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惊澜
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曹鹤阳端坐在谢府书房内，目光扫过案几上摆放的青瓷茶盏，釉色温润，仿若一汪春水。屋内弥漫着淡淡檀香，与茶盏中蒸腾的热气交织，若非谢文琛刚刚失手打碎了茶盏，气氛本该和谐静谧，与世家身份相符。
在曹鹤阳看来，谢文琛是个颇有静气的人，他居然能失手将茶盏掉到地上，可见刚刚那番话确实让他震动非常。然而换个角度来想，若曹鹤阳刚刚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他会有刚刚那样的反应吗？
曹鹤阳看着谢文琛说：“所以……你知道是吗？”
“不不不，我不知道。”谢文琛说。
朱云峰瞪大了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满心疑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这 “知道” 与 “不知道” 的对话，听得他一头雾水。
曹鹤阳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茶盏边缘，笑了笑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又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这么着急就说不知道，岂不是此地无银？”
谢文琛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说：“还以为你是端方君子，没想到耍起诈来居然也如此得心应手。”
曹鹤阳笑着冲谢文琛挑了挑眉，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更多的则是洞察人心的锐利。
谢文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刚刚确实被曹鹤阳的话震动，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他没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沉稳，在曹鹤阳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朱云峰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让我明白点儿？”
曹鹤阳这才收敛起笑容，目光深邃地看向谢文琛：“有些事情，不是假装不知道就能当作没发生过的。谢家主，你觉得呢？”
谢文琛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小曹大人所言极是，一直以来是我自欺欺人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
朱云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曹鹤阳。曹鹤阳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显然是在等谢文琛开口。
谢文琛唤来仆役收拾地上的碎瓷，又命人将屋内茶盏尽数更换，重新烹煮香茗，端上精致点心。待一切妥当，他才缓缓说道：“方才失态，让二位见笑了。” 只此一句，曹鹤阳便知，谢文琛已恢复镇定，想要再从他口中探出些什么，怕是难如登天了。
谢文琛看向曹鹤阳，说：“小曹大人，非是我不信任你和世子爷，只是这件事，关系到我谢家上下几百口人，我实在是不能告诉你。”
“你……”朱云峰想说话，却被曹鹤阳拦了下来。
“世子爷！”曹鹤阳说，“既然家主不愿意说，我们也没道理强逼人家。”
“不过小曹大人刚刚有句话说得很对，假装不知道确实是自欺欺人。”谢文琛说，“我这个弟弟……身世堪怜，我难免偏疼他一些，有时候很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今日之后，再不会了，我会管着他的。”
曹鹤阳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起身，拱手告辞。
回驿馆的路上，朱云峰有一肚子话，偏偏曹鹤阳坐轿他骑马，轿马不便交谈，急得他抓耳挠腮，满心的话如汹涌的潮水，却无处宣泄，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等回了驿馆，朱云峰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将曹鹤阳拉进屋里，也不要仆役伺候，亲自给曹鹤阳打了水，让他洗手净面，问：“阿四，你跟谢文琛今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呀？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呢！”
曹鹤阳笑了笑，说：“也算不上打哑谜，只是有些事情，我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我们二人都没说破，如此而已。”
