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幸福副本(一发完)

  朱云峰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手臂又酸又麻,最重要的是,怀里还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人?
  朱云峰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要把人推开,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停下了手。
  “阿……阿四?”朱云峰惊叫,声音太大,把他怀里的曹鹤阳吵醒了。
  曹鹤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皱了皱眉,问:“几点了?”
  “几点……”朱云峰也不知道,他下意识转头,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把怀里的曹鹤阳圈紧。
  曹鹤阳那边的床头柜上有一只数码钟,朱云峰扫了眼,说:“八点二十了。”
  “八点二十?”曹鹤阳动了动,重新缩回朱云峰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说:“还早呢!说好了下午去接的。”
  接?接什么?朱云峰很想问,但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曹鹤阳的背脊,示意他继续睡。
  没过多久,曹鹤阳的呼吸声渐渐沉重,显然是又睡着了。
  朱云峰却不敢睡,他怕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怀里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朱云峰是港城势力的最大的社团“宏兴”的龙头老大。虽然说如今这年月,社团什么的早就不复当年,可到底也是祖辈们留下的产业。
  “宏兴”的绝大多数生意已经漂白,不碰军火和毒品,不赚女人钱,兄弟们除了公海上的两艘赌船,就指着兰桂坊那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酒吧做代客泊车的生意。
  港城黑白两道大多都会给“宏兴”面子,毕竟在如今的港城“宏兴” 这样有百年历史的社团确实是独一份。
  现在的人很少还记得,在朱云峰当上龙头老大之前,“宏兴”是什么样子。
  那可真是五毒俱全,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们都会沾。湾仔、荃湾、旺角……只要有人械斗,其中一方必定是“宏兴”的人。为了争抢地盘、为了收保护费,有时候甚至只是几句简单的口角,他们就会拔刀相向,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安危。原本热闹的市井之地,因为“宏兴”的骚扰变得乌烟瘴气。
  走私更是“宏兴”当时的支柱。无论是军火还是艺术品,无论从金三角来还是从运去日本,只要给钱,“宏兴”什么都干。
  那些年,无数人因为“宏兴”家破人亡,“宏兴”自己也因为一次次挑衅港府底线被针对打压。
  然而,毕竟是近百年的社团,关系盘根错节。每次有类似的行动,“宏兴”都会偃旗息鼓一阵,随后变本加厉。
  当时的朱云峰不过十六岁,他从小在庙街长大,读不进书也读不起书,每天能吃饱饭就是他最大的追求。
  因为性格莽撞不怕死,打架狠辣,他被人介绍给“宏兴”当时在庙街的话事人“刀哥”做小弟。
  “刀哥”对他非常“器重”,每次叫他打架之前都会请他吃一顿打边炉,再扔几千块钱给他。对十六岁的朱云峰来说,一顿饭和几千块就足以让他卖命了。
  然后,他就遇到了曹鹤阳。
  同朱云峰不同,曹鹤阳从一开始跟的人就是“宏兴”当时的老大,人称“烈叔”。“烈叔”据说从父亲往上数三代都是“宏兴”的人,按他自己的话说,他还不会走路就已经会拆枪了。
  “烈叔”在江湖上出了名荤素不忌,曹鹤阳年轻斯文,最开始“烈叔”把他带在身边,人人都以为他是新晋的“男嫂子”。这种人在“烈叔”身边来来去去,如过江之鲫,谁也没把他当回事儿。直到有一次“烈叔”被仇家追杀,曹鹤阳一人一枪,干翻了十几个人,大家才知道这位被“烈叔”称为“小四”的“男嫂子”不但好看,还心狠手辣。
  曹鹤阳显然是读过书的,不但会算账,还看得懂英文。“烈叔”为人疑心重,不太信任合作的律师楼和会计师行,尤其一些比较敏感的货物的报关文书,差几个字就会差很多。这些事情本来都要花钱找外人去做,少不得还会留把柄在人手上。自从有了曹鹤阳,“烈叔”就再也没有假手于人,等于把“宏兴”的所有生意都交到了曹鹤阳手上。
  于是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四”成了“宏兴”的“四爷”。
  朱云峰还记得那是一个下午,他刚刚吃完午饭,百无聊赖地在庙街闲逛。这一带人人都知道他是“宏兴”的人,而且好勇斗狠,见到他无论年纪大小都“饼哥”“饼哥”的叫着,他也颇为自得。正高兴间,朱云峰就见到一个人,穿这一身与庙街格格不入的白色西装,翘着二郎腿坐在糖水铺门口,一派闲适。
  朱云峰向来很讨厌这样西装革履的斯文人,加上最近无所事事憋着要找茬儿,于是不怀好意地走上前去,在那人肩膀上拍了一下。
