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性转】四姐(77)

77
  金账房在朱武酒家的三楼雅座坐定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这不是他第一次到朱武酒家,也不是第一次到三楼,不过能坐下,就是第一回了。
  想到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金账房又有些惴惴。无论如何,朱云峰都是探花了,而且看他前几日解决靳家事情的手段,居然已经有几分润物无声的味道,着实不敢小看。
  小二上了茶点,就下去忙活了。金账房眼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从冒着热气儿到凉透了,却还是没等到朱云峰。
  这算是下马威?金账房琢磨着。难道朱云峰居然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了?他……居然这么通透了?
  又等了一会儿,朱云峰才姗姗来迟。
  人靠衣装,确实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金账房虽然不是五茸镇本地人,但也在镇上生活了近二十年,说是看着朱云峰长大的也不为过。
  他还记得当年朱云峰带着一帮小孩儿,每日里到处生事的样子。他那时候还小,性子莽,嗓门儿也还高,说话又密,动手的时候连打带吵吵,那真的是看得围观的人头都大了。
  这么一个小屁孩儿,如今穿着一身亮色的锦袍,踩着官靴,手上居然还附庸风雅地拿了把折扇,一步三晃地走进来,看来居然颇有官威。
  朱云峰这幅做派倒真不是有意为之,可他在京城里那些日子,从老丈人到大小舅子,各个都是官儿。他又不希望自己被人看轻连累媳妇儿,因此行动坐卧不自觉地都会学几位大小舅子,虽然在老丈人眼睛里有些画虎类犬的意思,可在五茸镇这地方,已经足够了。
  金账房见朱云峰走进来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站起行礼。
  朱云峰右手轻摆了一下,说:“免礼。请坐。”说完,自己先坐了下来。
  金账房小心翼翼地跟着坐下。
  “金账房来找我,是替我二堂叔传话吗?”朱云峰开门见山。
  见朱云峰猜到,金账房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
  “二堂叔有什么吩咐吗?”
  “东家打听了一下,知道文先生在京城确实是位很厉害的风水先生,也相信他那日应该只是失手。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东家觉得咱们在五茸镇上根本算不得地头蛇,所以也不打算真的把人得罪狠了。想问问文先生,愿不愿意用三十两银子解决这个事儿。”
  朱云峰面上不动,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他二叔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根本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主动退让。而且从三百两直接降到三十两,这也太过了吧!
  见朱云峰沉吟着不说话,金账房又说:“之前……因着生意多少有些冲突,和靳先生也难免有些误会。”金账房说到这里,从袖口里摸出一个荷包,说:“东家听说靳先生的爱女大病初愈了,这点儿银子跟孩子买点儿糖果零嘴儿。还请探花郎替他收下。”说完,把荷包推过来。
  朱云峰接过荷包,在手里颠了颠,约莫有五两的样子,说:“这荷包我一会儿转交,收不收看靳先生自己的意思。”
  “是,是。”金账房说。
  “至于文先生的事儿……”朱云峰说,“我也知道了。不过还是一样,总归也是文先生自己的事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金账房说,站起身来告辞。
  “不送了。”朱云峰淡淡说了一句。
  “留步,留步。”金账房说,感觉自己后脊梁密密出了一层汗。
  朱云峰看也没看他一眼,坐在那里转着心思。
  金账房走了不一会儿,靳先生就上来了,问:“东家,如何?”
  朱云峰把荷包递过去,说:“算是来赔礼求和的。这个是二堂叔给你的。”
  靳先生冷冷一笑,结果荷包打开一看,惊呼一声。
  “怎么啦?”
  “居然是金元宝。”靳先生说。
  朱云峰看过去,发现靳先生手里果然托着一个金元宝,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问:“阿四呢?”
  “夫人在账房里。”靳先生说。现在的他,是五茸镇上少数几个知道四姐已经嫁给朱云峰的人之一。
  “我去找他。”朱云峰说完又吩咐道:“你让王筱阁去打听打听,之前在咱们这儿帮忙看房子的那个……叫馄饨的,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靳先生点头,说:“知道了。”
  朱云峰回账房,发现自己媳妇儿正在对账册,就没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
  “怎么不说话?”四姐抬头问。
  “阿四好看。”朱云峰说,“看着看着就入迷了,忘记说话了。”
  四姐脸微红,眼中却满是欢喜,问:“那个人走了?”
  “走了。”朱云峰说,“我总觉得二堂叔有诈。”
  “怎么说?”
  “那人来说,二堂叔愿意用三十两银子了结这件事儿。还给靳先生家赔了五两金子。这种亏本买卖,他是铁定不会做的啊!”朱云峰说。
  四姐听到朱二给靳先生送了五两金子的时候也很疑惑,这确实很奇怪。
  “他还说什么了?”四姐问。
  朱云峰想了想说:“他居然说……文先生在京城很有名。”

【饼四/性转】四姐(76)

