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吃错药

14
　　曹鹤阳的身体起初是完全僵硬的，因为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跟朱云峰有这样的接触，但随后他又渐渐放松下来，不得不说，朱云峰的吻技还是很高超的。
　　察觉到曹鹤阳的放松，朱云峰更加得寸进尺，迫不及待想撬开曹鹤阳的唇，直接攻城略地。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不同了。
　　“阿四！”朱云峰看着曹鹤阳的眼睛，惊喜地叫道，“我是不是，可以叫你‘阿四’了。”
　　曹鹤阳想了想，点点头，问：“那……我叫你什么？”
　　“叫老公！”朱云峰冲口而出，在得到曹鹤阳的白眼后改口说：“都可以，你怎么叫我都行。”
　　“这样啊！”曹鹤阳想了想，说：“那……叫你大饼吧！”
　　“YEAH！”朱云峰又上前在曹鹤阳脸颊亲了一下，说：“亲爱的，虽然我很想再跟你温存一会儿，不过……”他说着指指车上的钟，“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艹！”曹鹤阳看眼钟，立刻解开保险带下车。
　　“阿四！”朱云峰叫住他，“便当！”
　　曹鹤阳又折返回来拿便当，全程都没敢看朱云峰，生怕被嘲笑。
　　那之后不久，朱云峰去珠海出差了。曹鹤阳的生活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失落有多严重。
　　原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是这个样子的啊！曹鹤阳想。
　　“你至于吗？每天苦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何芸不以为然的声音响起，让躲在茶水间发呆的曹鹤阳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然后就传来的小花的声音，“何姐，我哪儿有！就是……不能天天看到我们峰峰，觉得有点不习惯。”
　　“曹医生都没像你这样，那才是正牌男朋友呢！”何芸说。
　　小花突然笑起来，说：“哎呀！那哪儿能一样。他们俩肯定每天都联系，说不定还有Phone Sex呢！”
　　疯什么？曹鹤阳突然脸红起来，小花这小姑娘年纪才多大？脑子里装了点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就浮起了朱云峰那日在床上对着自己自渎的画面，瞬间觉得脸颊滚烫。
　　轻轻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曹鹤阳突然意识到，朱云峰自从去了珠海之后，几乎没有给自己发过任何消息，除了每天的早安晚安，就再无其他。
　　这……正常吗？曹鹤阳问自己，普通人恋爱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曹鹤阳开始自己吓自己，因为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朱云峰自开始追求自己之后，就一直消息不断，每天总要发个二十几条，哪怕是最没营养的“记得多喝水”也要发个两三遍，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通告太忙了？曹鹤阳又安慰自己，应该是很忙吧！听说这个通告是临时加出来的，安排得很紧凑，就好像之前那个宠物综艺一样。
　　可是……曹鹤阳心里立刻有另外一个声音反驳道：之前他去录那个宠物综艺的时候怎么一样呢？那时候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曹鹤阳顿时不安起来，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他，所以追到手就不珍惜了？
　　又或者所谓的追求，不过就是一个无聊的大冒险，甚至是一个和其他人的赌注？
　　曹鹤阳脑子里开始出现各种狗血八卦桥段，甚至已经在考虑如果真的被自己不幸言中，要怎么办？
　　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不要太投入感情吗？曹鹤阳甚至开始害怕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自己所受的打击会比上一次还要大。
　　“啊！！！！！”小花的尖叫声打断了曹鹤阳的自怨自艾，“曹医生，曹医生，曹医生！！！！！”
　　“什么事儿？”曹鹤阳懒洋洋回了一句，心里多少猜到应该是跟朱云峰相关的事情。
　　“你快来看！”小花一边叫着一边冲进茶水间，“快点快点。”
　　不等曹鹤阳反应，小花就拉着曹鹤阳到候诊室，那里的电视上正在播一首MV。
　　MV的主角是两个男性，歌声轻快，还有不短的RAP,小花指着电视机屏幕，激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鹤阳已经顾不上小花了，因为他能听出来，这首歌的演唱者是朱云峰。
　　“这是……”曹鹤阳问：“是他的新歌？”
　　“对！”小花激动到有些哽咽，“我们峰峰终于又有新歌了，呜呜呜呜。”
　　曹鹤阳不是太知道娱乐圈的流程，但是也明白，一首歌从录制到拍MV到剪辑制作，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定是不够的。看着歌词儿，曹鹤阳嘴角扬起了笑容，这是写给他的歌儿。
　　“所以说我就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明明电视上的MV已经结束了，歌声却突然从身后响起。
　　曹鹤阳立刻转身，果不其然，是朱云峰在身后，捧着一大束玫瑰。
　　这家伙……曹鹤阳再也按捺不住，扑进朱云峰怀里。
　　“阿四！”搂着曹鹤阳，朱云峰说：“喜欢我送你的歌儿吗？”
　　“喜欢！”曹鹤阳毫不犹豫。
　　“那……喜欢送你歌儿的人吗？”朱云峰又问。
　　曹鹤阳推开朱云峰，直视他的眼睛，也直视自己的心，肯定地说：“当然啦！”
　　朱云峰笑了，他拥着曹鹤阳，说：“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会替你做决定。”
　　曹鹤阳愣住了，他看着朱云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朱云峰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曹鹤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而且这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问过，为什么……
　　朱云峰眨眨眼，说：“因为凡是关于阿四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
　　曹鹤阳在朱云峰脸颊上亲了一大口，说：“好，你决定。”
　　小花在一旁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中二的霸总发言，关键怎么曹医生还一脸高兴地答应了，是吃错药了吗？
　　曹鹤阳此时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了，此时此刻，谁吃错药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是彼此的药。

13
　　看完电影之后，朱云峰开着曹鹤阳的车把他送回了家。
　　停好车之后，曹鹤阳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问完这句话之后，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无论怎么看，这句话都像是邀请。
　　朱云峰神色一动，随后还是摇摇头，说：“不用了。”然后又有点醋意，问：“你经常邀请人上你家坐？”这句话问完，他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低头闷闷说了句：“对不起。”
　　曹鹤阳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这样的朱云峰有几分可爱。从前他还是大明星的时候，曹鹤阳自然也知道他，总觉得他和那些男男女女一样衣着光鲜亮丽，与普通人不同。后来朱云峰成了自己的病人，他也得以窥见他普通人的一面。至于现在……曹鹤阳换了个话题，歪着脑袋问：“你怎么回去？”无论如何，朱云峰的国民度还是很高的。
　　朱云峰却没有回答，他被曹鹤阳的样子可爱到了。
　　曹鹤阳自出现在他面前开始，永远都是雷打不动地西装三件套加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精英样子，从来没有显现出如此可爱的一面。
　　“问你话呢！”曹鹤阳轻轻推了朱云峰一下。
　　朱云峰居然就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倒。
　　曹鹤阳目瞪口呆，怀疑朱云峰打算碰瓷儿。
　　朱云峰知道自己失态，连忙解释：“那啥，我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回去？”曹鹤阳说，“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不要紧，我能找到人来接的。”朱云峰说，“你放心。”
　　“行了，那我走了。”曹鹤阳挥手跟朱云峰告别，然后上了电梯。