  朱云峰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曹鹤阳回头看自己的那个瞬间。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因为镜片反光的关系,朱云峰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只记得睫毛浓密,微微颤一颤,就像一把小刷子在他心上轻轻刷了一下。
  朱云峰只觉得自己的脸“轰”一下红了,他已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一扭头就跑了。
  曹鹤阳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来得及看到朱云峰的背影,压根儿没看清那人是谁。
  “四爷!”恰在此时,有小弟来请,“烈叔和刀哥请您进去。”
  曹鹤阳施施然起身,对那小弟说:“刚刚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帮我问问是谁。”
  曹鹤阳其实只是好奇,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却差点儿要了朱云峰的命。
  彼时“刀哥”私自吞了庙街这里两个档口的钱,事情原本做得隐蔽,没想到被曹鹤阳查帐查出来了。“烈叔”这次过来就是亲自来过问的。虽然不知道过程如何,但反正最后“刀哥”把钱全部吐了出来。他还不记恨曹鹤阳,因为曹鹤阳留了一线,只朝前面追了三个月,“刀哥”做这个事情其实已经快一年了。
  “刀哥”不笨,知道自己只需要吐三个月的钱是因为曹鹤阳遮掩,他很承曹鹤阳的情,正不知道要怎么报道。这会儿听手下说朱云峰似乎得罪了曹鹤阳,那肯定没话说。把人抓起来打一顿,然后塞麻袋里交给曹鹤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云峰被打得七荤八素,等有意识的时候,发现曹鹤阳蹲在自己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曹鹤阳救了自己。忙不迭地道谢。
  曹鹤阳被他的反应弄糊涂了,问:“你认识我?”
  朱云峰摇头,说:“不认识。”
  曹鹤阳好笑地问他:“那你干嘛谢我?”
  “我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朱云峰说,“肯定是你救了我。我当然要谢谢你。”
  “你是傻子吗?”曹鹤阳说,“你怎么不想想,说不定就是我找人打你的呢!”
  “不会的!”朱云峰摇头,“你那么好看!肯定是好人。”
  曹鹤阳一阵无语,他原本不想管朱云峰,尤其是听他说话幼稚又没有逻辑。可是……或许是朱云峰的话太过真挚,也或许是朱云峰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惨,让曹鹤阳动了恻隐之心。反正曹鹤阳就这么让朱云峰留下了,算是收了个小弟。
  朱云峰很喜欢跟在曹鹤阳身边,曹鹤阳管他吃管他喝,和他同进同出,空了还会给他讲故事。当然,如果不逼着他读书就更好了。
  自从跟了曹鹤阳,朱云峰不但要学国文英语,还要学数学。比起这些,那些体能课、格斗术、枪械原理,都算是轻松的了。
  朱云峰跟在曹鹤阳身边八年,看着他一点一点清理掉了“宏兴”原来的几个堂口。那些负责人不是吞了社团的钱,就是在械斗中丢了命,又或者被警方人赃并获。“刀哥”眼看风头不对,以得了重病将庙街交了出来,拿了一笔钱去泰国避风头。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是“烈叔”手笔,以为是他想要彻底收权的时候,只有朱云峰看出来,这些事的始作俑者是曹鹤阳。他不是傻子,曹鹤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地方独处,美其名约“发呆”,但朱云峰知道他是去跟人接头的。
  是的,朱云峰知道。因为他跟踪曹鹤阳。自从跟了曹鹤阳之后,朱云峰就再也没有让曹鹤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曹鹤阳让他跟着的时候他跟,曹鹤阳不让他跟的时候,他也会想办法跟。
  曹鹤阳的身份不简单,朱云峰在确认这件事儿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异常,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独享的属于曹鹤阳的秘密。
  对于自己对曹鹤阳那不可名说的心思,朱云峰心知肚明。有“烈叔”在,社团在这种事情上百无禁忌,他学了这么久国文英文,又在曹鹤阳身边度过了青春期,早就把自己看清楚了。
  朱云峰曾经试探过曹鹤阳,曹鹤阳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一方面他非常纵容朱云峰,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都不拒绝,对他的偏爱明目张胆,可一旦朱云峰想要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他却又会把人远远推开。
  朱云峰对曹鹤阳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一度十分苦恼,可在知道曹鹤阳身份的秘密之后,他反而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卧底啊!