76
  从高先生家回了酒楼,一路上王筱阁都没怎么说话,甚至到了酒楼之后,他也只把马车停好了,关于刘九思的事儿没问一句。
  四姐见他脸色不好,有些不忍,问:“筱阁,你若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王筱阁摇摇头,说:“也没什么,我知道少爷……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我也信他没杀人。既如此,若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就去做。若是没有,我就安心把我分内的事儿做好,如此而已。”
  王筱阁说完退了出去,朱云峰叹口气,对四姐说:“也是个傻子。”
  四姐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各有各的痴。”
  朱云峰问:“阿四,你觉得这个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四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和二堂叔一定是有关系的。”
  朱云峰说:“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去他府上走一趟?”
  四姐蹙眉,说:“这么说起来,这次二堂叔完全没来找我们麻烦,倒有些奇怪。若是平日里,他遇到这种事儿,怕是早就耀武扬威地上门了。这一次,居然只要我们赔三百两银子就肯了解。甚至刘九思不肯认罪,他也没有咄咄相逼,确实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朱云峰说:“那……咱们去探探他的底?”
  四姐摇头,说:“先不要。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等高先生那边,看看有什么消息,谋定后动,总是对的。”
  “听你的。”朱云峰说。
  “这几日,咱们就还是在店里看着吧!”四姐说,“厨子小二都是新请的人,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靳先生一个人也忙,咱们能照顾着些,总是好的。”
  “嗯!”朱云峰点头,说:“我这么大个探花郎在店里坐镇,想来没人会捣乱的。”
  四姐轻笑,说:“你要是愿意,我让他们去店门口支个棚子,你就坐那儿吧!”
  “嗯?”朱云峰没明白。
  “活招牌嘛!”四姐说,“这么大一个探花郎呢!”
  朱云峰伸手一把把四姐捉到自己怀里,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说:“阿四,你真的是变坏了,居然这么打趣我。”
  四姐反手揪了一下朱云峰的耳朵,说:“我看你才是变坏了,往日里我若是这么说,你老早就听话地叫人去支棚子了。”
  朱云峰想了想,还真是如此,若真的是以前的自己,这会儿大约真的找人支棚子坐那儿去了。
  见朱云峰没反驳,四姐笑得更欢,说:“我说得对吧!所以你还是欠……呜……”
  朱云峰知道自己说不过媳妇儿,为了不让她再多叨叨自己,只能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四姐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可总顾忌着现在还是白天,锤了朱云峰几下,让他放手。朱云峰也怕自己再亲下去会忍不住做点儿别的,总算是把人放开了。
  四姐横了朱云峰一眼,两个人又都相视一笑。正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东家。”靳先生在外面到,“探花楼那里来了人。”
  朱云峰闻言望向四姐,四姐点点头,朱云峰问:“来的是谁?”
  “自称姓金,是那边儿的账房先生。”靳先生说。
  “咱这位堂叔可真有意思。”朱云峰说,“你姓靳,他那儿就得姓金。”
  四姐问:“说了来意吗?”
  “说是要见了东家才能说。”靳先生答道。
  “那……”朱云峰又看了四姐一眼。
  四姐说:“这会儿三楼雅座应当空着,请人家那边谈吧!”
  朱云峰于是吩咐道:“先生您带他去三楼雅座,上些茶水点心,我和阿四马上就到。”
  “是。”靳先生听命去安排。
  朱云峰问:“阿四,你说他来干嘛?”
  四姐摇头,说:“这位什么金先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更加猜不到来意。”说完又抱怨道:“我又不是神仙,你事事问我,我怎么知道?”
  朱云峰说:“我家阿四就是神仙,就是什么都知道。”
  四姐不想理他,说:“你去叫王筱阁,问问之前二叔塞在我们这里那个……馄饨,他说不定听说过。”
  “好主意。”朱云峰说完,拉开门看看外面靳先生应当已经把人带走了,就出去找王筱阁想问问情况。
  没一会儿,朱云峰回来,对四姐说:“那个馄饨……已经有好几日没来咱们这儿了。”
  “嗯?”四姐问,“他之前不是一直在咱们这儿的吗?”
  “或者是二叔看我们回来了,也平了靳先生家的事儿,不想自讨没趣,把他叫走了?”朱云峰猜测道。
  “也有可能。”四姐点头道,“那咱们去会会那位金先生?”
  “我去。”朱云峰说。
  “嗯?”四姐有些奇怪。
  朱云峰说:“你是我媳妇儿这事儿,咱们族里都还没听到消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你是我媳妇儿。”
  四姐一笑,知道朱云峰除了说她改了妇人打扮之外,还在说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所以……”朱云峰说,“我去见他就好了。反正他说什么我都先听着,什么都不答应,等回来你做主!”

【饼四/性转】四姐(75)

75
  大槐街距离朱武酒家确实不远,离开衙门却更近。朱云峰和四姐按照打听的地址找到高家,发现这是一间两进的宅子。不算大,可能住在这里,却不是光有钱就行。
  王筱阁停稳了车,前去敲门。
  “谁啊?”里面有人问。
  “高先生在家吗?”王筱阁问,“我们家老爷前来拜访。”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探头出来问:“你家老爷?”
  朱云峰从车上下来,对着那人躬身施礼,说:“高先生。”
  “你是……”高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把人认出来,说:“你是朱家的……小烧饼?”
  “就是我!”朱云峰道。说完,他转身把四姐从车上扶下来。
  “高先生。”四姐朝高先生福了福,说:“久疏问候。”
  “你……你是……”高先生见面前妇人打扮的四姐,花了半天总算确认了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说:“你是四姐?真是女大十八变。”
  感慨完了这一句,高先生立刻说:“快……快进来。”说完把两人让进去。
  “王筱阁,把马车停好,把东西搬进来。”朱云峰吩咐了一句,拉着四姐,随着高先生进了门。
  这宅子不大,布置也算简单,而且里面一个仆人也没有。
  朱云峰未免有些奇怪,问:“先生……您是有大能耐的人,怎么……”
  高峰知道朱云峰问的是什么,说:“我喜欢清静,所以雇了人三日来打扫一次,每日吃食也定好了饭铺,会有人送来,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
  把二人让到客厅,高峰有些抱歉地说:“我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所以没备下什么好茶叶。原有些花茶还不错,可惜不够酽,就混了些差的进去。拿出来招待客人有些不妥。”
  “高先生,您别忙了。”朱云峰说,“这些杂事,等下让跟我来的那小子去弄吧!”
  高峰鉴貌辨色,开门见山道:“我住在这里,没什么人知道。你们想来是着意打听了,才会找到我的。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朱云峰和四姐互相看了一眼,四姐开口道:“其实,我们是来请高先生帮忙的。”
  说完,将刘九思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自己二人请刘九思假扮文先生为靳先生家破局,也包括刘九思坚持不肯认罪,还有自己二人得了外祖指点才找到这里来。全无隐瞒。
  高先生听了四姐的话,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王筱阁将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了,过来禀报。
  “筱阁,你去烧水,冲几杯茶来。”朱云峰吩咐道。
  王筱阁领命去了。
  高先生沉吟了许久,说:“我与你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你们既然找到我,自然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只是……”
  “先生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四姐问。
  “若是……有需要打点的地方……”朱云峰说,“先生尽管开口。”
  高先生摇摇头,说:“你误会我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们,贸贸然答应,怕你们白高兴一场。”
  朱云峰以为高先生想推辞,还想再说话。
  只听外面有人高声问:“老高,谁家马车停在咱家门口啊?”
  随着声音,有人走了进来,居然是栾师爷。
  “这……这是……”栾师爷或许是没想到屋里居然有外人,一副随意的样子,猛然间见到四姐和朱云峰,身子一下僵住了。
  “栾师爷?”朱云峰心中有些奇怪,不过想到外祖说过,这二人关系很好,亦师亦友,倒没觉得奇怪。
  四姐心细,却听到了栾师爷刚刚那句话,心说栾师爷刚刚说的是“咱家”,这二人……莫非……
  栾师爷轻咳一声,给朱云峰见了礼,说:“朱探花,不知道您在此。我刚刚造次了。”
  “不敢不敢。”朱云峰连忙还礼。
  栾师爷为人精明,已经明白他和四姐来此是为了什么,问:“你们来……是为了那件醉酒杀人的案子?”
  朱云峰和四姐一起点头,朱云峰说:“正是为了那件事儿。”
  栾师爷眉头微皱,说:“原本缴银子就可以了结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
  四姐叹口气,说:“他不想连累我们。”
  栾师爷说:“衙门里几个捕头,收了银子不拖后腿就很不错了,指着他们破了这个案子是不可能的。”说完望向高峰,问:“你……答应他们了?”
  “没有没有。”高峰说,“我也不知道这案子深浅,哪儿会随便答应。”
  区区几句话,四姐已经明白了高先生和栾师爷之间的关系,问:“敢问师爷,刘九思说他是冤枉的,这案子,您怎么看?”
  栾师爷说:“四妹妹,一段时日不见,怎么倒连我也开始试探起来了?”说完,对高先生说:“我瞧着这案子确实有些玄虚。你要是想松松筋骨,倒不妨帮帮忙?”
  高先生似乎颇为高兴,说:“你开口,自然没问题。”说完又说:“不过我也不能随便行动。你们衙门里谁跟你关系好点儿?送份功劳给他?”
  栾师爷想了想,说:“就你那个连宗的侄孙子吧!他爹原本是捕头,他也一直想补个捕头的位置,奈何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行啊!”高先生说,“那这阵子,你让他跟着我,我们到处转转。”
  四姐听了这话,立刻扯扯朱云峰的衣袖,盈盈下拜,说:“谢高先生,谢栾师爷。”

