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 2021 年 12 月

44
　　“陶老板”的话倒是引起了屋内西卡众人的共鸣，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一切也太巧了一点。
　　栾云平被俘遇刺，偏生是共和国的人做的，偏生还是通过李家的线路把人和武器运进了萨特尔城，换了任何皇帝都一定会震怒。
　　可是李家运营这条特别的线路已经许多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弄出这么的事儿呢？
　　李鹤东叹口气，说：“这件事儿……其实我原本不想说。”
　　“东东，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说吧！”谢金说道。
　　李鹤东说：“大家容我几分钟，我要取终端机给大家调一份资料。”
　　见众人点头，他走出屋子，一会儿之后又推着一台终端机走进来。
　　如今这个时代，终端机早就可以做到手掌大小，很少有这么大的终端机了。
　　“这东西比我年纪都大了吧！”大林感慨一声。
　　对这台机器，李鹤东没有多做解释，屋内众人只有曹鹤阳眸光缩了缩。
　　李鹤东打开终端机，资料投射在众人面前，却是一个人的自白。
　　这人显然是受了刑的，身上带着血迹，眼角两颊都是乌青，他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中饱私囊，没有遵守李家定下的规矩，利用那条管道为自己谋利的事儿。
　　屋内众人与李家和谢家关系都近，自然能认出来那人是谁。
　　“所以……是李云天为了钱，私下接了不应该接的生意，才惹出这场大祸？”“陶老板”问，“我怎么有些不信呢！”
　　“陶老板”不信，屋内也多的是人不信。
　　李云天是李家支脉中少有的干练人物，他确实有些贪财，但身在李家，见过世面，不至于为了这点小钱犯下族规。
　　众人面面相觑，倒有不少人觉得李云天是为李云杰顶缸的。
　　可是无论大家心里怎么想，这到底是李家的事儿，李鹤东已经将家丑都告诉大家了，再追着不放似乎也不太好。
　　“那么……大家的决定是什么？”李鹤东问。
　　屋中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陶老板”说：“我们的利益都是绑在一起的，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那也就只能用亲王殿下的法子了。”
　　见所有人统一了意见，谢金很满意，站起身来说：“今天的事儿，回去大家一个字都不要提。三日之后，亲王殿下的乌尔德号到西卡，接风宴上我们顺势宣布这个决定。趁着亲王殿下在的时候，推行下去。众位觉得如何？”
　　“全凭议长阁下安排。”众人纷纷答道。
　　又略微商议了一些细节，众人一一告辞。朱云峰一直留到最后，他问谢金：“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楼上这些不说，楼下的都见过我，你能保证不走漏消息？”
　　“我们上来之后，‘欢愉’的量加倍，他们大部分人都要昏睡三四天，醒来也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情的。”谢金说。
　　朱云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会通知双星上的驻军，你放心，有我在，西卡出不了乱子。”
　　曹鹤阳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话说到此处，照理朱云峰应该告辞离开了，他却只是站着，仿佛在欣赏这屋子的装潢，没有任何想走的意思。
　　谢金叹口气，拉过李鹤东轻轻耳语几句，李鹤东反应很是激烈，显然并不愿意，但到底还是妥协了。
　　谢金走回朱云峰身边，微微躬身道：“人已经送去饭店了。”
　　朱云峰颔首，轻轻一挥手，说：“我们走。”
　　回酒店的路上，刘九思几次想要开口，朱云峰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只是忙着传讯给弗尔斯索尔思双星上的驻军，又跟张霄墨联系，布置三日后乌尔德号到达的事情。
　　曹鹤阳看出刘九思的不安，他心中有些猜测，但却不知道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终于，到了酒店，推开房门之前，朱云峰问刘九思：“那个人，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那个……”刘九思可能没想到朱云峰会有此一问，有些犹豫道：“殿下觉得呢？”
　　朱云峰眉头微皱，看刘九思一眼：“这种事儿，当然你自己解决！我总不能连生孩子都包吧！”说完推开门，随后拖着曹鹤阳直接进了寝室。
　　“你知道是那个中间人王筱阁出了问题？”曹鹤阳问，“为什么不会是那个大林告密呢？”
　　朱云峰说：“我原本也不确定是谁的问题。不过刚刚谢金肯交人，那说明他交的肯定不是陶老板那条线上的，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谢金没办法越俎代庖。”
　　“所以你就确定是那个王筱阁？”曹鹤阳有几分好奇。
　　朱云峰看着他，略有几分得意道：“你不清楚也不奇怪。王筱阁有个师父，叫孔云龙，传闻当年和李鹤东那个叫李云杰的哥哥有一段。不过孔云龙的八字儿太硬，李家不同意。李云杰这才一气之下跑去了卡布托，不过到底也没跟孔云龙断了。”
　　顿了顿，朱云峰继续说：“九思这家伙，之前我们在西卡的时候，应该跟那个叫王筱阁的也有一段，哼，战时宿在外面，是犯了条例的。看在他是我亲卫队长的份上，我才睁只眼闭只眼的。也不知道他当时跟王筱阁是怎么回事儿，弄得王筱阁把他当仇人。”
　　说到这里，朱云峰突然又笑了，说：“不过那个变装镜都没能瞒住王筱阁，我倒觉得他们俩应该还是有戏的。”
　　曹鹤阳心思复杂地看着朱云峰，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是的，他只是没想到朱云峰也能想到这些。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朱云峰善战却不善谋，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跟你说话呢！”朱云峰看着曹鹤阳，发现他似乎走神了，心下有些不快。
　　曹鹤阳没有反应。
　　朱云峰眉头一皱，伸手扯了他一把，问：“怎么了？”
　　“啊……”曹鹤阳似乎是才回过神来，看着朱云峰说：“三天后……”随后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43
　　李鹤东发誓，自己从没见过比曹鹤阳更能气死人的主。这人居然就这么当面说他资质不行，关键他还大大方方地说，仿佛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在跟大家分享而已。
　　谢金拉着要发火的李鹤东，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成功让他重新坐下，随后对曹鹤阳说：“你比我还惨。”