　　朱云峰目送曹鹤阳，在电梯门关上的那瞬间，突然觉得有点后悔，自己应该上去坐一会儿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朱云峰掏出手机给缺德经纪人打电话，要他来接自己，并且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如果再送曹鹤阳回家，一定得上去坐坐。
　　曹鹤阳到家之后，还在回味刚刚那顿晚饭。他也会做饭，但手艺远不如朱云峰，自从胃口被朱云峰养刁之后，不但嫌弃外卖，连自己的手艺也嫌弃。今天朱云峰的那锅鱼汤真的鲜，还有那么多没喝掉，要是倒掉好像有点可惜，留着下面应该会很不错。
　　想到这里，曹鹤阳就给朱云峰发了条微信，字都打完了，却迟迟没有点发送。
　　曹鹤阳你在干什么？曹鹤阳在心里唾弃自己，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另一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别装了，你当然喜欢他，要是不喜欢，你会去跟他吃饭？会让他送你回家？甚至打算邀请他上来坐坐？就家里这个乱劲儿，他上来得把他吓跑。
　　曹鹤阳看了一圈家里的环境，确实……换季的衣服堆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没有完全收好。脏衣服扔在脏衣篮里，洗衣机里也有洗好没晾的衣服。
　　瘫在沙发上的曹鹤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朱云峰要是知道自己私下里是这样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自己。
　　不过昨天的晚饭，对朱云峰来说显然是很大的鼓励，接下去的日子，他开启了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模式。每天都会开着他的车，到曹鹤阳那里接他去上班。到了晚上，又会去诊所，接曹鹤阳下班。除了车接车送，爱心便当当然也是必须的。除了之前的午饭之外，还有上午的水果，下午的点心，甚至有时候，诊所的护士们也会有下午茶。
　　前台的小花现在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掐着点等朱云峰来送吃的。每次朱云峰来都会跟她打招呼，天天见到自己的偶像，还能跟他聊上两句，这种幸福，其他人是不会懂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复出，朱云峰越来越忙，工作很多，通告几乎排满，有好几次他都是让人把爱心便当送来，或者在早上就把一整天的吃的都准备好，交给曹鹤阳。
　　“其实你不用这样每天都接我。”曹鹤阳说，“我以前都是自己开车的。”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朱云峰说。
　　“你之前不是说你马上要飞去珠海那边吗？难不成你还天天打飞的来回，就为了接送我？”曹鹤阳说。他不是不明白朱云峰的意思，但是他真的觉得没什么必要。
　　“其实……也不是不行啦！我觉得……”
　　“停！”曹鹤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朱云峰居然会当真，连忙说：“没必要，没必要，真的不用这样。”
　　“你确定？”朱云峰问。
　　“当然确定。”曹鹤阳说，“我刚刚随口说的。”
　　“可是，一想到没有我接送，我就很不放心诶！”朱云峰说，“我觉得我还是……”
　　“别别别！”曹鹤阳连忙拒绝，说：“大不了我每天出门之前到诊所之后都给你发消息报平安嘛！”
　　“你说的啊！”朱云峰笑得仿佛一只偷到鸡的狐狸，说：“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曹鹤阳立刻明白过来，知道他刚刚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恨恨地锤了朱云峰一下，说：“狡猾！混蛋！”
　　朱云峰哈哈大笑，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我好高兴。”
　　曹鹤阳愣住了，说实话，这种伎俩他应该一眼看穿，结果居然会栽在朱云峰手里，他也没想到。
　　“所以……”朱云峰悄悄凑近，说：“其实……你心里……对我是不排斥的，是不是？”
　　曹鹤阳轻轻“嗯”了声，把头别过去。
　　朱云峰再接再厉，又凑过去一点，在曹鹤阳耳边轻轻说道：“所以，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是不是？”
　　曹鹤阳突然就很生气，心说事到如今，难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再确认吗？要不是稍微有点喜欢你的话，你以为我会天天吃你做的饭，让你接送吗？
　　想到这些，曹鹤阳就想把头转回去，狠狠骂朱云峰一顿，没想到，朱云峰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这一转头，两人居然就这么直挺挺地亲上了。
　　这个吻没有停留太久，几乎是一触即分，曹鹤阳捂着心口，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朱云峰也有点发愣，但他立刻就反映过来，捧起曹鹤阳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12
　　曹鹤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他觉得自己才是吃错药的那个，居然就会这样乖乖地坐下和朱云峰一起吃晚饭。
　　“那个……”
　　“其实……”
　　两个人一起开口，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朱云峰说：“你先说。”
　　“其实……”曹鹤阳真的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停顿良久终于说：“谢谢你。”不管如何，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朱云峰，自己可能会很惨，甚至诊所也要受到一段时间的骚扰。
　　“不客气。”朱云峰说，然后说：“我也谢谢你。”
　　“嗯？”曹鹤阳不明白。
　　“谢谢你愿意来陪我吃饭。”朱云峰说：“其实我也很紧张的，早上我去买菜的时候还在想，万一你不肯过来，这么多菜，我大概得吃一个礼拜。”
　　曹鹤阳惊讶地瞪大眼睛，自己面前也就两菜一汤，虽然一个人吃是有点多，但是说吃一个礼拜也太过了吧！
　　朱云峰压低声音说，“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买了很多菜，但是今天在你诊所门口花的时间比我以为的长，时间有点晚，我怕你饿着，只做了这些就开饭了。”
　　曹鹤阳到底还是被他吊起了好奇心，问：“那你还买了什么？”
　　朱云峰嘴角微扬，说：“你明天也来吃饭，就能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曹鹤阳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套路了。
　　“其实……”曹鹤阳想开口。
　　朱云峰却做了个“嘘”的动作，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觉得自己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吃那个药，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因为药，更不是因为那个什么什么桥效应。”
　　曹鹤阳放下筷子，说：“你有没有试过去看太阳。”
　　“什么？”朱云峰不明白。
　　“你抬头去看太阳的话，会因为阳光太强烈而情不自禁地眯上眼睛，也会因此无法发现太阳表面的各种黑斑。”曹鹤阳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朱云峰说。
　　“在心理学上，这被称为晕轮效应。”曹鹤阳组织了一下言辞，说：“我……其实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身上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你对我的所有认识或者大多都来自你的幻想。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朱云峰说：“你知道吗？以前我也会这样跟我的粉丝说。”
　　“啊？”
　　“就是……虽然说不出什么什么效应，但是我也会跟他们说，不用把所有对美好的臆想都放到我身上，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甚至也许都称不上什么好人。”朱云峰说，“所以……或者你说的是对的，我现在看到的你不是全部的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曹鹤阳低头，努力扒拉自己碗里的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承认朱云峰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现在他过不了的是自己这一关。
