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谋事
朱云峰的手有些粗糙，指腹摩挲眼底柔嫩的皮肤会有一点点轻微的痛觉，但曹鹤阳却只觉得自己是被烫到了。
“你……”他想问为什么他能看出来，明明自己应该遮得很好。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了，但朱云峰还是听出了曹鹤阳的意思。他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伸手想把曹鹤阳搂进怀里，见他虽然不抗拒却显然也不怎么情愿，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轻声道：“我当然看得出来的。”
“那……从前呢？”曹鹤阳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这个问题，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想知道上一世朱云峰是不是也能明白自己的辛苦，他是不是也能看出来，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愿意关心自己。
“阿四！”朱云峰垂下头，承认道，“我……能看出来你过得不开心。可是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因为看到我才不开心，但是又不想让我知道。”
“什么？”
“其实有时候我会偷偷去看你的。”朱云峰说，“但每次你都很不开心。有时候看着看着书还会哭。我……我怕你伤眼睛，所以后来让人把书都给……”
曹鹤阳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原本其实也期待过朱云峰对自己能有一点真心，只是后来的事情让他俩之间横亘着太多越不过去的关隘，就这么一点一点疏远了。他开始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朱云峰，觉得呆在安乐伯府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他从没想过，朱云峰对自己原来真的是真心的，哪怕这真心……太过笨拙。
“阿四！”朱云峰见曹鹤阳眼眶泛红，忍不住鼻头也有些酸，“我……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做的对还是不对，我也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可是我……就是希望你能……能像从前一样，每日里都乐呵呵的。”
“像从前一样？”曹鹤阳皱眉，“什么从前？”前一世他和朱云峰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刚刚成亲那段日子，过得也不能算有多舒心。虽然朱云峰对他不错，但陈氏一直挑剔磋磨，日子并不算好过。
“你刚刚到翰林院的时候。”朱云峰说。
“嗯？”
“我那会儿皮，满都城瞎逛，有一次就到了翰林院附近。”朱云峰说，“那天大约是你刚刚到翰林院，我看一群人都围着一个人，他们说那是新科的探花，皇帝陛下钦点。你就站在人群里，背脊笔直，有些自傲！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就偷偷拿石头去弹了一下你肩膀，你回头那一下，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上一世第一次到翰林院的情形，曹鹤阳已经不太记得了，自己那天真的有被什么石头弹到肩膀，又或者真的有回头吗？
“你不记得了，是不是？”朱云峰有些遗憾，“那也没什么。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曹鹤阳见他落寞的样子，突然间福至心灵，问：“所以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朱云峰挠头，难得在他脸上能看到这样带着些羞赧的表情，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他说：“我知道我是单相思。哪怕后来我分生成了乾元，也没什么指望的。”
安乐伯府这一脉的位置太尴尬了，曹鹤阳是邵宁郡主的嫡孙，曹家又是书香世家，既富且贵，不可能跟安乐伯府扯上任何关系的。
“母亲问我想找什么样的人，我脑子里其实都是你的影子，但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就说全凭母亲安排。”朱云峰说，“后来……我隐约听说你病了，急得不得了。再后来知道你居然缓分生，成了一个坤泽。我当时我就觉得我被老天爷惩罚了。如果早知道你会是坤泽，我怎么都不会同意家里的婚事的。”
曹鹤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朱云峰吐露他从未对自己说过的心事。
“再后来，就是……那天……”朱云峰声音又低了下去，但曹鹤阳知道他说的是哪天。
“那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抱着的居然是你，你居然真的是坤泽，我们还在一起了，我……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太好了，上天对我太好了。”