　　曹鹤阳没理会李鹤东的话，而是继续说道：“皇帝陛下能隐忍这么长的时间，花这么多的心思，眼下正是他准备收网的时候，若是不好好应对，谢家和李家就要大难临头了。而如你们所说，其他人必然不会如你们这样关心西卡的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那这么多年来，你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谢金问：“如果皇帝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显然并不是李家退出或是我们交一笔钱就能解决的。”
　　曹鹤阳说：“所以我才说，你们的路子走得不对。走私不是正道。这世上的事儿，走的不是正道，难免就要翻车。”
　　“那你有什么路子，不妨划下道来。”李鹤东说。
　　“商税。”曹鹤阳说：“西卡的商税太低了，低到简直不像是税，为什么不多收一些商税呢？”
　　“提高商税？”谢金问。
　　“不错。”曹鹤阳说：“提高商税。当然，卡布托那条走私的路径也要立刻关闭。可能还得委屈那位李先生负荆请罪，吐一大笔钱出来。新收的税交七成给皇帝陛下，以示诚意。”
　　李鹤东却对曹鹤阳的这个建议并不买账，说：“就算烈都肯看在钱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可西卡的商税哪里这么好收？”
　　西卡处在两国边境，本就龙蛇混杂，加上这些年的战争，能够留在此处的大商人都是些有背景有实力的。谢家和李家虽然是西卡最大的势力，可也只是相对而言，要是真惹恼了其他人，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们，他们也不敢说一定会赢。
　　曹鹤阳说：“过去或者不行，但现在不是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嘛！”说完他指指朱云峰。
　　“亲王殿下……”李鹤东沉吟道：“愿意帮忙？”
　　朱云峰现在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一时还没有想清楚，见李鹤东目光投过来，只能凭直觉点点头。
　　李鹤东转头看向谢金，谢金想了想说：“其实……真的操作起来倒也不难。只要能够在议会通过相应的法案，如果有不遵照执行的就有处罚的依据，只要能处罚几个，那后面的人自然就晓得厉害。”
　　“提交议案，闭门审议，投票通过。”李鹤东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最多十天就够了。”
　　“亲王殿下的乌尔德号三天之后就会到达西卡，如果等下我们就给双星传讯的话，那边的军队也能做出相应的准备，借着亲王殿下的势，把法案通过了。”曹鹤阳说：“后面的事情，相信你们俩能自己解决。”
　　谢金和李鹤东互看一眼，都觉得曹鹤阳的计划很可行。
　　“那就这么定了吧！”曹鹤阳说。
　　谢金深深看了曹鹤阳一眼，还没说话，一直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的那位“陶老板”却突然开口了：“欠了亲王殿下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整个西卡都要打上亲王殿下的烙印了吧！”
　　李鹤东一怔，看了谢金一眼。
　　谢金嘴唇紧闭，没有说话。
　　李鹤东知道谢金的态度算是默认，他细细一想，也明白了曹鹤阳这条计策的深意。如果谢家和李家真的在朱云峰的支持下，压着西卡的所有大族加重商税，那无论他们自己怎么想的，外人都会把他们当做是朱云峰的人。
　　李鹤东又看一眼曹鹤阳，见他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又想深了一层，这本就是个阳谋，只要谢家和李家这么做了，那他们的想法如何就再也不重要了。
　　“那个……”朱云峰见屋内的气氛似乎是有些尴尬，他开口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天地良心，他可没打算吞了西卡。退一万步说，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以如今皇帝陛下对西卡的忌惮程度，他没必要上赶着把这个烫手山芋接到手里。
　　曹鹤阳见他开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朱云峰说：“殿下对西卡大约没什么企图。”
　　“那他在双星上驻军。”李鹤东不买账，“之前还威胁我们”。
　　“双星如今是前线，直接面对共和国，驻军才是常理。”这句话是谢金说的，他倒似乎很理解朱云峰。
　　李鹤东白他一眼，心说你哪头的？
　　谢金苦笑，知道自家爱人最是护短，只能抓住他手，轻轻捏了捏。
　　李鹤东又白他一眼，但到底没把手抽回来。
　　朱云峰也没想到谢金会替自己说话，冲他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
　　曹鹤阳扫视屋内众人，看向“陶老板”，似乎是专门向他解释：“现在的问题是，西卡如果不靠着亲王殿下，还能有更好的路吗？难道真的打算投效共和国，等着皇帝陛下震怒随后斩断帝国与西卡的一切商贸往来？？”
　　“陶老板”摇摇头，说：“那为什么，我们不全力投效陛下呢？既然陛下忌惮西卡，那我们将西卡整个交出去不好吗？”
　　“把西卡整个交出去？”曹鹤阳似乎很惊讶，见屋内众人无人反对，问道：“你们不会都动了这个心思吧？刚刚是谁冠冕堂皇地说为了西卡的百姓要尽一份力的。帝国的普通百姓是个什么境况，我以为你们应该清楚。”
　　“把西卡交给陛下，请陛下派军队和行政人员来西卡，税款全数缴纳给帝国，西卡彻底融入帝国。”曹鹤阳语气冰冷：“随后，你们没有了利用价值，西卡的这些大族被陛下连根拔起吗？”
　　见屋内众人脸色精彩纷呈，曹鹤阳继续说道：“若是陛下治下的帝国百姓安居乐业，我倒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呢！”
　　“曹鹤阳！”朱云峰吓了一跳，曹鹤阳刚刚那句话，已经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
　　曹鹤阳看着朱云峰，举起双手，说：“好了，我不说了。”
　　谢金轻咳一声，知道“陶老板”刚刚那个提议是为了引出曹鹤阳后面的话，以防其他人生了什么旁的心思。他冲“陶老板”点点头，随后说：“既然大家都觉得不能投效陛下，也不能投靠共和国，那似乎刚刚的方案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话音还没落地，“陶老板”又开口道：“在做最后的决定之前，我们难道不应该先解决一个问题吗？”他看向李鹤东：“李家大哥经营萨特尔城这条线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岔子，这次为什么居然会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

42
