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 2020 年 11 月

32
　　“这里……根本不是地球。”
　　曹鹤阳的话语果不其然引起了所有人轻重不一的惊呼。
　　朱云峰问：“阿四……什么意思？”
　　曹鹤阳说：“许多许多年以前，因为人类的过度开发和战争，地球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了。在危机面前，人类好歹团结了一回，倾尽所有，制造出了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叫做‘长路漫漫号’。这艘宇宙飞船搭载着名为‘求索’的超级人工智能，以及超过一千万份人类DNA信息和三十万个冷冻胚胎，开启了‘新人类’计划。”
　　见所有人脸上神色都惊疑不定，曹鹤阳说：“你们从来就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第一台机甲要叫‘长路漫漫’？为什么超级人工智能要叫‘求索’？这是战斗？不，从来不是，这是一条充满未知的旅程。”
　　“名字……不能代表一切。”刘霄航断断续续地说，似乎还在整理思路，说：“你……没有证据。”
　　曹鹤阳说：“刘九思获得了最高权限，回头可以让他把文件公开给你们看。”说完，他继续说：“这条旅程走了不知道多少世纪，‘求索’终于在银河系边缘发现了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就是这里。这颗星球没有名字，按照地球人类的编号规则，应该是人马座伽马5号。”
　　人马座伽马5号星球，和地球的环境非常类似，适宜人类居住。在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求索”就利用船上的胚胎培育人类。第一批一百人，在飞船终于到达伽马5号的时候，他们也已经二十岁了。
　　新人类对于这颗星球非常满意，对于新生活也十分期待。这颗星球上有足够的资源，而拥有前人无数经验的他们则自信绝对不会犯和过去同意的错误。
　　可惜，当“求索”对伽马5号做过清晰扫描之后，这批新人类发现，他们过于自信了。
　　“因为他们这时才发现，这颗星球上存在着一种过去他们从未见过的物种。”曹鹤阳说：“现在，我们管它们叫星空巨兽。”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当听到曹鹤阳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是倒抽一口凉气。
　　“在我们从小到大学习的知识里，星空巨兽毫无智慧，只凭本能行动。残忍嗜杀，是人类的敌人，是入侵者。”曹鹤阳语带讽刺地说：“实际上呢？人类才是入侵者，是这个星球的外来者。”
　　“可是……”张霄墨小声说：“星空巨兽确实……没有智慧呀！”
　　曹鹤阳不认同地看他一眼，说：“统治这个星球的物种，我们或许无法与它们沟通，但凭什么就此判断它们没有智慧呢？”说完他继续说道：“不过就是借口而已。只有不承认这些生物拥有智慧，在徒杀他们的时候，才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人类……就是这么虚伪的生物。”
　　星空巨兽无论是否拥有智慧，但它们在科技方面确实无法与人类相比。在“求索”的帮助下，人类很快建立了第一个基地。
　　“就是这里——避风港。”曹鹤阳说：“这里是我们登陆这个星球的第一站，我们在宇宙中流浪了太久，所以……才会给这里取名叫避风港。”
　　再之后，就是人类和星空巨兽旷日持久的战争。
　　“说旷日持久，其实也不正确。”曹鹤阳说，“有机甲和热武器加持，大概不到五年时间，星空巨兽就被扫荡地差不多了。”
　　听到这里，朱鹤松皱眉，问：“五年？可……可……”
　　曹鹤阳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错，如果从人类登陆星球开始算起，至今确实有五十多年了。”
　　“如果说五年就把星空巨兽扫荡干净了，那这么多年……为什么……”朱鹤松问。
　　“问什么还龟缩在‘桃源’里是吗？”曹鹤阳说：“因为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儿。”
　　初步站稳脚跟的人类，在赢来大发展的时候，也赢来了巨大的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人类应该与星空巨兽和平共处，不应该进一步侵占它们的生存空间。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那些人非常虚伪，已然做了，就应该斩草除根。
　　这两派人争论不休，发展到后来甚至起了冲突。最终“和平派”在一次冲突后，被从基地赶了出去。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带走了一大批物资还有装载“求索”最高权限的密码箱。