【饼四/性转】四姐(74)

74
  四姐和朱云峰正在酒楼闲话家长,说起前几日回外祖家时候,告诉他们二人已经成婚,却隐瞒了四姐身份的事儿。二人正计算着回京的日子,王筱阁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刘九思打死了人。
  朱云峰“霍”的一声站起身来,问:“怎么回事儿?”
  王筱阁说:“我也不清楚,他……他昨日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我有些担心,想出门去找。结果就听街上人说京城来的文先生酒后与人起了冲突,打死了人,被……被抓了去。”
  四姐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王筱阁说:“卯……时……的样子……”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卯时三刻?”
  四姐和朱云峰互看一眼,说:“咱们的知县老爷怕是没那么早起,这个事儿多半还是栾师爷过问。小饼你去找他一趟,无论如何,刘九思的身份不能被戳穿,不然就是害了靳先生一家。”
  朱云峰点头,说:“我明白。”说完他问:“会不会……又是二叔……”
  四姐叹口气,说:“咱们总想着与人为善,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没想着放过我们。”
  原来靳先生家的事儿,虽热没有实证,但朱云峰他们都认定了是朱二搞得鬼,借着刘九思假扮的文先生,算是过了这一关。那之后,朱云峰去见了家里几位族老和族长,他如今是探花郎,是整个朱家最有出息的后辈,与之前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朱云峰言谈间对于族里背着他搞探花楼的事儿略略敲打了几句,话锋一转又说希望两家酒楼能和平相处,各凭本事。一众族老和族长似乎是对之前的事儿不太清楚,不过满口答应了。
  那之后,朱武酒家重新开张,虽然生意受了些影响,但有朱云峰这位真探花在,加上还有一位“文先生”坐镇,四里八乡的人倒也都来捧场。看起来两边应该是相安无事。没成想,没过几天,又来了这么一出。
  朱云峰去了衙门,四姐问愣在房里的王筱阁说:“那个案子……你知道多少?知道被打死的是谁吗?”
  王筱阁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没亲眼见到,有的人说是混迹在镇东那一带的闲汉,也有人说不知道哪一家的下人。”
  四姐有些奇怪,问:“闲汉?某一家的下人?这差得也太多了吧!光身上的衣服就能分出来吧!就算是以讹传讹,也不会差这么远吧!”
  王筱阁说:“那……我就不清楚了。”
  四姐见王筱阁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下不忍,安慰说:“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小饼去打听了,想来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朱云峰回来了,说:“问过了,死的是二叔府上的一个下人,签了死契的,二叔说让赔三百两银子,就不追究了。栾师爷那边也打点过了,不会验看刘九思的身份的。”
  王筱阁在一旁听了,二话没说给朱云峰跪下,说:“老爷,夫人,求你们救救他。”三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他知道对于自家夫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四姐连忙对王筱阁说:“快起来。我们一定会救他的。”然后对朱云峰说:“那你陪我去一趟府城,从霄记那边借三百两银子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朱云峰摇摇头,说:“问题不在这儿。”
  “什么意思?”四姐问。
  “刘九思坚持不肯认是他杀了人。”朱云峰说,“他说昨日自己根本没有醉酒,他是被人打晕了。若是赔了银子,那就等于认了自己杀人,所以他不肯。”
  “这……”王筱阁听了直跺脚,说:“是文先生杀人,又不是他,他……”
  朱云峰拍拍王筱阁肩膀,说:“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文先生真的杀了人,那靳先生家难免会受拖累,说不定还连带我。”
  王筱阁叹口气,身子渐渐软倒,虽然心中不甘,可这终究是刘九思的选择。
  四姐想了想,说:“他既然这样说,那我们自然是信他的,只是……衙门那里怕是不太好说。”
  朱云峰点头,说:“衙门那边有栾师爷帮忙活动,倒不至于为难他,只是要让那帮衙役老爷们动起来,怕也是不容易。毕竟原本根本就不用出力的事儿,非要他们出力,这可怎么好。”
  “还有二叔那边呢!”四姐说:“死了下人,又拿不到银子,人财两空,他怕是未必会让刘九思好过。”说到这里四姐又沉吟道:“到底……为什么这么巧,又是二叔家的下人。”
  朱云峰摇摇头,说:“栾师爷说,就是二叔那里一个普通的杂役,没什么特别的。”
  四姐说:“小饼,你还是送我去一趟府城,我得找“霄记”支些银子。再然后咱们去一趟外祖家里,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只是……我这身份怕是瞒不下去了。”
  朱云峰说:“那日我就说让你别隐瞒的,你却偏要担心。”
  四姐说:“我自然不是怕外祖家里对我有什么看法,只是怕隔墙有耳,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咱家那些个亲戚你还不知道么?若是让族长他们知道了我是谁,咱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生吗?”
  朱云峰叹口气,说:“嗨!这倒也是。”
  两人正商量间,靳先生来敲门,说:“东家,吴家来人了。”
  所谓吴家自然是朱云峰的外祖家,来的是吴家大老爷贴身的仆人,给朱云峰和四姐见过礼后,说:“我家老爷听说那位文先生出事儿了,让我过来问一声,家里有什么可帮忙的?老爷说,若是需要打点,家中还有些银子。我带了一百两过来,若是不够,还能再凑些。”将银子递给一旁伺候的王筱阁,那人接着说:“老太爷听说了这件事儿,说从前教过您读书的那位高先生,与衙门里的栾师爷亦师亦友,有什么不方便的,倒是可以请他带话。还说高先生对刑名之道也颇有建树,可以请教一二。”
  四姐和朱云峰想了想,收下了银子,让那仆人带去自己俩夫妇的谢意,让王筱阁领他出去。
  待那人走了,四姐感慨道:“疾风知劲草,还是外祖家亲。”
  朱云峰说:“那是自然。”
  “只是没想到高先生居然还通刑名。”四姐说,“不过现在想想,你当年那么淘,唯独怵他,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朱云峰说:“高先生看着斯斯文文的,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可我每次作弄他都不成功,所以我才怵他。现在想起来,当年我确实太淘了些。”
  二人叫进靳先生来打听高先生的近况,得知他居然就住在酒楼不远的大槐街上住,倒有些惊奇。
  “我记得那年高先生说要出去游历,才辞了家里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四姐问。
  靳先生说:“这倒不清楚,只觉着这些年一直都在镇上,仿佛没有出过远门。”
  “现在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朱云峰说,“既然外祖特地点了高先生,那总得去一趟的。”
  说走就走,二人带了些礼物,让王筱阁套了车,直奔大槐街上去。