　　说实话，刚刚朱云峰说自己看不懂账本，自然不是真的。他乃是亲王，有封地，虽然常年不踏足布莱克沃特，但那里的民生百态他还是要管的，所以账册什么的也还是要看的。刚刚粗粗一眼扫过，他能看出西卡的财务状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这毕竟是李鹤东拿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不清楚。曹鹤阳看了不到十分钟居然就能说出“面子光”这样的话来，倒叫朱云峰有些刮目相看了。
　　只听曹鹤阳继续说道：“这些年西卡的贸易虽然昌盛，但帝国商税本就不多，还有一半必须上缴，所以西卡拿到的不多。西卡的环境不太适宜大面积种植粮食，虽然合成粮生产没有问题，但原料需要进口，至于那些自然粮更是完全依靠进口，所以倒有一大半的钱用来进口粮食。”说到这里，曹鹤阳顿了顿，看向谢金和李鹤东的目光多了些敬意，说：“这些年因为战争的关系，帝国的粮食价格波动得很厉害，西卡却似乎并不太受影响，想来，是二位的缘故了。”
　　朱云峰有些明白了，感情西卡这些年的财政收入大多用来平抑粮价了。怪不得曹鹤阳说西卡是面子光。
　　谢金微微一笑，说：“牧守一方，自然要对百姓负责。我谢家在西卡这么多年，西卡的百姓信任我们，我们当然要尽可能得保护他们。”随后他看向朱云峰：“只不过……这些年情况恶化得太快，如果不是我和东东还有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支撑，那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所以你说，如果你们死了，西卡也就完蛋了，是这个意思？”朱云峰恍然大悟。
　　“你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像个傻子似的，宁可自己贴钱，也要保障此处的百姓生计。”李鹤东生气道：“别说其他人，就连谢家都不是人人都同意他这么干。要是他死了，换个人上来，那西卡的粮价登时就会飞涨。”
　　朱云峰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李鹤东的说法。
　　“可是……”曹鹤阳却突然开口，问道：“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李鹤东呼吸一窒，根本没想到曹鹤阳会来这么一句。
　　“你……”李鹤东想要骂人，但顾忌谢金在场，只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到底明不明白西卡现在的局势？”
　　曹鹤阳点头，说：“我自然明白。谢主席和李治安官阁下，还有在座的众位西卡精英，这些年力排众议，不惜自己贴钱，也在平抑物价，尽量让西卡稳定，让百姓的生活可以好一些。前些年或许还行，可自从我们和共和国开战之后，这日子想必是更加艰难了。我刚刚看账册，那些被征调转运军粮和其他物资的船舶和百姓，都有补贴。我从来没听说过帝国有这种补贴，想来应该也是西卡自己出的钱吧！类似这样的补贴还有很多，所以虽然我们和共和国打了十多年，但西卡身为前线却看不到一点民生凋敝的样子，想来应该都是各位的功劳。”曹鹤阳说完，朝众人行了一礼，说：“你们都可称为国士。”随后他说：“然而，还是那句话，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这话说的，连朱云峰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不明白曹鹤阳都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为什么对西卡的百姓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同情心。
　　“是啊！这与你们自然没有什么关系。”李鹤东怒极反笑，“帝国对于西卡从来只有索取，根本没有付出。对帝国来说，西卡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这只母鸡马上就要不会下蛋了，那还不赶快杀了么？”
　　“我们不是来杀你们的。”曹鹤阳说：“殿下作为特使，其实就是来查走私的案子的。不过这案子到这一步，其实也已经清楚了。”
　　“清……清楚了？”朱云峰心说我怎么不知道啊，哪里清楚了？
　　曹鹤阳看朱云峰一样，见他脸现迷茫，叹口气说：“殿下，李云杰身为治安官阁下的兄长，为什么要亲赴卡布托，运转这样一条走私到萨特尔城的线路，答案还不够明晰吗？因为只有他在那里，才能保证那条线路赚到的每一笔钱都可以拿来补贴西卡啊！”
　　“所以……他们在卡布托走私，就是为了赚钱补贴西卡财政？”朱云峰觉得自己被惊到了，在他的概念里，走私和补贴百姓是两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儿，一件是坏事一件是好事，可刚刚曹鹤阳却在跟他说，这两件事儿本质上是一件事儿，有一瞬间他有点弄不清楚，在卡布托走私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想干这种事情啊！”李鹤东说：“我哥在那边，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出事儿。”
　　“可是这条路，你们走得不对。”曹鹤阳说：“甚至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你什么意思？”李鹤东“腾”地一下站起来，朱云峰连忙一把把曹鹤阳扯到自己身后。
　　“东东！”谢金拉住李鹤东，“别冲动。”
　　曹鹤阳却似乎全然不惧，说：“难道不是吗？在卡布托走私，甚至还走私进萨特尔城，完全就是在皇帝陛下头上拉屎。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本就是个急性子，也不宽仁，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以皇室对卡布托的掌控，你要说这条走私通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不相信的。可是他为什么一直忍到如今才发难，你们想过吗？”
　　“因为索尔思弗尔斯双星回归。”谢金说：“陛下觉得我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
　　“什么意思？”李鹤东问谢金，“他要对付西卡？”
　　“不是对付西卡，是对付你们。”曹鹤阳冷冷道。
　　“对付我们？”李鹤东冷哼一声，“烈都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烈都是皇帝陛下名讳，说实话并不应该从一个臣子口中说出来，但屋子里的人都默契地当做没听到。
　　“他没有小瞧你们。”朱云峰开口了，比起谢金和李鹤东，他更清楚皇帝陛下的性子，“相反，他把你们看得很重。”
　　“你什么意思？”李鹤东问。
　　“如果那条走私线路被拿掉了，西卡可以撑多久？”朱云峰问。
　　“几年总是没问题的。”李鹤东说。
　　“半年吧！”谢金却给出了全然不同的答案。
　　“怎么会？”李鹤东转头看向他。
　　“要是没了云杰大哥的支持，咱们每个月要从家里掏那么钱，你觉得家里那群人会愿意吗？”谢金却看得很明白，“半年……都已经是很好的了。”