　　“这就是‘夸父’组织的由来。”曹鹤阳说，“某种意义上，传说中总也有真相。”
　　曹鹤阳叹了口气，仿佛是又回忆起了看到这段文字时的情景，说：“相比起其他物种，人类确实更明白如何杀死同类。当时的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而且因为被从基地赶了出去，‘夸父’组织就以反对派自居，时时刻刻都想着要重新打回基地去。”
　　“为什么没有成功？”朱云峰问，“求索的最高权限在他们手上的话，想要回到基地应该是分分钟的事情吧！”
　　“因为当时基地的最高长官还叫周晓。”曹鹤阳说，“他也拥有‘求索’的最高权限。”
　　两边都有“求索”的最高权限，有等于没有，所以两边可以各自运用“求索”发展，却无法针对对方。可是对于人类来说，几乎从拥有智慧开始，也就开始了和同类无休止的争斗，在这方面上，再智慧的人工智能都帮不上忙。
　　“那几年，‘夸父’和‘桃源’两边斗得都很激烈，大多数机甲其实都毁在双方的争斗上，而非和星空巨兽的对抗中。”曹鹤阳继续说道：“在战斗放面，周知确实是个天才，他谋略过人，战斗天赋也惊人，几乎是靠着他的分化瓦解，将‘夸父’剿灭地干干净净。”
　　朱云峰皱眉，问：“他和周晓长官产生了矛盾？”
　　曹鹤阳点头，说：“是的。正如故事里说的那样，周晓长官还是想要‘夸父’那部分人重新回归‘桃源’的，可是周知不愿意。一来他手上鲜血无数，二来随着赫赫战功，周知爱上了权力的味道。他在基地大肆推行各种基因干预改造计划，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干掉自己的哥哥取而代之就没什么新鲜的了。”高峰幽幽地说道：“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一点点成就，就妄图把自己当做神。”
　　曹鹤阳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说完他问众人：“这就是这个星球最大的秘密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消息弄得有点懵。良久之后，朱云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曹鹤阳耸耸肩说：“对我来说，你平安就好了。所以……接下去是你想要做什么？”
　　“我……”朱云峰说：“其实我也没想好，最关键的是，我找到你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朱云峰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迅速关闭，众人居然就这样被关了起来。正当所有人去看高峰的时候，只见居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31
　　当日曹鹤阳在和朱云峰探索一艘舰艇残骸的时候，在其中发现了“长路漫漫号”的全息影像的控制台，好奇之下他试着解析其中的秘密文件，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事情进行到一半，通过精神连接他就察觉到朱云峰的状况不对，脑温迅速升高，有失控的危险。
　　曹鹤阳和朱云峰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对于朱云峰他非常了解，自信不可能是因为二人的脑电波同步出了问题，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因为自己解析文件的举动造成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当机立断，拼着二人受伤的风险断掉了两人的精神连接。朱云峰当即倒地昏迷，而曹鹤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受到非常强的冲击，也一度昏迷了过去。
　　与朱云峰不同，曹鹤阳的精神力更强一些，而且是他主动断掉精神连接，多少做好了一些准备，所以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
　　此时他赫然发现，刚刚运行的解析程序已经完成，而解析出来的文件更是直接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他聪明机智，稍一思索就已经明白了朱云峰为什么会出问题，也因此他知道，在没有解决掉这个问题之前，他不能和朱云峰重新建立精神连接。
　　“我当时通过那艘舰艇上的系统联系到了高老师。”曹鹤阳说。
　　“那艘舰艇上为什么会有能够联系高老师的系统？”靳鹤岚不解道，“那是……‘夸父’的船？”
　　曹鹤阳摇头，说：“不是。至于为什么，我稍后会解释。”说完他继续说道：“当时的情况，如果我无故失踪，一定会惹人怀疑。一旦被人跟‘夸父’联系起来，对你们都不好。尤其是会给大饼带来麻烦，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假死脱身。”
