,哪怕他在位的时候轻徭薄赋,百姓称颂,民间一片祥和,却仍然有人会暗暗骂他“乱臣贼子”,只因为当年他上蓬莱,通天阁却未现七彩霞光。
  皇帝陛下本以为自己也会和父王一样,因为他继位后上蓬莱,根本就未曾见到过至圣先师,遑论被仙师摸顶。他原以为这会成为他带进棺材里的秘密,也因此对于能够被仙师醍醐的朱云峰,他多少都带着些嫉恨,可如今天福却说她能看到其他人都见不到的七彩霞光,说不定那真的是天坛令,只不过一直以来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皇帝陛下主意已定,接下去的事情就很顺利。
  不到半月功夫,水师已经准备就绪,公主出巡的各项事宜也已经准备妥当。唯一的问题就是天福年纪太小,皇帝陛下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走那么远。
  虽然天福一再表示自己不怕远不怕辛苦,但皇帝陛下还是觉得应该让人陪同。毕竟自己的这个乖女儿才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思来想去,皇帝觉得朱云峰和曹鹤阳是最好的人选。一来,玉如意放出七彩霞光的事情,天福当日就说过,以曹鹤阳的聪明才智,多半也能猜到一些。二来,朱云峰到底是天福的亲舅舅,加上他曾被仙师醍醐,无论这件事儿的真假,让他去蓬莱走一遭,再合适不过,也能堵上那些反对者的嘴。
  就这样,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冬月初三里辅国公和富平伯就要陪着公主东出蓬莱,为皇帝陛下祈福。
  旨意一下,朝野侧目,太子殿下听到消息的时候,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9)

59 心意相通
  “京兆伊府的捕快?”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是京兆尹府的捕快?”
  张九龄觉得厅中无数目光都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正是。”
  “辅国公府越发没有规矩了,小小捕快居然也能登堂入室?”太子有些不满。他原以为今日借着外祖母的寿宴,能与朝中一些重要人物多亲多近。结果刚刚看了一圈,发现大多都是些微末小臣,国子监的司业已经算是其中品级最大的了。这会儿发现居然还有个捕快也混在其中,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要跟这种小人物打交道,再想到这阵子自己生怕哪里惹辅国公不快,每日里都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这种种委屈加到一起,登时发作起来。
  张九龄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子殿下此言差异。”众人回头,发现一个高个的清秀青年从后堂走进来,边走边说:“今日是太夫人寿宴,来者是客,与其职位高低无关。更何况,太子殿下需知宰相出于州牧,将军发于行伍。这位张捕快尚且年轻,焉知他今后不是名动天下的人物?”
  那人边走边说,走到天子面前,躬身施礼道:“琅琊王九龙见过太子殿下。”没等太子发难,他抢在前头说道:“太子殿下也说今日是太夫人寿宴,您是半个主人。我与太子殿下一样,也是半个主人。既是主人,对客人也得尊重一二。”
  太子眼睛眯起来,眼看就要发怒,只听王九龙继续说:“太夫人和天福公主苦等太子殿下不来,这才打发我过来看看。”
  “王九龙……”太子殿下一肚子火,正在思考寻个什么由头既能教训他又不会太削辅国公府的面子,忽听外面小厮叫道:“平康侯到!”
  谢金笑吟吟地走进来,说:“太子殿下走得好快,怎么不等等我。”
  太子回头见到谢金,想到刚刚在门外遇到,他嫌谢金的名声不好听,故意没等他,这会儿见他问起,也只能打个哈哈混过去,说:“见过平康侯,怎么刚刚您看到孤的马车了吗?”
  谢金见惯了这种嘴脸,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说:“我刚到就见到太子车驾,原想与您一起进来的,哪想到您脚步这么快,我都赶不上。”
  太子淡淡一笑,说:“平康侯说笑了。”
  谢金瞥了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张九龄,又看看面色不善的王九龙,问:“国公爷和伯爷呢?怎么不见?怎的让你出来待客?他们俩是不是又撇下客人偷偷亲热去了?”
  这话谢金可以说,王九龙却无论如何不敢接。
  好在不用王九龙接,就听朱云峰的声音传过来,说:“好你个为老不尊的平康侯。”
  朱云峰与曹鹤阳联袂进来,先与太子见礼,又同谢金见礼,道:“侯爷是在场辈分最高的人,如此为老不尊可不行。”说完冲跟在曹鹤阳身边的李鹤东瞥了一眼,说:“您这样,让我家阿四怎么放心把人交给你。”
  谢金立刻认怂,冲朱云峰和曹鹤阳深深一揖,说:“我错了。不该拿您二位打趣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谢金是为王九龙和张九龄解围,因此虽然朱云峰这么说,李鹤东面上神色却颇为和缓,显然根本没因为这个生气。
  朱云峰引着太子去后院见太夫人,曹鹤阳留在花厅招待众位客人。
  王九龙一见太子离开,立刻一把把张九龄拉起来,不顾其他人在,伸手去拍他膝上的灰尘。
  谢金则是挪到李鹤东身边,没话找话地说:“东东,你今儿这身衣服看起来真精神。”
  曹鹤阳“噗嗤”一笑,说:“侯爷这话说的,好像东子往日里不精神一样。”
  谢金一愣,往日他这么说,李鹤东都会略不好意思地笑笑,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没想到今日曹鹤阳在这儿,会来这么一句。
  果然李鹤东听到曹鹤阳的话,愣了愣,也不说话,似乎真的是在思索。
  谢金知道曹鹤阳还在记恨自己刚刚那句玩笑话,说:“伯爷,您不能这样。刚刚我那是为表少爷解围。”
  曹鹤阳笑吟吟地说:“我自然知道。”说完又说:“所以我也就只说了这一句呀!”
  不顾谢金有几分尴尬的脸色,曹鹤阳轻声对李鹤东说:“他一逗你,你就脸红可不行!得拿出点儿气势来。”说完转身就去与靳鹤岚几人打招呼了。
  王九龙拉着张九龄走到一边,低头道歉,说:“对不起。”
  “你道哪门子歉?”张九龄说:“与你何干?”
  “是我不好。”王九龙说,“我疏忽了。”
  “说了与你无关。”张九龄说。
  “不是的。”王九龙说:“今日一早我就应该跟门房说好,你一来就应该让人来告诉我,我带着你直接来拜去太夫人,不应该让你到花厅干坐着。”
  张九龄心中一动,见王九龙神色恳切,说:“我真的没怪你。”然后叹口气说:“太子殿下说的是实话。我一个小小捕快,与你……”
  “不是的!”王九龙伸手握住了张九龄的手,说:“我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的。我……”他说完这一句,却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处于一种颇为玄妙的境界。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这世上仿佛只有他面前的张九龄。他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他能明白对面的这个人和自己有一模一样的心思,一切都不是自己单相思。
  张九龄也愣住了,他能感受到从王九龙的大手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而这人对自己满满的心意似乎也随着那温暖被传了过来。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目光相接,一触即分,心思都不由得一荡。
  靳鹤岚对在自己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一切的曹鹤阳说:“四爷,幸不辱命。”
  曹鹤阳微笑着说:“谢过靳司业。”
  靳鹤岚有些不解道:“他二人显然早就看对眼了,为什么不像我和阿松一样,让公虫找母虫,而要分别服下未孵化的蛊虫呢?”