　　“如果没有补贴，西卡的民生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比我更清楚。”曹鹤阳说：“那个时候，西卡物价腾贵，民怨沸腾，要是皇帝陛下派一支军队，以安抚民众的名义，是不是很容易就拔除了谢家和李家？”
　　“哼！除了我们，难道他有本事解决西卡的民生问题？”李鹤东说。
　　曹鹤阳摇头，看着谢金说：“怪不得你要做主席的位置，他这个资质……确实不太行。”

41
　　谢金虽然问的是故事，但其实是赤裸裸的威胁，朱云峰自然是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杀了我，你们未必能掌握住双星上的驻军。”朱云峰说：“他们不一定会相信这个故事。”
　　“当然！”谢金说：“不过西卡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堡垒总是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朱云峰仔细想了想，觉得谢金确实很可能收买了一些人，他点点头，继续说：“皇帝陛下也未必相信这个故事。不过……如果你对那些人有信心的话，皇帝陛下可能只能相信这个故事，可……西卡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谢金看着朱云峰，心说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位第五议长并不是如传言中那样没脑子，反而很聪明，说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完全不费力。
　　“亲王殿下，似乎觉得这个故事的续集不太美好？”谢金微微欠身，做出请教的样子，说：“愿闻其详。”
　　“原本双星在帝国手里，西卡哪怕闹得再邪乎，还是必须在表面上接受帝国的统治。”朱云峰说：“因为你们没有其他路能选。”
　　谢金点头，表示同意。
　　朱云峰接着说：“可是如果西卡加上双星的话……那对帝国来说就是灾难性的了。因为这代表西卡有实力脱离帝国的掌控了。陛下……是不会允许的。”
　　谢金思索了一下，说：“即便陛下不允许，考虑到西卡彻底倒向共和国的可能，陛下也许能接受这个故事呢！”
　　朱云峰继续摇头，说：“共和国不会为你们出兵的。毕竟他们才刚刚输了一场战争。西卡得天独厚是因为地理位置带来的商贸优势。如果彻底倒向共和国，那么陛下首先要做的，大约就是在帝国全境驱逐西卡商人。不经商的西卡……又有什么价值呢？”
　　谢金一怔，说实话，朱云峰说的这些话他自然也是能想到的，事实上，他今天和李鹤东一起邀请朱云峰来参加这个宴会，而不是趁着朱云峰不备直接偷袭，让刚刚的故事变成现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再三权衡之后，他还是不希望走到西卡彻底倒向共和国这一步。可谢金没想到，一贯以莽撞著称的朱云峰，居然轻描淡写地就把他们权衡了许久的想法给说出来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亲王殿下，”谢金郑重行了一礼，说：“请允许我邀请您，参加我们的会议。”
　　这下换朱云峰愣神了，没明白谢金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金却不再多言，而是示意朱云峰跟自己走。
　　谢金带着朱云峰上到二楼，与楼下的喧糜不同，楼上非常安静。谢金引着朱云峰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伸手推开了房门。
　　“你来啦！”李鹤东抬头看见谢金，随后就看到了谢金身后的朱云峰。他的微笑立刻收敛起来，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谢金把朱云峰让进房间，随后关上房门，说：“东东，不要着急，亲王殿下未必是我们的敌人。”
　　朱云峰见房间里还坐着几个人，大多是西卡的上流人士，他们会在这里，一定是与李家或者谢家有很深的关系，又能得他们信任。然而……
　　“你怎么在这儿？”朱云峰看着眼前的人很是惊讶，虽然装束气质全然不同，但很明显，这人是紫罗兰号的大副，那个什么大林。
　　谢金却没有管朱云峰的问题，反而将他朝那人方向引，朱云峰这才看到，那个大林身后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他心中有些隐约的猜测。
　　果然只听谢金说：“亲王殿下，这位是陶老板！”
　　虽然早知道这个西卡闻名的黑市商人应该与谢金和李鹤东关系匪浅，但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还是让朱云峰有点惊讶。
　　陶老板没有站起，只是微微欠身，算是与朱云峰打了个招呼。那个大林倒是站了起来，但也只是躬身行礼，没有说话。
　　“亲王殿下请坐。”谢金将朱云峰让到李鹤东身边的位置上。
　　李鹤东撇撇嘴，似乎是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说话。
　　朱云峰谢过谢金之后坐下，李鹤东随后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谢金，自己则站在谢金身侧。
　　谢金微微一笑，没有推拒，坐下之后，他对朱云峰说：“亲王殿下，西卡的核心都在此处了。”
　　朱云峰呵呵一笑，说：“意思是，现在若是有一颗手雷在这房间里爆炸，就能把整个西卡的核心一锅端咯！”这句话是在回敬谢金刚刚的那个故事。
　　李鹤东眼睛一瞪，却被谢金扯住了手腕，说：“亲王殿下是在开玩笑的。”
　　随后他又对朱云峰说：“若是现在真的有颗手雷在这房间里爆炸，我们或者都会死，西卡……也就完蛋了。”
　　朱云峰却不吃这套，冷哼一声说：“谢主席未免自视太高了吧！没了你们，西卡就不是西卡了吗？”
　　谢金摇摇头，对李鹤东说：“东东，把账本给亲王殿下看看。”
　　李鹤东很听谢金的话，虽然满脸写着不情愿，却还是掏出一张晶片，直接甩给朱云峰。
　　朱云峰接过晶片，插入终端机，不到半分钟他就皱起了眉头，说：“看不懂。”
　　房间的众人差点绝点，从没想到他居然能把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朱云峰继续道：“你们把我的人带过来，他们俩能帮我看账。”
　　“你别得寸进尺啊！”李鹤东说。
　　谢金摇摇头，对朱云峰说：“殿下请放心。贵属在我们这里，绝对没有被虐待。”说完对李鹤东说：“东东，你让他们把人带上来吧！”
　　李鹤东又瞪了朱云峰一眼，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曹鹤阳和刘九思带了进来。
　　“殿下！”刘九思见到朱云峰，差点儿没激动得哭出来。
　　与他相比，曹鹤阳倒是镇定得多，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朱云峰直接把自己的终端机递给曹鹤阳，说：“你看看。”朱云峰确实是借着这个机会要谢金和李鹤东交人，他怕曹鹤阳看不懂账本，提醒道：“很多，慢慢看，别着急。”
