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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朱二请了朱氏的族长一行人来,指控酒楼的账房靳先生贪污了银子。
朱云峰一番言语挤兑,总算是让族长承诺,不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朱恩佑年纪大了,站不动,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说道:“好孩子,爷爷知道你很懂事,这非常好。事已至此,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吧!从明日起酒楼就交给朱二经营,每年他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负责你们母子三人的生活费用,你放心,绝对不会薄待了你们。若是他真敢苛待你们……”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朱二。
朱二连忙摇手,说:“族长,您这话可言重了。崇文大哥照顾我良多,他去了,我自然应当照顾嫂嫂和侄子侄女,这是我的份内事,我又怎么会薄待他们呢!”
“你心里明白就很好,若是让我知道你苛待他们,你自然知道我的手段。”朱恩佑说完,还假模假式地恶狠狠瞪了朱二一眼。
“明白,明白。请族长放心。”朱二说完略带挑衅地看了朱云峰一眼。
若是在平时,朱云峰一定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朱二狠狠揍上一顿,然而此刻他却知道自己断然不能这样做。话虽如此,可是他的手还是缩在衣袖里,攥成一个拳头,捏得咯吱乱响。正在犹豫应该怎样拒绝这件事情的时候,朱云峰突然感到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伸了过来,缓缓握住他的手。那只手似乎没有多大的力道,可是现在却带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和支持,让他明白在这世上自己永远不是一个人。
“族长爷爷。”四姐突然开口了,她对朱恩佑说:“族里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只是酒楼牵涉的事情很多,虽然族长爷爷一言九鼎,但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红口白牙,似乎不太妥当。”
朱恩佑对四姐的身世知道个大概,他本就重男轻女,这个孩子跟朱家没什么关系,此时见她开口,更是嫌她不上台面,说:“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份。”
四姐早知道这位族长爷爷对自己的态度,倒也没有什么尴尬,反而说道:“族长爷爷,我年纪小,又是女孩儿,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不过娘病着,小饼年纪还小,说不得我得出来说两句罢了。这几句话,您觉得有道理就听,若是没道理,就驳了,也没什么所谓。”
见朱恩佑不置可否,四姐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不如从衙门中请几位中人来,将今日的事情立下文书,您看可好?”
“立下文书?”朱恩佑看着朱四姐说,“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信不过族里?”
四姐摇摇头,说:“族长爷爷,您这话说的实在是折煞我了,我们又怎会信不过族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朱佑恩问。
“只不过小饼年岁见长,他是个什么料子大家也都清楚,今后他也未必能够经营酒楼,少不得还得劳烦二堂叔。与其今后有什么纠纷,我的意思是不如今日,我们从衙门中请来中人,将这件事情定个清楚明白。”
“你要如何定个清楚明白?”
四姐理了理思路,清一清嗓子,说:“第一,这朱武酒家是我爷爷的产业,是我父亲一手经营到如今的地步,这一点相信在座诸位叔叔伯伯爷爷没有人能够反对吧?”
“这是自然的。”朱恩佑说,“你爷爷朱武,算起来是我的堂兄。想当年他在我们这乡间的威名,到如今大家都还记忆犹新。”
“子承父业,既然如此,那这酒楼自然现在就应该是小饼的,这件事,相信大家也毫无疑义吧!”
朱恩佑看看四姐说:“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说到底还是这样子小家子气。又说相信我们,却原来还是担心族里谋夺你们的家产。”朱恩佑顿了顿,继续说:“我朱氏是在五茸镇上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又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放心,这酒楼自然是小饼的,谁也夺不去。”说完,朱恩佑环视了一圈周围,继续说:“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我们今日来也绝不是想要帮朱二谋夺你们的家产,这点你可放心。”
四姐微微一笑,眼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朱二,说道:“族长爷爷说这样的话,我自然是放心的。那么这第二点就是暂时将这酒楼交给二堂叔经营,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就是如此。”朱恩佑说。
“可是这经营和经营可不一样。”四姐找到了思路,侃侃而谈,“爹在世的时候,酒楼每年的进项大约有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爹一般是分成三份,一份是生意上用,一份用来支撑家中的吃喝用度,还有一份则是拿给族里。这些年族里修族学,还有救济族里的贫弱孤寡,多有赖这笔银子,这件事儿族长爷爷不否认吧!”
朱恩佑缓缓点头说:“没错,这件事情确实是有目共睹,我自然也不会否认。”说实话,他这么积极想让朱二经营酒楼,怕的就是朱崇文去后酒楼的生意一蹶不振,那族里就少了一大笔进项,他这个族长少不得还得想其他办法弄银子,那需要烦心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四姐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请中人来到后,我们不如也将此事规定下来。”
“你想要如何规定?”朱恩佑这时倒来了兴趣,觉得这小妮子虽然不上台面,倒颇会鉴貌辨色,能猜到自己的意思。
“我想的是,今后不如将酒楼的进项分成四份,一份交给族里,一份留待后续经营酒楼,一份供我们家里吃穿用度,剩下的一份自然就是二堂叔的,不知道族长爷爷和二堂叔意下如何?”四姐的声音清脆,话语的条理清晰,内容也颇得朱恩佑和他身后一众族老的心意。
朱二在一旁看了,心中大急。若是真的如四姐所说,从衙门中寻了中人来,把这些事情全部都定下来,自己若有违反的话,他们就可凭这纸契约到衙门告自己。那自己想要悄悄谋夺酒楼的如意算盘可就落了空了。可是看朱恩佑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提议颇有些心动,然而仓促之间朱二又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毕竟四姐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对族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反观自己,若是真的签下了这纸契约,就是规定下了自己每年都要给族中交银子,若是不交,或者交得不够,那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自己就从一个施舍银子给族中的大善人,成了必须每年给族中交银的佃户。
朱二见朱佑恩笑着点点头,似乎就想立刻答应下来。刚想说话打个岔,却被四姐抢在了头里。
四姐说:“这只是我现在的想法,若是在进项的分配上,族长爷爷和二堂叔还有什么意见的话,尽管说。其实我们母子三人开销也不大,酒楼进项留二成给我们也就足够了。剩下的钱全凭族长爷爷安排。”
朱恩佑脸上笑容更甚,若是真的按照四姐说的,自己每年还能多收到五、六十两银子,谁会嫌银子多啊!
朱二赫然发现若是真的按照四姐的意思订下了这份契约,那自己就彻底变成了给朱云峰一家还有族里做工了。甚至若是自己交的银子比从前朱崇文少,一定还会落人口实,将自己和那个死鬼相提并论。族人一定会说自己不如他,甚至污蔑自己贪了银子。想到这里朱二忍无可忍,只能拿出最后的手段。
他对朱恩佑行了一礼,说:“族长,其实这件事情还另有隐情。”
“有什么隐情?”朱恩佑其实此时对于四姐的建议是千肯万肯,正想答应下来,没有想到推三阻四的人居然变成了朱二。想到来年可能会多出来的银子,朱恩佑拿出族长的威严,板起面孔,对朱二说:“我觉得四姐一个女孩子家,能够如此识大体,非常难得。可见平日里崇文和崇文媳妇儿教导有方。生意上的事儿我们几个老的也不懂,那就从衙门请中人过来,为我们断一断,把进项都给估算清楚了,签了契约就好。”
朱二知道此刻再不说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立刻从身上拿出一张单据来递给朱恩佑,说:“族长,其实您有所不知,崇文大哥在世的最后那段日子,因为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常常照看酒楼,酒楼的生意江河日下,早就不复往日,甚至他还欠下了许许多多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