  曹鹤阳说:“因为我这位表弟虽然对人家有意思,可拿不定主意谁上谁下,少不得只能让他们自己定了。”说完冲靳鹤岚拱拱手说:“多谢您那杯茶。等他们成了,让九龙给您多包个大红包。”
  靳鹤岚摇摇头,说:“不敢当不敢当,只要我给他讲文章的时候,让他少薅我头发就成。”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8)

58 寿宴
  辅国公府太夫人的寿宴并不如想象中热闹,如今京城形势莫名诡异,皇帝陛下和太子之间的情势更带着几分微妙,加之太夫人说今年不过寻常散生,不愿大肆操办,因此到头来发出去的帖子其实倒也没几张。
  曹鹤阳叫了京城中最近最出风头的四喜班来家里唱堂会,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王九龙作为辅国公府的表少爷,也算半个主人,今日朱云峰和曹鹤阳都在前院招待客人,他陪着太夫人在后院招待相熟的女眷,却颇有些心不在焉。他哪里不知道太夫人有意把他介绍给京中贵人,好让他能娶一位贵女,这也是他来京城之前父亲曾经略略提过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表舅!”天福人小鬼大,她今天一早就到了,陪着太夫人说了好一阵话,她年纪小,不爱听戏文,加上也有其他心事,所以更加听不进去,注意力就放到了他处,一看就看出来王九龙神不守舍,便干脆叫了他一声。
  “啊?”王九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天福公主是在叫自己,连忙走近几步,问:“公主有何吩咐?”随后看了眼小机上的各色茶点,问:“公主可要添些茶点?这些南瓜子是今年新炒的,吃太多容易上火火,我给公主另外添些其他的可好?”
  “表舅,我看你心思不宁,一直在朝院门看,是在等什么人吗?”天福不答反问。
  “啊?”王九龙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被个小丫头叫破,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否认道:“也……没有。”
  “这样啊!”天福笑而不语,眨了眨眼,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真的不是!”王九龙有些急,可又不好意思把话全说出来。
  这阵子,他虽然住在西山的别苑,但只要一有机会就朝城里跑,关键就是去看那个那天跟他动手的黑小子。
  黑小子叫张九龄,是京兆尹府的捕快,听说很能干,颇得京兆尹倚重。
  王九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跟人打了一架之后,每天都抓耳挠腮的放不下人家。
  最开始是找各种名义去看人家的伤势,再后来张九龄的伤好了,他又借口要逛京城,拉着人家陪自己在城里城外到处逛。
  张九龄也不知道是跟他合得来还是畏惧辅国公府的权势,反正但凡王九龙有所要求,他一概满足。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相交莫逆。今日太夫人寿宴,王九龙从曹鹤阳那里“骗”了张帖子,请张九龄来赴宴。
  张九龄接到帖子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到底还是答应了,只是……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过来?
  王九龙心心念念的张九龄,这会儿正在辅国公府的前院,被一堆人围着呢!
  说实话,第一次见王九龙的时候到底为什么两个人会动手,他到现在也没想有完全弄明白,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打完一架了。
  刚刚打完王九龙的时候,他其实内心很有些不安。不说人家有多富贵,但好歹是辅国公府的表少爷,自己一个小小捕快,人家追究要怎么办?
  没想到王九龙不但不追究,居然还提着东西来看他,生怕自己被他打伤了,甚至还说想要跟自己交个朋友。
  一个是琅琊王氏,辅国公府的表少爷,一个是京兆尹府的捕快,每日里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云泥之别,要怎么交朋友?
  可是王九龙拳拳之心,加上辅国公府的权势,又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张九龄决定还是退一步,就暂且答应下来。
  只是没想到,他退了一步,王九龙居然就进了一步,还步步紧逼,弄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阵子,王九龙见天往他那里跑,还拉着他东游西逛,要说他不明白王九龙的心思,那是骗人,可要说明白……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呢!
  接到请帖的时候,张九龄又是高兴又是犹豫。高兴的是王九龙没把自己当成是世家子弟,折节下交,这样的场合都邀请自己去。犹豫的是,自己一个寻常的捕快,不知道能不能登门入室,参加这么隆重的场合。
  “你去就是了。”还是孔虬看出来他的心思,笑呵呵地说:“那位王少爷既然邀请你去了,想来应该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难堪的。”
  张九龄因此下定了决心,不过……他当然也不可能空手来。思来想去,只能拿出全部积蓄,让人打了一支七宝金钗,准备当做礼物送给太夫人。
  张九龄没想到,自己登门拜访,见到的居然不是王九龙,而是他的表哥辅国公和表哥夫富平伯。
  “辅……”张九龄没开口说话,就被人迎到花厅。
  这里已经坐了好些客人了。
  众人互相介绍一番,张九龄才发现这堂上众人多是朱云峰当年在西北的旧部,这些人这几年来有很大一批都已经返乡了,或者朝廷另有任用,只有几个年轻人还留在京城任职。
  一番见礼后,张九龄被安排了位置,下人送上茶水点心后,张九龄就安静听着其他人聊天,眼睛却一直在找王九龙的影子。可是茶凉了换,换了又凉,还是没见到王九龙的影子。
  “张捕是在找什么人吗?”身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正笑眯眯地问他,张九龄记得那人刚刚自我介绍过,是国子监的司业靳鹤岚。
  “靳司业弄错了,我没在找什么人。”张九龄说完,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样啊!”靳鹤岚笑笑,说:“那大约真的是我弄错了吧!”说完将手上的茶盅放到张九龄面前,说:“新换的,当是我给您赔罪。”
  张九龄抵不过靳鹤岚的目光,捧起茶盅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坐立不安。王九龙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自己在花厅里一个人都不认识,那些人开始说当年在西凉前线杀敌的事儿,他完全插不进话,到底该怎么办?
  正思索间,张九龄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太子殿下到了。”花厅里众人立刻站了起来,就见太子着一件齐紫色的常服,束着一个简单的白玉冠,施施然走进来。
  “太子殿下……”
  “给太子殿下请安……”
  众人一起向太子殿下见礼,因着都有品秩在身,因此基本都是作揖。张九龄这下倒有些尴尬了,以他的职位品级,见太子应当下拜,可这一屋子的人,就他一个下拜太显眼了。
  好在太子也不过虚应其事,冲众人团团一揖,说:“孤今日是来给我外祖母贺寿的,算半个主人,大家都是客人,不用客气。”
  众人纷纷称是,少不得说太子平易近人。
  太子微笑听着,有认识的寒暄两句,看着面生的也多少打个招呼。
  张九龄一直朝后躲,生怕被太子问起,奈何他的肤色实在是醒目,太子早就注意到了他,冲他招招手,问:“这位大人倒有些面生,是哪位呀!”