曹鹤阳歪着头，仔细打量朱云峰，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中透露出的那种欣喜并不是假的。哪怕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曹鹤阳依然能感觉到朱云峰说这话时候的快活，是源自本心。
原来……这个人那么喜欢自己啊！
曹鹤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云峰见他不说话，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上辈子自己能娶到曹鹤阳固然是好事儿，可自己却把之后的日子搞得一团糟。说到底，都是自己不对。
“阿四……对不起……”朱云峰说，“是我不好。”明明打算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到最后却成了怨偶。
曹鹤阳依旧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马车一个颠簸，他身子一晃，直直倒向朱云峰怀里。
朱云峰慌得什么似的，稳住自己身形的同时，又将曹鹤阳稳稳接住。
曹鹤阳如梦初醒，说：“马上到翰林院了，我有事儿跟你说。”说完将自己准备求揽胜副使的位置的事情跟朱云峰说了。
朱云峰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阿四，你不是蒙我的吧！”朱云峰道。
“谁要蒙你啊！”曹鹤阳瞪他一眼，“我跟家里虽然说调查这件事儿是为了让陛下知道我曹家和这污糟事儿没关联，可我也确实想管一管。”
朱云峰愣了愣，说：“确实要管一管。否则也太无法无天了。”
“我父亲今天就递牌子了，若是快的话，我明天大约就要进宫了。”曹鹤阳说，“可你到底是揽胜使，多半也要被叫进宫的……”
“我懂我懂！”朱云峰立刻明白过来，“装傻充愣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
曹鹤阳低笑一句道：“也不完全是装的。”
“嗯？”
“到地方了，你快下去。”曹鹤阳一边说一边把朱云峰赶下了马车。
事情果然跟曹鹤阳预料的差不多。曹伯陵进宫的第二天，宫里就下了圣旨让曹鹤阳准备进宫，可日子却定在了三日后。
“这是什么意思？”朱云峰在曹鹤阳的马车上问。
“你呢？你有什么头绪吗？”曹鹤阳不答反问，“有旨意让你进宫吗？”
朱云峰摇摇头，说：“暂时没接到旨意。”
“其实也不重要。”曹鹤阳说，“反正你有揽胜使的名头，到时候我要是离开，你跟着……”他原想说“跟着我”就好，但划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暧昧，便没有接下去。
朱云峰却嬉皮笑脸地道：“好！阿四去哪里，我就跟你哪里。”
“呸！”曹鹤阳啐了一口，“我要是有天跑去月亮上呢？”
“那可太好了！”朱云峰说，“要真这样的话，咱俩一起去月亮上，那就再也不用管那些烦心事儿了。”
曹鹤阳嘴角含着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不过是妄言，可若是真的能跟朱云峰去一个没人认识，不用管任何其他事情的地方，那好像真的很好。
三日后，曹鹤阳入宫。不过有些出乎他意料，见到的并不是皇帝陛下，而是太子。
当朝太子朱佑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曹鹤阳记得他年轻时也是个偏偏佳公子，不过如今人到中年，有些发福，身材微微有些胖。
“小四来了啊！”太子殿下放下笔，冲曹鹤阳温和地笑了笑。
“见过太子殿下！”曹鹤阳恭敬行礼。
“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么客气。”太子微笑。
曹鹤阳也笑了笑，带着些腼腆和讨好，颇有几分小辈见到长辈的样子。
太子笑容更甚，说：“其实本来应该是父王直接召见你的。不过他前几日略有些头疼，脾气就不太好，生怕回头吓到你，我便先来见见你。”
“是。”曹鹤阳垂着手，安静听着。
太子似乎是才意识到曹鹤阳依然站着，连忙叫人搬了矮凳过来，叫曹鹤阳坐下，随后才说：“其实伯陵太小心了。”
曹鹤阳不语。
太子继续道：“父皇和我都不会对他有什么疑心的。周家那边也未必就是因为……因为你继母的关系。他们树大根深，逼得皇祖父都要迁都暂避锋芒，多的是手段。”
曹鹤阳略一思索，说：“虽然陛下和殿下不怪罪，但父亲却还是内疚自责，这才上表请辞的。”
“那你呢？你怎么想？”
“诚如殿下所言，此事到底如何，尚未可知，可毕竟最大的嫌疑还是在我们曹家。”曹鹤阳说，“既然如此，我们曹家自然是义不容辞。臣想请旨南下，亲自查清楚这件事儿。”
“可是……查这种事情……很危险的，你不怕吗？”太子又问。
“明察暗访。”曹鹤阳说，“暗度陈仓。”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有主意了。”太子说，“怪不得伯陵一直说，你年纪虽小，胸中却自有丘壑。看起来确实如此。”
“谢殿下夸奖。”曹鹤阳大声道。
太子殿下眼睛眯了眯，曹鹤阳刚刚这么大声，是想告诉在外面候着的人自己对他很满意，这消息不用多久就能被传递出去，然后让所有有心人都知道，倒是个给自己造势的好办法。
这个十九岁的表外甥，不简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