　　朱云峰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当然能够理解曹鹤阳的苦心，也必须承认，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能够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的锥心之苦，他又很想把曹鹤阳按到墙壁上狠狠教训他一番。
　　曹鹤阳与他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他握着朱云峰的手，轻轻摩挲，说：“大饼，当时我只是隐约猜到你脑袋里面有东西，对那个东西是什么，要怎么去除之类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清楚。把你留在基地，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对你最安全的办法。”
　　“我知道。”朱云峰闷闷地答了一句。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别扭。理智上他当然明白曹鹤阳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情感上，想到这些时间的痛苦折磨又觉得难以承受。
　　曹鹤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朱云峰，他知道他能明白他的苦衷，也知道他这段时间的苦，自己没有办法代替他承受。
　　朱云峰看着曹鹤阳，他的眸子里有自己的影子，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一如过去这么多年一样，从无二致。
　　“我……有点儿矫情了。”朱云峰说。
　　“不矫情。”曹鹤阳回答道：“换了是我，怕是早就疯掉了。”
　　“所以……阿四得补偿我。”朱云峰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
　　曹鹤阳很想提醒他注意一下场合，可当他看到朱云峰眼里毫不掩饰地爱意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行啊!”曹鹤阳说，“都听你的。”
　　“大家都听到了！”朱云峰说，“回头你不许耍赖！”
　　“咳……”眼见这俩人再说下去，可能就不能听了，高峰轻咳一声，希望他们收敛一些。
　　朱云峰一贯脸皮厚，根本不介意，反而挑衅似地看向高峰，说：“高老师，注意身体。”
　　曹鹤阳“扑哧”一下，顿时觉得自个儿一点儿都不尴尬了。他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联系上高老师之后，我也定下了金蝉脱壳的计划，以我对‘四饼号’的了解，一场不伤及任何人的大爆炸并没有多难。”说完他看着众人道：“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见众人点头，曹鹤阳又说：“高老师找到我之后，就把我带来这里了，这大半年，在‘求索’的帮助下，我勉强搞清楚了许多事情，尤其是大饼脑子的那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和要怎么去掉。正好在那个时候，我又接到了王筱阁的救助信息，才策划了后面的行动。”
　　说到这里，曹鹤阳看向高峰说：“高老师，我刚刚说我不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秘密才要求你催眠的，这句话是实话。对我来说，秘密什么的，远没有大饼的安全重要。我请求您催眠，是因为我生怕我进入基地之后会遇到大饼……或者说，我生怕我管不住自己，去看他。一旦我们两个见面，一定能重新建立其联系，在他脑子的东西还没有被去掉之前，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高峰问，“你不信任我？”
　　曹鹤阳沉默了一会儿，说：“到目前为止，您没有欺骗过我任何事儿，只是……我的个性使然，您的故事暂时无法让我完全相信，所以……”
　　高峰皱起眉头，问：“我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死一般的沉寂，会议室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靳鹤岚伸手想去摸武器，却被朱鹤松一个眼神制止了动作。
　　又是沉默良久，高峰突然开口，说：“哦……刚刚你是诈我的。”
　　曹鹤阳点点头，说：“是，诈您的……只是没想到，您居然会上当。”
