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去年的一个访问里,被问到如果不当相声演员想干什么,曹老师说想经营个古董铺子,当掌柜的。烧老师说想当个小学徒。
身为一个自律的作者,这样的愿望是必须满足的。
当然,这或许是个不太一样的故事。
01#卷壹·老板的秘密(一)
四牌楼路是上海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虽然紧挨着城隍庙,却基本没什么游客。据说很久以前,这条路上有四座牌坊,因此得名。不过如今这四座牌坊早就不见踪影了,只有这个名字留了下来,勉强算是纪念。
四牌楼路很窄,窄到如果有两辆车相向而行,那么有一辆车必然得退让,否则就得生生堵死在路上。不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行驶在这条路上的车辆都有一种默契,那就是谁离“曹记”近,那就谁让行。因为“曹记”门前有一块空地,刚好够一辆车临时停靠在那里。
“曹记”全名“曹记鉴宝”,是一间古董铺子,虽然在普通人中间名声不显,但在上海乃至全国的古董届都是一块响当当的牌子。无他,人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行的,流传到现在怎么都得有几百年了。据说曹记最兴旺的时候是在明朝,当时从南到北都有曹记的分号。不过或许是子孙不肖,也或许是兵灾人祸,总之曹家的家产慢慢败光了,但好在还是保住了一点血脉,一路传承至今。
曹记如今的老板自然也姓曹,叫曹鹤阳,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的,戴一副眼镜,一看就有学问。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家学渊源,鉴宝的本事那真是一流,据说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出过错,人送外号“曹四眼”,意思是他仿佛有四只眼睛一样,从来不会看错东西。
当然了,这个外号不太好听,所以渐渐的大家也就管他叫“曹四爷”了。
这一天,是一个周一,一般情况下,工作日的上午,古董铺子的生意不会太好。
曹记的小伙计朱云峰过了九点才卸了门板——你没看错,在家家户户都用卷帘门的如今,曹记居然还在用门板——开门营业。
“请问,这里就是曹四爷的曹记吗?”一个年轻人紧紧抱着一只布袋子,站在门外问道。
朱云峰今年十八岁,他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等在门口,连忙回答道:“是,曹四爷是我老板。”
“那……”那人欲言又止。
朱云峰在这里已经干了快三年了,极有眼色,连忙将人让到店里。
“您坐!”朱云峰指着墙角的圈椅说:“您喝什么?我给你准备。”
“不用不用。”年轻人进到店里,见柜台高高的,竟然像当铺似的,又见墙角的两张圈椅和一张茶几都是上好的红木,且保养的极好,地上铺着长绒地毯,花纹繁复,显然也不是普通货色,倒有些局促起来。
“您请坐。”朱云峰又说了一遍,随后问:“客人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儿吗?”
“我……”那年轻人想了想,说:“我有些东西,想请曹四爷看看。”
朱云峰微微一笑,说:“不瞒这位客人,这个点儿呢,我们老板还没起。”
“那……”
“客人要是不着急呢,不妨在这附近转转,等吃过午饭再来。”朱云峰说完,见那年轻人神色焦急,继续说道:“或者……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先给您看看?”
“你?”那年轻人上下打量朱云峰,脱口而出问道:“你多大啦?”
“客人您别看我小,我跟着我们老板已经快三年了。”朱云峰说:“若是我看不出来,再请我们老板看也是一样的。”
年轻人将信将疑,把手上的布包递给朱云峰。
朱云峰却不接,指指那张茶几说:“烦请客人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个儿打开。东西贵重,万一有个失手,那就不好看了。”
这是古董行里的规矩,交接东西必然是放到桌上,一人离手,一人再去拿。这样可以避免有人故意使坏,在交接的时候毁了东西说不清楚。
那年轻人似乎并不知道这规矩,微微一怔,把手缩回去,把布包放到茶几上,随后从里面拿出一对杯子来。
见年轻人将杯子放好,朱云峰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说了声“那我开开眼界”,随后拿起其中一只杯子细细查看。
朱云峰将杯子举到眼前,细细查看上面的颜色,又伸手去摸杯子的杯口,良久才把杯子放下。
“怎么……”年轻人刚想发问,却发现朱云峰又把另一只杯子拿了起来,只能闭上了嘴。
第二只杯子朱云峰看得很快,略一查看就放下了。
“怎么样?”年轻人忙不迭地问:“这对杯子能值多少钱?”
朱云峰想了想,伸出一只手,在年轻人面前比了比。
“五……五千万?”年轻人显然非常高兴,连连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朱云峰眉头一挑,说:“客人,您想什么呢?这两只杯子,最多值五百块。”
“什么?”年轻人这一下连声音都变调了,说:“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吞了我的杯子?”
朱云峰不屑道:“谁稀罕你的杯子?我淘宝上五百块说不定能买五只。”
“你……”年轻人被噎得骂都骂不出来了,说:“你懂什么?请曹四爷出来!”
“这位客人……”此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好叫您知道,我的鉴定费起手就是五位数。依我看,您没必要浪费这笔钱了。”
一边说,一个人一边从柜台后的楼梯上下来,他穿着一身颇为宽松的居家衣物,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你……你是曹四爷?”年轻人问,显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慵懒的样子,和自己设想的鉴宝大师不怎么相符。
这个人自然是曹鹤阳,他没有回答年轻人的话,而是说:“小饼来我这儿快三年了,他或者闹不清楚有些东西到底是值五万还是五十万,但是值五百还是五千万,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可……”年轻人还想说话,曹鹤阳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小饼,你跟客人说说吧!”曹鹤阳冲朱云峰努努嘴。
“好勒,老板。”朱云峰答应了一声,说:“客人,您这杯子乍一看是斗彩三秋杯,这下面还印了成化年间制这几个字,要真的是真品,那别说五千万,一个亿都行。可是您看您这杯子,杯璧厚薄均匀,不差分毫,这哪里是成化年间的杯子,分明是现代流水线上生产的。还有您杯子上的釉色,底色太白了,早年间的白瓷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哪怕保养得再好,到现在也应该有一点点泛黄了。还有这里,这个红色,太正了,真品应该有点儿发暗的……”
朱云峰滔滔不绝说了快十分钟,那年轻人的脸色比哭还难看。等朱云峰说话,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曹记,连杯子都没有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