  朱云峰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相反,很早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阴暗龌龊。他借着曹鹤阳对自己不设防,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在曹鹤阳倒下之后,他不但把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甚至还拍了照片录了相。
  曹鹤阳醒过来之后的反应非常冷淡,似乎遭遇这种恶劣事情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他的态度让朱云峰彻底慌了。
  他可以接受曹鹤阳对自己喊打喊杀,却不能接受曹鹤阳毫不在乎,好像被狗咬了一口。
  “四爷……四哥……阿四……”朱云峰抱着曹鹤阳,“你打我,你骂我,好不好?你别这样。”
  曹鹤阳看了他一眼,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朱云峰点头。
  曹鹤阳说:“那你滚吧!”
  “什么?”
  “滚得远远的。”曹鹤阳说,“去泰国或者大马,再不行去台湾,反正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朱云峰懵了,没想到曹鹤阳居然会这样对自己。他气疯了,威胁曹鹤阳要他让自己留下来,否则就要揭穿曹鹤阳对秘密。
  “我的秘密?”曹鹤阳冷笑,“我有什么秘密?”
  “你是卧底!”朱云峰大声尖叫,“您是警方的卧底!”
  说完这句话朱云峰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曹鹤阳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随后发生了什么,朱云峰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他依稀记得“烈叔”踹开门进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问他说曹鹤阳是卧底有什么证据,又问曹鹤阳是不是真的卧底。
  曹鹤阳全程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被“烈叔”亲手打断了两条腿,扔到水牢里关了起来。
  朱云峰根本不知道“烈叔”在外面,更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害惨了曹鹤阳。他很后悔,想跟曹鹤阳道歉,却压根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想去把曹鹤阳救出来,却发现自己也被人软禁了起来。
  三天后,警方大部队出动,抄了“宏兴”的全部堂口和总部,搜出了不少证据。曹鹤阳确实是警方的卧底,他用了八年时间,不但掌握了“宏兴”的所有罪证,还挖出了港城那些将“宏兴”当白手套的家族,连根拔起。
  曹鹤阳被警方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朱云峰记得他被一个人抱着,那人急急忙忙冲下楼找白车,焦急的样子和朱云峰比起来不遑多让。其他人好像管这个人叫“孔sir”,朱云峰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过他,肩膀上扛星,职务应该不低。
  朱云峰自然也被抓起来了,不过这些年他跟着曹鹤阳,没干过什么坏事儿。小时候虽然经常打架,但手上没有人命,加上那毕竟是未成年时候到事儿了。所以他被判了半年,去掉假期,关了三个月就出来了。
  被放出来的朱云峰原本想远离“宏兴”,没想到过去的一班老兄弟却找到了他。如今“宏兴”群龙无首,朱云峰是那个挖出卧底曹鹤阳的大功臣,何况他跟在曹鹤阳身边日子久,知道整个社团如何运作,所以大家干脆推他出来当“龙头”。
  朱云峰无可奈何,他人生中最好的那段日子都在“宏兴”,跟了曹鹤阳之后,人人对他尊重有加,他觉得“宏兴”的兄弟讲义气,都是好人。让他就这样离开,他实在是不忍心。
  于是朱云峰留了下来,成了“宏兴”的新龙头。
  最初没有人看好他,原本“宏兴”的生意都被瓜分地差不多了,如果要抢回来,少不得又是一场争斗。“宏兴”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但凡有点动作警方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所有人都等着看朱云峰的笑话,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居然从最基础的“代客泊车”做起,把整个兰桂坊大大小小酒吧的生意都吃了下来。
  警方最初以为这些酒吧有什么其他生意,可前前后后检查了几次才发现,这些酒吧不但没有那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生意,甚至如果有这样的生意他们还会接到匿名举报。
  朱云峰用他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宏兴”已经洗心革面,也告诉所有人,未必要做犯法的事情才能活。