【饼四/性转】四姐(73)

73
  五茸镇镇北有条乔家巷,这条巷子最近不太平,巷口有一户姓靳的人家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天天晚上都被“鬼拍门”,听说那户人家的小女儿还因此生了病呢!原本那家的媳妇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不过听说把晦气也带了回去,又被娘家赶回来了。
  这一日,突然敲锣打鼓走来了一群人,乔家巷不是什么热闹的街巷,平日里不会有这等阵仗,大家都有些好奇,纷纷出来看热闹。发现来人居然是镇上新出的武举探花朱云峰。
  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这里也有不少是朱武酒家的熟客,不少人是看着朱云峰长大的,便有人凑上前问:“小饼……不是,是朱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要说朱云峰自从高中,确实不一样了,这前呼后拥的架势与知县老爷相比也不遑多让,只听他说:“我高中之后,爹娘托梦,让我把祖坟修一修,感谢先祖庇佑。我从京城里请来一位文先生,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请他替我掌掌眼。”
  修祖坟确实是大事儿,怎么慎重都不为过,专门从京城里请风水先生自然也是极对的。只是……这和此处有什么关系?
  有好事的问:“那朱老爷为何到此处来?”心说难道咱们这乔家巷的风水适合埋人?要真是这样,那可得立马搬家。
  只见朱云峰身后有一位中年文士,穿着青色的袍子,束着发髻,一根玉钗温润剔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衣服虽然朴素,但料子上乘,走动见隐隐有光影流动。手上一把折扇,粗看普通,再看似乎是玉骨的,也不简单。想来就是朱云峰说的文先生了。
  这身气派,确实是京城来的,和镇上那几位拿着罗盘幡子的算命先生大不相同。
  朱云峰却并不回答大家的问话,只跟那位文士说:“文先生,您看看,可是这里附近?”
  文先生矜持地点点头,手中掐了个诀,似乎在算些什么,然后他几步走到靳家门前,说:“就是这里。”
  这一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仿佛炸开了锅,心说莫非这靳家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位文先生看出来了,是要来捉鬼驱邪的。
  却见那位文先生居然整整衣衫,上前“啪啪啪”打门。
  不一会儿,有人开门,正是靳先生。开门见到这门外的阵仗似乎也有些吃惊。他与朱云峰相识,问:“东家回来了?这是在闹什么?”
  那文先生却不说话,而是左看右看,又摇摇头,说:“不是不是。”然后上前行礼,问:“敢问您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吗?”
  靳先生不解,问朱云峰:“东家……这到底是?”
  朱云峰见周围围了一圈人,心中满意,故意高声说:“文先生是京城来的,与风水星象上颇有造诣。我请他来是为我掌眼的。他到得五茸镇上,就说咱们镇上有仙气,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就找过了了。”
  “仙气?”
  “不是鬼拍门么?什么仙气?”
  “难道真有仙人不成?”
  周围嘈乱纷纷。
  靳先生连忙跟文先生见礼,说:“家中还有拙荆与幼女。”
  文先生还礼,然后说:“不知道可否方便请夫人与小姐一见。”
  靳先生扫一圈周围的人,似乎不是很愿意。
  可看热闹的人群哪里能放他走,顿时就有人说:“靳先生,乡里乡亲的,嫂子和糯糯我们日日也见,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啊……是啊……”
  靳先生似乎还在犹豫,却见他妻子阿颂抱着女儿糯糯走了出来。
  文先生一见到糯糯,似乎是大惊失色,连忙说:“灵珠灵珠,原来托生到人世了吗?”说完立刻取出一块帕子,蒙到糯糯头上,说:“这灵气外溢,必然会引来窥视,可得小心啊!”
  靳先生听得有些糊涂,事关爱女,他连忙抓住文先生,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还请先生明言。”
  文先生看一眼周围,似乎想拉靳先生借一步说话。
  人群中又有人说:“乡里乡亲的,先生不用避着我们。”
  “先生不用怕,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众人纷纷附和。
  文先生看看周围人群,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这位小姑娘是灵珠托生到人世,带着灵气。只是因为太小了,不会控制,所以灵气有些外溢,才被我看到了。我担心这灵气引来什么东西窥视,所以才想着用帕子给她蒙上,遮盖一下。”
  此时阿颂说话了,问:“可她也不能总盖着帕子吧!”
  文先生说:“倒也不用慌,回头我给她一道符,随身带着,也就好了。”
  靳先生夫妇连忙谢过。
  靳先生又问:“这些日子,每到半夜,总有人敲门,可开门又无人,不知道……是否也与此有关?”
  文先生点头,说:“想来是这乡野间有心修道的走兽,闻着灵气想要亲近。这倒也不怕,回头我在门上再留一道符,想来就无事了。”
  于是靳先生连忙请文先生到家里详谈,那日下午就见靳先生家里用清水擦洗大门,然后文先生用清水在门上画了符,随后用桐油将门细细刷一遍,据说这样可以把符的力道整个封进门里。
  从那日之后,靳先生家,真的再也没有“鬼拍门”的事儿了,他家的糯糯则是怎么看怎么灵。大家都夸那位京城来的文先生有本事。
  可是这文先生的名声刚刚传出五茸镇,镇上又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儿。
  据说那位文先生半夜酒醉失手打死了人,被衙门抓走了。
  朱云峰听到消息的时候,正跟四姐在酒楼里闲话家常,说:“这几日来请刘九思看卦的人可以排到镇外了,他都已经怕了,生怕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会被打死。”
  话音刚落,王筱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打死了,打死了……他……他打死人了。”

