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夜探
暮色将兰若寺的飞檐衬得仿佛一头凶兽，朱云峰见小沙弥让开位置，便直接跨步入内。跟在他身后的张九龄和张侍卫见状也想跟进去，没想到那小沙弥却直接将二人拦住了。
“只有这位公子可以进。”小沙弥说。
“他们是我的随从。”朱云峰转身解释。
“既是公子的随从……”小沙弥话锋一转，“可以绕到后面茶棚休息，等公子事了在那里接公子即可。”
朱云峰眉头微蹙，却没有发作，对二人说：“既如此，你们就去那里等我吧！”
“可是……”张九龄想说话，却被张侍卫拉住。
张侍卫说：“小的们去后面等公子。”说完拽着张九龄离开了。
小沙弥露出一个笑容，引着朱云峰入内。
朱云峰今日晚间特意换了身衣服，他身着一袭暗纹锦袍，腰间缀着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带着几分贵公子的慵懒。
沿着回廊前行，朱云峰闻到香炉中飘出的檀香里夹杂着浓烈的脂粉气。白日里张九龄就说寺里的香气闻着奇怪，如今朱云峰算是彻底明白哪里奇怪了。
小沙弥将朱云峰引到正殿，白日里那个知客僧正笑吟吟地等着他。
“见过公子。”那知客僧双手合十迎上来，目光却在朱云峰的衣饰上停留片刻。
朱云峰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知客僧引着朱云峰穿过大殿来到后院。朱云峰今日白天也来过此地，可夜里这里的景象却与白天完全不同。
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倚在廊下，见到他立刻盈盈行礼，眼波流转间满是勾人之意。更令他震惊的是，其中竟有几名坤泽，他们身上虽穿着僧袍，却难掩媚态，主动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公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那坤泽声音软糯，指尖在他手腕间轻轻划过。
朱云峰瞳孔一缩，只觉得自己手上被蜘蛛爬过一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坤泽却继续朝朱云峰身边凑，问：“公子可要跟我去禅房坐坐？”
朱云峰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笑道：“正有此意，有劳小师傅带路。”
穿过层层帷幔，朱云峰被引入一间装饰华丽的厢房。屋内熏香浓烈，几乎掩盖住了其他气味。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墙上挂着的却不是佛像，而是一幅幅春宫图。
“公子请坐。”那坤泽拉着朱云峰坐下，“是先用酒菜，还是先用我？”
朱云峰扯出一个假笑，说：“先坐下聊聊吧！”说完假意夸了那坤泽几句，又说：“早就听人说着兰若寺不同凡响，如今亲至，确实是不虚此行。”
那坤泽笑了笑，说：“那是自然。此处又哪里是别处能比得了的？”
“是啊！”朱云峰的笑意没有达到眼底，语带嘲弄，“单是小师傅这一身，就很让人惊讶了。”
那坤泽似是没听出朱云峰话里的意思，将手搭在朱云峰肩膀上，整个人凑到他耳边，说：“公子有所不知，兰若寺与别处不同。”说完身子一转，整个人几乎趴在朱云峰身上，“咱们这儿的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伺候贵客的。”
朱云峰眉头微皱，问：“心甘情愿？”
“是啊！”那坤泽脸上满是谄媚，“若非心甘情愿，客人们又怎么会流连忘返？”
朱云峰伸手勾住那坤泽脖子，随后一个手刀，将他敲晕过去。将坤泽放到床上，朱云峰将厢房的门闩插上，在自己衣服上淋了酒，随后推开窗，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夜晚的兰若寺笙歌处处，没什么人注意到朱云峰，偶尔有人经过，远远闻到朱云峰浑身酒气，也就当他是个普通的喝醉酒的客人。倒是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或者坤泽笑嘻嘻迎上来，朱云峰将他们都赶走了。
借着“酒意”，朱云峰在寺内四处游走，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厢房外，听到了令他震惊的对话。
“这批新来的货色怎样？”一个粗粝的声音传来。
“放心，都已经喂了阿芙蓉，乖得很。”另一个声音阴恻恻地笑，带着浓重的云州口音，正是明远。
“最近有什么生人来过吗？”那粗粝的声音又问。
“没有。”明远说，“哦，今日来了位新客人。应该不是旧都人士，我不识得他。”
“不是旧都的人？”那粗粝的声音有些紧张，“可查清楚底细了？”
“是谢文金介绍来的。”明远说，“放心好了。”
“不能掉以轻心。”那粗粝声音的人继续说，“最近揽胜使在旧都。若是……”