　　曹鹤阳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对朱云峰有好感，毕竟无论是谁，经历了这个大半年热烈的追求，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好感，可是……一来朱云峰是自己曾经的病人，自己如果真的跟他恋爱，到底有没有违反操守。再来……曹鹤阳觉得在没有确定自己心意之前就答应朱云峰，对他不负责任。
　　“我……”曹鹤阳终于鼓起勇气，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
　　“再想想？”朱云峰有些惊奇，这是曹鹤阳第一次比较正面的回应。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像吊着你。”曹鹤阳说，“不过我还是希望好好像清楚。”
　　朱云峰有些惊喜地点头，说：“当然可以，这种事情当然需要想清楚。”说完这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那个……我毕竟身在这个圈子里，多多少少都会被人盯着，所以我们真的在一起，可能不太能像普通人谈恋爱那样，我先跟你说一句抱歉。”
　　“啊……这个……”曹鹤阳之前完全没想到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你放心，我敢保证今天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朱云峰说，“我等下会发个微博希望大家给我们一点空间。”
　　“嗯……”曹鹤阳低头，算是同意了朱云峰的提议。
　　“吃菜吃菜！”朱云峰说，随后又问：“汤你好好尝尝，里面那个豆腐我特地跑去老街那边买的，不是一般超市里的豆腐。”
　　“吃出来了。”曹鹤阳说，“周家老铺，没什么豆腥气，吃到嘴巴里有股子回甘。”
　　“对对对。”朱云峰说，“你真厉害，不像我，就会说好吃。”
　　曹鹤阳微笑着瞪了朱云峰一眼，开始埋头喝汤。
　　之后晚餐的气氛很不错，朱云峰到底在圈子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遇到的人和事儿不知道凡几。他捡着有趣的跟曹鹤阳说，好几次逗得曹鹤阳哈哈大笑。
　　吃完晚饭，在朱云峰的建议下，两个人又看了一部电影。
　　曹鹤阳喜欢《音乐之声》，这种经典影片，朱云峰家里肯定是备着的。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朱云峰总是不自觉用余光去瞟曹鹤阳，觉得这个人的侧颜清秀可人，心中对于“秀色可餐”这几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曹鹤阳看电影很投入，电影里主题曲响起的时候，他还会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几句，样子特别可爱。
　　朱云峰真的是花了全身的力气，才管住自己，没有直接把人扑倒在沙发上。

11
　　朱云峰对付媒体确实有些办法。这段话若是其他人来说，大约会被认为是做作，可他却情真意切，满是真挚，确确实实打动了现场的媒体。
　　有一位女记者，收起话筒，然后招呼她的摄影师关掉摄像机，两个人收拾器材走人。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后面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每一个离开的人，朱云峰都会走上前去，向他们表示感谢。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还在进行直播的媒体，都免不了要被人在弹幕里骂一句“无耻”。
　　终于，当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朱云峰才转身推门走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躲在阴影里的曹鹤阳，上前说道：“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
　　“嗯……”曹鹤阳说，“也不必道歉，毕竟你也替我解决了。”
　　朱云峰显然是自说自话的高手，他继续说道：“作为赔礼，我请你吃饭。”
　　“我的意思是……”曹鹤阳很想拒绝。
　　“或者，如果你觉得我替你解决了麻烦，想要谢我的话，可以陪我吃饭。”
　　曹鹤阳叹口气，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说：“好吧！”
　　“我们坐你的车。”朱云峰得寸进尺，“我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没开车。”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曹鹤阳也没再纠结。跟何芸打了声招呼，辛苦她再跟取消预约的病人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在小花的星星眼里，和朱云峰相携离开。
　　“我……”走到车边，曹鹤阳还没开口，朱云峰就打断了他：“我来开。”
　　曹鹤阳说：“不用。”
　　“我已经订好地方了。”朱云峰说，“那里挺难找的，现在又是晚高峰。”
　　“OK！”曹鹤阳举手投降，把车钥匙交给朱云峰，自己上了副驾驶。
　　朱云峰的车技不错，一路开得又稳又平，但曹鹤阳还是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因为这条路似乎是……
　　“去我那里。”朱云峰像是能读出曹鹤阳心中的疑惑，说：“现在带你去餐厅，说不定又会惹麻烦。”
　　“你……”曹鹤阳不笨，略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个大概，他难以置信地说：“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朱云峰说：“而是早就料到了。”
　　“料到什么？”曹鹤阳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怀疑那些媒体都是你叫去的。”
　　路口红灯亮起，朱云峰踩下刹车，看着曹鹤阳认真地说：“我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十几年，在媒体手里吃过的亏不知道有多少，我太了解他们了。在记者见面会上的行为虽然可能有些鲁莽，但是我真的反复推演过，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什么最好的方式？”曹鹤阳恨恨说一句。
　　“最好的，让你不再受狗仔打扰，又能跟我谈恋爱的方式。”朱云峰说。
　　曹鹤阳一呆，把头扭过去去看窗外，说：“谁要跟你谈恋爱？”
　　此时绿灯亮了，朱云峰把头转回去目视前方，开过路口说：“我说错了，是我要追你，我要跟你谈恋爱。”声音中满是笃定的笑意。
　　曹鹤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不太乐意，说：“你别以为我上了车答应跟你吃饭就是同意跟你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朱云峰连忙说：“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当我男朋友。”
　　“这还差不多。”曹鹤阳说。
　　“所以我会继续努力的。”朱云峰接了一句。
　　“哼！”曹鹤阳用一声冷哼结束了这段对话。
　　朱云峰一路开回自己公寓，又试着想逗曹鹤阳说话，曹鹤阳却都不理他。
　　把车开进地库停好，又带着曹鹤阳坐电梯上楼，路上遇到朱云峰的同事，全部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曹鹤阳，却很礼貌地没有问任何问题，反而是曹鹤阳有点不自在。
　　进了朱云峰的公寓，朱云峰把曹鹤阳按在沙发上，说：“我准备地差不多了，你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曹鹤阳却闲不住，他洗完手就进了厨房，见朱云峰把一样样准备好的配菜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信地问道：“你自己弄的？别是买的半成品吧！”
　　“你这就太看不起我了。”朱云峰边说边拿出一条淘洗干净的鱼，说：“我好歹也给你做了这么久爱心便当，难道都是用半成品做的吗？这么着，你想怎么吃，你说，不管清蒸红烧做汤做菜，我都行。”
　　曹鹤阳神色一僵，说：“那什么……都……都可以。我……我不挑。”
　　朱云峰愣了愣，看了眼曹鹤阳的神色，说：“这样的话，那我就做个鱼汤吧！配菜……”
　　“配菜你看着来。我不懂，不懂。”曹鹤阳生怕朱云峰再让他选，立刻说道。
　　“嗯……豆腐鱼汤，我还有点海鲜菇，一块放下去，可鲜。”朱云峰一边说，手上动作也不停。起油锅把鱼放进去煸了煸，随后把鱼放进砂锅里，加葱姜蒜料酒开始炖汤。
　　曹鹤阳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其实是个很喜欢吃的人，但选择恐惧症让他的美食之旅备受煎熬，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没办法一个人出去用餐，因为点菜那一关真的会把他难死。
　　朱云峰似乎是要专注眼前的菜，再之后再没有问他的意见，而是一边做菜一边介绍菜品，间或聊几句其他的。
　　曹鹤阳很享受这样的谈话，厨房里渐渐飘出的饭菜香气，让他越来越放松，甚至整个人都从站着改为靠在厨房门边。
　　朱云峰已经做好了豆腐鱼汤和咕咾肉，一边洗锅子一边说：“等我再炒个青菜，就能开饭了。对了，我特地焖了杂粮饭，应该也好了。”说完特别自然地指使曹鹤阳说：“你去洗碗机里拿两副碗筷，电饭煲刚刚跳了红色，已经好了，先盛出来稍微凉一凉。”