　　曹鹤阳接过终端机，他浏览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听他轻叹一声：“要真的是这样的话，西卡这些年，其实也只是面子光而已。”

40
　　谢金的好戏如期上演，戏台就搭在李鹤东的府邸。
　　西卡的建筑风格更偏简明，所以虽然李鹤东的府邸占地也不小，但却不像卡布托那样被分隔成几个小院，而是一幢三层的大洋房。
　　朱云峰是傍晚六点半到达的，与李鹤东那张小卡片上写的时间分毫不差。
　　李鹤东和谢金穿着华丽的礼服，站在门外，迎接朱云峰一行人的到来。
　　“亲王殿下！”
　　“殿下！”
　　李鹤东与谢金同时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主席阁下，治安官阁下！”朱云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谢金直起身子，冲朱云峰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云峰看一眼依然躬着身子的李鹤东，心底默默盘算着等下的对策，走进了李鹤东府邸的大厅。
　　大厅的风格与外观相比就非常奢华了，显然是在模仿卡布托的装潢，但也只是装潢而已。华贵的地毯、昂贵的家具、精美的餐具都是临时铺设的。朱云峰微微抬头扫一眼天花板，能看出几盏水晶吊灯都是新装的，原本灯具的印子并没有来得及粉刷去除，灯上还非常奢侈地点着真的蜡烛，而非电的。
　　说实话，这些家具虽然都很昂贵，但其实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儿，对于西卡李家来说，不算什么。
　　不过……朱云峰又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数是西卡这边的大商人，还有一些西卡的官员。
　　不知道李鹤东准备这场晚宴花了多久，如果是抓到刘九思和曹鹤阳之后临时起意的……那行动力未免强了些。
　　当然，在大量的金钱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这场宴会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某种意义上能看出西卡这对政坛双雄对自己以及对帝国的态度。
　　“各位！”李鹤东不知道什么进来，用一把银勺轻轻敲击水晶杯，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请大家欢迎皇帝陛下特使、帝国第五议长、布莱克沃特的保护者、朱云峰亲王殿下。”李鹤东一边说，一边朝朱云峰的方向伸出了手。
　　大厅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众人纷纷朝朱云峰行礼。
　　“请亲王殿下发表演说。”李鹤东又说道。
　　朱云峰觉得这是李鹤东对自己的又一个下马威，不过这种事情他自从有了头衔之后也是做惯了的。
　　“各位。”朱云峰的声音不大，但因为使用了灵魂之力，所以每个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说实话，我并没有打算发表什么演说……”朱云峰说：“说到底，我只是代皇帝陛下来西卡看看的。”
　　朱云峰顿了顿，环视一圈，继续说道：“一直以来，西卡都处在帝国疆域的边境，常年处在敌人的威胁之下。可是这种威胁没有吓倒西卡人，反而将西卡建设成全宇宙有数的商贸中心。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这成就与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分不开的。”
　　不得不说，朱云峰这几句说得非常漂亮，今日到场的都是西卡的精英，这几句话等于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好话。
　　朱云峰见铺垫得差不多了，继续说道：“我上次来到西卡的时候，我们还在和共和国打仗，西卡作为军需物资的转运地，非常好地支援了我们。而我，作为帝国军人，也没有辜负大家。如今索尔思和弗尔斯双星回归帝国的怀抱，西卡再也不是前线了。相信比原先更加稳定的环境，一定能让西卡发展得更好。”说完这句，不等其他人咂摸这句话里的意思，朱云峰举起面前的酒杯，高声说道：“敬西卡！敬帝国！敬陛下！”
　　此时，大厅中的所有人，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只能举起酒杯，高声重复朱云峰刚刚的话：“敬西卡！敬帝国！敬陛下！”
　　朱云峰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随后看向李鹤东的方向，脸上扬起一个略带挑衅的微笑。
　　谢金看到了，靠到李鹤东身边，小声说：“倒是我们小看他了。毕竟是第五议长，虽然听说喜欢动拳头更甚于动脑，但这种场面还是能应付下来的。”
　　李鹤东冷哼一声，说：“等着吧！看接下来咯！”
　　朱云峰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不断有人过来与他交谈。一些是纯粹礼貌性的，大部分是带有目的性的，还有一些则纯粹是来灌酒的。
　　朱云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中对谢金和李鹤东的评价免不得调低了几分。原以为他们俩有什么招数，结果就这？朱云峰虽然不敢说自己酒量多好，但这么多年在卡布托历练下来，想要在这种宴会上把他喝趴下，那也是痴心妄想了。
　　好几次，朱云峰想去找李鹤东和谢金，但总是没走几步就被人缠住了。朱云峰渐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谢金和李鹤东好像是想拖时间。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的。
　　酒过三巡，大厅里的气氛渐渐热辣起来，一些人开始互相做某些深入交流的试探，甚至还有位女士借着酒劲大着胆子来跟朱云峰搭讪，想看他这些年打仗留下来的伤疤。
　　朱云峰微微皱眉，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劲。虽然卡布托的宴会到最后也会有这种情况，但这些人也太……开放了一点儿，还是说西卡……就是这么开放？
　　再次拒绝了一位女士之后，朱云峰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他抬头看向水晶吊灯，是那些蜡烛有问题。
　　“对你好像没有作用。”谢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朱云峰身边，毫不避讳地指指头顶，补充道：“欢愉。”
　　朱云峰听说过这种叫“欢愉”的东西，能够掺入各种香料、蜡烛，甚至食物和水中，卡布托的上层社会也隐秘地流行着这种东西。
　　“所以……是为什么？”朱云峰看着身边越来越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你们要是想在这方面搞事情的话，送个人到我床上还更实际些。”