  张九龄见避无可避,只能走上几步,下拜道:“启禀太子,小的乃是京兆伊府捕快张九龄。”
  刹那间,满堂皆寂!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7)

57 曹鹤阳的打算
  这世上敢说太子蠢的人,可能就只有曹鹤阳一个了。偏偏他说这话的时候,屋子里其他两个人都是太子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太夫人和朱云峰却都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听着曹鹤阳继续说。
  “太子殿下实在太愚蠢了,所以他看不清局势。”曹鹤阳分析道:“皇帝陛下将我嫁给大饼,是想给他铺路。他却和那些人一样,以为陛下是对辅国公府不满,想绝我们的嗣,甚至怀疑陛下想废太子。他年纪不大,就算真的不理解陛下的想法,其实也算情有可原。可是他又让人上了那份奏折。他想用那份奏折试探皇帝陛下的反应。若是皇帝陛下勃然大怒,仿佛被人拆穿了心思一样,那么想来太子殿下就会有所准备了。”
  曹鹤阳没有明说太子的准备是什么,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曹鹤阳看着太夫人越来越白的脸色,继续说道:“陛下的一片苦心,太子不明白,甚至还误解,若是在普通人家,或许也就这样了。可是陛下是天子,太子殿下无论是当面质问,甚至直接起事,陛下想必都更欣慰一些,偏偏太子殿下却想要试探。”
  “试探……不好吗?”太夫人问,“或者太子殿下,是不想陛下太过伤心呢?”
  “殿下……只是怕陛下发怒而已。”曹鹤阳说:“所以他甚至都不是用自己去试探,而是抛出了我和大饼,都没有过问我们一声。”
  “你还是在因为这个事儿生气。”太夫人道。
  “娘。我生气还是不生气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怎么看。”曹鹤阳说,“陛下不会生气。他会很失望。”
  “失望?”
  “失望太子唯唯诺诺,既没有当面质问的勇气,也没有提前起事的决心,甚至连试探都畏畏缩缩的。”曹鹤阳说:“娘,您想想当年的西山之变,陛下是何等果决,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失望了。”
  “可……即便如此,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啊!”太夫人说。
  曹鹤阳摇头,说:“一定会的,因为……七皇子会越来越大,太子会越来越担忧。一个人一旦太过害怕,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而以他上奏的情形来看,到那时候,辅国公府会是第一个被他推出来的。”
  长叹一口气,太夫人沉默良久,问:“那……你……”她看了看朱云峰问,继续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想出海。”曹鹤阳说。
  “出……海?”太夫人一惊,问:“蓬莱?”
  “是的,蓬莱。”曹鹤阳说。
  “此时出海,不就坐实了太子的奏折吗?”太夫人不解,“不就坐实了我们和太子合谋?”
  “虽然也是出海,不过……不是为了子嗣。”曹鹤阳说。
  “不为了子嗣?那为了什么?”太夫人突然反应过来,“天坛令?”然后问:“你……你找到了?”
  曹鹤阳摇摇头,说:“没有。”然后说:“姑母赐下来的东西,我翻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
  “那你……”太夫人此时已经明白,曹鹤阳是想要随意找一样东西充数,她问:“那要如何向陛下证明?”
  “无法证明,所以才要出海去蓬莱啊!”曹鹤阳微笑着说。
  “未必是你们去。”太夫人道,“说不定陛下会另外派人呢?”
  曹鹤阳摇头,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完又说:“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知道我们和他始终是一条心,不会因为大饼是太子的舅舅有所改变。”
  太夫人在心里默默想了想,问:“你计划了多久?”
  “也不是太久。”曹鹤阳说,“一个多月吧!”
  “想来你们都安排好了。”太夫人最后一次恳求道:“太子……那孩子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曹鹤阳叹口气,没说话。
  朱云峰开口道:“母亲,你生日那天,就能见到他了。你见到他就知道了,这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太夫人想到小时候被女儿抱在怀里朝自己伸出手的外孙,道:“他没有亲娘在身边,少了教导,咱们做长辈的,总要多些耐心。”
  “娘!”朱云峰又叫了一声,道:“咱们不是普通的人家。何况……”他看了一眼曹鹤阳,见曹鹤阳微微颔首,说:“咱们家也不止太子一个选择啊!”
  太夫人眉头皱起,说:“除了太子,还有哪个皇子能跟咱们家扯上关系?”
  朱云峰知道母亲也和自己犯了一样的错误,说:“咱们还有天福啊!”
  “公主?”太夫人倒抽一口凉气,说:“这……可能吗?”
  曹鹤阳说:“母亲想想当日天福遣朱嬷嬷出宫传递消息的手段和果决,就应该知道,这条路其实比保扶太子强太多了。”
  一个是外孙一个是外孙女,长子殉国,女儿难产,朱云峰膝下无所出,孙辈只有这两个孩子,对太夫人来说倒真的说不上孰轻孰重,只是之前一直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此时听曹鹤阳这么一说,倒觉得未必不行。只是,她多少还有些担心,问:“那太子怎么办?我也不想他出事儿啊!”
  曹鹤阳说:“我们出海,正好跳出这个漩涡。只希望太子不要做什么蠢事。”
  “怎么可能?”太夫人说:“他不至于蠢成这样吧!”
  曹鹤阳说:“谁知道呢!他或者不想,可架不住身边人想。”说完曹鹤阳说:“其实也未必不好。”
  太夫人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说:“你们出海了,若是太子真的做了什么,与咱们自然没什么关系,陛下明见万里,想来一切尽在掌握,不会闹出大事儿。念在太子还年轻,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只是……想来要受一番磋磨了。”
  曹鹤阳说:“从此后做个富贵闲人未必不好。如此……他和陛下的父子情分当不会全部被消磨完。”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朱云峰犹自不敢相信,说:“我没想过,娘这么容易就会答应。”
  曹鹤阳笑笑说:“娘不是笨人,只是从前一直没转过弯来。”
  “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朱云峰说:“安抚九良,帮着谢金总算让东子松了口,连王九龙那臭小子跟那小黑子的事儿也要操心,都没时间好好陪我。”
  “那我今天好好陪辅国公吧!”曹鹤阳的声音很轻,仿佛马上就会飘散在风里,却被朱云峰轻易听见,然后不顾身后还有小厮丫鬟在,直接一把把人抱起,一路快走回了自己屋子。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6)

56 和盘托出
  大择的太子殿下最近有些烦恼,或者……不应该说是烦恼,他有些许不安。
  王纶那封奏折送上去已经快一月了,皇帝陛下在帖子上只批了“知道了”三字,可太子却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自己装病之后,陛下还派人送来了许多药材补品,甚至在自己“病好”之后还特地叮嘱自己要注意身体,读书不要太过用功。这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说他只是“知道了”太子读书用功,对于自己试探的心思一无所知。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这阵子,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陛下,听闻陛下已经一整月没有在皇后宫中留宿了,反而是张淑妃,之前还遭陛下申斥禁足,那日陛下在御书房翻出来一张当年诚皇后给他做的软垫,不知道牵动了哪根情肠,又去了张淑妃那里,据说聊诚皇后聊了一夜,然后就解了张淑妃的禁足。
  明明皇帝陛下怀念自己的生母,应该是一件好事儿,可太子殿下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有辅国公府那里也很诡异。
  虽然知道自己让人上奏折的消息瞒不过辅国公府,可……他们的反应似乎也太快了一些。前一天上奏,第二日辅国公就带着富平伯来找自己。当时自己一时心虚没有见他们,事后听说他们进宫,还被皇帝召见了,太子又很是担心,想要趁着他们回府的当面问问清楚,没想到他们却反过来避而不见。当真是六月报还得快。
  那之后,太子也传召了朱云峰几次,每一次见面朱云峰都对之前的事情闭口不提,只关心他的身体,仿佛真的就是一个长辈一样,可太子想要聊些军政大事,没几句话就被朱云峰带到其他话题里。太子有种感觉,虽然面上客气依旧,可是辅国公府正在疏远自己。想到这个可能,太子就不寒而栗。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和辅国公府血脉相连,一荣俱荣,辅国公府天生就是自己的助力,除了自己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可是……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似乎……事实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
  对于辅国公府的变化另外一个有清晰而明确的感受的是太夫人。
  这一个月里,王九龙被曹鹤阳送去了西山的别苑,他也真的如他所说,让那间书院的夫子见了王九龙一面,甚至安排好了王九龙入书院读书的事儿,可是太夫人却知道每日里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曹鹤阳实际上忙碌得很,而以现如今辅国公府的地位,对于曹鹤阳来说,王九龙的事儿绝对不可能占用他那么多时间,以至于每日里他们屋子里的灯要亮到半夜才熄。
  “小四……”趁着曹鹤阳过来回禀寿宴事宜的当口,太夫人终归还是问出口了,“你……和小饼,最近在忙什么?”