　　或许是被这充满烟火气的氛围蛊惑了，曹鹤阳就真的听话地去拿碗筷，盛饭，还主动擦桌子端菜。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和朱云峰面对面坐在餐桌旁了。

10
　　曹鹤阳是当天晚上才看到那场记者招待会的。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听诊所那位八卦的护士小花说过大致情形，但当他真的坐在屏幕前看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震撼的。
　　在此之前，曹鹤阳对于爱情的认知一直是细水长流，就如同他的父母一样。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只是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可朱云峰的所作所为太过激烈，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更不真实的感觉接踵而来。曹鹤阳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被告知，他的基本情况已经被各大营销号扒得差不多了，就差没有读他的身份证号码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曹鹤阳对此很费解，自己并不算什么名人。
　　小花耸耸肩，说：“好像是有人认出来你了。”
　　曹鹤阳不信，那个在餐厅里被朱云峰亲额头的视频自己也看过，就露了小半张脸，光凭这小半张脸，他有自信妈妈都未必能认出来。
　　小花说：“怎么你不知道吗？昨天又有新的视频出来。”
　　“新的视频？”曹鹤阳皱眉。
　　“对。”小花说：“据说是那天也在餐厅吃饭的一个客人，最开始觉得朱云峰眼熟，一时好奇就拍了下来，那里面你的脸可清楚了。”说完掏出手机，给曹鹤阳看。
　　曹鹤阳看着那个视频，确实，自己的脸清清楚楚被拍了进去，不断有人在那个视频下面补充自己的信息。
　　“我认识，他应该是个医生，给我一个亲戚看过病。”
　　“我找到了，是一位心理医生，姓曹。”
　　“好像是美国留学回来的，似乎还是业界知名人士呢！”
　　“在网上找到他的证件照了，居然还挺帅。”
　　“诊所好像是叫星***开在XXX路。”
　　虽然网上没有直接把诊所名字和地址爆出来，不过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曹鹤阳叹口气，问小花：“朱云峰的粉丝什么反应？”在他的印象中，像朱云峰这样的人，粉丝多少都会以“女朋友”自居，一旦公布恋情大概率逃不出被骂、脱粉、粉转黑的情况，而他作为朱云峰公布恋情的对象，很可能也会无辜遭殃。
　　“嗯……”小花划了几下手机，一脸的一言难尽。
　　“算了，也不重要了。”作为心理医生，曹鹤阳能够理解粉丝的这种感情，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归根到底，还是朱云峰的问题，当着记者说什么在追求自己嘛！
　　小花却无视了曹鹤阳的话，把手机递到曹鹤阳面前，说：“朱云峰的粉丝比较关心的问题是，是叫你哥夫，还是嫂子。”
　　“啥？？？”曹鹤阳觉得有点懵，这是什么问题？
　　小花眯着眼睛笑，说：“我们觉得你是业界知名的心理医生，是峰峰配不上你。所以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我们一定会祝福的，现在唯一比较纠结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们？”曹鹤阳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所以搞了半天你也是朱云峰的粉丝吗？我一直以为你只是……”
　　“只是比较八卦是不是？其实我是萌新啦！”小花说，“原来只是路好！可是他这大半年的经历深深打动了我，如今这个世界上如此努力追爱的好男人真的已经快绝迹了呢！”
　　“说实话，”曹鹤阳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在我诊所呆了一年多，朱云峰又是在你来之后才找我治疗的话，我真的要怀疑你是故意来我诊所卧底，而我的信息也是你泄露的。”
　　“天了噜！”小花连忙举起双手做无辜状，“真的不是我！虽然他们昨天八卦你的身份的时候，我无数次想去爆料，但是真的忍住了。曹医生，我是真的很爱我现在的这份工作。”
　　曹鹤阳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并且打定注意得跟何芸交代，以后请护士还是要问一问日常喜好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曹鹤阳总觉得自己今天接待的几位病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闪烁，一脸的八卦，跟他们谈话的过程中还会走神，完全答非所问。
　　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写完病历，曹鹤阳连明天的预约情况都不看，收拾好公文包就打算下班。
　　“曹医生，您最好别出去。”何芸推门进来说：“外面的情况……有点失控。”
　　“失控是什么意思？”曹鹤阳问，“怎么外面有人围观？”
　　“嗯……准确来说，是我们被包围了。”何芸说。
　　“被包围了？”曹鹤阳问，“怎么讲？”
　　“诊所门外已经架好各种机器了。”何芸说，“我刚刚到车库去看了下，他们连你的车牌都知道了，车库出口那里也有人。”
　　“这……”曹鹤阳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就是……我的隐私全都没有了？那病人们呢？明天的预约……”
　　“刚刚我已经一一打电话确认过了。”何芸说，“跟他们提到了外面的情况，也提醒他们来的时候注意隐私。”
　　“那……”曹鹤阳已经预计到结果了。
　　“明天只有一位病人表示会继续过来。”何芸说，“其他人都取消了预约。”
　　“唉！”曹鹤阳长叹口气，软在椅子上，“这叫什么事儿嘛！”
　　“曹医生，曹医生！”小花突然在外面大叫，“你快点来看！”
　　“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何芸忍不住念叨，“这姑娘，到现在还是毛毛躁躁的。”说完打开门问，“怎么啦？”
　　曹鹤阳跟出去，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花没有回答，而是拽着曹鹤阳的手，把他拉到候诊区。落地玻璃窗外，长枪短炮密密层层的记者们面前站着一个人。虽然只是背影，但曹鹤阳无比肯定，那个人是朱云峰。
　　“我知道大家对我喜欢的人都很好奇。”哪怕隔着玻璃门，朱云峰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出来。曹鹤阳转头一看，发现是小花的手机，上面正在直播。
　　“不过阿四他是圈外人，希望大家给我们一点空间。”朱云峰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像普通情侣一样谈恋爱。”朱云峰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我能追到阿四的话，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会给大家派喜帖的。

09
　　那天吃完饭，曹鹤阳还是没有同意朱云峰送自己回去，他觉得自的心有点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朱云峰没有多说什么，叫了出租车，将曹鹤阳送上车，又叮嘱他到家给自己发消息，随后就挥手送别。
　　说实话，在躺到床上的时候，曹鹤阳的大脑还是很混乱的。不得不说，朱云峰今天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了强烈的震撼，也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对于朱云峰，自己或者确实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朱云峰却好像消失了一样。诊所里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也没有每天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海量消息。转变之巨大，一度让曹鹤阳觉得自己是被套路了——这家伙是不是看多了那种不靠谱的情感节目，觉得这种巨大的前后差别能逼疯自己，进而让自己疯狂地爱上他？用这种伎俩对付他这个心理医生，也太班门弄斧了吧！
　　然而曹鹤阳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托护士小花这个八卦达人的福，曹鹤阳知道了朱云峰要复出了，最近正在拍摄一部综艺。
　　当然啦！对于朱云峰的复出，有很多争议。他的粉丝自然是心疼他这段日子的不易，但对于对他之前的行为，还是有很多人表示了不谅解，尤其是在爆出他参与录制的综艺是一部与宠物有关的综艺之后，更是反对者如潮。
　　好在朱云峰的公司到底背景深厚，硬是顶着节节攀升的负面舆论，撑到了节目第一期播出，舆论瞬间翻转。
　　这是一档与宠物相关的真人秀，主打明星和宠物的温馨日常。比起其他人的猫猫狗狗，朱云峰的宠物格外吸引眼球——一只漂亮的叫做阿四的大白凤头鹦鹉。
　　朱云峰在节目中对“阿四”表现出的喜爱深深打动了观众，而比起常见的猫狗，这种漂亮的鹦鹉显然也为朱云峰赢得了不少好感。