　　谢金微微一笑，说：“那对您也太不尊重了不是嘛！”说完，他肃容道：“共和国特勤局的特务，在宴会的食物和水中投毒，导致这里所有人神志不清，趁乱刺杀皇帝陛下的特使。第五议长朱云峰亲王阁下为保护众人与刺客搏斗，伤重不治。身为西卡的议会主席还有治安官，我和东东当然要负主要责任，我们遵照您临终前的遗命，收拢位于索尔思和弗尔斯的部队。成功围堵到那批刺客。不过很可惜，共和国特勤局的那群家伙都是死硬派，负隅顽抗，我们只能将他们当场格杀。”说完这些，谢金啜了一口酒，问：“殿下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39
　　说实话，李鹤东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朱云峰能编出这么个理由来。来之前，他满以为能打朱云峰一个措手不及，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啊！
　　“测试西卡对走私的打击力度？”李鹤东又问了一遍。
　　“是的。”朱云峰肯定道：“我来的路上，听人说起西卡这里走私猖獗，甚至还有线路可以直通萨特尔城。你知道的，此次我来，是陛下的特使，一言一行皆有记录。既然听到这样的传言，总得采取行动，否则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好交代啊！”
　　“于公于私？”李鹤东又追问了一句。
　　“我的特使身份，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不能当不知道，这是于公。”朱云峰解释道。
　　“于私呢？”李鹤东问：“我们可不敢和亲王殿下攀私交。”
　　朱云峰说：“治安官阁下这话客气了。之前和共和国交战，西卡转运各项物资非常高效，能成功拿回索尔思、弗尔斯双星，西卡功不可没。我心里一直念你们的好。”
　　“原来如此！”李鹤东干笑一声，说：“这么说起来，我们倒要谢谢殿下为西卡澄清谣言了。”
　　“举手之劳而已。”朱云峰说：“应该的。”
　　“为了感谢殿下，今日晚间，我在府上设宴，请殿下一定要来赴宴！”李鹤东说完，拿出一张小卡片，双手递给朱云峰。
　　朱云峰接过，李鹤东又鞠躬行了一礼，随后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朱云峰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心说好险。
　　原来在李鹤东进来之前，他的脑海中又已经预演了一遍刚刚的情形，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语气如何，那个人都事先在脑海中指点着他排演过一遍。
　　“殿下……”朱云峰的手下看得也有些发愣，刚刚殿下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挺可怕的。
　　“别愣着了。”朱云峰说：“把我的礼服拿出来，洗漱一下，我们去赴宴。”
　　朱云峰这边准备赴宴，踏出酒店的李鹤东则上了停在专用车位上的飞梭车，车里有个西装笔挺，带着一副眼镜的男人，翘着二郎腿等着他。
　　“回来啦？”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李鹤东拉开车门坐到自己对面，问：“怎么气呼呼的？不顺利？”
　　“他居然威胁我。”李鹤东说。
　　“威胁？”
　　“特意提到帝国拿回了索尔思、弗尔斯双星。”李鹤东说：“不就是在威胁我吗？生怕我忘记他有兵在那里一样。”
　　男人依然笑眯眯的，给李鹤东倒了杯茶，说：“会不会……你太多心了？朱云峰我们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不像有那么多心眼的样子。”
　　“哼！我看他上次就是在装。”李鹤东说。
　　“好！东东说他装，就是在装。”男人从善如流。
　　“谢文金！”李鹤东急了，“我不过就是个治安官，说到底也就是在你手下讨饭吃，这西卡可是姓谢的。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诶……东东别这么说……”男人正是西卡的议会主席谢金，他笑容不改，完全不在意李鹤东的语气，说：“东东你知道的，对我来说，做这个议会主席，不过是因为在西卡只有这个位子才能为你遮蔽风雨。如果你有天不想做治安官了，那我随时可以放弃这个位子。”
　　“你……”李鹤东把头别过去，轻声说：“别说这个。”
　　“你知道的，我说的是真的。”谢金说。
　　李鹤东叹口气，说：“我就是被你骗了。早知道你特么的是谢家的族老，还是如今谢家家主的小爷爷，我特么的才不要当这破治安官呢！”
　　谢金笑嘻嘻地拉起爱人的手，说：“我知道东东是心疼我，生怕我在谢家吃亏。”
　　李鹤东甩了一下，没甩开，由着谢金握住自己的手，说：“那今天晚上的宴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云峰这次来，多半还是为了你哥那条进萨特尔城的线路吧！”谢金收敛起笑容，说：“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帝陛下震怒，要彻查也是应该的。”
　　李鹤东说：“皇帝越来越讨厌了。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悍然开战，这些年西卡身处前线，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不说体恤，还拼命要我们转运军需物资。要不是你这些年着意维持，西卡老早就毁了。”
　　谢金说：“布朗茨家代代跟希可家联姻，这么多年了，子孙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要不是有议会在，帝国早就被共和国吞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大约也只有西卡的两个实权人物敢说。可说归说，这次战争之后，因为双星的回归，西卡的处境却格外微妙起来。
　　“怎么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出事儿？”李鹤东感慨道，“我哥之前还说，准备放弃那条线了，已经在收缩生意的规模，非熟客不做了。”
　　“我也觉得太巧了。”谢金说：“如果是从前，西卡是前线，这场战争少不了我们，那个时候如果被查出来，那皇帝陛下最多申饬几句，再罚一笔钱，最多最多把你哥赶回来。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会不会……”李鹤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问：“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用这个案子牵到我哥的这条线，其实最终目的，是要收拾咱们？”
　　“可是……那个李鹤彪……是共和国的人吧！”谢金说：“这得有多大的能量，才能动用到共和国的人？有这能耐，都能直接带兵杀进中心城了吧！”
　　中心城是共和国的首都，位于第三地球，从帝国一路推进过去，需要穿过著名的朗瑞尔小行星带。这条小行星带唯二的两条航线，都被共和国重兵把守，堪称天堑。
