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设宴
邵宁郡主小时候是公主府千娇百宠的长女,入京后是郡主,被赐婚后与丈夫恩爱,公婆也不敢磋磨,日子一直过得顺心无比,但这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后宅那些阴私手段。她只是不屑也不需要用。这一次对小周氏,她也只是想敲打一二,并不打算就此赶尽杀绝。因此在小周氏来禀告她曹鹤阳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甚至那外室可能是坤泽还有可能就是哼哼的“母亲”的时候,绍宁郡主只说让她全权处置。这一方面是留了转圜的余地,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小周氏的“野心”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她没想到小周氏居然会蠢到将事情闹大,甚至引得曹伯陵都亲自到了那小院,想要一探究竟。
这“究竟”自然是探不出来的。曹伯陵看到了王九龙,虽然确实皮肤白皙不似寻常男子,但他身材也很高大,不像一般坤泽。而且他言之凿凿,说自己是因为养病,长久不晒太阳才会这样白皙的,这里压根儿没有什么曹鹤阳,只有自己居住,兄长偶尔来照料而已。
小周氏自然不会被他一番话糊弄,连曹伯陵也不怎么相信。只是因为当时曹鹤阳确实不在屋里,他也不打算追究,打算就此算了。
没想到小周氏不依不饶,事情差点闹上官府。好在张九龄及时出现。出示了院子的地契和二人的身份文书,又证明了王九龙确实是自己的远房兄弟,因为父母早亡加上身体不好来都城投奔自己的。甚至连大夫的药方都有,还表示如果曹伯陵依旧怀疑,他可以将一直给王九龙看病的大夫也请来做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变成了小周氏仗势欺人,硬闯他人住宅,意图诬陷。此处是都城,天子脚下,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小周氏连诰命都没有,不过仗着自己是曹家的夫人,难道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
曹伯陵头痛不已。这个事情虽然他自问可以摆平,可万一传出去,影响的就是曹家的百年清誉。何况他母亲是郡主,万一再被御史参一本,说皇亲国戚不但不做表率,还纵容家人行凶,那真的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曹大人那里最后答应出钱把院子重新修整一遍,再给九龙赔伍佰两汤药银子。”张九龄笑着把银票奉上,“我们也就答应不去告官了。”
曹鹤阳正低头逗弄哼哼,闻言笑道:“我爹肯出伍佰两银子,那也挺不容易的,他那点儿私房钱估计都被掏空了。”
说完将银票推了回去,说:“说了是给九龙的,那就拿给九龙吧!他一个人在都城,也不容易。这阵子更是辛苦他了。”
张九龄闻言看了朱云峰一眼。
朱云峰笑骂道:“看我干什么?阿四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说了是给九龙的,你不许藏起来啊!”
张九龄笑着挠了挠头,说:“我才不会藏私呢!”说完他又问曹鹤阳道:“小曹大人,九龙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了,这点银子能不能让他盘个铺子?”
“你想给他盘个铺子?”曹鹤阳有些惊讶,“你问过九龙想做什么吗?”
“这个……倒还没有。”张九龄有些茫然,“我只是觉得他每天闷在家里也不出门,怕闷坏了他。有个铺子打理,或者他会高兴些。”
曹鹤阳微微勾起唇角,说:“你不妨自己问问他。”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别问他是不是要盘个铺子,而是只说将这钱给他,看看他想做什么。”
张九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将银票收了起来。
曹鹤阳看朱云峰一眼,说:“我估摸着太太这一闹,祖母就会出手收拾她了,再过一两日,家里大约就清理干净了,我和哼哼也差不多得回去了。”
“啊……这……”朱云峰并不想让曹鹤阳回去,这几天曹鹤阳带着哼哼住在这里,他简直是食髓知味,每天过得跟神仙一样。
曹鹤阳白他一眼,说:“让你办的事儿办得怎么样啦?别回头我要回去了,事情还没办成。”
“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好啦!”朱云峰说。
张九龄知道二人要说正事,便微微躬身行礼后离去。
朱云峰见他走了,干脆盘腿坐到炕上,伸手抱起一心同哥哥玩闹的麦麦,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随后将曹鹤阳揽进怀里,说:“我选了碧和苑。”
碧和苑是都城著名酒楼四时馆的其中一个院子,以夏日赏荷最是风雅。朱云峰虽然没说,但曹鹤阳知道,这是陈夫人的私产。
“碧和苑?”曹鹤阳微微皱眉,“这个时候,荷花都凋了,没有风景看。你用的什么名义?他们二人居然肯来?”
