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夜话
沉默仿佛一层用最细密、最黯淡的丝线编织而成的薄纱,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垂落,覆盖了曹鹤阳家的每一寸空间。
朱云峰坐在沙发上,他偷偷看了曹鹤阳好几次,发现他抿着唇,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犹豫着想说点什么,但又怕曹鹤阳直接把自己赶出去。
曹鹤阳脑子里在转着他和朱云峰过去的事情,分手那天朱云峰说的话,哪怕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对他来说却依旧是言犹在耳,他其实一直很想问问,朱云峰那时候到底有没有出轨,但到底还是不敢,生怕真的问出来,得到的却是自己没办法接受的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鹤阳似乎突然是醒了过来,他晃了晃脑袋,看了眼时间,苦笑了一声,对朱云峰说:“我明天还要上班的,比不上你,咱俩就这么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要是没事儿就回吧!我要睡觉了。”
“我……”朱云峰脑子有点乱,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曹鹤阳说,但一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朱云峰说完,不给曹鹤阳接话的机会,继续一股脑儿说下去,“你今天去的那间咖啡馆是我开的。我最早在健身房里开了个水吧,卖饮料咖啡什么的。还做做健康餐。后来攒了点钱,又因为刘九思认识了几个投资人,聊得还行,所以他们投我开了这间咖啡店。你知道咖啡店这种东西,要么把自己变成网红店,要么有固定的客人。我……我这里是后面一种。我的朋友们会借我的地方定期开小型的分享会什么的,生意不算特别好,但是也够生活。主要是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自由没约束。今天我……本来也是要相亲的,所以才会误会你。不过人家看了我的照片没看上,直接就没来。我是你走了之后才知道的,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相亲。”
朱云峰一口气说完,这才敢抬头去看曹鹤阳。
曹鹤阳有一瞬间不知所措,朱云峰看他的样子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小狗,因为弄脏了家里的地毯正一脸无辜又可怜兮兮地看着你,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原谅他。
曹鹤阳心里仿佛有一红一蓝两个小人来回拉扯,蓝的那个说:“当年明明是他抛弃了你,现在装巧扮乖是给谁看啊?”红的那个说:“当年你自己也着急,都没跟人说清楚,也许有什么误会呢?再说呢,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反而把人家晾着,多失礼啊!”蓝的又说:“快醒醒,谁家好人半夜三更来敲门,什么好心好意,明明就是居心不良。”红的又说:“半夜三更来看你,不正显得他诚心诚意嘛!都那么晚了,都要跑过来,不看你一眼不安心,不正好说明他对你还是有心的嘛!”
朱云峰一直等着曹鹤阳的回答,可他神色却阴晴不定,倒让朱云峰不安起来。
“阿四……阿四……”朱云峰一边叫,一边伸手在曹鹤阳眼前晃了晃。
曹鹤阳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吵得正欢,见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下意识地伸手想拍掉。只听“啪”一声脆响,曹鹤阳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朱云峰手背上。
曹鹤阳一下清醒过来,见朱云峰一脸震惊还带着几分委屈,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
朱云峰握着被打到那只手,呲牙咧嘴却不出声。他越不出声曹鹤阳越是觉得自己刚刚那一下把他打疼了,他急忙去抓朱云峰的手,发现手背上果然一片通红。
“对不起!”曹鹤阳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去给你找药。”说完就想起身去给朱云峰找药。
“不用药。”朱云峰拉住曹鹤阳,把手举到他面前,“阿四吹吹就好了。”
曹鹤阳一怔,这句话从前朱云峰经常说。做饭时候被烫到,搬东西被砸到,不小心撞到,那时候自己总会顺他的意,给他吹吹,可是现在……
“不行吗?”朱云峰很是失望,重重叹了口气。
曹鹤阳见不得他这样,几乎是落荒而逃,说:“我给你拿药去。”
朱云峰有些失望,他原本还以为刚刚自己那样撒娇会有用,甚至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曹鹤阳眼睛里看到了过去他看自己的那种眼神。
“阿四,不用麻烦了。”朱云峰说,“没事的。”
曹鹤阳仿佛没有听见,依然在翻客厅五斗橱的抽屉。
“阿四!”朱云峰走上去拉住他,“我真的没事,不用给我找药,我不要紧的。”
“可……”
“阿四!”朱云峰拉着曹鹤阳重新走回沙发,又按着他坐下。
“我今天过来,确实没考虑其他的什么,脑子一热就来了。”朱云峰说,“你不用着急跟我说什么,或者回答我什么,我……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曹鹤阳有些不敢看朱云峰,垂着头说:“你说就是了。”
“刚刚都说完了。”朱云峰挠头,“其他的……我一下有点想不起来。”
曹鹤阳抬头看他,有些惊讶。
“那什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朱云峰问。
“啊?”
“没什么的话……我……我走了!”朱云峰说完起身。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曹鹤阳问,问完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好像他想朱云峰留下来一样。
“我开车来的。”朱云峰回答,答完他也后悔了,这话说的他一点留下来的理由都没有了。
两个人同时一愣,又对视一笑。刚刚那点尴尬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融了。
“那……那我走了。”朱云峰说。
“嗯!”曹鹤阳笑笑,“开车小心点。”
朱云峰点头,说:“到了给你报平安。”
曹鹤阳眨了眨眼睛,没有拒绝。
开门关门,曹鹤阳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刚的对话透着一股子老夫老夫的感觉,可确实是他最自然的反应。
想到朱云峰说到了给他报平安,他心里有一点点甜,但随后突然意识到不对,自己老早把他删了也没加回来,他给自己报什么平安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