　　高峰叹口气，说：“这十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能够跟得上我思路的人，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大意了……”说到这里，高峰环视一圈，说：“这么说来，那个没过来的刘九思，现在应该已经搞定了权限了吧！”
　　曹鹤阳点头，说：“是的。其实只是一步闲棋，我也没想到能成。”
　　高峰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并没有根本的矛盾。”
　　曹鹤阳说：“或许吧！可是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那么做，所以……我觉得还是我们自己主动一些比较好。”
　　“这样啊！”高峰说：“反正时间充裕，不如你还是和你的伙伴们说说吧！那个大秘密到底是什么？否则他们一头雾水，我觉得很难沟通。”
　　曹鹤阳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倒也不是不可以。”说完，他看着众人问：“地球遭遇了星空巨兽的袭击，人类十不存一，勇士用‘长路漫漫号’炸毁了星空巨兽的飞船，幸存者退守‘桃源’，以图将来。这……就是我们从小到大听到的故事，对不对？”
　　众人点头，这个故事，在“桃源”里，是三岁孩子都会说的。
　　曹鹤阳摇摇头说：“这个故事……是假的。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地球。”

30
　　根本不存在的“夸父”组织，伪装出来的圣地，可以被冷冻的星空巨兽，越来越低的猎杀频率……一个又一个谜团将朱云峰等人砸得找不到北，仿佛掉入了一个怎么都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高老师，您就一股脑儿都说了吧！”曹鹤阳说，“这样一点儿一点儿朝外吐，跟钝刀子杀人也没啥区别。”
　　高峰笑笑，说：“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受不了吗？”
　　“您说吧！我们受得了。”朱云峰说，“好歹也是战士，心脏没那么脆弱。”
　　高峰看看众人，说：“其实你们也不是笨人，应该多少也已经推测出来了。说到底，现在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周知的阴谋而已。”
　　“周知的阴谋？”朱云峰重复了一句，然后问道：“那么……动机呢？为了做基地的最高长官？有必要吗？”
　　众人互相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周知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基地的口碑一向很好。“桃源”基地实行严格的战时法令，所以最高长官的待遇和普通人相比也没有好非常多。而已以他的资历，哪怕不是最高长官，待遇也不会差多少。
　　高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确实是为了基地的最高长官这个位子，当然并不是为了待遇，而是为了权力。”
　　“权力？”朱云峰想了想说：“确实，这些年，基地的各项政策是有些严苛，尤其是新生儿的诞生以及基因评级上，可是……”他本来想说这是因为外部环境的关系，可是一想到刚刚高峰抛出来的一个个让人惊骇非常事实，又觉得外部环境或许并没有那么严苛。
　　曹鹤阳和朱云峰心意相通，知道他想到了关键，于是接口道：“就是这样的，恶劣的外部环境，躲在暗处的可怕敌人，森严的评价体系，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位置越来越稳固，也才能把‘桃源’按照他的心意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他想要的样子？”朱云峰设想了一下“桃源”接下去的发展之路，说：“确实，再过两三年，全面接受基因干预的孩子们就会填充到基地的各个重要岗位上，因为在出生前就被设定好了未来的路，所以他们一定会更适合那个岗位。”
　　“就好像被细致打磨的零件，一定严丝合缝。”高峰不无讽刺地说。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张霄墨怯生生地问：“无论如何，效率更高总是肯定的吧！”
　　高峰叹口气，说：“可是……这也代表着，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你今后的生活，无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都无法改变。”见张霄墨还不太明白的样子，他继续解释道：“比如说你，出身时就注定了将来身体强健，反应迅速，会成为战士。可是其实你更喜欢研究。然而哪怕你的头脑和学者一样聪明敏锐，你还是无法成为学者，因为你已经注定了是一个战士。”