  三十三岁那年,朱云峰成立了“宏兴集团”,彻底洗白了生意,手下一干小弟也彻底告别了终日打打杀杀的生活。
  直到此刻,大家才发现,原来看似鲁莽少谋的朱云峰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当年那些自以为能代替“宏兴”的社团,或者因为行事过于狠辣触犯众怒,在各方打压下分崩离析;或者因为目光短浅,在利益诱惑下涉足要命的生意,最终难逃法律制裁。只有“宏兴”,不但成功活了下来,还越来越好。
  一时间江湖上无不传颂朱云峰的沉稳睿智,只有朱云峰自己每每听到这种话,苦笑不已。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种大智慧,这些都是他跟在曹鹤阳身边的时候,曹鹤阳告诉他的。
  “宏兴太大了。哪怕一时间打散了,这些人没有生计最后还是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本质上没有区别,甚至更坏。因为宏兴好歹还算有点规矩。”
  “其实以宏兴现在的规模,倒是可以把兰桂坊那里泊车的生意揽下来,那边醉鬼多,有人帮忙平事儿,那些酒吧肯定求之不得。”
  “再有钱可以弄两艘赌船,开到公海上。这样就不犯法了。不过不要放贷,这种生意处理不好会出人命。”
  “女人的钱不能赚,没骨气。”
  “毒更不能碰,伤阴德的。”
  “军火……其实小打小闹倒不是不行,不过如果有人买了之后犯了大案,追查起来也麻烦,所以最好还是不碰。”
  “其实倒是可以搞运输生意。”
  “有钱北上搞点地皮也不错。”
  朱云峰也不知道当年曹鹤阳跟自己说这些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只知道每当自己举棋不定的时候,只要想想曹鹤阳的话,就有了方向。
  就这样,“宏兴”的饼哥成了“宏兴集团”的朱总,江湖上已经无人记得的“四爷”成了西九龙的“曹sir”,可他们自此之后再无交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遍的话,朱云峰发誓,他当年一定不会在曹鹤阳的茶水里下药,更不会在他要自己离开的时候叫破他的卧底身份。他宁可就这样守在曹鹤阳身边,直到警方收网。至少那样自己说不定还能跟曹鹤阳当朋友。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朱云峰除了每天看着叫人偷拍的曹鹤阳的照片,看着他每次上电视职位就上升一级,担心他受伤,担心他生病,担心他不吃饭,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不能同他拥抱。
  可是……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呢?
  朱云峰看着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曹鹤阳,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这个人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好像胖了一些,抱起来肉嘟嘟软乎乎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胖一点好,朱云峰想,这样至少说明他有好好吃饭。
  只是……这到底是怎回事儿呢?朱云峰本想好好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可怀里的人实在是让他没有抵抗力,他忍不住把人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让自己能够嗅到他的味道,随后闭上眼睛,就这样满足地睡了过去。
  “滴滴”“滴滴”“滴滴”。
  急促的蜂鸣声响起,朱云峰一下坐起来,见怀里的曹鹤阳也睁开了眼睛,刚想问怎么回事儿,就见他按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那似乎是个通话器。
  “喂喂!”通话器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爸爸,老爹,你们俩是不是又睡糊涂了,不记得今天要接我和麦麦呀!”
  朱云峰脑子有点懵,这显然是个孩子的声音,那他叫的“爸爸”和“老爹”应该就是自己和曹鹤阳吧!自己跟曹鹤阳……有孩子?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曹鹤阳显然很清楚情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呀”了一声,说:“抱歉抱歉,睡过头了。”
  “那饼干和糖果呢?”通话器那头又问,“是不是还在爱婴之家?”
  “这个……”曹鹤阳的声音里透着心虚,“真的睡过头了。”
  “服了你俩了!”通话器那头的孩子说,“我和麦麦跟同学的车去爱婴之家,你们立刻马上出门啊!”
  “好的好的。”曹鹤阳保证,“我们马上出门。”
  通话结束,曹鹤阳看着还一脸懵的朱云峰,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问:“怎么啦?还没醒啊?”
