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危局
太子殿下看着曹鹤阳，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些什么，眼神晦暗不明。他突然问道：“小四，你跟佑宁家的咸泰好像关系挺好的吧！”
曹鹤阳冷汗都下来了。太子口中的“佑宁”就是他的同胞弟弟，宁王朱佑宁，而“咸泰”则是宁王之子朱咸泰。这个朱咸泰其实今年才十岁，曹鹤阳跟他不是很熟，只是给他讲过两次书而已。可太子殿下此刻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曹鹤阳脑子飞速转动，片刻后回答道：“回殿下的话，臣与泰公子不算熟悉，只是给他讲过两次课而已。”这是实话，随后他又补充道，“泰公子不过十岁，还是贪玩的年纪，不像皇孙。臣记得小时候偶有几次在大本堂听课，皇孙行止规矩，无一不是我辈典范。”
“哼！”太子殿下轻哼一声，“伯陵是个老实的，你这么滑头，也不知道像谁。”
曹鹤阳笑笑，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的生母若是还在，他自然可以接一句像母亲，或者母亲说他像娘家舅舅。偏偏他的生母已经不在了。
太子殿下见他不说话，也突然想起他生母早亡，父亲娶了继室之后又远赴越州，将他孤零零扔在都城。想到自己故去的母后，想到如今在后宫一家独大的孟皇贵妃，再想想近来跟自己已有离心之象的同胞弟弟，对曹鹤阳太子莫名有些物伤其类。他挥了挥手，说：“你去吧！去见父王吧！”
曹鹤阳行礼离开，走出大殿的时候觉得背后湿了一片。太子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试探自己是肯定的，自己刚刚的回答应该算是过关了吧！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到底是想说什么？曹鹤阳却有些不确定了。
心里不停转着心思，脚下步子也不停，可曹鹤阳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在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停了下来。
给他带路的小太监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小曹大人，怎么突然不走了?”
曹鹤阳笑了笑，说：“我看小公公有些面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入宫时间不长，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后宫了。下臣是外官，不能入内的。”
那小太监抿嘴轻笑，说：“小曹大人未免太小心了。小的干爹是多福公公。陛下眼下正在咱们皇贵妃的启祥宫中。皇贵妃说小曹大人是自己人，无需提前通禀，直接前往即可。”
曹鹤阳犹豫了片刻，他刚刚见过太子，还特地想办法让人传出了太子对自己赞赏有加的话，若是此时此刻自己遇到什么不测，那孟皇贵妃肯定是摘不清楚的。
这样想着，曹鹤阳微微低头，说：“既然如此，烦请小公公带路。”
孟皇贵妃的启祥宫，曹鹤阳并不是第一次去，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祖母出入皇宫，能辨识出前面的小太监确实没有带错路。可他却还是一刻都不敢放松，在没有出宫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进了启祥宫，给早就安坐仿佛专门等着他的孟皇贵妃行了礼，孟皇贵妃挥退了其他人，冲曹鹤阳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进内室。
曹鹤阳吓了一跳，这……这要是真的有个万一，自己可是浑身有嘴都说不清楚了。
孟皇贵妃见他如此，笑道：“你这孩子，我和你祖母一个辈分，你还在意这个？”说完咯咯笑起来，弄得曹鹤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曹鹤阳跟着孟皇贵妃进了内室，发现皇帝陛下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陛下这是……”曹鹤阳有些无语，明明召见自己，怎么会睡着了？
孟皇贵妃叹了口气，说：“陛下这段日子，精神越发不济，每日里能有两三个是时辰醒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曹鹤阳一愣，看着孟皇贵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孟皇贵妃说，“其实也难怪你会这么想，甚至之前太子殿下对我也有疑心。”
“之前”的意思是，如今太子殿下信她。曹鹤阳能读懂她话里的意思。
“原本我们只当陛下是年纪大了，但这几日他的情况一日比一日更坏。”孟皇贵妃忧心忡忡，“虽然太医说无碍，可……我终究还是不放心。”
曹鹤阳现在头皮发麻，他已经有些明白自己到底卷进什么样的事情里去了。孟皇贵妃和太子显然联手了，他们二人不知道为什么选中了自己，想自己去做点什么。
果然就听孟皇贵妃说：“宫中御医们……报喜不报忧，我和太子殿下就各自在外面寻了口碑不错的大夫，悄悄带进宫来，结果他们都说……陛下是中了毒。”