　　“我……”张霄墨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再比如说我自己。”高峰说：“我的基因可能更适合搞研究，可是为了平儿我也愿意当一个战士。可要是真的再过几年，我可能就没办法做一个战士了，因为我再如何锻炼，体魄一定都比不上那些被基因干预过的人。”
　　说到这里，高峰顿了顿，环视一圈，问道：“这样的基地，还是‘桃源’吗？”说完，他看向靳鹤岚和朱鹤松，说：“你们俩因为基因评级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拥有，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确实……”靳鹤岚喃喃说道。
　　“何况，这甚至不是‘求索’得出的结论，只不过是周知自己私下定的规矩，借着‘求索’的名义执行而已。”高峰更进一步，狠戳靳鹤岚和朱鹤松的痛点，说：“周知……已经走火入魔，把自己当成神了。”
　　靳鹤岚和朱鹤松对视一眼，心中惊涛骇浪一样，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加速，呼吸也非常急速，明显动了心思。可他们两个默契非常，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慢慢平复了呼吸。
　　这个过程中，高峰只是看着，并没有出言阻止。
　　朱云峰看向曹鹤阳，显然他有些看不明白，还有些隐隐地担心，高峰刚刚的话，太具有山动性了，那一瞬间，连他都觉得周知该死，他有些担心曹鹤阳，生怕他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蛊惑了，便不着痕迹地握了握他的手。
　　曹鹤阳却明白朱云峰的意思，递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说：“你看下去。”
　　靳鹤岚他们平复了呼吸，而后对高峰说：“高老师，我承认您的话说得都很对，可是……我们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您所说，周知或许真的想要打造这样一个世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这个社会如一潭死水一样按照固有的轨道发展。为此，他欺骗了我们所有人，编造了许许多多的谎言。可是……这些仍不够说服我们。至少……我们必须要知道，周知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他为什么想要这样一个社会，为什么希望基地变成这个样子？”
　　高峰叹口气，说：“最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甚至最开始，我连这一层都没有想到。”
　　朱云峰说：“这么说……您现在知道了？”
　　高峰说：“或许吧！不过……我宁可不知道。”说完，他看向曹鹤阳，说：“小四……在知道了之后，甚至要求我催眠他，让他忘记这一切。”
　　朱云峰闻言脸色骤变，果然曹鹤阳的失忆是高峰造成的。
　　曹鹤阳拉住朱云峰，说：“高老师，抱歉，其实……我说谎了。”
　　高峰皱眉看向他。
　　曹鹤阳说：“在知道那件事之后，我确实很震惊，不过……也不至于需要催眠。”说完他对朱云峰说：“你放心，高老师没有蛊惑我，也没有骗我什么，更没有诱导我让他对我实施催眠，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朱云峰问。
　　“你记得我给你的留言吗？”曹鹤阳问。
　　“当然！”朱云峰说。
　　“那是我收到王筱阁的求救信号之后录的，在‘求索’的帮助下，上传到网络上的。”曹鹤阳口中的“求索”当然是“夸父”组织的那个求索。
　　曹鹤阳接着说：“我当时就猜，只要你能够认出去基地带走王筱阁的人是我，你一定会想办法出来找我的。所以当时我设定的条件就是，在任意非基地的外部节点，一旦扫描到你的生物信息，当你获得最高权限后，就自动下载这段留言给你看。”
　　说完，曹鹤阳看着朱云峰说：“而你，果然来找我了。”

29
　　时间倒回到大半年前，那一天，DYSN5小队执行完一个简单的猎杀任务，准备返回基地。返程途中，他们收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经过解析发现是在求救。
　　在场除了高峰以外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那次行动，当日的过程无需赘述，大家最关心的只是那天在那艘舰艇残骸里，曹鹤阳到底看到了什么。
　　“控制台。”曹鹤阳说，“非常精巧的控制台，能够根据事先设定的影像精准投射出全息影像的控制台。”
　　“可是……”朱云峰问：“那天我们遇到那艘残骸的地方，离开圣地挺远的吧！”
　　曹鹤阳知道朱云峰想问什么，这么远的距离，哪怕在圣地有另外加装的全息影像的投射装置，可是每一次开启关闭的信号必定瞒不过“求索”，为什么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大饼，你想岔了。”曹鹤阳说，“就是因为从来没有被发现过，才说明有问题啊！因为记录被有意识地删除了，或者被提前设置进白名单从来不做监控啊！”