【饼四/性转】四姐(72)

72
  屋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确实让人害怕。
  朱云峰伸手握紧了四姐的手,说:“没事儿,有我。”
  说完他问靳先生:“这就是……那个?”
  靳先生点头,说:“每天夜里都是如此。”
  朱云峰皱眉,说:“我翻墙出去看看,就不信他能跑得比我快。”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开了房门,小跑几步,一个用力蹬地,真的从墙上翻了过去。
  四姐心中紧张,却依然强自镇定,对靳先生说:“放心。”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靳先生还是安慰自己。
  没过一会儿,朱云峰又从墙外跳了回来,对屋子里的靳先生和四姐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知道?”靳先生看朱云峰两手空空,问:“可是看清楚是什么人了?”
  “不是人。”朱云峰说。
  “什……什么?”靳先生吓了一跳。
  四姐也用手捂着胸口,但她到底熟悉朱云峰,见他镇定自若,又把手放下,说:“别卖关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朱云峰说:“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还得明日才能见分晓。”他正说着,外面居然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靳先生双手微颤,想站起来去看看,却被朱云峰按住了,说:“靳先生,听我的,今天晚上先忍耐一回,等明儿就好了。”
  四姐问:“小饼,快说,快说。”
  朱云峰拉着四姐的手,说:“阿四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那个师父给我讲过这个故事的。”
  “你那位当过捕头的师父?”四姐说,“我可不记得他给你说过这种故事。”
  朱云峰说:“确实说过。只不过是悄悄说的。”说完他问靳先生:“家中可有桐油?或者附近哪里能买到吗?”
  靳先生不知道他要桐油做什么,但还是回答说:“有的。阿颂娘家这阵子在修房子,应该会备着桐油的。”
  朱云峰说:“那就好。明日靳先生把嫂夫人接回来吧!”
  靳先生面露难色,说:“我并非不相信东家,只是……”
  四姐却立刻明白了过来,问:“可是因为‘鬼拍门’的事儿,邻里间有什么闲话?”
  靳先生说:“最早是说有人在酒楼吃坏了东西,死了,所以有鬼拍门来索命。阿颂那个脾气,哪里能容得下别人说这个,指桑骂槐地骂了那家的男人好几日,然后说让他去衙门打听打听,若是有人在朱武酒家吃死了,她立刻改嫁。”
  四姐微微一笑,说:“确实是姐姐的脾气。”
  “结果倒是没人说我了,改说阿颂的不是了。”靳先生叹气,说:“流言越来越离谱,还说她勾搭了男鬼,才……”
  四姐看着朱云峰,问:“你刚刚卖关子,我不跟你计较。你现在是探花了,送佛送到西,这个事儿……你也得想办法解决啊!”
  朱云峰原本确实想卖关子,可没想到自家媳妇儿给自己出了这么大个难题,这种事儿他可解决不了,于是只能求饶道:“好阿四,我错了!我这就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烧饼想着当年自己师父跟自己说过的话,说:“其实说穿了也不算出奇,靳先生家里这门上,被人涂了黄鳝血。”
  “黄鳝血?”四姐想到那一条一条长虫似的黄鳝,感觉浑身汗毛倒竖,问:“那又如何?”
  靳先生却立刻想到了,说:“我知道了!我以前游学时候听人提起过。是蝙蝠是不是?”
  四姐这下也明白了过来,说:“黄鳝血引来了蝙蝠,它们撞到门上,所以门才会响。可人去看,又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才会以为是‘鬼拍门’。”
  “不错,正是如此。”朱云峰说,“我记得师父说过,一些走江湖的神棍骗子就会这样。选中一些富户人家,施以此局,再扮成神算半仙上门捉鬼驱邪,从而骗取钱财。”
  “那桐油有什么用?”四姐问。
  “用桐油把门重新刷一遍,可以封住那些黄鳝血的味道。蝙蝠自然就不来了。”朱云峰说。
  “原来如此。”靳先生恍然大悟。
  朱云峰问四姐:“阿四,我全说了,那你告诉我,你说的事儿要怎么解决?把真相告诉他们么?”
  四姐笑着摇摇头,说:“既然是‘鬼’的事儿,自然得找人捉‘鬼’啦!”
  朱云峰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问:“这样的话,就得另外找人了吧!”
  四姐点头,说:“你觉得王筱阁怎么样?”
  朱云峰想了想,说:“还是刘九思吧!他是外来户,加上跟我去了一趟京城,只说没跟着一起回来就是了。”
  四姐思索了一下,觉得很是妥帖,夸奖道:“小饼思虑越来越周全了。”
  朱云峰笑,说:“哪儿能真的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小五的打白挨了?二哥的酒白喝了?”
  于是三个人略略商量了一下明日的事儿,朱云峰和四姐就在靳先生家歇了,第二日天蒙蒙亮才离开。
  回到酒楼,就见馄饨被绑在厅里的柱子上,歪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刘九思和王筱阁不知道去了哪里。
  朱云峰和四姐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自有些猜测,朱云峰说:“这心也太大了吧!不怕这小子跑了吗?”
  四姐笑:“我们一路赶回来,他们也很辛苦了,难得偷闲一晚上,不要太苛责了。”
  “是!阿四你说不苛责,自然不苛责。”朱云峰说,“不过回头他一定得给我好好演一场戏。”
  就这样,抱着王筱阁在账房床上睡得正香的刘九思,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饼四/性转】四姐(71)

