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BO】天官(98)

98 身份
  暮春时间的旧都,雨水总是突如其来。明明刚刚还是不错的天气,此刻雨丝如银针般细密,斜斜掠过驿馆的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曹鹤阳倚着屋中的太师椅,将腰靠在软垫上,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院子里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瓣被雨水打落,顺着青石板的缝隙缓缓流淌。
  谢文金站在曹鹤阳面前,手中握着一把洒金折扇,扇面上绘着几笔淡雅的墨竹。他身量本就高,长身玉立,颇有些雅士的样子。只不过如今谢文金脸上表情狰狞,同“雅”字完全不沾边。
  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以至于李鹤东站在一旁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他一直都知道谢文金不普通,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外院的那群手下,都不普通。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是谢家人,虽然是外室子,但到底是这一代族长的弟弟,地位不同。可如今听曹鹤阳刚刚的意思,这其中居然还有隐情嘛!
  “小曹大人十五岁点探花,在翰林院观政三年,此番南下又不声不响地解了江南的难题。”谢文金终于开口,声音温润,不是纯正的官话,反而带着点旧都附近的乡音,“我原本以为你是得祖荫,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小觑天下英雄。”
  “谢先生客气了。”曹鹤阳说,“英雄二字我是当不得的。”
  谢文金折扇轻敲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说:“小曹大人过谦了。你不过见过我一面,同我兄长也仅有几面之缘,却就敢言之凿凿地说我不是谢家人,这份勇气就可当英雄二字了。”
  这话明面上是夸奖,其实是在讽刺,李鹤东听了都开始皱眉,曹鹤阳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曹鹤阳却也不生气,他指尖轻轻摩挲案几上的青瓷茶盏,目光直直盯着谢文金,说:“谢先生,我不是英雄,只是这里比较好用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那日拜会谢族长的时候就试探过,他虽未明说,但也承认他有个秘密,若是宣之于口,就是将谢家上下几百口置于危险之中。”曹鹤阳淡淡一笑,“刚刚我说你不是谢家子孙,你若真的是外室子,应当非常介意才对,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夸我。虽然实际上是阴阳怪气地在夸,可这也恰恰说明了我说对了,否则你又为什么不大声否认呢?是因为不敢吗?又或者,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你也希望有人能知道你的身份吧!你不是谢家子弟,甚至可能压根儿不姓谢,你想昭告天下,可是你做不到。甚至连最亲近的人,你都没办法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是这样吗?”曹鹤阳说到“最亲近的人”时,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李鹤东一下。
  谢文金似乎是被他刺激到了,“腾”一下站起。
  曹鹤阳半点不怕,他反而指望谢文金能失去理智,说点什么,这样他就更加能确定谢文金的身份了。
  然而曹鹤阳失望了,谢文金深呼吸几次,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于曹鹤阳刚刚的话他似乎充耳不闻,反而换了个话题。
  “小曹大人。”谢文金将扇子“啪”一声拍在案几上,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有些事情,知道越多反而越危险。”
  在曹鹤阳看来,谢文金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刚刚的推测。他果然不是谢家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托庇于谢家。他做的事情也确实和谢家没关系,因为谢文琛甚至压根儿不知道他在干嘛。
  “不知道谢先生今日来见我,到底所为何事?”曹鹤阳也不想再跟谢文金绕弯子了。对方和自己借着李鹤东和谢文琛你来我往暗自交锋几次,谁都没有落了下风,但也没有谁占了便宜,既然如此,不如开诚布公。
  “我来,是想提醒小曹大人的。”谢文金说。
  “提醒?提醒我什么?”
  “小曹大人十五岁点探花,在翰林院观政三年,父亲在越州任职,如今南下又直奔旧都而来……”谢文金说,“这一路而来,小曹大人的目光只在大景最富庶的地方打转,这……似乎不太行呢!”
  “什么意思?”
  “小曹大人的格局得再大一些,目光得再放得长远一些。”谢文金说,“比如云州。”
  “云州?永王?”曹鹤阳皱眉,“你想说什么?”
  谢文金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或者是他也许很享受这种逗弄曹鹤阳的滋味,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只是提醒而已。”说完起身朝曹鹤阳微微躬身,“小曹大人若是真的将目光放长远了,不如去兰若寺看看。”言罢,转身离开。
  谢文金离开后不久朱云峰就来了,他刚刚送走高峰,见曹鹤阳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也不打扰,只默默坐到他身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曹鹤阳抬头,见朱云峰坐在旁边,拍了拍胸口,“怎么也不说话?”