　　李鹤东没有说话，他知道谢金分析的很有道理，确实如他所说，如果帝国皇帝陛下为了收服西卡，居然能够动用到共和国的人造一个局，那他都可以亲自率军踏平中心城了。这种功绩比收服区区西卡要大得多。
　　又思索了一会儿，李鹤东还是没有头绪，果断换了话题，说：“无论如何，我们运气还是不错的。朱云峰的那个亲卫队长跟王筱阁有过一段，被他认出来了。若非如此，我们根本不知道朱云峰微服到了西卡。”
　　谢金缓缓摇头，说：“我倒觉得不是凑巧。”说完，他拿出自己的终端，递给李鹤东。
　　李鹤东接过，手指划过屏幕翻看其中的信息，眉头微皱，问：“他什么意思？最近他越来越过分了！之前他扯你的旗运营紫罗兰号，我就说得去敲打一下，你还说他有分寸。这是有分寸的样子吗？”
　　谢金把终端机重新拿过来，说：“这不还是挺有分寸的嘛！”他指着其中的一行文字念道：“来人全部用变装镜遮掩真实身份，虽然暂时未见可疑，但仍值得调查。”念完，谢金微微一笑，说：“至少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始终把我当老板。”
　　“切！”李鹤东咕哝道：“谁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朱云峰的真实身份，写份报告上来，憋着看我们斗，他好渔翁得利呢！”
　　“晚上就知道了。”谢金说：“晚上我请你看一出好戏。”

38
　　曹鹤阳的猜测不可谓不大胆，但站在朱云峰的角度却又觉得似乎没办法反驳，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曹鹤阳说的不对。
　　“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想好对策了？”朱云峰问道。
　　曹鹤阳耸耸肩，说：“也无所谓对策不对策吧！反正明天约了王筱阁见运货的人，到时候再说呗！”
　　“明天……”朱云峰有些犹豫，问：“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曹鹤阳摇摇头，说：“没这个必要吧！而且……你现在那个身份……好像不应该出面吧！”
　　想到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朱云峰无奈地摇摇头，说：“算了，还是你们去吧！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一定要跟星曜说，得搞个亲力亲为的角色。”
　　曹鹤阳默默喝了一口饮料，心说或许也没有下次了。
　　接下去的时间，两个人又聊了些其他的。朱云峰这才发现，曹鹤阳和他印象中的容器完全不同，学识几乎可以称得上渊博。
　　“你……真的……接受的是容器教育？”朱云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论说什么曹鹤阳都能接上话，甚至还可以聊得很深入。
　　“因为我有很多时间啊！”曹鹤阳笑笑，说：“白日梦其实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世界。”
　　朱云峰呼吸一窒，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从曹鹤阳豁达的话语下听出了一丝心酸。
　　“以后……我多陪陪你。”这句话未经思考，冲口而出。
　　曹鹤阳惊讶地抬头看向朱云峰。
　　朱云峰自己也很吃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就仿佛这一刻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
　　“那什么……”朱云峰想要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尴尬。
　　曹鹤阳却摇摇头，说：“你很忙的！我知道。”
　　“其实……”朱云峰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忙，但又不敢承诺什么，现在的心情似乎不是对容器应该有的。
　　曹鹤阳自顾自地说：“你要出征。外出打仗是很危险的事儿，我知道的。”
　　朱云峰心底一痛，顾不得其他，说：“其实还好。需要我上第一线的情况其实不是很多。所以……其实说不定以后我都可以带上你。”
　　“真的？”曹鹤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朱云峰点头，看到曹鹤阳扬起的笑脸，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可是……这样不符合规定吧！”曹鹤阳说。
　　“我的舰队，我说了算。”朱云峰仰头努力摆出一个特别帅的姿势，心说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得把握。
　　曹鹤阳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举起杯子，说：“那……敬舰长。”
　　朱云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干了杯中的酒。
　　这顿饭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朱云峰觉得自己记不太清楚了。反正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上，而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艹，西卡的酒还真厉害！”朱云峰坐起来，扶着额头感慨：“不过好像酒不错，不上头。”
　　洗漱完毕，问过留守的人，他们说曹鹤阳和刘九思已经出门了。
　　“你们没派人跟着吗？”朱云峰诧异道，“之前不是这么安排的呀！”
　　“这个……是临出门时候刘队长说的，据说是您的安排。”
　　刘队长指的就是刘九思，但是朱云峰知道他肯定没胆子矫令。
　　“我下的令？”朱云峰挥手让手下下去，自己点开了随身的终端，发现上面确实有这样一条指令传给刘九思。
　　“我喝醉了时候下的？”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朱云峰有点儿怀疑自己喝多了误事儿。
　　看了眼时间，朱云峰有些担心，更多的是犹豫。他很想派人去接头地点附近查看一二，又担心万一被人发现了打草惊蛇。就这样犹豫来犹豫去，时间来到傍晚。
　　“怎么又到这个时间还不回来啊！”朱云峰走出寝室，准备招呼人去找人，却听“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
　　曹鹤阳和刘九思回来不需要敲门，朱云峰瞬间警觉起来。
　　“什么人？”手下在朱云峰的示意下开口询问。
　　“西卡星域治安官李鹤东，前来拜见第五议长，朱云峰亲王殿下。”
　　“艹！”朱云峰忍不住骂出声！
　　“亲王殿下不在吗？”那个声音又问，“或者我改日再来拜见？那贵属就先在我那里做客几天？”
　　“等等！”朱云峰叫道，他身子僵了僵，随后示意手下开门。
　　一个穿着正式觐见礼服的男子走进来，他本身气质并不让人害怕，但脸上那淡淡的刀疤却无疑增加了他的威势。