  “娘……”曹鹤阳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知道这事儿没办法一句话带过,想了想还是将太子指使王纶上奏的事儿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
  太夫人皱着眉头听完,说:“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你们做长辈的,是得好好教他。”
  曹鹤阳叹口气,他就知道太夫人会这么说,所以这些日子才一个字儿都没有透露,只等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才打算开口说明一切。
  太夫人见曹鹤阳站在那儿不说话,面沉似水,眼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愧疚,心里“咯噔”一下,问:“怎么?你……你打算对那孩子做什么?”
  曹鹤阳心里凉了三分,果然,太夫人虽然喜欢他,可到底还是没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一旦发现他可能对太子不利,下意识里就先把朱云峰摘了出去,只说“你”,而不是“你们”。
  “娘!”曹鹤阳看向太夫人,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太夫人从不曾见到曹鹤阳如此严肃的样子,居然觉得有几分骇人,问:“你想说什么?”
  “我跟娘说过,我是因为黑水郡遭了灾,才一路逃难到了甘宁堡,遇上了大饼,是不是?”曹鹤阳随手拉了个绣墩坐下,看着太夫人的眼睛说:“我骗您的。”
  “你……”太夫人指着曹鹤阳,觉得自己心口一阵狂跳。
  “是我姑母的人把我带去甘宁堡的。”曹鹤阳说,“到那儿没几天我就遇到了大饼。”
  “你……你……”太夫人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问:“我家老大的死……是不是你姑母设计的?”太夫人睚眦欲裂,声音陡然间尖利了起来。
  “我不知道。”曹鹤阳摇摇头,说:“姑母已经去了,她老人家临终之前,我也没机会问她。”说完,他居然冲太夫人扬起一个笑脸,说:“最重要的是,其实……我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狡辩!”太夫人说:“你是怕小饼知道了真相,会弃你而去吧!”
  “他知道的。”曹鹤阳说出了让太夫人难以相信的事实,“大饼知道我们俩见面是被我姑母设计的,那天我没跟您说实话,他也知道。”
  “你……你说什么?”太夫人根本不相信自己小儿子会骗自己,说:“你说谎。”
  “娘,是真的。”朱云峰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挑帘子进来,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你……你们……”太夫人觉得自己心口一阵绞痛,几乎要晕过去,好不容易喘过来一口气,抬眼却见朱云峰和曹鹤阳手握着手站在自己面前,又觉得自己快背过去了。
  “娘,您喝口茶,消消气,听小四给您说吧!”朱云峰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太夫人重新换了杯茶,说:“不过,在此之前,儿子得先跟您说明白,阿四他做的事儿,我都知道,他做什么,我都支持。”
  太夫人很想把茶碗直接砸这小混蛋身上,想了想,到底还是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情,看着曹鹤阳说:“你说。”
  “娘,您觉得,陛下还有几年好活?”曹鹤阳开口,第一句话就大逆不道。
  “陛下春秋正盛。”太夫人脸上神色不动,说的虽然是套话,却也是事实,皇帝陛下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太子殿下已经见疑于陛下,十年内或许还好,二十年内父子二人必然兵戎相见。”曹鹤阳下了定论,然后问:“到那个时候,辅国公府,如何自处?”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太夫人心惊肉跳,说:“咱们……咱们尽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才好。”
  曹鹤阳摇摇头,说:“从中斡旋,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两头不讨好。我这个人就是这种性子,若是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大家都不痛快。既然左右都不痛快,为什么不选择让大家都痛快的法子?”
  太夫人有些明白曹鹤阳的意思,却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判断,说:“你又凭什么说,他们父子相疑,二十年间必然兵戎相见?这些年来,他们一直父慈子孝。之前也是你说的,陛下将你赐婚给小饼,就是在给太子铺路。”
  曹鹤阳叹口气说:“此一时彼一时,千不该万不该,殿下上了那封奏折。”
  “我知道。”太夫人说,“那奏折上牵扯到你们俩,那孩子事先没有跟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很是被动,这阵子想来做了不少事情替他善后,你们心里有气,我明白。”
  曹鹤阳摇摇头,说:“娘,当日在西凉,我为了让大饼回京后不要让那些无聊的人骚扰到,故意设计,使那场军粮案牵连甚广。”见太夫人想说话,曹鹤阳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我告诉娘这些,是想您知道,若是太子那么做真的有意义的话,我其实根本不介意他天性凉薄,因为我本身……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朱云峰听到他这么说,却紧紧握住了曹鹤阳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过去。
  曹鹤阳接着说:“我这些日子做这么多,说一千道一万,只是因为他蠢。”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5)

55 所思所想
  太子在害怕……可是他在害怕什么……朱云峰一直没有想明白。
  曹鹤阳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回府之后,朱云峰陪着曹鹤阳去后院跟母亲请安,略略说了一些进宫的事情,也提到了下个月母亲生辰要如何操办之类的事情。
  回到前院,朱云峰又看着曹鹤阳将自己得力的手下一个个叫进来,分别安排交代不同的事情,每一个都细细嘱咐再三,颇有几分当年在西凉时候的样子。朱云峰只是看着,却不说话。他的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直到天色渐暗,曹鹤阳轻轻拍了一下他,叫道:“大饼,饿不饿,叫他们摆饭吧!”
  “啊?嗯!”朱云峰答应了一声。
  曹鹤阳就叫人摆饭,二人用完了饭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消食儿,晚上又看着时间去给太夫人请安,伺候她睡下。
  当两个人洗漱完毕,一起躺到床上的时候,曹鹤阳才终于问道:“其实你有很多事儿想问是不是?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朱云峰想了想,回答道:“我……怕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曹鹤阳问:“为什么这么说?”