  “不是……”朱云峰想问又不敢问。
  “快点起来啦!”曹鹤阳说,“再不出门,等下你儿子又有得说了。”
  朱云峰晕晕乎乎地起床,把曹鹤阳递给自己的衣服穿好,跟着曹鹤阳出门。或许是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曹鹤阳主动提出开车,朱云峰坐在副驾,看着驾驶台上一家六口的合照发呆。
  那张照片上,每个人的笑容都很甜。他和曹鹤阳……看起来不但在一起了,而且连孩子都有四个。
  朱云峰懵懵的,直到曹鹤阳停下车,示意他下车去接孩子也没想明白。
  等孩子们都上了车,两个大一点的开始叽叽喳喳说训练营的事情,小一点的则是一直在逗妹妹,曹鹤阳偶尔插几句。为了表示歉意,还主动提出一家人去吃火锅。
  吃完火锅,回到家之后,曹鹤阳忙着收拾几个孩子的行李,又催着他们洗澡。忙完大的还有小的。朱云峰见他一刻不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于是自告奋勇给饼干洗澡,又要去给两个大的讲睡前故事,结果还被嫌弃。
  “老爹,你上次给我们读故事书,我们没睡着你自己先睡着了,还是算了吧!”大儿子哼哼说,“我和麦麦自己会睡的,你还是去哄小糖果吧!她可折腾了。”
  朱云峰原本觉得快两岁的小朋友应该不是很折腾,谁知道女儿只有在曹鹤阳怀里才能闭上眼睛,每次一把她放下来她就哭。曹鹤阳被折腾得一脸疲惫,靠在朱云峰怀里半真半假地抱怨,说:“也不知道像谁,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朱云峰把人拥在怀里,心中一片柔软,轻轻伸手戳了戳女儿的小脸,说:“那谁知道,我小时候也不这样。”
  夜深人静,孩子们终于睡下了,朱云峰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扩大。
  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应该误入了某个世界,不管是所谓的“穿越”或者“平行宇宙”,反正这都不是他的那个世界。
  这里的他和曹鹤阳似乎都是军职,因为客厅里挂在墙上的结婚照上两个人都穿着军服。四个孩子肯定都是亲生的,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曹鹤阳生的。卧室的照片墙上有两个人相爱相恋各个阶段的照片,他们好像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恋爱结婚,又有了孩子。那上面甚至还有曹鹤阳的孕期照。
  朱云峰犹豫许久,还是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曹鹤阳。
  “阿四!”朱云峰说,“我有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曹鹤阳打了个哈欠,“你不累吗?明天一早还要起来送哼哼和麦麦上学,有事儿明天再说吧!”
  “是……很重要的事儿。”朱云峰说。
  曹鹤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认命地坐起来,靠在床头,问:“什么事儿?”
  “我……”朱云峰想了想说,“我的话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你要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我……我叫朱云峰,但是,我不是你的那个朱云峰。”
  一旦开了头,下面的话就好讲了,朱云峰接下去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和自己那个曹鹤阳的故事全部告诉了这个曹鹤阳。
  曹鹤阳眉头蹙起,但他还是等着朱云峰说完,问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我的大饼,而是某个平行宇宙穿越过来的?”
  朱云峰听曹鹤阳这样问,反而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他会以为自己疯了。
  “对,我不是你的朱云峰。”朱云峰说。
  “你和他……”曹鹤阳犹豫了片刻,“没有在一起,对吗?”
  朱云峰点头,说:“对!”
  “那你……喜欢他吗?”曹鹤阳又问,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怪他吗?”
  朱云峰以为曹鹤阳是乍然间知道了真相,心绪不稳,他摇了摇头。
  曹鹤阳呼吸一紧。
  朱云峰说:“我不是喜欢他。我爱他。还有,我不怪他。”
  “可是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还在坐牢。”朱云峰说,“小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我当然知道。他把我带在身边,逼我上课,教我各种道理,让我不沾染宏兴的事儿,其实就是在给我留退路。哪怕以后宏兴被抄了,我也不至于跟其他人一样。”
  曹鹤阳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我不敢。”朱云峰说。
  “不敢?”