　　“李鹤东见过亲王殿下。”男子走到朱云峰面前，单膝跪下行礼，说：“不知道亲王殿下已经来到西卡，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原谅。”
　　朱云峰此时已经可以肯定，刘九思和曹鹤阳一定是落到李鹤东手里了，可现在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焦急。他虚扶一下，说：“请起吧！”
　　“亲王殿下……”李鹤东站起身来，说道：“今天在例行的缉私行动中，我们捕获了两个嫌疑人。虽然用变装镜做了伪装，但其中一人我们可以肯定是您的亲卫队队长。请问，对此您有何解释？”
　　朱云峰对于李鹤东的咄咄逼人早有预料，他微微一笑，说：“哦！请不用担心，对于走私什么的，我并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去做。我不过是为了测试一下西卡对走私的打击力度而已。”

37
　　曹鹤阳的能力是什么？朱云峰……还真的是忘记了。
　　曹鹤阳看朱云峰的样子就知道了答案，他叹了口气，说：“还真的忘记了啊！”
　　“那什么……”朱云峰有些心虚，虽然他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心虚，但还是很心虚。
　　“我的能力……是敏锐你的感知。”曹鹤阳说，“所以我自己的感知也很敏锐，所以我能察觉到有人跟踪，能知道那个仓库放了好酒，从而猜出那是陶老板的地方。”
　　“这……这样的吗？”朱云峰说。
　　“不然呢？”曹鹤阳问。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隐秘的情报组织的特工呢！朱云峰在心里说。
　　“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情报组织的秘密特工吧！”曹鹤阳说。
　　“怎么……怎么会……”朱云峰吓得都结巴了，简直怀疑曹鹤阳的能力是读心。
　　“我不会读心哦！”曹鹤阳说。
　　“我靠！”朱云峰差点跳起来。
　　“我只是通过你的面部微表情和动作猜到了而已。”曹鹤阳说，笑眯眯的，似乎心情很好。
　　朱云峰甩甩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件事儿。他问：“那你……今天告诉陶老板的话，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曹鹤阳点头，说：“其实……今天我们可以知道很多事儿呢！”
　　“你说说看。”朱云峰很喜欢听曹鹤阳做情报分析，因为他觉得他的思路异常清晰，而且条理清楚，能讲清楚来龙去脉，不像星曜，就只给个冷冰冰的结果。
　　曹鹤阳却卖起了关子，说：“我饿了！”
　　朱云峰并没有生气，对于有本事的人，他一向不在意他们提要求。
　　“想吃什么？”朱云峰问，“听说这间酒店有浪漫星光晚餐，怎么样？”
　　“可以吗？”曹鹤阳似乎很感兴趣。
　　原本是不可以的，因为按照酒店的规定要提前一天预订，甚至其实因为现在是西卡观星的旺季，所以这个浪漫晚餐的预订也很火爆，真的排队的话，得十几天之后了。
　　不过西卡是个认钱的地方，恰好作为亲王殿下朱云峰并不缺钱，他大手一挥，交了一大笔钱，酒店自然会为他安排。于是半小时之后，酒店最高的塔楼上，曹鹤阳和朱云峰面对面而坐，开始享用属于他们二人的浪漫星光晚餐。
　　不得不说，如果不算用来“插队”的钱的话，这顿晚餐还是很超值的。食材和酒都是一流，为了营造浪漫的约会环境，侍者都离的很远，操纵着各类机器人上菜，倒酒，收拾空盘。
　　这样的环境里，朱云峰刚刚急切的心情都淡了些，倒开始享受晚餐了，毕竟看曹鹤阳吃东西就会觉得很有食欲。
　　曹鹤阳在埋头吃了一阵之后，反而先开口了，说：“你不想知道了吗？”
　　朱云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我等你，看你什么时候准备说。”
　　曹鹤阳放下刀叉，用餐布抹了抹嘴，说：“我得先停一会儿，刚刚吃太急了。”喝了口面前的饮料，他说：“今天我们知道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传说中和谢家有关系的紫罗兰号很可能是陶老板在背后经营。”
　　“因为他那个什么达令是大副？”朱云峰问。
　　曹鹤阳点点头，说：“这人和陶老板关系非常不一般，这点我相信连刘九思都能看出来。这样一个人能塞到紫罗兰号上做大副，要么紫罗兰号就是陶老板的，要么陶老板和谢家和李家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还深。”
　　朱云峰思索了一下，说：“这个陶老板，资料上只显示他是黑市商人，卖酒起家，可能还有一些别的生意，你要说他跟谢家李家有关系，我觉得不奇怪。再大的黑市商人总不能绕过这两家去。可你要说关系深……他不过是个黑市商人，虽然生意不小，但好像还不至于让这两家另眼相待吧！”
　　曹鹤阳手指轻轻敲击桌子，说：“不……这么说起来，我倒真的觉得陶老板和谢家李家的牵扯，比我们想象的深。”
　　“怎么说？”朱云峰问。
　　“紫罗兰号一直被传说有谢家的背景，谢家从来没有出来否认过，也没有出手破坏过紫罗兰号的运行。”曹鹤阳说，“陶老板的达令做了紫罗兰号的大副，顺着我们刚刚的思路，如果这条线真的是谢家的，那两家合作之深超乎我们想象，如果这条线路是陶老板的，那么……谢家甚至是在庇护陶老板了。”
　　“庇护一个黑市商人？”朱云峰想了想，问：“陶老板其实是自给谢家干活？毕竟身为大家族，谢家和李家也算帝国的贵族，有些事儿不方便自己做。”
　　“要是这样的话，那陶老板说他能做保倒不奇怪了。”曹鹤阳说：“进萨特尔城的那条线本来就是李家的。”
　　“嗯……”朱云峰沉吟道：“我就说，这个陶老板用十年的时间在西卡突然间蹿起来，没点背景根本不可能。”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有个新的疑问了。”曹鹤阳说。
　　“什么？”朱云峰问。
　　“假设陶老板实际上是给谢家李家干活的话，那他没必要问那批货是什么呀！”曹鹤阳说，“我们最后总是要靠李家的路子进萨特尔城，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哪怕我们明天和运货的人谈的时候也不说实话，可是一旦运货，他们肯定是会知道的呀！似乎没必要这么早搞清楚吧！除非……”
　　“除非什么？”朱云峰觉得有点儿跟不上曹鹤阳的思路了。
　　“除非……他们其实没办法知道那批货是什么……那说明运货的人和陶老板没关系。”曹鹤阳说。
　　“没关系不也很正常吗？”朱云峰迷糊了，“他就算是替谢家李家干活，或者有合作，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啊！”
　　“确实不可能。”曹鹤阳说：“那他又为什么那么关心呢？这已经逾矩了呀！”
　　“你想到了什么？”朱云峰看曹鹤阳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有所猜测。
　　“或者……他们如此关心我们要运什么进萨特尔城，是因为在萨特尔城有他们关心的人或者事儿吧！”曹鹤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