  “见你好像在想事情,怕打扰你。”朱云峰说。
  曹鹤阳于是将刚刚谢文金说的话同朱云峰说了,在听到“永王”二字的时候,朱云峰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曹鹤阳问。
  朱云峰将高峰的话说给曹鹤阳听,随后说:“高峰说,云州是整个大景最适合种罂粟的地方。”
  “云州……永王……”曹鹤阳闻言也皱眉,“会不会太过凑巧了?”
  朱云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曹鹤阳叹了口气,说:“太子殿下、宁王、康王,本来就够复杂的了,怎么现在连永王也扯进来了。整个大景的王爷是不是都跟这件事儿有关系啊!”
  “可是永王……”朱云峰问,“他……他和那个位子……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太祖皇帝启元四年,当时还是太子的太宗皇帝聘了江南柳家的嫡女为太子妃,同时还纳了自己的表妹马家姑娘为侧妃。
  这位马侧妃于启元六年生下一子,他是太宗的长子,也是后来的永王。
  如今的皇帝陛下生于启元十二年,生母柳氏,也就是后来的柳皇后。他比永王小了整整六岁,不过好在太宗皇帝不是糊涂人,或许偏宠马侧妃,但在嫡庶尊卑一事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他早早就将大皇子封为永王,定下名分。永王与皇帝陛下关系不算特别亲近,但也没有什么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
  皇帝陛下继位后,永王到云州就封,此后一生未出云州。
  大业二十三年,永王在云州薨逝,皇帝陛下知道后还哭了一场。之后特地派了礼部官员到云州主持丧仪,又允了永王世子袭爵不降等,世袭罔替,也算是全了兄弟情义。
  如今的永王是第二代永王。按辈分算,是皇帝陛下的侄子,太子、宁王、康王三人的堂兄弟。他在都城出生,随老永王就封云州后娶了当地大族白氏的嫡女为妃,前两年又给自己的嫡子请封为世子,每年三节两寿都有礼物从云州送往都城,听说送的东西都很得皇帝陛下喜欢。皇帝陛下每年也有赏赐送往云州,表示自己从来不曾忘记过自己这个侄子。
  “永王……应该还是挺受宠的。”朱云峰说,“跟邵宁县主肯定是不能比的,但也肯定比我们家要好。”
  永王世袭罔替,成王一脉到如今只剩下一个“安平伯”的名号,甚至朱云峰到现在都未曾袭爵,这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他都已经是世袭罔替了,为什么要掺和到夺嫡这等大事中来?”曹鹤阳秀气的眉头蹙起,“不管将来那个位子上坐的是谁,他这一脉都是永王。这总比押错宝来得稳妥吧!”
  朱云峰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曹鹤阳想了想,说:“不过现在也不能说就一定和永王有关系。还有谢文金提到的那个什么兰若寺……”
  “阿四,那里我会派人去打探清楚,你别轻举妄动。”朱云峰紧张道,他伸手握住曹鹤阳的手,看向他的眼睛,“你答应我。”
  “我现在这样,怎么轻举妄动?”曹鹤阳白他一眼,“放心吧!我没打算自己过去。”
  “那就好!”朱云峰揽过曹鹤阳,伸手轻抚他的小腹,“孩子们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得你不舒服?”
  曹鹤阳摇头,说:“没有,今天很听话。”
  这二人在屋中甜蜜,一墙之隔的小院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高峰回到小院中,闻到淡淡的药物,忍不住皱眉。栾云平孕中奔波,虽然平安生下女儿,但到底还是伤了身体。若是不好好调养,今后怕是于寿数都有碍。想到这里,高峰心中颇有点不是滋味。那个孔云龙就这么好?栾云平拼了命也要替他生孩子吗?
  “先生回来啦!”栾笑语的奶娘抱着孩子从廊下经过,见到高峰连忙招呼,“大姑娘刚刚吃过奶,我抱她出来走一走,等下就午睡了。”
  高峰点点头,看着襁褓里孩子粉嫩的小脸,目光变得颇为复杂。
  奶娘似是察觉到高峰的态度冷淡,不想自讨没趣,寻了个理由抱着孩子离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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