　　公司适时发了一则声明，表示朱云峰之前被拍摄的用石头砸鹅的行为，是因为鹅先攻击朱云峰，甚至放出了朱云峰被鹅追着到处跑的视频。
　　对于一贯以莽汉形象出现却被鹅追的朱云峰，舆论展现出出奇的好感。一时间网上满是朱云峰被鹅追着跑的各种表情包。
　　朱云峰粉丝趁机一波安利，本就颇具国民度的朱云峰这一下除了挽回人气还多赢得了不少好感。
　　眼看着借着这个节目朱云峰就可以咸鱼翻身，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又流出了朱云峰疑似恋爱的传闻。
　　爆料人似乎深谙炒作之道，先是连着三天发表各种语焉不详的预告，吊足胃口，又放出了朱云峰送花的照片。
　　粉丝自然否认，且否认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说那人不是朱云峰的，有说送花不代表恋爱的，甚至还有说只是替别人去拿送来的花的。
　　有粉自然也有黑，那些人自然是拿出了朱云峰过去各种各样的绯闻，说他感情经历丰富，且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粉丝的矛头自然是对准了当时放料的营销号，说要起诉他造谣。哪知道人家反手就放了一段视频，正是朱云峰吻曹鹤阳额头的那段。这个视频和朱云峰从前传过绯闻的那些女性照片，被一起挂上了头版头条，标题是发人深省的灵魂拷问——朱云峰性向成谜，疑似男女通吃！
　　如果换了一个人，看到如此汹涌的舆论或者就退缩了，好在朱云峰的公司在圈内地位稳固，和媒体关系良好，加上应对这种事情颇有经验，在和朱云峰商量之后，果断召开了记者会。
　　朱云峰本就是DYSN5这种国民偶像组合的前队长，借综艺复出后不但澄清了过去的黑料，更是凭借反差萌收获一批新粉，人气再攀高峰。遇到这种疑似恋情的爆料，原本媒体还以为公司会冷处理，却没想到居然会开记者招待会，一时间没有收到邀请函的媒体纷纷联系，强烈要求参加，甚至有人提出要进行全程网络直播。
　　对于这一切，朱云峰都听凭公司安排，虽然有PR跟进，但是朱云峰对于底线也很坚持。
　　“我得自己回答问题，再刁钻都可以，我不怕。”朱云峰这样告诉自己的缺德经纪人，“这么多年，我踩了多少坑了，我有信心。”
　　“还有，如果被问到了我不会隐瞒，也不会骗人。”朱云峰说，“公司应该知道我……在谈恋爱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不吭声的缺德经纪人炸毛了，“你那也叫谈恋爱？人家答应了吗？”
　　“……好吧！”朱云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承认，“我在追他，但人家还没答应。”
　　记者招待会那天，来参加的记者坐满了酒店的小宴会厅，朱云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突然有点想笑，似乎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媒体了呢！
　　最开始的几个问题还算温和，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朱云峰知道那些都是和公司关系比较不错的媒体。
　　比较轻松地应对之后，棘手的来了。
　　“我是《星周刊》的记者。”一位女记者几乎是夺过话筒开始提问，“所以，你是喜欢男人吗？那之前和那些女星的绯闻是怎么回事儿？炒作吗？”
　　这个问题真的处处陷阱，承认喜欢男人那等于承认之前的绯闻是炒作，承认喜欢女人那就得说清楚这次的视频是怎么回事儿。而如果说自己是双性恋，那无疑会让人觉得不真诚。
　　“一个男人，在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之前，是不知道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朱云峰一字一句地回答，声音沉稳而肯定。这段回答后来被他的粉丝奉为圭臬。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遇到了？”那记者似乎是不甘心。
　　“遇到了。”朱云峰说，“很幸运，我遇到他了。”
　　“所以，你是承认你在谈恋爱吗？”那记者继续追问道。
　　“嗯……”朱云峰说：“虽然很想承认，不过可能不行。”
　　“为什么？”记者仿佛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你是打算出尔反尔？”
　　“当然不是。”朱云峰说：“虽然我很喜欢他，或者说我可以确定他是我的真爱，可是他还没有答应接受我的追求，我们的关系还不算确定。”
　　四下鸦雀无声，没人想到朱云峰会说出这么一个答案，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觉得似乎没有人能拒绝DYSN5的人。
　　“是……因为您之前的事吗？”又一个记者发问，她显然对朱云峰很有好感，语气里满是不平：“因为觉得你陷入了暂时的低谷，所以不愿意接受您吗？”
　　“当然不是。”朱云峰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应该是我的问题。”
　　“您会有什么问题？”记者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没办法让他相信，我是真的爱他。”朱云峰说，“就是……你们知道的，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而一段感情中，最难的地方也在这里，想要完完全全传递自己的心意其实非常困难。毕竟人的感情无法外化成具体的指标让其他人看见。”
　　“不过没有关系的。”看着下面几乎都呆住了的记者，朱云峰霸气地发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哪怕我和他之间有一千步的距离，只要他愿意跨出一步，我就会朝他的方向走其余的九百九十九步。”

08
　　曹鹤阳并不相信朱云峰的说辞，如果他真的没有吃药的话，根本不应该有当时的表现。从他当时的生理反应来说，他肯定是吃了药的，何况他当时还一度以此威胁自己。
　　见曹鹤阳并不说话，反而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朱云峰解释道：“我的工作……你应该知道的。”
　　曹鹤阳没搭腔，等着下文。
　　“这个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有很多，我之前在这方面可能确实也不能算守身如玉。”朱云峰略有些尴尬，“但是我肯定没有随便乱搞的习惯，而且我还得防着别人搞我。”
　　曹鹤阳眉头微皱，觉得朱云峰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就是……我之前有次跟人去谈一个通告，然后被人在水里下了药，要不是我经纪人还算机灵，可能当时就出事儿了。”朱云峰说，“红了之后，我的粉丝虽然多了，但是黑粉也不少。最夸张那次，粉丝送我的饮料里被注射了化学药物。如果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发现瓶盖有针孔，那估计我要上法制节目了。”说到这里，朱云峰叹口气说：“那瓶饮料是指定给我的，上面还画了很漂亮的Q版图，一圈大概有十几个，都是我从前在舞台上的造型，很用心。所以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利用了我粉丝送我的饮料，还是他恨我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不惜花这么大力气，忍着对我的恨给我画画。”
　　“一定是你的粉丝被利用了。”曹鹤阳说得又急又快，虽然他对这种事情曾经有所耳闻，可是当这件事发生在朱云峰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一丝心疼。
　　“谢谢。”朱云峰冲曹鹤阳笑了笑，说：“我早就不纠结了。”顿了顿，他继续说：“我之所以说那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我对药这种东西很敏感。虽然我很信任你，但是当时你塞药给我吃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那是什么了。我后来转过去也是因为这个，我并没有把吞下去，而是压在舌头底下，后来趁你不注意偷偷吐掉了。”
　　“可……”曹鹤阳想了想说：“你到底还是含了一会儿，也许还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
　　“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朱云峰说，“所以当时为了试探你，我还故意当着你的面做了那种事。”
　　提到当日的情况，曹鹤阳脸都红了，他没想过有人会在自己面前自渎，还居然是看着他做这种事情。
　　“可是后来的事实告诉我，我并没有受药物影响。”朱云峰说，“那之后，每次想到你，我都会心跳加速，我对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起反应。”
　　“我说过，那只是治疗产生的错觉，我们只是因为……。”曹鹤阳强调
　　“最开始，我听你的，我去旅行。”朱云峰打断曹鹤阳，继续说道：“如果你说的对，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我忘记你了。可是并没有用。”