71
  靳先生带着斧子,恶狠狠地瞪着门外,把四姐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朱云峰立刻把四姐揽进怀里,一个转身,拦在四姐和靳先生之间,然后喊了一声:“靳先生?”
  靳先生如梦初醒,“咣当”一声斧子掉在地上,走上几步,不敢置信地问:“是……小姐……你们……你们回来了?”
  四姐点头,说:“我们回来了。这是……怎么啦?”
  “一言难尽!”靳先生说完,把四姐和朱云峰让进屋子里。
  屋里空空荡荡,连灯都没有点。
  “这是怎么啦?”四姐问,“姐姐,还有糯糯呢?”
  靳先生叹口气,说:“我让她们回娘家了。本来她不肯走的,糯糯之前病了一场,阿颂她这才松口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朱云峰问,“我们才走了几个月,怎么弄成这样?”
  靳先生说:“其实,一切都要从那家探花楼说起。”
  四姐此时已经猜到了几分,问:“探花楼,是朱家的产业?”
  “嗯?”朱云峰之前也有过猜测,问:“可是我族里?还是我那位好二叔又不甘心?”
  靳先生说:“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家探花楼听说是朱二爷出了钱,许诺给族里分润些好处的。至于到底怎么分,就不知道了。”
  四姐有些奇怪,说:“安分了这么久,怎么现在突然跳出来?”
  靳先生说:“那就不知道了。”
  “先生,您接着说。”
  “他的酒楼新开,又开在那么个地方,摆明就是打擂台来的。我想着到底都是东家的亲眷,也不好正面冲突,所以干脆就避其锋芒。”靳先生说:“他们那酒楼带着住宿,那必然要做晚市的生意,所以我就做早上和中午,也算相安无事。”
  “然后呢?”四姐问。
  “然后就是大概一个半月前,陆陆续续有奇怪的事儿发生。先是挖走了咱们酒楼的厨子,没奈何我只能四里八乡地找人暂代,结果那个临时顶替的厨子来的第三天,就有人说吃坏了肚子,找上门来想讹我们。”想到那日的事情,靳先生还很气愤,“朱武酒家开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我们,没有人信,所以那人后来灰溜溜地走了。可没想到他却居然跑去了城门口,在那儿支了个棚子,挂了张状子,还雇了几个嗓子亮堂的泼皮,在那儿念状纸,说他家里人在我们这儿吃坏了,我们还店大欺客,不肯赔偿。”
  四姐眉头微皱,问:“没有报官嘛?”
  “报了。”靳先生说,“衙门里的公差大哥也帮忙,当日就掀了那人的棚子,只不过……”
  四姐叹气,说:“只不过,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去,更坐实了我们店大欺客,是不是?”
  靳先生点头,说:“确实如此,那之后,我们的生意就差了许多,来往的外地客商大多都不愿意到我们这里吃饭了。”
  “那您家里?”四姐问,“是怎么回事儿?”
  靳先生说:“外地客商虽然不愿意到我们这里,可我们在本地到底开了这么许多年,加上东家新中了武举,我们就弄了个探花糕的名头出来。”
  “探花糕?”朱云峰好奇道:“这名头新鲜。”
  “其实就是普通的米糕,做成梅花的形状。”靳先生说,“咱们说东家日日吃这个,如今东家是探花郎了,那自然就叫探花糕了嘛!”
  朱云峰笑,说:“这个噱头,倒把我给豁出去了。”
  靳先生说:“大家也就是讨个好口采,谁让东家您真的是探花嘛!”
  四姐叹口气,说:“这么一来,想来探花楼就很难做了。”
  “没错。”靳先生说:“也是我思虑不周。不过当时他们确实很过分,我下手自然也就不容情了。”
  “那家里……”四姐问。
  “大约大半个月前,家里突然每日半夜都有人来敲门。”靳先生说,“可是去开门,又没有人影。”
  四姐和朱云峰互看一眼,这才明白了馄饨说的“鬼拍门”的意思。
  “我开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可是连着几日却连人影都没看着。”靳先生说:“日日如此,自然睡不好觉。糯糯因为这还病了一场,阿颂跟着我一宿一宿的熬,精神也不好,那日烧水差点烫着自己,我实在心疼,所以就让大舅哥把她们母女接回去住一段日子。”
  “那你这是……”朱云峰问,“你就想着把那人抓住?”朱云峰总算明白了靳先生刚刚提着斧子出来是为什么。
  靳先生点头,说:“虽然背后到底是谁,其实很清楚,可总要抓住那个总是半夜敲门的人,才能牵连出背后那个人。”
  大家都不笨,所谓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确实是件很清楚的事儿。
  可是也正如靳先生所说,哪怕人人都知道这个事儿是朱二干的,可也总得有真凭实据,否则确实很难办。
  朱云峰这会儿是真的很生气,对四姐说:“原以为他这些年安安分分的,没有作妖,是改好了,可到底为什么……”
  四姐叹口气,说:“这个事儿,我也想不明白。”
  看着眼前双眼中满是血丝的靳先生,四姐对朱云峰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靳先生这个的事情解决了才好。”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饼四饼/AU】一块小甜饼

  朱云峰觉得自己站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上,可是他现在却进退维谷。看着眼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漂亮小哥哥,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事实和盘托出。
  朱云峰是一个网络主播,每天雷打不动在网上直播健身,顺便卖卖蛋白粉、健康餐之类的健身食品。最近还开始开班收学员,为他们量身定制健身计划。
  虽然朱云峰是个胸肌鼓鼓的猛男,可是在网上,他的昵称叫做“一块小甜饼”,甚至连性别填的都是“保密”。而在直播里,他也从来不露脸,说话加了变声音效,绝大多数看他健身直播的人都管他叫“饼姐”或者“饼妹”。
  是的,如果按照古早的说法,网络上对于这种男扮女的人叫做“人妖”,至于现在,我们一般都叫他们“女装大佬”。而朱云峰毫无疑问是女装大佬中的佼佼者。
  朱云峰走上这条路,绝对是情势所逼——毕竟人要恰饭嘛!
  朱云峰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父母看出他不是读书的料子,于是想他学一门手艺傍身,便选择了杂技。
  可是刚学没多久,师父的亲儿子在一次演出中摔断了腰,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这一下可真把朱云峰的父母吓坏了,生怕儿子哪天也出这样的事儿,于是便把他领回家里。
  朱云峰后来又辗转学过很多东西,什么快板儿大鼓评书,都有涉猎。可他实在是太淘了,虽然聪明,可是不好学,师父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他也乐得偷懒。
  就这么一晃神,十年过去了,朱云峰书也没好好念,功夫也没好好学,就这么晃荡着到了十五岁。十五岁那年,朱云峰家里突然遇到一件事儿,他的父亲因为常年操劳,突发脑梗。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所有积蓄都交了医药费,原本条件还算不错的小康之家,突然间要为第二天吃什么发愁。朱云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过去十年荒废了什么,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应该把家里的担子接过来。
  只有初二的他,毅然辍学,年纪小没文凭就从最简单的力工干起。
  工地、田地、厂房,反正哪里需要搬砖扛包他就去哪里。最辛苦的时候,他一个人打三份工,早上陪母亲出早点,上午到工地搬砖头,下午去厂房搬货,就这样,家里总算把日子熬了下来,他的一身肥肉也被熬成了壮硕的肌肉。
继续阅读“【饼四饼/AU】一块小甜饼”