  朱云峰把曹鹤阳搂进怀里道:“我知道你今天在做很重要的事儿,而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定是因为这个事儿……如果告诉我了,我未必会同意,甚至你要很费一番口舌,却仍然无法说服我,就……好像那次那样。”
  曹鹤阳张口想要说话,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朱云峰说的是什么事儿。当年那起军粮案,如果按照朱云峰的本意,可能未必会牵连那么广,可曹鹤阳却秉持着“除恶务尽”的精神,一方面当时他已经基本说服了太后,马上就要离开朱云峰回黑水郡。老国公去世,朱云峰挟定国之势回朝,加上他和太子的关系,难免会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曹鹤阳这样做是想借此告诉那些人,朱云峰不是好惹的。另一方面,曹鹤阳此举也是做给皇帝看的。朱云峰大胜回朝,他已经是辅国公,若是再封赏,就得裂土分疆,这是整个大择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曹鹤阳知道皇帝肯定也不愿意。这么做,就是在替朱云峰得罪人,同时也告诉皇帝陛下,朱云峰只会做个纯臣,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果然,军粮案后,朱云峰在京城凶名大盛,皇帝陛下在朝上虽然批评他军粮案牵连太广,甚至当时和他一起处置这起案件的靳鹤岚也因此左迁国子监,可到底还是准了他在西北屯垦的奏折,对朱云峰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处罚。朱云峰卸任兵马大元帅那天,陛下甚至还留他在宫里夜宿,两个人在御书房聊到半夜,就是以此告诉全天下的人,辅国公圣宠不断。
  这些道理,曹鹤阳曾经都和朱云峰一件件一桩桩掰开了揉碎了说过,可朱云峰即使全部都明白,当时依然不同意曹鹤阳的计策。
  曹鹤阳被他气得没办法,干脆修书一封写信给靳鹤岚,瞒着朱云峰把事儿给办了。
  朱云峰事后生气,到底也只能在床上折腾曹鹤阳,等他回朝之后,发现事情果然如曹鹤阳所想,彻底明白了他的苦心之后,干脆就下定了决心,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自己就不管不问,任曹鹤阳去做。
  朱云峰的这番心思,从来没有跟曹鹤阳说过,今日曹鹤阳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当着他的面,甚至曹鹤阳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好了在他阻止自己的时候要怎么说,没想到朱云峰一句话都没讲,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曹鹤阳憋了一整天,到底还是憋不住,这才问出来。
  听曹鹤阳问,朱云峰也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阿四,我知道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朱云峰把和曹鹤阳搂紧了些,“你想的也总是对的,我……多少还有些傻气,总想着事事兼顾,却不去想你会为此多受多少辛苦。”
  “傻子!”曹鹤阳轻轻骂了一句,然后叹口气说:“我……我也不好。”这句话出口,后面的话就更顺嘴了,他说:“其实……我应该多相信你一些的。”
  当年曹鹤阳就是担心朱云峰回朝之后应付不来京城的复杂局面,才会想着一劳永逸。
  曹鹤阳说:“其实……当时我要是多相信你一些,相信即使不那么做,你回来后也能自己做好这些事情的话,或者当年……真的不用牵连这么多人。”
  朱云峰摇摇头,说:“我都明白的。”想着回京城之后的那些光景,朱云峰说:“从前,我只知道刀剑拳头可以要人性命,回来之后我才真的明白,原来一句话就能要人性命,杀人……还不见血。当日我还怪你看轻我,回来后我才知道了,你其实是太明白我了。”
  两人互相搂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呼吸心跳相闻,仿佛将自己揉进了对方身体里。
  良久之后,朱云峰才轻轻问曹鹤阳道:“你……想放弃太子,是吗?”
  曹鹤阳呼吸一窒,想着今日回来后的种种布置,其实没有多少针对太子的意思,可朱云峰还是明白了他的心思。
  朱云峰见曹鹤阳不说话,说:“我仔仔细细想了,觉得你……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曹鹤阳闷闷地“嗯”了一声,问:“你……会怪我吗?”
  朱云峰摇摇头,说:“这孩子……着实太让人伤心了。”
  曹鹤阳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若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慢慢教倒也可以。可是……他偏偏是太子。”偏偏朱云峰和曹鹤阳都没办法用长辈的身份去教导他什么,因为在是他们的晚辈之前,他是一国储君,是他们未来的君。
  “那……你想选谁?”朱云峰问,“七皇子还那么小,而且……我们再与他亲近,他也总有自己的母家。”
  曹鹤阳说:“我觉得天福这孩子不错。”
  “天福?”朱云峰自问思索了所有可能,却没想到曹鹤阳的答案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要选天福?”朱云峰目瞪口呆,说:“可……她……她是女孩儿啊!”
  “女孩儿又如何?”曹鹤阳说,“这世上男子可以娶男妻,男妻都可以诞下孩子。公主为什么不能做女皇?”
  “天福……她……她知道吗?”朱云峰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不知道今日和天福短短相聚的时光,爱人是否已经和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曹鹤阳说:“当然不知道。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想法而已。不过……”
  “不过?”朱云峰问。
  “我的想法,最后总能实现的。”曹鹤阳如是说,语气与他当年问孟鹤堂要不要做西凉的王,一模一样。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4)

54 何去何从
  出宫的马车上,朱云峰觉得自己的脑子还跟浆糊一样,完全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一方面他被今天天福的表现给惊到了,刚刚在暖阁里,他觉得天福和自家爱人的对话,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却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几次马上就要想清楚了,他们的话题却已经转去了别的地方。
  另一方面,他也被今天曹鹤阳的表现给吓到了。
  朱云峰太知道曹鹤阳了,自从嫁给自己之后,他每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万事都不操心。辅国公府里那点儿事儿,他随意动动手指就行,似乎根本不用动脑子。可朱云峰知道真正的曹鹤阳是什么样子的,当年在西凉,他见识过那个曹鹤阳,挥斥方遒,羽扇轻摇,谈笑间就定下了一国国主。今日的曹鹤阳与当日的曹鹤阳,眼睛里透出来的神采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认真地将天福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来尊重,可天福……只是一个孩子啊!
  朱云峰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天福的情形。当时大姐难产薨逝,自己跟着伤心的母亲一起入宫,见到了还在襁褓里的天福。她小小的,因为不足月,个子比一般婴儿还小一些,哭起来也没什么力气,像一只小猫一样,声音细细的,仿佛随时都会中断一样。
  虽然母亲当时没有跟自己说,但朱云峰听到她对大哥说出自己的担忧,怕这个孩子养不大。
  皇帝陛下似乎也有与母亲一样的担忧,给她取名叫天福,希望她能够借来上天的福气,平安长大。
  如今,孩子是长大了,这些年来也平安顺遂,只是……似乎和自己当年的愿望完全不一样啊!
  “大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曹鹤阳轻轻推了朱云峰一下,问道:“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朱云峰点点头,说:“我……我有点儿恍惚,觉得跟做梦一样。”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还没想明白。”
  曹鹤阳没说什么,他知道朱云峰性子直接,在这种事情上确实不怎么擅长,于是对他解释道:“虽然公主没有承认,不过可以肯定,之前的事情都公主做下的。”
  朱云峰眉头微皱,说:“天福……她不是没有承认吗?而且……她才多大的年纪,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曹鹤阳说:“虽然我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至少我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动机。”
  想到天福刚刚的话,朱云峰说:“所以……真的是张淑妃?可朱嬷嬷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跟我们提过?”
  曹鹤阳想了想,说:“当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者,得回家问问母亲。不过……我相信天福说的,她不光问了朱嬷嬷,甚至还想法子问过了张淑妃身边的南红。以她的年纪,考虑事情已经如此周到,就很不容易了。”
  “可……即使如此,之前的事情……”朱云峰依然有些怀疑。
  曹鹤阳说:“其实仔细想想,那事情大半的布局都是假张淑妃之手,天福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怎么又简单了?”朱云峰不解道:“当时你和谢金推敲的时候明明说,这个局连皇帝陛下都陷进去了,布局之人心思深不可测。”
  曹鹤阳点头,说:“心思深不可测,不代表她需要做很多的事情。其实现在想来,她只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什么事儿?”朱云峰问。
  “想办法让张淑妃布一个针对太子针对我们的局。”曹鹤阳说。
  朱云峰微微思索了一下,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天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张淑妃心中……起了不该起的贪念?只要她起了这样的念头,那么……她就会布下这个局?”