　　“……”曹鹤阳低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现在心里很乱，在知道朱云峰把药吐掉之后，原本已经做好的心理建设全部坍塌，想到朱云峰可能真的是喜欢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窃喜。
　　“旅行的时候，我也遇到了几个人。”朱云峰说，“你知道的，我还是很有魅力的。”
　　曹鹤阳在心里偷偷“呸”了一声，暗骂朱云峰不要脸。
　　朱云峰继续说：“可是，没有用。我脑子里全部都是你的影子，他们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我脑子里都会想，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虽然去旅行了一个月，可是回来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更加爱你了。离开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真要说的话，只有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跳更快了。”
　　“我……”曹鹤阳想说什么，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其实直到刚刚，我还在想，或者你这次愿意跟我出来吃饭，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开始。”朱云峰说。
　　曹鹤阳此刻已经隐隐知道不对劲了，但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不过，刚刚你既然这么明确地拒绝了，如果我再纠缠不清的话……”朱云峰的嘴巴开开合合，曹鹤阳却觉得自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你特么不是号称喜欢我么？你特么不是死缠烂打了那么久么？我晾着你这么久你都还是一如既往，怎么这次不继续了？
　　曹鹤阳脑袋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全部都在拒绝接受朱云峰接下去说的话。
　　“……那么……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朱云峰居然真的起身离开座位。
　　“你……”曹鹤阳目瞪口呆地看着朱云峰离开，想开口叫他，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
　　要说些什么，去挽留他吗？可是这半年来他一直都明确告诉自己，是自己自大根本不愿意听他的解释。可是……就这么走了也太过分了吧！
　　曹鹤阳端过朱云峰面前的牛排，用叉子叉起，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什么嘛……说了一大堆话就这么走了，都不听自己的反应，算怎么回事儿。
　　曹鹤阳觉得眼睛涩的厉害，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喜欢朱云峰的。
　　这个家伙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进自己心里，让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想到以后都吃不到他给自己做的爱心餐了，甚至也许不久以后他的爱心餐就会送给其他人吃，曹鹤阳觉得心情更加不好了。
　　看了眼放在手边账单，这家伙连账都不结的嘛！混蛋加三级！！！
　　“送你的。”一束花突然递到自己面前，朱云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管你怎么想的，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约会，约会不送花不行。”
　　曹鹤阳瞪大了眼睛，转头就看到朱云峰一脸笑意，站在身边。
　　“你刚刚……”曹鹤阳问：“你去买花？”
　　“一早订好的。”朱云峰说，“刚刚送到，还好没有迟。我多怕你到了就走，这花都送不出去。”
　　“你混蛋。”曹鹤阳骂道，“去拿花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还以为……”
　　朱云峰有些惊讶也有些得意，他看着曹鹤阳微红的眼圈，心中突然充满了期望，“你以为我走了？”
　　“我以为你……”曹鹤阳觉得朱云峰的笑容非常可恶，仿佛已经吃定了自己。他把脸别过去，闷闷地说：“我以为你不付账。”
　　朱云峰哈哈大笑，声音大到餐厅里其他人都看过来。
　　“你小声点啦！”曹鹤阳扯朱云峰衣服提醒他，“当心被人认出来。”
　　朱云峰却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吧唧”在曹鹤阳额头印下一个吻，说：“我永远不会扔下你自己走的。”

07
　　服务生端着牛排，觉得自己的手可能要断。他不明白只是平常的问话，为什么眼前这位客人好像吓到一样。
　　“那个……”服务生无奈，只能转头看另外一位客人，他觉得这位客人非常眼熟，但是一下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牛排是我的。”朱云峰此时已经能够确定曹鹤阳的不对劲了，他回答了服务生的问话，说：“大虾给这位先生。”
　　“好的。”服务生依言把牛排和大虾分别放到二人面前，说道：“二位慢用。”在转过身的瞬间，他想了起来，这个人……好像是朱云峰！！！
　　曹鹤阳的心跳从朱云峰出言回答的时候开始慢慢平复，涉及到菜品他是真的没办法做选择。
　　朱云峰不知道是看出了他的窘境在给他时间平复，还是确实被牛排吸引，正在很认真地切牛排，没有说话。
　　“我……”曹鹤阳开口，结果却被朱云峰用切好的牛排堵了嘴。
　　“呜……”曹鹤阳没办法，只能一口咬下，用力咀嚼。这里的牛排确实不错，鲜嫩多汁，而且应该事先腌制过，很入味。
　　“觉得怎么样？”朱云峰问。
　　“不……不错。”曹鹤阳把牛肉吞下去，回答道。
　　朱云峰放下刀叉，微笑说：“牛排这个东西其实不难做。选一块好的牛排，不会选也不要紧，到超市挑单价最贵的买，大概率不会太差。”
　　曹鹤阳静静看着朱云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聊起了烹饪。
　　朱云峰继续说道：“牛排选好之后，先解冻。一定要把血水擦干净，不然会很腥。”
　　曹鹤阳仔细回味了一下，觉得刚刚的牛排并不腥。
　　“平底锅烧热，切一小块黄油，放到锅里化开，把牛排放进去，半分钟翻面，再半分钟关火。然后撒上玫瑰盐黑胡椒，要是有兴趣再弄点罗勒叶之类的，就可以出锅了。”朱云峰说。
　　“所以……你到底你想说什么？”曹鹤阳问。
　　朱云峰拿起刀叉，又切了一小块牛排，随后说：“我的意思是，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很多人也吃不出来牛排的好坏，可是……总归要试试才知道是不是好吃。”说完，他把切下的一小块牛排送进自己口中，继续说：“牛排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曹鹤阳这下终于明白了朱云峰的意思，感情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全部都白说了。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曹鹤阳说：“我们俩个根本不可能。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
　　朱云峰突然笑了，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你是喜欢我的。”
　　“你少乱说。”曹鹤阳觉得自己心漏跳一拍，立刻否认。
　　“我说真的。”朱云峰说：“你从头到尾拒绝我的理由，都是你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你，而只是错觉。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这么纠结于这一点。只要干脆拒绝我就好了。”
　　曹鹤阳觉得朱云峰在胡搅蛮缠，他有些生气地说：“我刚刚告诉你了，我……没有明确拒绝，是因为我之前的事。我知道这样浪费你的时间，是……”
　　“你看！”朱云峰说，“你真的喜欢我。”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曹鹤阳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餐厅的氛围，他绝对要咆哮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介意浪费我的时间呢？”朱云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根本不会介意是否浪费我的时间，而是应该根本不理我嘛！”
　　“我……”曹鹤阳觉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曲解了，他不过是觉得自己这样吊着朱云峰不好，结果却被朱云峰硬是说成自己对他有意思。
　　“别生气。”朱云峰却好像有读心术一样，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为我好，出于善意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但我却似乎硬是扭曲了你的意思。”
　　曹鹤阳狠狠瞪朱云峰一眼，说：“难道不是吗？”
