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田立
田十九自认是威仪将军府后人这件事儿是朱云峰和曹鹤阳来此之前都没想到的。如果说其他人还有冒认的可能,可眼前的丹书铁券无疑是真的,且曹鹤阳想不出冒认威仪将军府后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朱云峰脑子也很乱,他一直都知道周家在太宗一朝已然败落,周家后人如今在老家耕读持家,万万没想到在明州这个地方居然又冒出一个来,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田十九似乎也看出这个消息对几人的冲击,他端起茶盏,悠然呷了一口,随后说:“所谓认亲也就是一句玩笑,二位不要放在心上。你们年纪轻,有远大前程,没必要跟我这个乡野之人搅和在一起。我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绝对没有想害你们的心思。”
“前辈。”曹鹤阳稳了稳心神,拱手道,“我们南下揽胜,在前面岔道走错了地方,所以才来借宿的。之前掩藏身份也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段话不尽不实,但也是现在唯一能说的了,否则难道要跟田十九说他们就是来调查他的吗?
田十九笑了笑,说:“小曹大人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啊!”
“这……”
“我知道二位是为了陈家贩卖人口一事而来。”田十九说,“这件事儿确实和田氏的不肖子孙有关。”
朱云峰愣住了,曹鹤阳则是眉头蹙起,他们俩都没想到田十九居然就这样把事情认了下来。
“和田氏有关?”
“不是和田氏有关。”田十九强调,“是和田氏中某些不肖子孙有关。”
对于这种说辞曹鹤阳不置可否,田十九显然是想丢卒保车,不想让他们把整个田氏都牵进去。毕竟对于任何家族来说,贩卖良家子这种事情都是足够灭族的。一旦查实,怕是有丹书铁券也不好使。
田十九见曹鹤阳没有说话,朱云峰更是呆呆的似乎压根儿没听懂他的意思,也不生气,只对身边人吩咐道:“增寿啊!把东西收了,叫他们把人带进来。”
增寿依言将丹书铁券收起,片刻后又带了个人进来。说是“带”,其实是“押”。进来之人双手反绑在背后,口中塞着一团麻布,被增寿半拉半拽地带进来。
那人一见田十九,口中呜呜不止,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给田十九磕头。
田十九没理他,转头对曹鹤阳说:“他叫田立,从小伺候我汤药,仗着有点小聪明,混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郎中。”
曹鹤阳眸光一凝,已经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谁了。任曦说的那位田大夫,想来就是这个田立了。
“你们也看到我的情况了。”田十九指了指自己,“我这病是胎里带来的,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药,还是只能勉强调理到如此。从前我因为疼痛难忍,会服阿芙蓉止痛,后来知道阿芙蓉容易上瘾,且对身子也不好,就慢慢戒了。到如今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话说到这里,曹鹤阳已经明白了,说:“所以……那些人其实不是得病,是被下了阿芙蓉?”
“不,是被下了少量的砒霜。”田十九说,“不致命,就像得病一样。田立给他们的丸药才是阿芙蓉,看着好转,其实反而是一点点侵蚀他们的性命。”
“那他为什么要贩卖人口?”朱云峰问。
田十九摇摇头,说:“他只是图财,没有贩卖人口。”
“啊?”朱云峰皱眉,“可是那些人……”
“田立说他只是在那些人找来的时候骗他们买药,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田十九说。
“您的意思是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些事情?只不过是有人借他的手将那些人逼入绝境?”曹鹤阳问。
田十九点头。
“可是那些人典卖的田产,大部分都变成田家……或者说都变成您的了。”曹鹤阳问,“这一点您又怎么说?”
田十九说:“这附近的田地九成都是我的。我在这四里八乡也是有名的心善又公道。谁家有个急难需要钱的,都愿意将田产抵给我。一来我价钱公道甚至还会多给几分,二来他们今后若是境况好转了想要赎回,也很简单。”
“您的意思是说……这只是巧合?”