朱云峰嘟着嘴看曹鹤阳，说：“阿四，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曹鹤阳洗完手笑着甩了甩，用水去弹朱云峰，朱云峰也不躲，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曹鹤阳伸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说：“行了，扶我坐下，我细细给你说。”
朱云峰这才绽开笑容，拿布巾给曹鹤阳细细擦了手，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又在他腰后塞了两个软枕，随后才在曹鹤阳身边坐下，安安静静等他的下文。
曹鹤阳倚着软枕，对朱云峰说：“我一直觉得谢文琛对谢文金过于纵容了，所以今天去就直接试探了他一下。”
“我知道，他不是把茶盏都【卒瓦】了吗？”朱云峰说，“可是我其实没太听懂，你们说的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谢文琛应该知道谢文金在做一些事情，只是他一直都假装没看见。”曹鹤阳说，“我一直觉得他们兄弟俩的情况有点……奇怪……就是谢文琛不像哥哥，谢文金也不像是个外室子。如今看来，他们兄弟俩也确实不简单。”
“怎么说？”
“谢文琛今天不是说了吗？”曹鹤阳说，“事关谢家上下几百口人，所以他不会跟我说的。可这其实也已经等于承认了，他和谢文金之间绝对不是兄弟这么简单。”
“啊？”
“不过这是人家的秘密，我们没必要咄咄逼人。”曹鹤阳说，“今天去，其实只是想知道谢文琛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如今看来，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
“是吗？”
“谢文琛没有搅和进去。”曹鹤阳说，“他是谢家家主，他没搅和进去就说明谢文金做什么只代表他自己，谢家没搅和进去。”
朱云峰闻言，点了点头。
“其次，谢文金说他会管束，不会再睁只眼闭只眼。”曹鹤阳说，“那就说明之后他不会再假装不知道了。只不过……”
“什么？”
“谢文琛今天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在意。”曹鹤阳说，“他听我说谢文金挑拨咱们和宁王的关系，不是反驳，而是惊讶，似乎……谢文金会这么做完全在他的预料内。这……我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阿四！看不明白就不看了。”朱云峰说，“想不明白不想也不要紧。小高大夫说了，你不能伤神。”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咱们的孩子如今最重要。你还是双胎，更要仔细。”
曹鹤阳点了点头，拍拍朱云峰手，说：“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既然有分寸，不如我扶着你在屋里走几圈，又或者你想听什么书，我给你念。”朱云峰说，“不要去想这些事了。”
“好好好，依你。”曹鹤阳说完，扶着朱云峰的手起身。
朱云峰就扶着他在屋里慢慢踱步绕圈，二人又说些家常，屋里一派和谐甜蜜。
用过晚膳，朱云峰正给曹鹤阳洗他刚刚用完的笔，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云峰眉头微蹙，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出来来人应该是张侍卫。他自从回了旧都就基本专心驿馆的守卫，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而且听脚步声似乎有急事。
“世子爷，小曹大人。”张侍卫在外面敲门，“有急事。”
“张叔请进。”朱云峰说。
“世子爷，小曹大人。”张侍卫向二人微微躬身，“外面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啦？”
“从傍晚开始，外面陆陆续续多了几拨人。”张侍卫说，“看起来像是各家的眼线。”
“各家的眼线？”朱云峰不解，“咱们这儿除了内院，哪里没有他们的眼线，怎么外面又多了这么多？这是想做什么？”想到今日二人去过谢府，朱云峰问曹鹤阳道：“阿四，是不是谢家出什么事儿了，所以他们才会想到来监视我们？”
曹鹤阳摇头，说：“我们跟谢文琛虽然关系不错，但如果说到同气连枝，必定是江南五大世家，如果谢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没必要特别来关注我们。”
“那……”
“再说了，如果真的要关注我们，这驿馆的仆役也能给他们递消息啊！”曹鹤阳说，“有什么必要在外面再派人？”
“张叔，你觉得外面那拨人是不是冲我们？”朱云峰问。
张侍卫摇头，说：“就是因为吃不准，我才来跟禀报的。”
曹鹤阳点头，说：“张叔，不如这样，你叫九思进来，让他去探探口风。”
张侍卫说：“他刚刚已经去了，我来禀报，想让世子爷和小曹大人早做准备。”
朱云峰和曹鹤阳知道张侍卫向来稳重，他既然如此慎重，想来外面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刘九思步履匆匆走了进来，他见张侍卫在也不惊讶，反而道：“张叔也在，正好，省得我再去找您。”
“怎么说？”
“应该不是冲我们……”刘九思说，“可是……也应该是冲我们。”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冲我们又不是冲我们？”朱云峰被搞糊涂了。
刘九思说：“我去套了套他们的话，似乎是高大夫出了什么事儿，整个江南世家都联合起来在找他。”
“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