曹鹤阳简直想捂着耳朵直接逃走，这不是他能听的话，一旦卷进去，自己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太子和孟皇贵妃要选自己？
只听孟皇贵妃道：“那两位大夫诊断出来的毒物是一样的，可解法却完全相反，我和太子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打算找可靠之人。”
“可靠之人？”曹鹤阳苦笑，“娘娘太抬举我了。”
孟皇贵妃摇摇头，说：“你是郡主的嫡孙，这就够了。”
曹鹤阳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如果不答应，今天可能连这启祥宫都出不去，便问道：“娘娘想我做什么？”
“我要你南下，帮我寻一种叫梦烟罗的药物。”孟皇贵妃说。
“梦烟罗？”曹鹤阳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是什么？”
“前朝用来造坤泽的秘药。”孟皇贵妃说。
曹鹤阳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会被人下了这种药。
“陛下自然不会因此分生成坤泽，可这药会逐渐侵蚀他的神智和身体。”孟皇贵妃说，“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陛下年纪大了，药性扩散也会慢一些。所以你有一个月时间。”
曹鹤阳皱眉，问：“娘娘要我找这种药，而不是找解药吗？”
“这药无法可解。只能驱除至体外。”孟皇贵妃道，“但两位大夫的做法完全不同。所以我希望你把药找回来，我在其他人身上试过，看谁的效果更好些。”
曹鹤阳心头涌上淡淡的不快，他很不喜欢孟皇贵妃这种不将其他人的命当命的语气。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淡应是。
“你父亲上辞表的事情，太子同我说过了。”孟皇贵妃继续道，“陛下也好，太子也好，都没有疑心他。不过这件事情若是他去做，也不是很方便，毕竟他是越州织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你愿意接手去查，这很好了。”
曹鹤阳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话说到这里，终于进入了正题。他先是谦逊了几句，随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要跟朱云峰一起去？”孟皇贵妃皱眉，“他……”
“世子本就是陛下亲封的揽胜使。大景的风光，江南独好。他去那里也是应当的。”曹鹤阳说，“且世子爷的名声……旧都怕是也听过的，应该不会让人疑心的。至于我，名为副使，到时候假扮他的随从也可，总之不会让人把我给认出来的。”
“那他那边……”孟皇贵妃对朱云峰显然是不放心的。
“肯定不能告知他真相的。”曹鹤阳说，“其余的……就请娘娘同太子殿下斟酌了。”
曹鹤阳把球抛回给孟皇贵妃。
“本宫知道了。”孟皇贵妃说完，手挪到放在旁边小机上的茶杯旁。
曹鹤阳心中一松，知道这是要送客了，他应该过关了。
没想到孟皇贵妃突然话锋一转，问：“听说你和朱云峰关系不错？”
曹鹤阳心中警铃大作，低头道：“不算特别好。都城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他说到底也是宗室皇亲。”
孟皇贵妃点点头，曹鹤阳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想道此处，她便端了茶。
从皇宫中出来，曹鹤阳觉得自己脚都发软，上了马车之后都还觉得身体颤巍巍的。他现在脑子一团乱，甚至都没想好要不要回家同祖母和父亲说这件事儿。如果说的话，父亲不好说，祖母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己去江南，只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的缓分生提前发作，要怎么办才好呢？
此时此刻，曹鹤阳居然觉得自己无比想念朱云峰。如果他在就好了，至少……自己当着他的面什么都不用隐瞒。哪怕他可能帮不到自己什么，但至少可以听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叹了口气，曹鹤阳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朱云峰啊！
“阿四！”仿佛是听到了曹鹤阳的心声，下一刻朱云峰就掀开车帘，熟门熟路地上了车。
“你！”曹鹤阳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你进宫快两个时辰了。我怕你出事儿。”朱云峰说，“皇帝陛下年纪大了，说不定他最近心情都不好，我怕你撞在枪口上，所以我就……”
朱云峰话没说完，曹鹤阳已经抱住了他。
“算了，就这样吧！”曹鹤阳想，“反正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沦陷了。哪怕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也不怕，至少如朱云峰那天说的，他们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