“不错。”田十九说,“只是巧合。”
“那这个人……”
“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田十九说,“只是我田家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清白人家,不能让他坏了名声,所以也就不能将他交给你们了。”
一直磕头不止的田立听到这句话,显然也很意外,他磕头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越发用力地磕头。
田十九冲增寿使了个眼色,增寿走上前去,抓住田立后颈,随后一扭,田立登时就没了气息。
这一下动作之快,连张侍卫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田立软软倒在地上他才朝前跨了一步,随后又停住。
曹鹤阳自问两世为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却还是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心跳加快,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
“你们不用担心。”田十九说,“他之前签字画押的供词,明日你们离开前我会给你们的。”
“敢问……您此举到底是想做什么?”曹鹤阳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田十九了,只觉得他做的事情前后矛盾,如果不想他们查的话,把田立藏起来或者直接杀了都行,为什么要将他带过来,在他们面前杀了?
“从旧都烜赫一时的威仪将军府到如今我们偏居一隅,将军府已经经不起什么风浪了。”田十九说,“田立知道的事情都在那张供词里,你们要调查什么事你们的事情,只是不要将田家牵扯进去,这就是我的要求。”
曹鹤阳深深看了田十九一眼,见他虽然一脸疲态,可腰背始终笔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请求,却没半点求人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吩咐。
“你……”朱云峰不满,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曹鹤阳拉住了。
“我明白了。”曹鹤阳说完起身,对田十九行了一礼,“天色渐暗,还请前辈指个住处。”
“将三位带去客院吧!”田十九对刚刚带三人进来的管事说。
那管事应了一声,对朱云峰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带去客院。
进了屋,那管事说:“三位有事只管吩咐,此处丫鬟小厮人手足够,也有小厨房。若是夜里无聊,府里还养了戏班乐伎,都可供驱使。”
“多谢,不用。”曹鹤阳客气谢过管事,还拿了一两银子想塞给那管事,谁知那管事却坚辞不受,躬身退了出去。
“阿四!”朱云峰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
曹鹤阳去看张侍卫,张侍卫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说:“都很有规矩,周围没有人。”说的显然是院子里的仆人。
朱云峰这才松了口气,对曹鹤阳说:“阿四,憋死我了。我从小到大没这么憋屈过。”
曹鹤阳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憋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将我们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在此之前我们却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朱云峰压低声音问:“阿四,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那个田立……他不算草菅人命吗?”
曹鹤阳摇头,说:“算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只是如今我们人在屋檐下,当务之急是安全从这里离开。至于其他的事情……他田家这么大的宅邸在这里,跑不了的。”
“你觉得田十九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朱云峰问,“他真的是威仪将军府的后人吗?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几岁,为什么你那会儿一口咬定他是我舅爷爷啊!不能是舅舅吗?”
曹鹤阳说:“你忘了人家怎么称呼他的?”
“嗯?”
“田老太爷!”曹鹤阳说,“他年纪虽然小,但显然辈分很大,否则怎么会被人叫老太爷?”
“这……”
“他又说他的病是胎里带出来的。”曹鹤阳说,“我猜是他爹娘年纪很大了才有的他,所以才会胎里不足。”
“那……”
朱云峰还想再问几句,张侍卫突然将手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朱云峰立刻闭上嘴巴。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原来是仆役给三人送来了晚饭。
看着满桌子菜肴,朱云峰难得没什么胃口,见张侍卫一一试了毒,还是有些不放心,对曹鹤阳说:“等下我先吃,吃过没事你再动筷子。”
曹鹤阳摇了摇头,说:“若是他真的要下毒,就没必要搞之前那一出了。”
“可……”
“我还是那句话,他若是想对我们不利,有无数种法子,没必要搞这么麻烦。”曹鹤阳说,“或者换句话说,他杀了我们会招来的麻烦,比将我们安全送离这里要大得多。”说完他夹了一口菜,大口吃了下去。
“阿四……”朱云峰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止。
可没想到,下一秒,曹鹤阳却“哇”一声,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