【饼四/性转】四姐(70)

70
  一行人回到镇上时,天刚刚擦黑。回到酒楼的时候,酒楼的门板都已经上好了。
  朱云峰没什么感觉,四姐却是微微皱了眉头,如今还未入秋,白日里日头还长,照理酒楼不应该这么早上门板啊!
  刘九思跳下马车去拍门,拍了半日却不见里面有回复。
  这下朱云峰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心说怎么自己和四姐走了几个月,店里的伙计就开始躲懒了?靳先生怎么也不说他们?
  刘九思又敲了好几下,总算有人来应门,说:“来了,来了,这是谁啊?这么晚了?咱们这儿不做生意了。”
  四姐这下是真的动气了,心说经营酒楼的,哪里有赶客的道理,哪怕真的打烊了,也该开门好声好气给客人解释,哪儿能隔着门跟客人说话。
  门板下了一爿,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是个半大小子,看到刘九思,他没好气地说:“不做生意了。没吃的。快走吧!前面有个探花楼,那儿还开着,你们去那里吃吧。”
  朱云峰下了车,发现这个人自己根本不认识,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酒楼里?”
  那人正打算出言相讥,见到是朱云峰,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来,说:“朱……朱……朱老爷……您……您回来啦!”
  朱云峰其实很不习惯这种情况,他从小就不喜欢跪人,如今更不喜欢被人跪,不过今日情况特殊,他干脆就摆了摆自己探花老爷的架子,问:“怎么回事儿?你是什么人?靳先生呢?”
  “靳先生……他……他家里有事儿,回……回家去了。”那小伙计跪在地上,有些哆嗦,说:“我……小的叫馄饨,是……是来帮忙的。”
  朱云峰又问:“店里现在就你一个?”
  “就……就小的一个。”
  “小饼,我们先把车停了,一直停在这儿会挡着别人。”四姐在车厢里说。
  “好。”朱云峰回答。
  刘九思侧身从跪着的馄饨身边跨过去,绕去后院开了门。
  王筱阁牵着马,把马车赶进酒楼后院,停好。
  朱云峰扶着四姐下车。
  四姐没有急着问话,而是先在后院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又到厨房看了看,这才回到酒楼里。
  馄饨也认识四姐,可今日见她做了妇人打扮,身上的穿戴又非常不凡,更衬得她如仙子下凡一样,不由看呆了。
  “看什么看?”朱云峰先不乐意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馄饨又吓得跪倒在地,说:“小的不敢。”
  四姐略不赞同地横了眼朱云峰,问:“咱们这儿什么时候开始停业的?”
  “……大半个月了。”馄饨说,说完他发现不对,问:“您……您怎么知道的?”
  “用来养活鱼活虾的几个大木盆都干了。柴房里放的柴也都潮了。厨房连灶火都熄了,这还不是停业了吗?”四姐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馄饨说:“小的……也不知道。听说靳掌柜的家里出了事儿,所以他才停业的。我……我就是来看个门儿。”
  四姐深深看了馄饨一眼,说:“不对。”
  朱云峰有些惊讶,他没看出酒楼已经停业,但又觉得馄饨说话没什么破绽,问:“阿四,哪儿不对?”
  四姐说:“你若是只是过来看门儿,为什么还要把客人往其他地方推?还有,我之前根本没见过你,咱们酒楼里厨子跑堂一大堆,大家都在咱们这儿干了好些年了,哪个不比你可靠,为什么你是来看门儿?其他人呢?”
  馄饨说:“其他人……其他人都被……都被探花楼挖走了。”
  “探花楼?”朱云峰隐隐觉得不太妙,问:“什么探花楼?咱们镇上还有这么一个去处?”
  馄饨解释道:“探花楼才开了不到三个月,就开在前面转角的地方,如今是咱们镇上最大的酒楼兼客栈呢!”
  “叫探花楼?”四姐问,“东家是谁?”
  馄饨说:“这个小的不知道。”
  四姐冷笑一声,说:“谁给你的银子,让你把客人往探花楼引的?”
  “是……是我娘。”馄饨说。
  “你娘?”饶是四姐也有点儿糊涂了,问:“你娘是谁?你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看门的?”
  馄饨说:“我娘在镇上给人干点杂活,她那日说朱武酒家缺人看门,我就来了。每日三个大钱。娘说,若是有客人上门,不要赶走,想着把人引到探花楼,每日还能再多赚两个大钱。”
  四姐与朱云峰互看一眼,都觉得馄饨的样子不似作伪,他年纪不大,或者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听母亲吩咐。至于他母亲,可能也知道受人所雇而已。
  “那原来管事儿的靳先生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四姐问。
  馄饨身子颤了颤,说:“听人说,靳先生的娘子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家里……闹鬼!”
  “闹鬼?”朱云峰头一个不信,说:“无稽之谈!”
  没想到这一回馄饨却非常坚持,也没了刚刚抖抖索索的模样,说:“是真的,他们家左邻右舍都知道。是真的遇到鬼了。鬼拍门!”
  “鬼拍门?”四姐吓了一跳,连忙去看朱云峰。
  朱云峰显然也很吃惊,二人走到一边低声商议了几句,决定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看看。
  四姐卸了头上钗鬟,换了衣服,改了男装,将刘九思和王筱阁留在酒楼里,又叮嘱他们看着馄饨,不让他离去。二人便匆匆往靳先生家去了。
  靳家也在五茸镇上,此时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靳先生家。
  “啪啪啪。”朱云峰去拍了门。
  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靳先生握着一把斧子,双眼满是血丝,状若疯魔,恶狠狠瞪着朱云峰和四姐看。

【饼四/性转】四姐(69)

