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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玄光镜,小鬼现在总算可以和几个人没有障碍地交流了,经过刚刚那阵变故,四人一鬼的心境都有大大小小的起落,周九良提议大家稍事休息一下,他进厨房切了些水果,孟鹤堂照看小鬼,怕他刚刚情绪波动太过厉害,伤了根本。至于烧饼和曹阳,他们这会儿还被拷在一起,正腻在沙发上说悄悄话呢!
过了一会儿,周九良切好了一盘蜜瓜,又拿了几个橘子出来,摆在茶几上。孟鹤堂也带着小鬼过来,在小鬼盘腿在地上坐了,然后又在他周身撒了些符纸的灰烬,随后把镜子摆好,重新用镜子照着他。
做好这一切,他也拉着周九良坐下。他们家的沙发本身就是一个多人的,一个单人的,这会儿朱云峰和曹阳那边明摆着是插不进去的,周九良本来想去搬个凳子,却被孟鹤堂拉着按到沙发上,他自己坐到了沙发扶手上。
曹阳见大家都做好了,想开口说话,朱云峰拿竹签签了一片蜜瓜给他,说:“你刚刚情绪波动不小,我来说吧!我说得不对的,你就补充。别累着了。”
孟鹤堂对这种没完没了的秀恩爱简直无力吐槽,想了想,拿了个橘子,剥开了给周九良,说:“九良,你吃这个。”
曹阳心里对朱云峰的体贴自然是高兴的,转头看到孟鹤堂的举动又有点想笑,再看看茫然无知的周九良,顿时觉得孟鹤堂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感受到朱云峰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包着自己手,温暖又安心,不自觉地朝他怀里靠了靠,轻轻说:“那你先说,你说累了,换我。”
朱云峰笑着点头,然后开始说他和曹阳的事儿。
原来之前他们两个被镜子照着,各自看到了许多不同的片段。朱云峰一会儿是个变戏法,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个猎人,有时候似乎是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有时候又好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甚至于,好像还有一次,他还当了一回皇帝。然而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最后都一定会与曹阳相识相知,却又总是因为因缘际会错过。
“我是个变戏法的时候,他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我们因为避雨在一处山神庙里认识了。他书生意气却是第一次出门,我行走江湖见过人世纷扰却说不出什么大道理。那个晚上我们聊得很投契,于是就一起进京。”朱云峰说。
进京的路走了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他们朝夕相处,成了至交好友。秀才高中,变戏法的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于是远走江湖。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位年少成名的翰林老爷当年拒绝了宰相千金的婚约,终生未娶。
接下来的故事,说起来其实也都很俗套,虎口脱险的猎人遇到了踩中自家陷阱的郎中,他救他出陷阱,他为他包扎伤口。深山之中,两个人一起养伤,互相扶持着生活。小半年之后,郎中伤愈,却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和猎人在远离人世的地方过了几年逍遥的日子,终归放不下故乡亲朋,想要回去看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猎人以为他是厌倦了山中生活,想要回到尘世。未曾想到后来到山下卖虎皮的时候听说县里的名医被招走进京为皇帝治病,不料皇帝病重不治,那位名医被新帝赐死。猎人心中的悲痛无以言说,他花了十年时间准备,终于在新帝出巡的路上将他刺杀,然后力战而亡。
少年豪侠救下了被人追杀的文弱书生,细问之下才知道他是被奸臣害死的相府家的小公子,小公子被少侠带回山中,剃发明志,弃文从武,在师兄的帮助下习得一生武艺,也收获了一个爱人。可是爱情浇不灭他心中的仇恨之火,他到底还是抛下爱人进京报仇,深陷重围之际,爱人如当年一般前来相救,他们却没有能如当年一样一起回到山门。带着仇人的头颅祭奠亡魂之后,他在爱人的坟前自刎相随。
征战沙场的将军带回了敌国的质子,这位文质彬彬却不受宠的皇子却与他格外投契,他们甚至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然而大将军和敌国皇子之间是不可以存在友谊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于是功高震主的将军成了政治阴谋的牺牲品,即便那位曾为质子的皇子最后带着十万雄兵踏平了这里,却依然换不回自己的爱人。
烧饼一连说了好几个故事,虽然用的都是第三人称,可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和曹阳的从前。曹阳靠在他怀里,轻抚他的手背,说:“后面的我来说吧!”然后坐直身子开始叙述。