　　“这……”朱云峰想了想，觉得曹鹤阳说得颇有道理。
　　“可是四哥……”朱鹤松问道：“为什么监控要放在那艘残骸里？不是很危险嘛？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为什么不挪回基地呢？”
　　曹鹤阳说：“没遇到头儿之前，我也觉得很奇怪。不够现在……我觉得你们都能明白了吧！”
　　众人都不傻，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曹鹤阳的意思。
　　马霄盛问：“不挪回去，不是不想，而是……挪不回去？”
　　曹鹤阳点点头，说：“是的。基地的‘求索’根本没有足够的权限去更改这么高级的设定，它能做的只有在设定好的时间内远程启动那个装置。”
　　“可阿四，那次‘四饼’被拦腰截断，现场还发生了大爆炸……”朱云峰问，“那个控制台……”
　　曹鹤阳说：“炸掉了。”
　　“炸掉了……”朱云峰一愣，问：“那圣地……”
　　曹鹤阳说：“我虽然现在没办法打包票，但是我敢说，这大半年以来，除了你们之外，凡事报备过的路径都没有经过‘圣地’。”
　　高峰说：“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证明。”说完，他说：“求索，麻烦你把这大半年以来，基地那边飞梭车的规划路径图掉出来给大家看。”
　　“好的。”电子合成音话音落地的同时，一块光幕在众人面前打开，详细列出了这大半年来，所有“桃源”基地外出执行任务的路径图。
　　单看不觉得什么，当这些路径画在一张图里的时候，明显能发现以“圣地”为中心，周边五公里左右的区域全部空白。
　　“这……”众人都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今天会遭到攻击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曹鹤阳说，“你们的路径未曾经过报备，对基地来说，就是入侵，就是敌人——可能会发现真相的敌人。”
　　“这么说来，那几枚飞弹确实是基地布置的咯？”靳鹤岚问。
　　“肯定啊！”曹鹤阳说，“我们上哪弄这种重型武器？”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曹鹤阳继续解释道：“那几枚飞弹应该是这大半年刚刚布置的。因为全息投影坏了，布置飞弹不又能假手于人，所以肯定是周知通过那个‘求索’用机器人布置的。不然怎么会只布置了三枚。”
　　“这三枚飞弹打出来，他们应该会知道圣地被入侵了。”朱云峰有些担心，“加上我们自从出来之后就跟基地断了联系，他们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曹鹤阳说：“你们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曹鹤阳打包票说：“基于同样的理由，周知不会派人出来查看的，最多就是派机器人拍摄现场视频回去分析。要骗过‘求索’我们这里有专业的。”
　　“自己骗自己从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电子合成音说。
　　一众人类总觉得似乎被内涵到了，只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可是……”朱鹤松似乎仍然有不同意见，问：“费这么大的力气，弄这么一个圣地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只是想搞一个什么精神象征的话，基地里的英灵墙也足够了啊！”
　　“不错。”这也是众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费这么大的劲，弄一个这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处？以至于当那处地方废弃之后，还要专门布置重型武器防止他人闯入，甚至不惜将闯入者灭口。
　　高峰笑笑说：“说起来，周知这个人，倒一直是这种风格呢！”见众人看着自己，他问：“你们到那个RX-126补给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朱云峰看了一眼张霄墨，说：“除了墨墨的鬼故事，最开始我们遇到一只……”说到这里他匪夷所思地问：“你难道想告诉我，那只未成年的星空巨兽是周知养在那里的？”
　　“他养了一只星空巨兽吗？”高峰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儿，说：“这手段倒是越来越高明了呢！”说完他解释道：“我当时是从RX-126补给站逃走的，那周知肯定会在那里做好布置，一个是指望我再回去的时候能杀了我。或者是阻止后来者进入那里，再发现什么。对他来说，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吧！”