  曹鹤阳点头,说:“就是这样。”随后他对朱云峰说,“可……就是这样,这孩子才更不简单,而且……我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朱云峰更加诧异,他几乎从未从曹鹤阳口中听到过这个词儿。
  “她不过十二岁,做的事情看起来也不难。可是这份谋算人心的本事,却太可怕了。每一个被她算计进来的人,都如她所料地做出了她所想要的反应。这种事情,即使是我……我应该也做不到。”曹鹤阳说完,又继续解释道:“所以今日,我邀请她一同出海,虽然是临时起意,却也是真的希望她能把注意力转到其他的事情上来。”
  “你怕她会走左了?”朱云峰问。
  曹鹤阳点头,说:“她才十二,身在宫墙之内,本来就是这世上最波谲云诡的地方。偏偏她又聪慧无比,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份本事,多少也因为她年纪还小,大家都不防着她,可毕竟出手不凡。我生怕她习惯了这样的处事方式,将这种事情当成了寻常。那……就太可惜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了东宫,拐进一条小道,再走几步就要上朱雀大街了。这时候却听后面有人叫道:“前面可是辅国公府的车驾?太子殿下有请。”
  朱云峰愣了愣,正想让马车停下,曹鹤阳却摇摇头,对外面叫道:“不要停,继续走。”
  外面车夫应了一声,马鞭轻扬,正想让马儿快一些,曹鹤阳的声音又传出来:“也不要加速,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
  朱云峰不解,问曹鹤阳:“阿四,你到底想不想见太子?”
  曹鹤阳摇头,说:“不想见。”顿了顿又说:“现在也不能见。”
  “那你……”朱云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说:“现在若是加速,那就坐实了我们听见了却不肯停车。所以得像现在这样,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下次见面才不至于撕破脸皮。”
  朱云峰挠挠头,说:“可若是后面那人追上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再不停车,装没听见吧!”
  曹鹤笑笑,说:“要是真的追上来,那太子还算有救。不过……应该不会追。”
  “为什么?”朱云峰更不明白了。
  曹鹤阳没说话,马车保持着与刚刚差不多的速度,一路向前。身后那人虽然还在呼唤,却真的没有追上来。
  马车驶过小巷,拐到朱雀大街之后,那身后的人就再也没有出声。
  朱云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曹鹤阳说:“太子……在害怕。”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3)

53 不要小看无趣的大人哟
  “世人皆知,十二年前,父王被困西山,母后因为心中忧虑,受惊难产,生下我后撒手人寰。”天福公主说完这句话,眼眶已然红了,她接着说:“可是母后身在后宫,与前朝不通消息,又是如何得知这种消息的呢?”
  曹鹤阳此时已然明白了,说道:“是……张淑妃?”
  “没错,就是她。”天福公主还带着些稚嫩的声音说出让人无比震惊的话来,“十二年前,父王被困,是张淑妃假意担忧,在请安的时候将消息告诉了母后。更可恨的是,其实父王当时明明已经脱险,她却故意隐瞒不提,这才让母后忧惧而死。”
  曹鹤阳沉吟许久,手上不停,继续抄着方子,却没有说话。
  “舅丈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天福公主问。
  曹鹤阳说:“我相信公主殿下没有骗我。”他看了眼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情绪的朱云峰,说:“只是……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朱嬷嬷当时就在母后身边伺候,她不会骗我。”天福公主很有把握地说道,“还有,当时张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叫做南红,我也问过了。”说完她强调道:“我年纪虽小,却并非无知孩童。”
  “谢公主殿下解我心中疑惑。”曹鹤阳说,如果换其他任何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曹鹤阳都一定不会相信,可是这话出自天福的口中,他却已经可以不去问细节,也不去问为什么朱嬷嬷从未对家中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儿,本能地就相信天福能够做到这一切。他继续问道:“不过公主殿下是否想过,您既然承认与张淑妃不睦,那等于也承认了之前的事情是您所为。”曹鹤阳说完,停下笔,目光灼灼地看向天福,想从她一脸稚气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舅丈,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所为啊!”天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承认了。
  曹鹤阳正待继续发问,却见天福公主狡黠一笑,说:“刚刚在父王面前,我说来的路上听到有宫人议论太子哥哥的病,确实就是故意陷害她的。”
  曹鹤阳目光一凝,没想到绕了那么大一圈,天福公主居然依然能够自圆其说,抵死不认之前设计张淑妃的事情。关键是她言语中没露任何破绽,不禁更加诧异。说实话,当初他和谢金一起推敲良久,甚至还和太夫人商议过,猜测了许多人,却就是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天福公主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居然能轻轻巧巧地将皇帝陛下、皇后、张淑妃都引入局中,不但成功离间了皇后与张淑妃,甚至帝后之间也不如过去和谐。这个女孩儿,假以时日……会变得多么可怕。
  想到这里,曹鹤阳将笔放下,问天福公主道:“公主殿下,您……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天福公主有些发愣,不知道曹鹤阳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解释道:“您今年不过十二岁,张淑妃已经不是您的对手,想来在您及笄之前,她就已经自食恶果了。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天福公主喃喃跟了一句,说:“我……也不知道。”
  “有您在,太子殿下继位是板上钉钉的,陛下对您宠爱非常,皇后娘娘也颇为喜欢你,太子天下与您乃是一母同胞,这一生您不但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心想事成,那么……您到底想要什么呢?”曹鹤阳问过这一句话,将手上抄好的方子递给天福公主,似乎是将一道难题同时递了过去。
  天福公主脸上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得意的神色了,反而陷入了困惑,她接过曹鹤阳抄给自己的方子,问道:“那舅丈……想要什么?”
  “我要的,已经得到了啊!”曹鹤阳看一眼朱云峰,意思再明确不过。
  天福公主神色中有些羡慕,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随后摇摇头,说:“都说父王爱重我母后,可他对现在的母后也很宠爱。只是……他们俩的心到底也没在一起。”随后她伸出手开始掰着手指算道:“张淑妃……看在二哥面上,父王对她还不错,俞娘娘……生下三妹之后,父王对她也不过平平。还有孙娘娘,周娘娘……和后宫这些个美人,我也数不过来。太子哥哥以后也会有很多嫔妃。身在皇家……好像很难得到一心人。”
  朱云峰见不得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悲观,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说:“可是天福……你不一样,你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一心人的。”
  天福笑笑,对朱云峰说:“舅父,我是公主,我的驸马自然不会纳小。可是……那不过是因为我是公主,而不是因为我是我。”她居然比朱云峰还要看得通透。
  “可……”朱云峰很想反驳,说自己和曹鹤阳就不是这样,到底还是住了嘴,显然他也知道,天福所说的才是这世间的常理。
  曹鹤阳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天福公主,等她自己想出答案。
  “这世间果然无趣得很啊!”天福公主说,随后她看向曹鹤阳,有些可惜地说:“舅丈,舅父那么笨,您到底喜欢他什么?”说完眨着那双和朱云峰完全不同,遗传自太夫人的大眼睛说:“您觉得我怎么样?”