“他当皇帝那一回,我是摄政的王爷。其实我跟他是平辈,不过那会儿的皇帝没儿子,就把我抱到宫里养着,希望我能给他带个儿子来。后来他就出生了。”曹阳的声音很温柔,好像是在回忆。
皇帝的亲生皇子被自己的母亲宠坏了,调皮捣蛋却就是不知道读书,和曹阳的对比更是强烈,皇帝好几次感叹这么个儿子还不如没有,要是真没有儿子就干脆认了曹阳,让他继承香火。
皇帝的感慨之语却让一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小皇子三番四次遭遇不测,曹阳的身份渐渐尴尬起来。再后来,皇帝意外坠马,仓促之间,只留下一纸诏书,要皇子继位,却要曹阳摄政。
曹阳不过大着新帝四岁,却因为从小跟在先帝身边,对政事颇为精通。相比之下,新帝仿佛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尽管如此,曹阳却并没有任何旁的心思,只是想要兢兢业业地辅佐新帝。
在一次次残酷无比的政治斗争里,新帝终于慢慢长大了,可他却越来越看不透曹阳了。从内心深处他相信这个从小陪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不会害自己,可是已经品尝到权力甘美味道的他又实在不能相信有人会因为一份感情放弃已经得到的一切。
“他娶了世家大族的女儿做皇后,彻底坐稳了帝位,然后慢慢开始割除我的羽翼。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止他,只是觉得心疼,因为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不单是两个人,我们身后有无数人在推着我们走。我不想要伤害他,情愿受伤的那个是我。”
新帝花了将近十年一点一点剪除了摄政王的势力,在太子六岁那年发难,公布摄政王的十大罪状。
“第一条就是谋逆大罪,好在他还给我留了点颜面,没有凌迟。”曹阳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说不下去了。
朱云峰见状,连忙搂紧了他,说:“我就是个混蛋,欠你的,这辈子我还。还的多一点,变成你欠我,下辈子你还我。我们就这么欠来欠去,永远都掰扯不清,好不好。”
曹阳眼圈红了,说:“别用说过的话来哄我。”
“是!这次你看我行动。”朱云峰说完,亲了亲爱人的额头。曹阳身子僵了一下,到底没有躲开。
“大概就是这样了。”曹阳说,“我们两个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孟鹤堂听完他们的故事,问:“那……你们两个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跟小鬼有关的事情?”
曹阳和朱云峰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孟鹤堂确认道:“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吗?”
曹阳说:“确实没有。我可以肯定。”
朱云峰也说:“是的,我们两个见到的都是彼此,其他人的样子都很模糊,所以哪怕真的有小鬼,也不可能认出来的。”
周九良开口道:“你们刚刚被玄光笼罩的时候,小鬼差点被烧到,看起来倒不像是跟你们有渊源的样子。”
“如果跟烧饼和四哥没关系的话……”孟鹤堂顺着周九良的思路说道:“那就只有跟这面镜子有关系了。”
“和镜子有关系?”一直安静聆听的小鬼突然说:“这倒是很有可能。这么说起来,烧饼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能听到他说话,现在想来应该是跟那条金链子有关系。”
孟鹤堂说:“没错,你一定跟这面镜子有关系,甚至你就是把这面镜子分成项链和眼镜的人。”
“我?”小鬼指着自己,说:“不太可能吧!我能有这么大本事?”
孟鹤堂说:“你是民国时候的人,距离现在总有百年左右了吧!寻常的鬼魂,一般三年五载的就会灵力耗尽魂飞魄散,这么久了你却依然还在,虽然是被束缚在这幢房子里,可这幢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阵,所以只能说是你自己生前的执念,让你不离开这里而已。你执念如此之深,可法力却远远不够道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生前借助秘法强行把你的生魂凝结成鬼,留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完成你的执念。这面镜子,玄妙无穷,也许真的就是他帮你完成了这件事,所以你和他才会有特殊的感应。”
孟鹤堂的话在情在理,却无法解决当前的问题。小鬼说:“无论我和这面镜子有什么样的缘分,我现在是不是都没有办法达成我的心愿了?”
周九良突然开口问:“四哥,你有办法采访到郭麒麟吗?”
“恩?”曹阳皱了皱眉头,说:“你是想让郭麒麟照照镜子?”
周九良点头又摇头,说:“我想让他和小鬼一起照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