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礼物
冯妈妈眼珠转了转，听道曹鹤阳说“家里气闷”的时候，不由得想到刚刚回家的小周氏和她的两个子女，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这种事情，意会即可，不必说出来。她连忙转了话题，说：“爷没事就好。老太太今日睡了好大一觉，现下人精神多了。虽说吩咐了不用晨昏定省，心里还是挂念的，老奴就替老太太走一趟来看看。”
曹鹤阳笑道：“既然如此，我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去熙和堂给祖母请安。”
“那敢情好！”冯妈妈也笑，“老太太见了爷，心中定然是欢喜的。老奴先去给老太太禀一声。”
“妈妈慢走。”曹鹤阳说完叫道，“墨菊替我送送冯妈妈。”
墨菊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依言送冯妈妈出去。绿梅伺候曹鹤阳洗漱。
换了家常的袍子，曹鹤阳匆匆赶往熙和堂。还没进屋，就听老太太道：“你和你哥哥们都很乖，祖母知道。”话虽这么说，但曹鹤阳久在老太太身边，知道这话里敷衍的成分居多。不过祖母这么说，那就说明……曹映秋在这儿。她既然在……那小周氏和曹安阳……
想到这里，曹鹤阳步子顿了顿，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小周氏，但架不住小周氏对自己似乎颇有敌意。
“爷来啦！”彩菱捧着个锦盒过来，见曹鹤阳站在外面叫了一声，又打了帘子。
事已至此，曹鹤阳便也只能应了一声，进了屋。
“祖母。”曹鹤阳给老太太请安。
“小四来啦！”老太太见到曹鹤阳，眯起眼睛笑了，“快坐下。等下留在祖母这里用晚饭。”
曹鹤阳点头应了，坐在彩菱搬来的矮凳上，这才开始打量屋里，发现小周氏和曹安阳都不在，只有曹映秋坐在大炕上，靠着老太太，看起来颇为亲昵。
“说起来，你来得正好。”老太太说，“我正想起来有事要问你。”说到这里，老太太看了曹映秋一眼，见她似乎一无所觉，对彩菱说：“把六姐儿送回去吧！”
“是。”彩菱闻言就来搀曹映秋。
没想到曹映秋却一把甩开彩菱的手。彩菱愣了一下，却也没有说话。
曹映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说：“彩菱姐姐，我已经很大了，可以自己来的。”说完自己下了炕，提了鞋子，并不要人帮忙。
老太太神色淡淡的，只当没有看到。
等彩菱带了曹映秋出去，老太太挥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冯妈妈。
“小四，坐炕上来。”老太太冲曹鹤阳招手。
曹鹤阳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快二十岁了，再跟个小孩子似的，多少有点儿奇怪。可一想到自己的分生说不定会提前发生，也许等不到过年就要离开都城，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再回来，又觉得于心不忍，便听话地上了炕，依着老太太坐了。
老太太揽着曹鹤阳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仿佛是在哄孩子。半晌后才说：“今天出去过了？”
“嗯！”曹鹤阳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祖母为什么今日会对自己如此亲昵。是因为冯妈妈说了自己的事情，她也误会自己不想呆在家里是不喜欢小周氏。
“祖母！”曹鹤阳连忙解释，“昨日宫宴的酒多少有些上头，我起来昏昏沉沉的，多少有些头痛。我不敢叫大夫，怕您知道了担心，所以才会出门的。想找个医馆看看，若是没什么，吃两副药就好了。”
老太太一听，紧张道：“怎么不舒服了？如今如何了？叫大夫看过了没？”
“您看！就是因为您这样，我才不敢说的。”曹鹤阳道。
“这孩子！”老太太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怎么还怨我？”
曹鹤阳笑，抱着老太太的胳膊道：“您太宠我了！自然是怨你啦！”
老太太也笑了，说：“看你这样，应该是没事儿了？”
“嗯！那是自然的。”曹鹤阳说，“其实马车没到朱雀大街我就没什么事儿了，不过想着都出门了，四处看看也好。就在外面逛了逛。”
“你这个年纪，正是应该四处走走看看，交些朋友的。”老太太说，“要是……”
话没说完，就听彩菱在外面叫道：“老太太，回事处的林管事说，安乐伯府有人上门递了帖子还送了礼物，指明要给爷的。”
老太太一愣，看向曹鹤阳。
曹家和安乐伯府虽然都可以算是宗亲，但往来不算频繁。尤其是安乐伯过世，世子又没有继承爵位，陈夫人算是孀居，平日里也不太出来交际，所以老太太不明白，伯府怎么会突然上门。
曹鹤阳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心中腹诽朱云峰还是那么个急性子，面上却淡淡的，对老太太解释道：“正想跟你说呢！我今日去南城的仙客来坐了坐，正好遇上朱云峰喝醉了酒，他好像是约了人见面，身边没有人。我就让人去伯府叫了他家里人来照顾。”