　　“那我换个问法，”朱云峰说：“你是不喜欢我吗？”
　　“我不喜欢。”曹鹤阳回答地斩钉截铁。
　　“我现在追求的方式给你带来困扰了吗？”朱云峰继续问。
　　“非常困扰。”曹鹤阳说，“我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这样啊……”朱云峰说：“那如果我请求你跟我交往试试，是不是太强人所难？”
　　“非常强人所难。”曹鹤阳说。
　　“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朱云峰说，“其实我本来想说，就好像牛排一样，你总要亲自尝尝才知道好不好吃。我也希望你跟我试着交往看看。不过我又想到，有些人可能就是不喜欢吃牛排，闻到牛肉的味道就恶心，就好像我从前那么怕鸡怕鸭怕鹅，如果当时有人让我试试，我绝对会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这么一想，确实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曹鹤阳动了动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朱云峰的这番话，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他会继续死缠烂打，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今天会不欢而散，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突然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得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想要跟你澄清一下。”朱云峰神色郑重道：“你一直认为我对你的喜欢，是因为我吃错了药，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产生的错觉。不过我想告诉你，不是这样的。”
　　“朱……烧饼……”面对这样的朱云峰，曹鹤阳多少有点心软，他原本就不算讨厌朱云峰，不希望他一直陷在这种错觉里面，想要再试着劝劝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云峰说：“不过我想告诉你，你错了。从头到尾，我都很肯定，我喜欢，我爱你，是真心实意的。”
　　曹鹤阳叹口气，已经不打算反驳了。
　　“因为那天，我根本没吃药。”朱云峰的话却仿佛一颗炸弹，一下掀翻了曹鹤阳。
　　“什……什么？”曹鹤阳差点高声尖叫，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那一天我根本没有吃药。”朱云峰说：“所以我对你的反应根本不是什么药物影响，我就是喜欢你，真心实意。”

06
　　曹鹤阳最终还是拒绝了朱云峰来接自己的请求，毕竟已经下决心跟人说清楚了，那就不要再让人会错意了。虽然对市中心的交通状况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已经决定要用公共交通出行，但最终，他还是迟到了——因为迟迟不能从两条线路里做最终选择。
　　“对不起，对不起。”曹鹤阳迟到了快半个小时，因为是地铁过来的，从地铁站走过来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为了不让自己迟到太久，他选择了骑共享单车。
　　“不好意思。”曹鹤阳进了餐厅就后悔了。虽然朱云峰说这里不是那种特别高档的地方，但身为法式餐厅，客人们好歹都保持了法国大餐的尊敬，曹鹤阳看看自己的着装，觉得太过随便了些。
　　朱云峰却显然并不介意，他坐在餐厅一角，可能是不想被人认出来，所以打扮也很低调。可在看到曹鹤阳的时候，他却立刻站起来招手，似乎在那一瞬间又不担心引人注意了。
　　曹鹤阳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再一次道歉，说：“不好意思，路不太熟，没算好时间。”
　　“没关系的。”朱云峰微笑着说：“你来我就超开心了。我其实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你放我鸽子了。”
　　曹鹤阳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朱云峰说这句话时的真诚，他相信朱云峰说的是真的，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朱云峰。
　　“怎么啦！”朱云峰问曹鹤阳，“我……说错什么了？我其实不是说你会放我鸽子，就是……”
　　“没什么……”曹鹤阳摇摇头，坐到朱云峰对面，说：“我明白，毕竟我们之前……”
　　“行了行了，翻篇儿。”朱云峰说，“咱们今天不说这个。”说完，他把菜单递到曹鹤阳面前，说：“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曹鹤阳接过菜单，慢慢翻看起来。
　　“这边的牛排不错，焗蜗牛也很好，你要是喜欢口味重的，还可以让他们弄成蒜香的，我觉得比奶油焗要还吃。龙虾和大虾也都可以，香煎鲈鱼也很不错。”趁着曹鹤阳看菜单的功夫，朱云峰主动做起了介绍。
　　曹鹤阳一边翻菜单，心里一边发苦，他最怕点菜了。
　　如果说生活中的一些事情，他虽然也会有选择恐惧，但到最后一刻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他还能眼一闭心一横去做那个选择。可是点菜……就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不夸张地说，如果真的要他决定的话，他可以捧着菜单一直看到餐厅结束营业。
　　“那个……”曹鹤阳把菜单递还给朱云峰，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说：“我第一次来，听你的吧！”
　　“听我的？”朱云峰简直受宠若惊，这是曹鹤阳第一次对自己的话有正面回应，他接过菜单，问：“你有什么忌口吗？”随后又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没有吧！我看之前给你做得菜你好像都吃。”
　　“嗯……”曹鹤阳应了一声，他其实有不吃的东西，但是遇到的时候一边都会分给何芸她们，不过这个事儿现在说好像不太合适。
　　“那你想吃什么？”朱云峰继续问：“海鲜还是肉？其实这里的小羊排也不错。”
　　“都……可以。”曹鹤阳说。
　　朱云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曹鹤阳，感觉哪里不太对。
　　曹鹤阳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对生活品质很有要求，通过这大半年的接触朱云峰多少能够察觉到曹鹤阳的软化，但是今天这是怎么啦？即使两个人真的恋爱，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百依百顺啊！
　　朱云峰又试探了一句：“那我们吃海鲜好吗？”
　　“OK。”曹鹤阳说。
　　朱云峰翻了页菜单，又说：“嗯……还是点这边的招牌牛排吧！配红酒。”
　　“我不喝酒。”曹鹤阳说。
　　“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应该没开车吧！”朱云峰说。
　　“酒精会让我的大脑麻木。”曹鹤阳坚持。
　　“这样啊！”朱云峰说：“要不主菜还是吃大虾吧！这边的虾很新鲜。”
　　“都可以。”曹鹤阳说。
　　朱云峰眉头微皱，心说果然有问题。自己说要点酒就特别明确拒绝了自己，可一说到点菜，又随便地仿佛是敷衍。
　　朱云峰假装看菜单，偷眼看了看曹鹤阳的神色，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安。
　　和自己吃个饭……至于这么紧张吗？朱云峰在心里吐槽。随后他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点了牛排和大虾。
　　“等下我们可以share。”朱云峰说：“这样你两样都可以尝尝。”
　　“不用了。”曹鹤阳果断拒绝。分享食物的行为对他们俩来说太过亲密。
　　“那你想吃哪样？虾还是牛排。”朱云峰问。
　　“我……都可以。”曹鹤阳低着头说。
　　朱云峰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猜测着曹鹤阳今天表现反常的原因。
　　曹鹤阳却似乎不习惯这沉默的气氛，他深吸口气，对朱云峰说：“朱先生……”
　　“叫我烧饼就行。”朱云峰说：“你知道的，我外号叫烧饼。”
　　“朱……烧饼先生。”曹鹤阳换了个称呼。
　　“烧饼就烧饼，烧饼先生……感觉好奇怪。”朱云峰又一次打断了曹鹤阳。
　　曹鹤阳咬了咬唇，说：“烧饼，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清楚……”随后，曹鹤阳把自己当年在美国的经历和盘托出，期间朱云峰几次想要打断，都被曹鹤阳无视。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曹鹤阳说，“我一直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因为之前的经历，我很害怕，生怕我做的决定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现在想来，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还是决定跟你说清楚。”