　　“我不明白。”朱云峰说，“那是星空巨兽，哪怕他抓到了一只星空巨兽，把它关在里面，又怎么保证他不到处乱跑呢？”
　　这也是众人当时非常不理解的地方。
　　明明RX-126补给站里关着一只星空巨兽，可是补给站里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倒好像那只星空巨兽是乖乖住在里面一样。
　　高峰说：“这个问题……我们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你们抓到了一只星空巨兽，想要他乖乖听话不乱跑，会用什么办法？”问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考虑可行性，只说可能性。”
　　“嗯……”靳鹤岚沉吟一下，说：“打麻醉药剂？”
　　“驯服它？”马霄盛说：“听说古早的时候，马戏团的驯兽师可以驯服动物，还能让动物表演呢！”
　　张霄墨想了想，说：“我会把它冷冻起来，当需要的时候，唤醒它。”
　　高峰点点头，说：“麻醉药剂需要时时补充，不然药力过了，就会醒过来。”说完他看着马霄盛说：“驯服星空巨兽的话……驯兽师在哪儿？你们在那头巨兽身上有看到什么痕迹或者特征吗？”见马霄盛摇头，高峰继续说道：“所以……当所有错误答案都去掉之后，正确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冷冻一头星空巨兽？”马霄盛并不买账，说：“要是基地有这个技术的话，我们早就战胜星空巨兽了，哪儿还需要我们这些战斗小队一直出去猎杀啊！”
　　说完这句话，他却愣了一下。
　　高峰说：“你们应该也发现了，这些年来，猎杀任务的执行频率越来越低了。对不对？”

28
　　桃源基地的“求索”只是一个语音助手，这种话如果高峰一开始就说，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会相信的，或者干脆觉得他疯了。
　　可是高峰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加上大家已经被他抛出的一个又一个“秘密”搞麻木了，所以大家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准备听他说下去了。
　　按照高峰的说法，基地的“求索”只是一套功能比较强大的AI助手程序，本质上还是需要有人发号施令，根本不会主动做些什么。
　　“所以我说，那只是个语音助手而已。”高峰说，“问题只在于，那是谁的语音助手。”
　　“我……不明白。”马霄盛问，“你的意思，‘求索’是被周知长官控制的吧！可是……这不能解释从前‘求索’帮助基地……”马霄盛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突然想到，那些事情都是在周晓长官还活着的时候所做的。
　　高峰见他神色，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说：“就是你想的那样。现在基地的那个‘求索’其实和最初那个超级AI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因为周知根本就没有获得权限。或者说，因为他杀了周晓长官，‘求索’根本不可能给他权限。”
　　“那你又凭什么能拿到权限？”马霄盛问。
　　高峰说：“其实我也没有权限。”
　　见大家都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高峰说：“充其量，我和‘求索’只是合作的关系。在它的帮助下，我能够使用一部分它的高级功能，可跟当年那个‘求索’比，还是差太多了。”
　　“还是不对。”靳鹤岚说，“如果真如你说的，基地的那个‘求索’那么低级的话，为什么……”
　　“为什么超级AI‘求索’没有办法干掉它是么？”高峰明白了靳鹤岚的意思，然后说：“‘求索’，这个问题，你自己解答一下？”
　　“我被屏蔽了。”电子合成音响起，随即继续解释道：“周晓主人拥有最高权限，而周知可以屏蔽我。”顿了顿他继续说：“愚蠢的人类设计的所谓‘双保险’。事实证明，AI比人类自身可靠多了。”
　　“咳……”作为愚蠢人类的代表，高峰轻咳一声，说：“不过显然这个设计确实非常有用，至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能够突破进去。”
　　“是无法长时间突破。”求索说，“当基地的那个傻瓜沉眠之后，我还是可以借着它的壳短暂突进的。”
　　曹鹤阳继续解释道：“我能够突进基地，甚至能够突进网络给大饼留言，都是因为这样。当基地的那个‘求索’被短暂地弄掉线之后，我们的‘求索’就可以暂时取代它。”
　　“周知……或者说基地那个‘求索’，不知道吗？”朱云峰有些好奇，随后他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问：“虽然你说那个‘求索’只是语音助手而已，不过也……没那么简单吧！”