老太太闻言皱眉：“大下午的，怎么就喝醉了？他爹……”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安乐伯当年就是酒后失足落水的，不过人死为大，老太太也不太好继续说什么。
曹鹤阳忍不住解释道：“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得不喝的。他……那么小，要支应门户……也……挺辛苦的。”
老太太有些诧异地看了曹鹤阳一眼，说：“你……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啊？”曹鹤阳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
“平日里很少会听你这么……替人着想。”老太太说。
曹鹤阳心头一跳，觉得后颈又开始发烫了，他连忙垂下眸子，说：“也……不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老太太不疑有他，叹了口气，说：“他们这一脉……也不容易，陈夫人……都城虽然人人都说她刻薄泼辣，但一个女人能在这里带着朱云峰活下来，到现在安乐伯府都没被削爵，也很不容易了。”说完，她拍了拍曹鹤阳，“你走的是仕途，虽然不应该跟宗亲有过多牵扯，可谁让你祖母我也是宗亲呢！真论起来，你叫他一声表弟也没什么不行。不用担心，若真的觉得朱云峰值得交，那就做个朋友，没什么了不得的。”
曹鹤阳鼻头微酸，祖母真的事事都为自己考量。他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林管事还在等回话呢！”
“那你去看看吧！”老太太说，“反正是给你的谢礼。”
曹鹤阳点头，去了外院的小花厅。不多时林管事领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进来，他见到曹鹤阳先行了礼，随后才道：“小曹大人，小姓陈，是安乐伯府的管事，世子爷吩咐小的专程来谢谢您。”
“小事，不用谢。”曹鹤阳淡淡道。
“世子说，今日他是瞒着咱们夫人出门的，所以若是事后夫人问起，还请您千万不要说。”陈管事道。
站在一旁的林管事听了瞪大眼睛，心说伯府怎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这要是在咱们曹府，敢瞒着老太太，怕是早就被打一顿直接发卖了吧！
曹鹤阳也觉得有点奇怪，只听那陈管事继续道：“世子爷知道小曹大人金尊玉贵，定然什么都不缺，让小的奉上一个荷包，聊表心意。”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只荷包，交给林管事。
林管事皱眉，但还是接过交给曹鹤阳。
曹鹤阳接过荷包，只一眼，就愣住了。荷包边缘用极为精巧的针法，绣出一圈淡金色的卷云纹，仿若天边若有若无的云霞。正面则是一只仙鹤振翅高飞，正越过一座峻峭的山峰。在仙鹤与山峰周围，绣着团团五彩祥云，上方还有一轮红日。
曹鹤阳像是被烫了一下，手有些抖，但到底还是稳住了。他轻咳一声，随后道：“辛苦陈管事了。替我跟世子爷道谢。”说完他又说：“我……平日里住在西院的栖凤轩。”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其实曹鹤阳自己都没明白要说什么，但陈管事见机极快，立刻躬身应道：“是，小的回去跟世子爷说。以后往栖凤轩递帖子。小曹大人若是有什么，可直接往荣恩堂。”
曹鹤阳愣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好好的两府交往，怎么弄的像他和朱云峰私下往来一样。
林管事也有些愣了，心中越发看不起安乐伯府，心说这都是什么规矩？浑然忘了明明是他家的小爷先提的。
回了熙和堂陪老太太用过晚饭，曹鹤阳迫不及待回了栖凤轩，等不及绿梅和墨菊伺候自己洗漱，便打发她们离开，自己关了门去看那只荷包。
记忆中……陈雪娘曾经给朱云峰做过一只荷包，上面的图案就是一座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山峰。
朱云峰送给自己的这个荷包……固然有云有山，还有日有鹤，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换的，居然能找到这样一只。
曹鹤阳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甜又有些酸。如果……上一世自己能收到这样一个荷包，大约……会比如今高兴很多吧！
打开荷包，内里是用浅粉色的绸缎铺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清幽淡雅，萦绕在鼻尖，让人闻之顿感心神宁静。
闻到这股味道，曹鹤阳的脸色却刹那间苍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