“揽胜使又如何？”明远有些不屑，“世家子弟、旧都高官，哪个不是陷在兰若寺这温柔乡里。我不信他能例外。”
“这倒也是。”那粗粝声音说，“听说他宠爱的一个坤泽有了身孕，这阵子怕是也是……”随后就是一阵猥琐的笑容。
朱云峰听着生气，又不能发作，只能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恰在此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朱云峰赶紧矮下身子，躲在树丛阴影里。那急匆匆跑来的人似乎压根儿也没想到外面还躲着个人，他直接冲进那间厢房叫道：“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那粗粝的声音显然很是不满。
“黄……黄公子……”那人可能跑得太急，此时气息不稳，“黄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太尽兴了，似乎……似乎……没了呼吸。”
“谁？”那粗粝的声音大约不知道这个“黄公子”是谁。
“是户部黄尚书家的小公子。”明远显然很清楚，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什么好慌的。跟从前一样，给他灌一点酒下去，扔到河里就好了。”
“可……”那声音有些犹豫，“黄公子不是自己来的，是跟……跟刘公子一起来的。”
“刘公子呢？”
“应该已经安寝了。”
“那就不用慌了。”明远说，“明日里刘公子问起就说黄公子昨夜走了就是。他难道还敢去黄尚书面前说是他将黄公子带到兰若寺来的吗？”
“是。小的明白。”
“等等！”那粗粝的声音突然出声，“伺候黄公子的人是谁？”
“若梅。”
明远忍不住发出“啧”一声，说：“可惜了。”
粗粝声音冷笑一声，说：“若是觉得可惜，不如趁现在再去享受一把？”
“老衲年纪大了，无福消受。”明远说，声音中带着冷意，“看在她一直尽心尽力的份上，跟她说，可以给她留个全尸。”
“是。”那人应了一身，转身从厢房出来。
朱云峰蹑手蹑脚地跟在那人身后，见他一路穿过花园来到兰若寺后面的一排矮房前，进了最东侧那间。
朱云峰悄悄走到屋外，透过窗纸的缝隙望去，只见屋内堆满了烟膏，几名大汉正围着一名穿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眼神空洞，身上衣服被扯烂了也毫无所觉。
“如何？”有人问那刚刚进屋的人。
“和从前一样，姓黄的灌点酒扔河里。”他一边说一边上手捏住了那红衣女子的下巴，在她脸上拍了拍，“若梅么……大人说了看在她一直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她留个全尸。”
“既然要留全尸，那不如我们兄弟先爽一爽。”
“就是就是，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不知道演给谁看。”
各种污言秽语接踵而至，朱云峰听得眉头皱起，他有心冲进去将那红衣女子救出来，但看她女子神色，猜测她多半也被喂了阿芙蓉，命不久矣。
听着屋里的动静，朱云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深知，仅凭自己一人，哪怕加上外面的张侍卫和张九龄，也动不了兰若寺分毫。若是贸然行动，不但会打草惊蛇，更有可能把曹鹤阳和孩子也牵连进来。
想到曹鹤阳，朱云峰立刻冷静下来，他强压下心中怒火，悄悄退出兰若寺，去茶棚找张九龄和张侍卫会合。
“公子。”张侍卫同张九龄见他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张侍卫见朱云峰面色铁青，猜到发生了什么，“回去夫人定然又要怪罪了。”
“你懂什么！”朱云峰趁势踹了张侍卫一脚，压低了声音说，“立刻走。”
“小的是好意。”张侍卫假装委屈，却还是招呼张九龄扶着朱云峰上马，三骑在夜色中匆匆下山。
来到山下，朱云峰看着兰若寺，灯火依旧，一派宁静祥和，想到里面的乌糟事，他心里难受，只能用力一夹马腹，率先冲进夜色里。
一路疾驰回到驿馆，朱云峰想跟曹鹤阳好好说说这件事儿，没想到曹鹤阳压根儿不在屋里，这一下可差点儿把朱云峰吓出个好歹来。
“世子爷！”许是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一个侍卫披着衣服出来迎接，“小曹大人带着刘九思去了小院里。”
“去那边？”朱云峰皱眉，曹鹤阳此前从没去看过栾云平，栾云平和高峰也没提出过要拜见曹鹤阳，大家都当彼此不存在，怎么曹鹤阳突然过去了？
“阿四去那边做什么？”朱云峰问。
“好像是栾大姑娘病了。”那侍卫说，“挺严重的。高大夫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曹大人放心不下，亲自过去看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