  朱云峰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居然敢打曹鹤阳的主意,二话不说几步走到曹鹤阳身边,直接扣着他的脑袋亲了下去。
  “呜呜……”曹鹤阳猝不及防,又抵不过朱云峰的力气,只能伸手拼命拍朱云峰的肩膀。
  等朱云峰终于亲够了放开了他,曹鹤阳恨不得把朱云峰打一顿,这也太丢人了吧!
  天福公主咯咯娇笑起来,说:“舅丈,您可真是辛苦。”
  曹鹤阳在先打朱云峰一顿还是先想办法回击一下天福,让她不要这么得意,不要太小看大人之间,还是决定选择后者。他无视朱云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对天福公主说:“公主,您……想不想出海?”
  “出海?”天福公主有些奇怪,不知道曹鹤阳为什么突然间换了话题。
  “出海!”曹鹤阳说,“世人都道当年飞来石降东海,谪仙人出世,给这天下带来了许多变化。各处典籍中也记载了当年通天阁是怎样一番光景。您……不好奇吗?”曹鹤阳笑得人畜无害,可朱云峰却觉得背脊有些凉,每次曹鹤阳要算计什么人都是这样的表情。
  只听曹鹤阳继续说道:“您从来没有想过吗?”曹鹤阳指着暖阁那一扇扇透亮的玻璃窗问天福公主:“能够传下此等事物建造之法的人到底是怎样的?那个传说中的岛到底是怎样的?那些曾经彻底改变这天下的传说中的至理到底是怎样的?”
  连续三个问题,将天福公主彻底震住了。她愣愣看着曹鹤阳手指的方向。窗外的风景很好,夏日午后的阳光洒在花圃中,那些高矮不一的花草树木,错落出斑驳的影子,只看那斑斓的色彩,就能感受到生机勃勃。然而,这愣神没有持续多久,天福公主重新转头看向曹鹤阳,问道:“舅父和舅丈,想要出海寻找蓬莱吗?”虽然是询问,语气却笃定地仿佛已然知道答案。
  曹鹤阳眼中有错愕,但更多的是激赏,这孩子,真的是太聪明了。
  “没错!我们想去找蓬莱。”曹鹤阳点头,大方承认,随后问道,“公主,与我们同行如何?这是眼下解太子困局最好的办法。”
  天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说:“你们大人就是无趣!明明是你们自己想去,却偏要拿我太子哥哥做借口。”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2)

52 你们大人真是无趣
  天福公主拉着曹鹤阳一路走到御书房的东暖阁,之前匆匆过来的小太监显然已经布置好了一切,笔墨纸砚都已布好,甚至软塌上还有一只漂亮的兔子布偶,显然是怕天福在等曹鹤阳写方子的时候无聊。
  天福看着那只布偶,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高声叫道:“小灵子呢?让他过来给我冲茶!”然后对曹鹤阳说:“舅丈,小灵子冲得茶可好喝了。你定要尝尝。”
  “是吗?”曹鹤阳眼尖,并没有错过天福公主刚刚那个微笑,便配合地说:“那是得尝尝。”
  这里伺候的一众太监宫女显然很明白天福公主的习惯,立刻就有人禀告道:“知道公主过来,早就让小灵子去给公主冲茶了。”
  “嗯!”天福公主点点头,然后对曹鹤阳说:“舅丈,你要不要尝尝蜜饯?”说完就去开小机上的小匣,果然里面放了四样精致的蜜饯。
  天福随手每样检了几个,放在自己帕子上,递给曹鹤阳,说:“舅丈尝尝。”
  曹鹤阳问:“我不太喜欢甜的,这里面哪个最不甜?”
  天福指着其中一只青梅说:“这个,可酸了。可是吃着也爽口。”
  曹鹤阳就真的拿了一个青梅放进嘴里,然后说:“真的酸。”
  两人正说着话,朱云峰就跟了过来。
  天福见了朱云峰说,说:“舅父怎么来了?父王不用你陪着说话吗?”
  朱云峰说:“陛下自有要务,我在那里不太方便,就过来了。”
  “公主殿下,茶冲好了。”外面有个小太监低着头,捧着托盘进来,那托盘上居然有三杯茶。
  曹鹤阳目光一凝,看那小太监的眼神就有几分不寻常。
  “放下吧!”天福公主说。
  “是!”小太监把茶放在三人面前,垂手站到一边。
  “一边候着去吧!”天福公主说,“让舅丈好好写方子,别吵着他。少了一味材料可不行。”
  “是。”那小太监于是慢慢退了出去,又带上了门。
  “舅丈,您可以写方子了。”天福公主说完,从腰带里摸了一张折得很小的纸出来,递给曹鹤阳。
  曹鹤阳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正是一个渍山楂的方子。
  “公主殿下稍后,臣这就写。”曹鹤阳也没问,直接把方子接过来,然后开始抄写。
  “舅父和舅丈不打算问什么吗?”许是年纪小,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天福见曹鹤阳居然安安静静地开始抄写,什么都没有问,反而先提问了。
  “如此明显的事情,何必问。”曹鹤阳说。
  “哦!”天福公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然而到底还是低声嘀咕了一句,说:“真的那么明显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憨气,仿佛一个小女孩儿因为不能玩心爱的游戏而有些许不甘。
  曹鹤阳写完正在写的字,放下笔,看着天福公主的眼睛,认真说道:“公主不必如此。”
  天福公主有些惊讶,没有说话。
  曹鹤阳又继续道:“公主大可不必摆出在陛下面前那副样子,你我都知道你不是那种养在深宫不通世事的公主,所以也无需在我面前摆出小女孩儿的娇憨样子,我不吃那一套。”
  曹鹤阳这几句话直接又严厉,天福公主可能从小到大没听人这样跟自己说过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还是吐了口气,说:“舅丈……也不是常人。”
  曹鹤阳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然后颇有些骄傲地说:“若是寻常人,怎么做辅国公朱云峰的伴侣。”
  天福公主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转头想寻求一下舅父的帮助,结果没想到朱云峰居然也是一脸笑意,显然深以曹鹤阳说的为然。
  “你们大人真是无趣。”天福公主说。
  “将大人玩弄于鼓掌间就有趣吗?”曹鹤阳问,随后说:“上次公主能得逞是因为无论是陛下、皇后还是张淑妃都当你是小女孩儿。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一旦引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怀疑,公主您以为您还能在皇宫之中立足吗?”
