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九思
今日当值,曹鹤阳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又陪着一起用早饭。
老太太心疼孙子,笑着道:“这天气一天天冷下来了,你以后当值早上不用来我这里请安了,多睡会儿。”
曹鹤阳笑着摇了摇头,说:“孙子馋祖母屋里的早饭。您可别赶我走。”
老太太最吃他这一套,笑着握了握他的手,说:“好好好!你既喜欢,以后都在我这里用就好。”
吃完早饭,回了栖凤轩,曹鹤阳净手,随后又换了外衣。绿梅做事很是妥帖,这件衣服上已经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曹鹤阳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
绿梅垂手道:“爷要的急,太太那里余下的大多是桂香,奴婢又掺了一些龙涎香进去,味道没那么甜。已经打发人去买兰香了。”
“嗯。”曹鹤阳应了声,又吩咐道:“多寻一些,我要试试,找个喜欢的味道。”
“是。”绿梅虽然觉得曹鹤阳未免有些太婆妈,但既然他这么吩咐了,自己去做就是了。
“爷!马车备好了。”墨菊挑了帘子进来,“墨渊和松涛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知道了。”曹鹤阳应了一声。让绿梅给自己披上披风,走出屋子。果然廊下已然站了两个小厮,正是墨渊和松涛。二人都穿着月白的短衣,束着蓝色的腰带,下身穿青色的裤子。
见到他二人曹鹤阳有一瞬间的恍惚,毕竟在他看来,已经许久没见着这二人了。
墨渊是同墨菊一年挑进来的,但他手脚麻利,为人机敏,很是得用。相比之下松涛要木讷一些,但也有一个好处,凡是曹鹤阳吩咐的,他都一定会认认真真办好。
“爷!”墨渊见他出来,却站在门口发愣,连忙上前几步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打发我俩去做?”
曹鹤阳摇了摇头,随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问:“刘九思呢?”
墨渊有些奇怪地看了曹鹤阳一眼,随即回答道:“爷,前日您说过几日老爷太太就要回来了,要他今日起去城门口候着。”
曹鹤阳呆了呆,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刘九思是他奶娘的儿子,跟他算是奶兄弟,一直跟着他,充当他的亲随。曹鹤阳记得前世自己确实这么吩咐了刘九思,但他父亲路上因为妹妹曹映秋生病,耽搁了几天,所以算日子,至少还有十来天才到。
想到这里,曹鹤阳对墨渊道:“你等下打发个人去城门口叫九思来翰林院,我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他。”
墨渊垂手听了吩咐,又想了想问道:“爷,咱们一会儿去翰林院路过朱雀大街,我到那儿下车去城门口叫了刘九思去翰林院吧!这样也快一些。”
曹鹤阳想了想,应下了。墨渊就是这样,做事情肯动脑子,若是换了松涛,大约会傻呆呆地听话去门房找人去城门口叫刘九思。
到了翰林院,曹鹤阳应付了同僚,又翻了邸报,总算确定了今天是永贞十五年的九月廿六。距离皇帝陛下七十圣寿还有不到半个月。距离自己父亲一行人回来还有大约十二天。
曹鹤阳的父亲曹伯陵娶了旧都世家周家的嫡女。曹鹤阳的母亲远嫁都城,或许因为不习惯都城水土,又或者因为丈夫不够呵护体贴,自成婚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等生下曹鹤阳之后更是时不时地卧床。
曹鹤阳五岁那年,曹伯陵中了二甲第三名,入了翰林院。周氏夫人当时已经病重,这个好消息没有能让她好起来,反而因为需要拖着病体给曹伯陵操持,病得更严重了。这一病她就再没好起来,熬不过冬天就去世了。曹鹤阳当时年纪还小,且曹伯陵与同僚往来交际,后院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第二年开春,老太太就要曹伯陵相看,寻个填房。曹伯陵当时对老太太说,生怕后母与曹鹤阳不亲,待他不好,所以仍然打算求娶周家的姑娘,又是姨母又是继母,想来能真心疼曹鹤阳。
老太太答应了曹伯陵,原以为求娶的是周氏夫人的堂妹,却没想到曹伯陵娶进来的是周氏夫人的庶妹。
曹鹤阳当时已经七岁了,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他从小就早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能看出来这位姨母兼继母对自己不过敷衍,并不是特别疼爱自己。尤其是她进门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他的弟弟曹安阳,就更没工夫照顾自己了。
再后来,父亲谋了越州织造的差事,继母就带着弟弟跟着父亲去越州上任,又在越州生了一个女儿,就是这次在路上生病的曹映秋。
曹鹤阳能感觉出来,祖母对自己这位继母是非常不满的。上一世他以为是因为继母是庶女,又跟着父亲去上任,不侍奉婆母,不教养原配留下的孩子,所以祖母认为她不知礼。可回想起来,记忆里似乎自从她进门祖母就不怎么喜欢她了。这其中的原因,自己倒是始终不太清楚。
“曹大人。”一个皂吏的叫声把曹鹤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曹鹤阳抬头去看,发现这人自己认识,是门房听差的,似乎姓张。
“张皂吏,什么事儿?”曹鹤阳问。
那姓张的皂吏受宠若惊,大约是没想到曹鹤阳居然知道自己姓张。他微微弯腰,说:“您的长随在外面,似乎是有什么事儿要寻您。”
曹鹤阳知道大约是墨渊把刘九思叫来了,道了谢,说:“多谢您。”说完起身去了外面。
翰林院门外,果然刘九思和墨渊站着。
刘九思穿着一件青布直裰,墨渊手上拿着件玄色的罩衣,正在掸土,显然是刘九思的。
见曹鹤阳出来,刘九思连忙几步上来,请安后问:“爷,您找我回来什么事儿?”