　　“你不担心拒绝我之后，我也发生意外？”朱云峰问。
　　曹鹤阳呼吸一窒，然后说：“你们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你并没有抑郁的问题。”随后他又说：“其实最早我评估过你的状况之后，就想明确拒绝你的，也跟你解释过，你现在对我的感觉不过就是错觉而已。可是……我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让你误会到现在，实在是对不起。”
　　朱云峰看着曹鹤阳久久没有言语，曹鹤阳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什么，一时间二人沉默以对，直到服务生来上菜。
　　“让二位久等了。”服务生拖着牛排看向曹鹤阳的方向：“请问牛排是哪位的？”
　　曹鹤阳的脸色瞬间白了。

05
　　曹鹤阳的难言之隐发生在六年前，那会儿他在美国，还没正式开始执业，是导师的助手。
　　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有一些微妙的联系，某种意义上是能够真正走入病人内心的人，所以往往会有一些病人产生爱上了医生的错觉。
　　曹鹤阳的导师是业界知名人士，接待的病人非富即贵，其中有一位大企业家的女儿，因为严重抑郁来接受治疗，在和曹鹤阳接触的过程中，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
　　第一阶段的治疗结束后，女孩儿向曹鹤阳告白了。曹鹤阳婉拒了她，并且表示自己喜欢男生。
　　那之后没几天，女孩儿就在家中自杀了。
　　因为病情一贯严重，且有自杀倾向，她的死没有让家人产生怀疑，导师虽然遗憾，但也表示自己并不是万能的。
　　可曹鹤阳却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甚至一度情绪低落到影响工作。导师察觉到了曹鹤阳的不对劲，在了解事情的经过后表示这与曹鹤阳无关，他并非有意伤害那个女孩儿。
　　然而曹鹤阳却始终无法解开这个心结。为了让自己的情况好转，他在毕业后，离开美国，选择回国执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换上了严重的选择恐惧症，无法对一些重要的事情做选择。
　　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他明知自己应该拒绝朱云峰，但是却无法鼓起勇气去这么做。一直在各种做法中犹豫不定，就是害怕重蹈覆辙，以至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与曹鹤阳的犹犹豫豫相反，朱云峰遇事一贯果决。
　　如他所说，他入行早，人气高，这些年在圈子里看惯了各色人等。他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好人，早年间贪玩，甚至来者不拒。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麻木，几乎已经忘记了心动是什么感觉了。
　　第一次见到曹鹤阳的时候，他只是有几分惊艳，因为曹鹤阳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正式治疗那天，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曹鹤阳产生这么强烈的反应。虽然曹鹤阳一直认为是药物关系，但是他敢保证，那绝对跟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自己就是喜欢他。
　　在自己看到那只鹦鹉害怕到完全不能动的时候，是曹鹤阳的声音一步一步引导自己，他闭上眼睛数数的时候，脑子里全是曹鹤阳的样子。
　　穿着正装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文清秀的曹鹤阳。
　　回头冲自己微笑，带着点惊讶又满身温柔的曹鹤阳。
　　笑起来仿佛能将整个空气都染满笑意，让旁观者心情也都好起来的曹鹤阳。
　　说话轻声细语却又无比坚定，言辞中充满力量的曹鹤阳。
　　自己明明认识曹鹤阳的时间不长，可是当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全都是他。
　　虽然是在数数，但朱云峰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数字上，他在看自己脑海里的曹鹤阳，想象着自己能够和他做些什么，想象着要把自己所有关于那件事的知识全部都在他身上实践一遍。
　　当自己想到最动情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告诉自己，可以睁开眼睛了，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也是他。
　　朱云峰永远都记得，那日昏黄灯光下，认真看着自己的曹鹤阳，眼神清澈干净，不带半分欲念，只一心一意关心着自己。就是那瞬间，朱云峰彻底沦陷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
　　后面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失策了。
　　自己从前遇到的那些家伙，都是迫不及待地扑上来的，所以自己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解决问题。可是曹鹤阳不一样，自己当时应该不那么急切的，甚至应该隐忍一些的，可是……可是……那个人那么好看，又那么温柔，自己实在是忍不住嘛！
　　说实话，朱云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陷得这么深，他后来去诊所找曹鹤阳，一方面确实是想追求他，一方面也是真的想请他为自己治疗，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自己也没想到，那天之后，自己仿佛得了什么大病，一种名为曹鹤阳的病，非他不可，如果不是他，自己甚至都无法有反应。
　　好在……曹鹤阳虽然没有答应，但至少同意让自己追去他了。
　　这就是好的开始！朱云峰你加油！朱云峰默默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
　　虽然直到现在，曹鹤阳还是没有答应过自己的邀约，但从最开始的完全不理会自己，到现在自己送去给他的爱心餐他都会吃完，无论怎么看，应该都算是个好的开始了。
　　自己……是不是可以继续下一步计划了。
　　朱云峰如是想着，给曹鹤阳发了一条信息：我找到一家很不错的餐厅，你有空的话，可以去试试。
　　消息如往常那么多次一样，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朱云峰却并不气馁，一直以来曹鹤阳都没有回复他消息，所以这次曹鹤阳不回复，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得。
　　于是朱云峰继续自说自话：是一家法国餐厅，不过没那么正式，那个大厨应该是在法国呆过的，又融合了我们中国人的口味，我觉得比我在法国吃的要好吃。
　　那边依然是没有回复。
　　朱云峰再接再厉，把“评价网”上的简介发过去，随后继续发消息：环境也不错……
　　朱云峰的消息还没打完，突然跳出来一条回复：可以，你定时间。
　　朱云峰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他先查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确定不是4月1日，又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刚刚到底是不是曹鹤阳给自己回复的消息。不过……
　　思来想去，朱云峰还是决定按照正常流程走，选好一个周末，然后把日期和时间发过去，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来接你吗？
　　曹鹤阳看着朱云峰的消息，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其实会回消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听到了小花的话，虽然自己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没有明确果断地拒绝，反而开始接受朱云峰的各种投喂，确实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自己不应该再给人虚假的希望了，干脆借着这次机会，和朱云峰说清楚吧！曹鹤阳如是想着。
　　告诉朱云峰他的行为已经让自己产生了困扰。再次强调所谓的喜欢不过就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让他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
　　真的不可能吗？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如果拒绝的话，这段时间已经被他养刁的胃口要怎么办？其实……朱云峰真的很不错嘛！待人和善有礼貌，二十四孝好男友，身材也很棒，从他那天的表现看，那方面的能力也很突出。
　　天啊！曹鹤阳狠狠敲了一下自己脑袋，然后大声质问自己，曹鹤阳你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