  天福公主呼吸一凝,随后扯出个天真的笑容,说:“舅丈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曹鹤阳叹口气,说:“公主说不明白,那就不明白吧!”随后又说:“昨日公主请朱嬷嬷来传的话,我们已经明白了。只是今日太子不肯见我们,不知道公主……怎么看待此事。”
  对于昨日之事,天福公主倒未曾抵赖,而是说:“我替太子哥哥道歉。”说完,她学着男子样子,抱拳拱手,对朱云峰和曹鹤阳说:“太子哥哥思虑不周,让舅父舅丈很是难做,是他的不是,我代他道歉。”
  曹鹤阳没想到天福公主小小年纪,见机却如此明白,只是……这并非他和朱云峰需要的,于是他说:“公主……您做不得太子的主。”
  天福叹了口气,说:“不错。”随后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倒:“朝中局势对太子哥哥如此有利,他却偏要出此昏招。看来,张淑妃又要复宠了。”
  朱云峰只觉得自己后脊背发凉,听天福与曹鹤阳二人有问有答,有时候话中有话,甚至他都需要思索良久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更是震惊于她看待朝局比太子更清楚几分,不由暗暗称奇。
  听天福提到张淑妃,曹鹤阳问:“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公主。”居然真的把天福公主当成与自己完全平等的人。
  “不敢。”天福公主感受到了曹鹤阳的郑重,说:“舅丈请问。”
  “公主……与张淑妃有仇。”虽然说是请教,曹鹤阳语气却非常笃定。
  天福公主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开始承认道:“深仇大恨。”
  “因为太子?”曹鹤阳问,毕竟张淑妃膝下的二皇子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因为母后。”天福公主说。
  曹鹤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天福公主说的不是如今的陈皇后,而是故去的诚皇后。
  果然,只听天福公主说:“我母后是因为她才死的。”

【饼四/AU】东君解我意(51)

51 天福公主
  朱云峰和曹鹤阳入了御书房,参拜过皇帝陛下,皇帝给他们赐了座。
  “今儿怎么想起来进宫了?”皇帝陛下问,言语间很是轻松,仿佛就是普通亲戚聊天。
  “回陛下的话,”朱云峰略略抬起屁股,说:“下月是母亲寿辰,虽然只是散生,不过……不过小四说这是他嫁过来之后第一个生日,想好好给母亲操办一下。母亲也很久没见过太子和天福公主,所以我们才想请二位殿下下个月赴宴。”
  “怎么太子和天福很久没去看望过太夫人了吗?”皇帝陛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身为储君,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天福身在后宫,也不可能私自出宫,他又怎么会不知这二人的举动。知道还这么问,那就是别有深意。
  “这……”朱云峰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侧头去看曹鹤阳。
  曹鹤阳回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子与天福公主经常打发人来府中问候,昨日公主身边的朱嬷嬷还来过。只是……母亲年纪大了,总还是希望能多见见面。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事务繁忙,天福公主又不能常常出宫,所以……才想借着寿宴的机会,请二位殿下一见。”
  “嗯……”皇帝陛下淡淡应了一声,说:“这自然是人之常情。朕知道了,会嘱咐皇后,让她到时候为天福安排。”
  “谢陛下。”
  朱云峰说完和曹鹤阳对望一眼,正打算退下,只听外面有宫人叫道:“公主慢一些,小心些。”
  “父王,父王,我听人说太子哥哥病了,是不是真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
  声已至,人也到了。天福公主挽着一个民间常见的双丫髻,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就这么奔了进来。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皇帝陛下虽然嘴上这么说,神色间却半点不见生气,反而有淡淡的笑意,说:“还好是你舅舅和舅丈在,若是外臣,不就让人笑话了吗?”
  天福公主仿佛这会儿才发现朱云峰和曹鹤阳似的,吐了吐舌头,朝朱云峰和曹鹤阳福了福,说:“舅父,舅丈,天福有礼。”
  朱云峰和曹鹤阳连忙起身还礼。
  “公主又长高不少。”朱云峰说。
  “真的吗?”天福扬起笑脸,几步走到朱云峰身边,用手比了比,说:“和舅父还差得很远呢!”
  朱云峰哈哈一笑,说:“公主要是和臣一样高,那陛下大约要担心了。”
  “为什么?”天福一脸茫然地问道:“父王?你担心什么?”
  “不担心,不担心。”皇帝陛下此时如天下间所有的慈父一样,说:“朕的天福那么乖,父王永远不用为你担心。”说完对朱云峰说:“这天下间的男儿,总能有个把配得上天福的,到时候细细找就是了。”
  “是。”朱云峰。
  “呀!”天福惊呼一声,似乎是突然间明白了父亲和舅舅在聊什么,粉颊通红,说:“舅父是坏人,天福不跟你好了。”说完颇为自来熟的去挽曹鹤阳的胳臂,说:“舅丈,昨日朱嬷嬷给我带回来的糖渍山楂是你亲手做的吗?和我过去吃的都不一样,真好吃。要怎么做才行?”
  曹鹤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低头对天福公主说:“回公主的话,那糖渍山楂倒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在一本杂记上偶尔看到一张方子,记下了让厨娘做来试试的。公主若是喜欢,我便将方子抄下来。”
  “好好!抄方子。”天福公主说到这里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回头说:“父王,都怪你打岔,太子哥哥到底如何了?”
  皇帝陛下说:“明明是你自己见了舅舅和舅丈,就只记得吃,忘记太子了,怎么好意思怪朕。”
  “不管不管,就是父王打岔。”天福耍赖。
  “好好好,是朕不好。”皇帝陛下显然对天福公主非常宠溺,居然真的承认是自己不好,随后说:“没什么大碍,朕问过太医了。”
  “那就好!”天福拍拍胸口,说:“我刚刚从母后那里出来,路上听到有宫人说太子哥哥病了,父王还叫了太医进来问情况,怕是很严重,心中着急,就一路跑过来了。”天福公主仿佛没见到皇帝陛下略略敛去的笑容,继续说道:“好在太子哥哥没事儿,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她对曹鹤阳说:“舅丈,让舅舅在这儿陪父王说话,你来给我抄方子。”说完,拉起曹鹤阳就朝着御书房的暖阁走,显然对这里熟悉得很。
  “这孩子。真是越发没规矩了。”皇帝陛下虽然这么说,却没有阻止。
  王清在皇帝陛下身边伺候,极有眼色,一个眼神过去,立刻有小太监疾步去了暖阁,显然是提前去准备。
  “陛下……”曹鹤阳脸色显出几分无奈来。
  皇帝陛下说:“你去给天福写方子吧!这方子今日若是不写出来,我这御书房的屋顶都能给她掀翻了。”
  “父王!”天福假意着恼,说:“您怎么能这么说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去吧,去吧。”皇帝陛下说。
  曹鹤阳偷偷瞥了朱云峰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便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朱云峰待天福拉着曹鹤阳走开了几步,上前轻声对皇帝陛下说:“陛下,小四……和公主不太熟,他在黑水郡呆的久了,为人直接,别不知不觉把公主得罪了。我跟着去看看吧!”
  “哼!”皇帝似乎有些不满,说:“怎么,你还担心天福欺负他?”话虽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确实有些骄纵,便说:“去吧去吧!知道你会疼人了。”又嘱咐道:“太夫人寿宴的事情,你亲自告诉她,她定然会很高兴。”
  “是!臣明白了。”说完也跟着退了下去。
  见人都走了,皇帝陛下问身边的王清道:“王清,你说……这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太子病了的呢?”
  王清一个激灵,立刻跪下,说:“奴婢不知。岳太医不是奴婢去请的,奴婢……奴婢今日一步也未曾离开过陛下。”
  “你这个胆子啊!”皇帝陛下摇摇头,说:“起来吧!”说完又说:“你和钱宁不对付,朕知道。却也不用趁着这个时候给他上眼药。”
  王清刚刚想站起来,立刻又跪了下去,趴俯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不过……岳太医确实是钱宁传进来的……”皇帝陛下似有若无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