  “我是贼。哪怕现在身份洗白了,也还是贼。”朱云峰说,“他……很努力,很拼,以后说不定会坐一哥的位置。我可以是他的功勋,但不能是他的污点。”
  曹鹤阳深深看了朱云峰一眼,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啊?”
  “你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做你的朱云峰啊!”曹鹤阳说,“这里有我,我们还有孩子,这样的生活你不满足吗?”
  “可是……你不是我的阿四啊!”朱云峰说,“我知道你们脾气长相秉性甚至可能连习惯都一样。我的那个阿四也喜欢弹我脑门儿。可是……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你的朱云峰。我们没有共同的回忆,哪怕再努力,我也没办法骗自己的。”
  “那如果能回去,你要做什么?”曹鹤阳问,“我的意思是说,你会去找他吗?”
  “我……”朱云峰犹豫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就这么看着他就好。他要是遇到麻烦,我就帮忙。他要是顺顺利利地,我就在旁边看着。”
  “那他要是有了其他人,甚至要结婚呢?”曹鹤阳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
  “那……”朱云峰心中一痛,却还是道,“我会祝福他。给他送一份大大的贺礼。然后还会替他看着他男人。”
  “啊?”曹鹤阳问,“为什么是男人?不会是老婆吗?”
  朱云峰扯了扯嘴角,说:“你不知道。他有个同事姓孔,他们看起来关系挺好的。我觉得那家伙对阿四有意思。”
  “朱云峰!你真的是脑子有坑!”曹鹤阳气急,伸手在朱云峰脑门儿用力弹了一下,“你怎么会觉得我个孔云龙有一腿?”
  “啊?”
  朱云峰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他想问“你怎么知道那人叫孔云龙?”又突然意识到不对,指着曹鹤阳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个人叫孔云龙,这个曹鹤阳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可思议地拉着曹鹤阳的手,上下打量,口中喃喃道:“你……你……”
  “是啦!是啦!是我!”曹鹤阳说,“我也穿过来啦!你居然这么久都没把我认出来,还要我自曝,笨死你算了。”
  “阿……阿四……”朱云峰还有些不相信,“你……你……”
  “别问我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曹鹤阳说,“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我边上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可是……”
  “我比你聪明的地方在于,我会偷偷起来看一下情况。”曹鹤阳说,“还会开电脑查资料。翻手机备忘录。”
  “……”朱云峰沉默。好吧!他必须承认,在搜集情报这方面,自己确实比曹鹤阳差了许多。
  “我其实原本也没打算在这儿呆着的。”曹鹤阳说,“可是……你在这儿。”
  “嗯?”
  “早上!”曹鹤阳说,“我看到你的反应,就知道是你了。”
  “啊?”
  “这里的这个朱云峰是职业军人,杀伐果断。”曹鹤阳说,“我翻过视频,跟你完全不一样,我分的出来。”
  “所以……”朱云峰的心跳快了起来,“你愿意留下,是因为我?”
  “不然呢?”
  “你……你也喜欢我?”朱云峰难以置信,他从没奢望过自己一厢情愿的单恋有一天能得到回应。
  曹鹤阳叹了口气,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傻。”
  “啊?”
  “那天……”曹鹤阳说,“我知道你在茶里下了药。”
  “啊?”
  “那个味道也太奇怪了。”曹鹤阳说,“傻子才喝不出来。”
  朱云峰呆住了,他一直以为那天的事情,是自己的卑劣行为换回来的是此生唯一一次的珍贵回忆,从没想过曹鹤阳居然……
  曹鹤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泛红,说:“我……其实也是将计就计。想着……这样就有理由把你踢去泰国或者大马。这样收网的时候你就不会……”
  “阿四!”朱云峰紧紧抱住曹鹤阳,他太知道曹鹤阳工作起来是如何搏命了,他居然会在即将收网的时候放自己走,那他对于自己的心意自然不用再怀疑了。
  “我……我……”朱云峰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不过没关系,在行动上他一向迅速。
  至于其他的……在找到办法回去之前,他不介意和曹鹤阳一起照料四个孩子,毕竟只要和曹鹤阳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
  至于港城那边……吻上爱人之前朱云峰想,这个世界的朱云峰和曹鹤阳,好像比自己和曹鹤阳还要厉害呢!说不定会有更精彩的故事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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