“我跟他们说养了一株秋荷,马上要开花了,请他们去看。”朱云峰说。
“这么离谱的理由你都敢编?”曹鹤阳瞪大眼睛,“这个天气你去哪里找荷花?”
“我让人用绢花做了假的。”朱云峰说,“隔那么远,他俩肯定看不清楚的。”
曹鹤阳无奈摇头,叹道:“你这鬼主意倒是不少。不过,假花终究是假花,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朱云峰嘿嘿一笑,自信满满道:“放心吧,我会安排得天衣无缝,保证他们看不出破绽。”
四时馆坐落在城南,是都城出了名的雅致之所。飞檐下二十四盏琉璃灯笼昼夜不熄,将朱漆门楣映得流光溢彩。碧和苑在四时馆最深处,曲径通幽,院内翠竹掩映。坐在屋里,镂空雕花窗棂漏进细碎的日光,落在青砖地上,倒像是谁把日光剪碎了撒进来一般。
屋外的荷花池中,残荷早已褪尽翠色,褐色的叶柄歪歪扭扭插在水面,宛如一幅被揉皱的水墨。唯独一枝“荷花”却傲然不动,孤零零立在枯黄的莲蓬旁。
“小饼!你说让孤来赏荷,这就是你要给孤看的荷?”太子坐在窗边,看着池中那支孤荷,他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出那是支假花。虽然粉色绢布上晕染了胭脂红,已经足够逼真,可假的就是假的,那颜色仿佛迟暮的美人脸上画的脂粉,非常不自然。
朱云峰心中一突,没想到太子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他吐了吐舌头,道:“确实是假花,但也是一番心意。”
太子轻嗤一声,却未再追究,转头望向窗外,淡声道:“心意领了,说说正事吧。”
朱云峰松了口气,正色道:“微臣有罪。”
“假花的事情孤不追究了。”太子说,“你怎么如此婆妈?”
朱云峰道:“不是为了假花。”
“那是为了什么?”太子脸上神色凝重,“你特地约孤到这里……是有话说,还是……”他突然想到一点,霍然起身,打算离开。
朱云峰抢上一步,将他拦住,说:“殿下!兹事体大,求您等一等。”
“等什么?”
“大约是等我吧!”宁王不知何时从廊下转了进来,冲太子行了一礼,又看了眼窗外,笑道,“这荷花做得挺逼真的。”显然也看出来是假的。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他的人。”太子重新坐下,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宁王淡然一笑,道:“殿下误会了,他可不是我的人。”
“曹鹤阳是,他是不是也没什么区别。”太子殿下冷哼一声道。
朱云峰额头汗都要下来了,心说自家阿四怎么还不来,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好在又过了盏茶工夫,曹鹤阳终于来了。
“你可算来了。”朱云峰连忙迎上去。
曹鹤阳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两位皇子行礼,随后说:“二位殿下且请先息怒,今日请二位殿下到此,确有要事禀告。”
太子没说话,只看了宁王一眼,似乎是想问他的意见。宁王却很清楚,太子是绝对不会问自己的意见的,他便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没有说。
太子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对曹鹤阳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曹鹤阳点头,将孟家送香灰到报国寺、报国寺中新建了一座库房、库房中堆有林记的瓷瓶以及牵机引等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太子同宁王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对于当年太宗皇帝和成王的事情也很清楚。甚至隐约知晓一些太祖朝的秘闻。听曹鹤阳提到牵机引的时候,二人面色同时一变。
“你能确定那些东西就是牵机引吗?”太子问。
曹鹤阳摇了摇头,说:“不能!因为微臣等人都从未见过那东西。”
“那你同我二人说有什么用?”太子语气冷峻,似乎是有些不满。
曹鹤阳说:“微臣同世子爷这一路南下,遇到许多事情,深知合作二字的重要性。二位殿下一母同胞,若是有所误会就不好了。”说完,他将自己和朱云峰当时为何南下的缘由,以及途中发现的种种线索,一一细说。
宁王听后吓了一跳,问道:“你说……有人给父王下……下梦烟萝?”随后他又看向太子,问道:“这么大的事情,殿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太子唇角勾起一个苦笑,说:“这种时候,你还在叫我殿下,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宁王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道:“皇兄,是我不对。我……我只是……有些怕你!”
曹鹤阳闻言立刻向朱云峰使了个眼色,二人轻手轻脚退了出来,让这对天家兄弟自己去说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