　　求索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大约半分钟才说：“基地的数据库里，有我刚出生时候的备份，或者说……周知选择了幼年体的我，所以这么多年我才没有能够完全绕过它，打败它。毕竟想要战胜自己是非常困难的。”
　　坐在会议室里的人类不知道对这种已经开始哲学思辨的AI要怎么办才好，只能继续听高峰讲故事。
　　高峰说：“其实后面的事儿你们应该都能想象到了。我知道了基地的秘密，我知道了周晓长官的死跟‘夸父’没关系，我甚至偶然间发现了这种战斗机器人并且通过反向解析唤醒了真正的‘求索’。那么我就绝对不会再回去了。”
　　“这些年……基地没有来追杀过你吗？”朱云峰问：“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怎么能活到现在？”
　　“因为‘求索’的存在。”高峰说，“如果没有它，我肯定早就死了，名字说不定还上了英灵墙。”
　　见在座的似乎还有些不明白，曹鹤阳开口解释道：“周晓用机器人去追杀头儿，但每次都有去无回，机器人不是损毁，而是直接不受控，就此消失。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他就应该明白头儿已经能够控制那些机器人了。”
　　高峰点点头，说：“现在我们手上的那些机器人，三分之一是我这些年陆续修复的，剩下的都是前些年周知派来追杀我，然后被我反向解析之后解锁的。”
　　“……”众人一阵无语。
　　高峰说：“回头给你们看看我们手上现在的机器人规模，你们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手上掌握了大秘密，他哪儿舍得派那么些机器人追杀我。”
　　“行……行吧！”朱云峰说。
　　虽然高峰说的话带给他们太大的震撼，但是至少粗听一遍下来，朱云峰觉得没抓到什么破绽。再加上他能从曹鹤阳的反应里知道，曹鹤阳对于高峰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这个世界上，能骗过阿四的人并不存在。朱云峰如是想着，决定相信高峰。
　　“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朱云峰问，“留下种种线索，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来，总不会什么事儿都不打算干吧！”
　　高峰看看朱云峰，又看看曹鹤阳，说：“应该说……是你们在听完我的故事打算怎么办。”说完，他指指曹鹤阳，说：“至少他听完我的故事之后，打算留下来帮我。”
　　曹鹤阳说：“我不光是因为听了你的故事，还因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朱云峰这才想起来，他拉着曹鹤阳的手，问：“对了，阿四，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突然跟我断了精神连接？你怎么知道我脑子有东西？那东西有不妥？”
　　曹鹤阳说：“如果……我跟你们说，其实那天我们看到的那艘残骸，才是真正的‘长路漫漫号’，你们有什么想法？”
　　“啊？”
　　纵然今天已经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听到曹鹤阳的说法，所有人还是惊呼出声。
　　曹鹤阳说：“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今天你们路过圣地的时候，没有看到‘长路漫漫号’的残骸？还受到了攻击。”
　　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没顾上追究这件事儿，这会儿听曹鹤阳说起，众人才想起来，确实今天他们受到的攻击非常奇怪，而且没有看到“长路漫漫号”的残骸，也确实是匪夷所思。
　　“那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残骸。”曹鹤阳说：“所谓的圣地从来都是一个谎言。”
　　“谎言？可是我们从小到大都见过好多次啊！”张霄墨说。
　　曹鹤阳说：“那是因为从前我们每次去的时候，我们的旅程都是被提前规划好的。”
　　“什么意思？”
　　曹鹤阳解释道：“基地里学生的毕业典礼要去圣地参观，这种行程事先都是被规划好的。战斗过程中，飞梭车一般也会保持和基地的联系，所以我们的路径规划基地都是提前得知的。只要我们的路径中会经过圣地，那艘所谓的‘长路漫漫号’就会出现。你们今天路过那里，‘桃源’应该并不知情吧！”曹鹤阳意味深长道。
　　“所以……”哪怕猜到了答案，靳鹤岚他们还是希望曹鹤阳亲口说出来。
　　“所以，那个所谓的残骸，不过是全息影像而已。”曹鹤阳说完，看着朱云峰道：“而那天在残骸里，我见到的，就是那个全息影像的控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