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三章 谋算
饶是自认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朱芸枫还是被曹鹤阳的话惊得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四……”朱芸枫第一反应是去摸曹鹤阳的额头，她觉得如果没有烧糊涂，曹鹤阳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我没生病。”曹鹤阳说，“我现在脑子清楚得很。”
“可是……”朱芸枫看向曹鹤阳，“小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你如果是皇帝陛下的儿子，那母亲……”朱芸枫脑子乱糟糟的，“那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我……”曹鹤阳脑子嗡嗡的，“我原本也想不清楚，我每次有这种念头都觉得自己想错了，想岔了。可是……”
“可是什么？”
“刚刚母亲的话，你听清楚了吗？”曹鹤阳问。
“我……”朱芸枫想了想，摇摇头，“你们俩刚刚说话跟打哑谜一样，我其实没听懂。”
“母亲说，有些事儿，因为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所以我才会想不明白。”曹鹤阳说。
朱芸枫喃喃重复道：“你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所以你反而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应该知道的越多，就越清楚嘛！”
曹鹤阳说：“不，其实小饼你现在的情况和我是一样的。”
“啊？”
“你刚刚不是已经提到了问题的关键吗？”曹鹤阳说。
“问题的关键？”朱芸枫不解，“我刚刚说什么……”说到这里，她突然明白了过来，问：“你……你是想说……你的生母……”
曹鹤阳点头，说：“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是……其他人不知道。宫里也好，外面也好，都以为我是父亲的遗腹子，是母亲亲生的。”
“这……”朱芸枫突然捂住嘴巴，“所以也就是说……宫里以为你是母亲亲生的，所以觉得你是皇帝陛下的……那皇帝陛下和母亲……”
这个消息太让人震惊了，皇帝和王妃，不……那个时候应该是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嫂子和小叔子……
朱芸枫嘴巴张得都能吞进去一颗鸡蛋了，怪不得太夫人没有明说，只说要曹鹤阳回去想清楚，又说要朱芸枫陪他熬夜，这种消息……知道了谁能睡得着啊！
“小四……”朱芸枫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所以说……”
“皇帝陛下愿意相信这件事，说明他和母亲肯定……”曹鹤阳不知道要怎么措辞，最后只能说，“反正他总归是信的。”
“那……皇后娘娘训斥，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儿，心中不忿，可是又不能宣之于口，所以才借机训斥。”朱芸枫已经彻底明白了，“茹嫔……”
“怕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儿，所以才会惹来杀身之祸吧！”曹鹤阳说。
“我……我有点儿乱……”朱芸枫脑子乱哄哄的。
“我也是。”曹鹤阳说。
“所以……你之前的话是这个意思啊！”朱芸枫突然感慨道。
“啊？什么？”
“就是你说母亲好像用了什么法子，让宫里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皇帝陛下的儿子。”朱芸枫说，“不是你是皇帝陛下的儿子，而是她让人以为你是。”
曹鹤阳点了点头，突然又说：“这么说起来，我一直查不到我生母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
“什么？”
“母亲……从很早就开始布局了。”曹鹤阳说，“她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她亲生的，宫中和外面都不知道这件事儿。”
“可是……她让你知道了。”朱芸枫皱眉，“小四……她……到底为什么让你知道？”
“我……”曹鹤阳眉头也跟着皱起。
太夫人心机如此深沉，几乎是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她又怎么会因为一时不察，让曹鹤阳一个小小孩子，知道自己并非是她亲生。
“会不会……”朱芸枫问，“你其实是她亲生的。”
“啊？”
朱芸枫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的说法很奇怪，这世上有哪位母亲会让自己亲生的儿子觉得自己并非亲生，从此小心翼翼地活了十几年。
曹鹤阳却似乎被朱芸枫的话提醒了，说：“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我其实是母亲亲生的……”
“不是，小四，我随口一说，这不可能的。”朱芸枫觉得曹鹤阳魔怔了。
“不，其实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
“小四，你别瞎想！”朱芸枫拉住曹鹤阳，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口，“小四，不会的。母亲定然不是你的生母。”
“为什么？”