曹鹤阳没说话,而是看了墨渊一眼,随后朝避风处走了几步。
墨渊很是晓事,高声道:“爷,起风了,我把披风给您取过来。”说完朝马车处去。
刘九思走到曹鹤阳身边,低声问:“爷,什么事儿您吩咐。”
曹鹤阳说:“大青树胡同,你知道吗?”
刘九思愣了一下,之前曹鹤阳吩咐他去城门口等老爷和太太,他知道曹鹤阳和太太的关系很淡,和那位生的一双儿女也不亲近,还以为是要他特地留意什么。没想到叫他过来,居然会问不相关的事情。
“问你话呢,知道吗?”
“啊!知道。”刘九思连忙收敛了思绪,回答道:“在城东。”
“大青树胡同有一户姓栾的人家。祖上似乎是出过太医令,你听说过吗?”曹鹤阳问。
刘九思想了想,说:“知道的。他们家历代都是行医的。太宗年间出过一位太医令,大青树胡同那间大宅也是那时候置下的。如今栾家一共三房,老太太还在,是以没有分家。栾家大老爷在南城恒裕坊的医馆坐堂。栾家二老爷在宫中行走。三老爷听说是要进学,不过……”
曹鹤阳了然,所谓要进学就是屡试不第,只不过说得好听些罢了。
曹鹤阳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刘九思居然就能说出这么一大套来。他知道自己这个长随,从小跟着自己,嘴巴甜会来事儿,手面也阔,所以确实很能打听消息。可他也确实没想到,自己这样临时起意一问,他居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你知道的倒很清楚嘛!”曹鹤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刘九思。
刘九思心中一凛,说:“爷,前年有一次老太太病了,家里常看的李大夫有些吃不准,后来又请了他师兄过来一起会诊,那位师兄就是栾家大老爷。李大夫是跟着栾家已经故去的老太爷学医的。”
曹鹤阳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这么件事儿。”说完他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刘九思说:“栾家是为数不多的,跟着太宗爷北上的杏林世家。所以代代都有人在太医院供职。已经故去的那位老太爷也是太医。都城里一大半的大夫都跟栾家扯得上关系。还有……”
“还有什么?”
“我听说栾家还有一位太姑奶奶,是很厉害的女医。不过她不收徒,手艺传给了自己女儿。只不过她女儿似乎觉得为人看诊太累,且要抛头露面,后来就不经常出来了。”刘九思说。
曹鹤阳点点头,说:“有几件事儿,你去打听一下。”
“爷您吩咐。”
“第一,栾家应该有位小姐,如今大约正是适婚的年纪……”
“爷……”刘九思吓了一跳。他家少爷打听人家适婚的小姐,这要是传出去,不得给栾家打死。
“你别乱想,我没想干什么。”曹鹤阳说。
这话刘九思压根儿不信,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唯唯应下,说:“知道了。”
曹鹤阳又继续吩咐道:“还有,你再去查一查,栾家和安乐伯府还有青州孔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啊?”刘九思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安乐伯府好歹还在都城,孔家……那是青州大族,这要怎么查?
曹鹤阳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补充道:“先把那位小姐的身份确定下来。其他的慢慢来,不急。”
“是。”刘九思应下,想了想他又问,“那城门口……”
“不急。”曹鹤阳说,“我父亲他们……没那么快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