69
  回门那日,朱云峰再次感受到了老泰山和几位大小舅哥对自己“深深的爱”,好在四姐提前备好了醒酒的东西,朱云峰不至于又跟上次一样吐了一整晚。
  第二日起来,去给父母请安,曹德旺曹大学士,看着站在下首的朱云峰和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委屈四姐。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应该为孩子的将来好好打算一下。
  “小……饼啊!”曹大学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烫嘴,不过为了表示亲近,还是这么叫了。
  “岳父大人。”朱云峰恭恭敬敬地行礼,站着准备听泰山大人训话。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有点儿大,朱云峰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和四姐生几个孩子的问题,不过他觉得岳父大人可能不是想问自己这个,所以他很聪明地去看自己媳妇儿。
  四姐有些明白父亲在问什么,想了想,开口说:“爹,小饼从前说过,想进六扇门。”
  “六扇门儿?”曹大学士有点晕。他原想着,朱云峰不管是外放还是留在京城,他总有办法安排,可听到“六扇门”他倒真的有点儿犯难。
  倒不是说曹大学士身为内阁大学士,想要安排个人进六扇门都做不到,实在是他一个大学士,要给六扇门塞人有点儿……掉价。
  朱云峰却有点儿误会了岳父大人的意思,说:“岳父大人,不用为难。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以我的名次,可以到吏部递牌子的,我是探花,想来六扇门对我还是有几分青睐的。”
  曹德旺心说,自己这女婿,确实对官场上的事儿一窍不通。六扇门这样的地方,越是名次靠前越是不会选。一来那里是看实力的地方,所谓实力不光是科举名次,更多的是看你怎么干活,能不能破案子。还有,六扇门更多的是师徒相承,若是没有好的师父,极难在六扇门做出成绩来。
  想到自家和六扇门的关系……曹大学士又一次沉默了。
  当年因为四姐被拐,六扇门的几位“神捕”帮忙,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有阵子六扇门的人出门,总要被人讽刺“连个小女孩儿都找不到,查什么杀人命案”,所以……想来他们应该不太喜欢自己的女婿,那个“小女孩儿”的相公。
  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他虽然有心教导,但绝非一日之功。想了想,他对朱云峰说:“我有本扎子在老大那里,回头我让他拿给你。”

  “谢岳父大人。”朱云峰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反正先谢就对了。
  谈完了将来,曹大学士又说:“做戏做全套,你们的婚书……准备怎么办?”
  朱云峰这会儿自然明白曹大学士的意思,这个事儿他和四姐也商量过很多次。既然如今京城里的传闻都说他们是在松江府就成的亲,那他们二人的婚书最好还是交去松江府。
  朱云峰说:“我跟阿四商量好了,乘着我假期还没过完,我们回松江一趟,把婚书交了。”
  曹德旺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最好。”
  “酒楼那里,阿四也想交代一二,找个妥帖人照料,毕竟我们以后不能常去松江。”朱云峰说,他这话也等于给岳父岳母吃了定心丸,知道他们俩以后打算常驻在京城。
  曹德旺点头,说:“确实如此。”然后又说:“你虽然如今有了官身,不方便经营,可这到底是你父祖的产业,不可以偏废,否则就是不孝了。”
  曹家夫人对四姐说:“你外祖家在松江府也有些产业,若是你们找不到妥帖的掌柜,可以让他们给你们推荐一二,或者让他们打听打听一些掌柜的风评,免得所托非人。赚不赚钱还在其次,不能糟践了长辈们的心血。”
  四姐福了福身子,说:“娘,我知道了。”
  曹家夫人又说:“我给我娘家几位堂兄,就是你堂舅们都写过信了,你若是遇到难处,就去霄记找那边掌柜的就好。上次我给你那根簪子,他们都认识的。”
  “娘,你放心。”四姐说,“酒楼我一直照料地妥妥当当的,不会有问题的。”
  曹家夫人想到刚刚找到四姐,她又要离开,不免有些伤感,问:“路上的事儿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再多带些人?”
  四姐摇摇头,说:“娘,您放心,我们在松江最多也就耽搁四五日,小饼还得赶着回来去递牌子呢!”
  曹大学士夫妇又叮嘱了几句,便放他们离去。
  几日之后,朱云峰与四姐在家中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京城南下回五茸镇。只是他们的行李虽然简单,但曹家夫人到底还是让丫鬟们给四姐满满当当装了两大箱吃的用的,并京城各种土产带着上路。小五亲自把东西送过来,四姐听她说三位兄长都已经回任上了,说过阵子到了再给她捎东西,心中很是感动。
  这次回去,朱云峰和四姐带着王筱阁和刘九思,从京城坐车到津口,再换船南下,路程似乎和上次完全相同。可是上次回去还是光棍一条,如今已经娶妻,真的是“抱得美人归”。每每想到这里,朱云峰又很是得意。
  曹大学士有权有势,曹家夫人娘家又有财,为了生怕女儿吃苦,干脆直接包了一艘船,跟着漕运衙门的官船一路南下,旅途自是顺遂无比。
  许是船好,这次四姐和王筱阁在路上都没什么不适,只是王筱阁多少有点儿蔫儿。朱云峰知道他有心事,可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足外人道,乐得每日里陪着媳妇儿聊天,只当没看见。
  一行人到了松江府下船,朱云峰不等在客栈安顿,直接跑了一趟松江府的知府衙门,然后把婚书给交了进去。
  接待朱云峰的是知府老爷的亲信师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婚书入档”这种完全没有操作难度的事情需要自己出马,可对方手里有李大学士给老爷的信,也给足了银子,那自然是笑脸相迎啦!
  “我媳妇儿……”朱云峰开口,突然觉得不太对,改口说,“拙荆自小被人拐卖,一直没有上黄册,不知道……是不是会给师爷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师爷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说:“朱老爷放心,虽然尊夫人自小被拐,没有上黄册,可这婚书是没问题的,那与娶了外地的姑娘也没什么区别,到时候一并添进去就好了。”
  朱云峰放心地点点头,说:“那……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师爷一愣,心说那还有什么要做的?见朱云峰满脸急切,笑着说:“放心,我即刻就去办。”
  “那我也不耽误师爷了。”朱云峰兴高采烈地离开。
  出了衙门,四姐在马车上等他,他一骨碌钻进车厢里,对四姐说:“好啦!好啦!从今日起,你就是朱门曹氏了!”
  “呸!”四姐啐了一口,说:“什么门什么氏,你都得听我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云峰一边说,一边冲外面喊,“九思,筱阁,走,我们回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