“我生过孩子，我知道的。”朱芸枫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遇到多难的事儿，我绝对不会让两个孩子认其他人做母亲的，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没有母亲疼爱的可怜孩子。”
曹鹤阳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心情起伏不定，觉得自己刚刚从无底深渊到千里高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小四，不要胡思乱想了。”朱芸枫说，“其他人如何想是其他人自己的想法，与你无关。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位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觉得自己是孤儿的。”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曹鹤阳的背脊。
曹鹤阳只觉得有一股暖流熨烫着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朱芸枫的声音算不上好听，甚至刚刚入京那会儿还被说聒噪，可此时此刻，曹鹤阳却觉得她的话语宛如天籁。
“小饼！”
“你现在应该想的是，若是母亲想了法子让宫里人人都以为你是他的儿子，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朱芸枫问。
“我……”曹鹤阳平复了心情，拉着朱芸枫到炕上坐下，“虽然宫中知道，可是他们必定觉得我不知道。”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一点，“怪不得母亲说让我过去如何现在就如何。”
“确实。”朱芸枫想到太夫人不禁道，“母亲……好像真的把什么都算到了。”顿了顿，她又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想要怎么办？接下来的事情。”
“给父王洗清冤屈是必然的。”曹鹤阳这会儿情绪稳定了，思路也清楚了，“我猜太后会传旨让你带着孩子进宫。”
“所以？”
“我陪你去。”曹鹤阳说，“带着朱顺。”
这就是准备把先晋安王去世的真相告诉太后了。
“如果我只是晋安王的儿子，那说不定太后会直接赐死。”曹鹤阳此时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可现在他们都觉得我其实是他的儿子，所以会投鼠忌器。说不定会忍不住告诉我真相。”
“……”朱芸枫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曹鹤阳的思路了。
“太后知道我知道了当年的事儿，他也知道，可是他不会生气，因为我这么努力，甚至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只想给父王翻案，是纯孝。”曹鹤阳说，“对比另外两位，实在是好太多了。怪不得太后那日要在凤藻宫见我，她确实是怕皇后娘娘对我不利，因为皇后娘娘哪怕不清楚但应该也猜到了。所以我如今其实和二皇子一样，对太子都是有威胁的。”
曹鹤阳已经彻底把思路整理清楚了，也已经明白了太夫人的计划。
“可是……这样……之后呢？”朱芸枫问。
“母亲……会动手的。”曹鹤阳说。
“啊？”
“这么些年，她隐忍到如今，怕是……一直都在等这么一个机会吧！”曹鹤阳已经彻底明白了。
“那我们……”
“母亲说让我想清楚要如何做。”曹鹤阳说，“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想法。”
“小四，你别这样。”朱芸枫觉得有些害怕，这一刻的曹鹤阳让她觉得非常陌生。
曹鹤阳轻轻抚摸朱芸枫的头发，说：“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今日其实都是在借我敲打皇后，敲打皇后就是在敲打太子，虽然陛下未必有废太子的意思，但母亲……会让他们这样觉得的。”
“啊？”
“证据就是……我改日会触怒皇帝陛下，但陛下在生气之后会觉得我比他其他的儿子都好。”曹鹤阳说，“皇后娘娘这辈子都在跟贵妃斗，我母亲这样突然杀出来，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太子也是，他一直以为对手是二皇子，却没想到其实是我。”
“那你……”
“太子以为皇帝陛下要废了自己，起兵谋反。”曹鹤阳突出冰冷的话语，“二皇子知道了这个消息，进宫救驾。宫变之时两败俱伤，皇帝陛下伤心难过，一病不起，下旨传位给我。”
朱芸枫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应该就是母亲的谋算。”曹鹤阳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局太夫人到底在做什么。
“这……这……”朱芸枫依然难以置信，“这么大的事儿……母亲她……”
“她一切女流，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确实很难很难。”曹鹤阳说，“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哪怕是为了报答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也不会让她功亏一篑的。”
“小四……”
“小饼！”曹鹤阳抓住朱芸枫的手，“你……准备好做皇后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