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BO】天官(154)

154 欲来
  虽然最近有许多消息,但曹鹤阳说的必然是“那个消息。”
  朱云峰点点头,说:“孟皇贵妃突然重病,康王和王妃进宫侍疾。”
  最近这段时间都城中暗流涌动,一方面是围绕着皇帝陛下的身体,另一方面则是围绕着孟皇贵妃和康王。
  大约十几日前,一直以来颇有一些招摇的孟皇贵妃突然深居简出起来,不到三天就传出她“重病”的消息。康王殿下“孝感动天”立刻请旨,希望能携王妃一起入宫侍疾,获陛下恩准和赞许。
  一开始听到消息的勋贵圈子还纷纷赞扬康王的孝行,可时间久了就发觉不对。康王和康王妃进宫之后,音讯全无,等于是被变相软禁于深宫,这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何蹊跷,却无人敢去深究,只是各种流言不断。
  “是啊!”曹鹤阳放下筷子,眉头轻蹙,但语气平静,“陛下这一步棋,走得干脆。既全了最后一点父子情面,不落人话柄,又彻底绝了康王的后路。看来,陛下虽病入膏肓,但心里那本账,清醒时算得比谁都清楚。他根本不信康王无辜。”
  “只是……”朱云峰叹了口气,“父子相疑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让人难过。”
  “确实!”曹鹤阳点了点头,他压低了声音,眼底深处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我觉得……陛下这一番作为……怕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啊?”朱云峰一惊,“阿四,你是说陛下身子不行了?可是上……”曹鹤阳知道他是想说上一世皇帝陛下至少活到元贞二十年,距离现在还有好些年呢!
  “很多事情都变了……”曹鹤阳说,“这件事……也未必是一成不变的。”
  “那我们……”

  “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曹鹤阳说,“都城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太子殿下和宁王看起来是冰释前嫌了,可是我们谁都不敢说,宁王就真的没有一点念想。那……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一把椅子。”
  朱云峰闻言,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伸手握住曹鹤阳的手,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想办法在陛下……之前做个了断。否则我真的担心……”
  曹鹤阳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这个心思。”曹鹤阳说,“若是能在那之前抽身,那是再好不过的。万一宁王真的有那个心思,他们兄弟相争,我们卷在里面……那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朱云峰说:“这阵子,陈氏在西南那边的各处眼线按照你的意思都没动,只是做了一些日常的事情,但也足够我们大概收集到永王的一些情况了。再隐秘一些的,尚在途中,应该这几日就到了。只待……”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曹鹤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张九龄捧着一个细长的紫檀木盒进来。
  “阿四,”朱云峰站起身,接过木盒,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走到曹鹤阳面前,“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曹鹤阳有些意外,方才二人对朝局的讨论让他几乎忘了生辰礼这茬。他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深蓝色的丝绒。一支玉簪静静地躺在其中。
  簪身是温润无瑕的白玉,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簪头并非繁复的花样,而是极为精巧地雕刻着一支半开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层层叠叠,仿佛带着晨露,欲绽还羞。花蕊处,用几不可见的金丝镶嵌着细小的黄色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温润内敛的光芒。整支簪子线条流畅,清雅脱俗,将玉的温润与兰的高洁完美融合,没有半分匠气,只有浑然天成的雅致。
  曹鹤阳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他见过无数珍宝,但这支玉簪,却仿佛直接戳中了他灵魂深处。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玉质花瓣,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这……”他抬头看向朱云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喜爱。
  朱云峰看着他眼中的光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笑容里带着满足:“你喜不喜欢?”
待曹鹤阳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我……我找了京城最好的玉雕师傅,画了图样,盯着他改了十几遍才成。玉是上好的和田籽料。”说到这里,他声音沉了下去,“其实上一世……我本来也想送你一支这样的玉簪的。你的信香是兰香,我觉得这样一支簪子很配你。可惜后来……”
  后来陈雪娘入府,后来曹鹤阳小产,后来他俩之间没了爱意,只有恨。前世的破碎与错过,更衬得眼前这支玉兰簪的珍贵与圆满。
  “我很喜欢这支簪子。”曹鹤阳的声音清清晰而肯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拿起玉簪,递到朱云峰手中,微微侧过头,“替我戴上。”
  朱云峰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凝聚了两世情意与弥补的玉簪,轻轻插入曹鹤阳的发髻中。温润的白玉映衬着鸦羽般的墨发,清冷中透出生机,仿佛将月华都凝在了这一隅。
  “真的很美!”朱云峰握住曹鹤阳的手,不知道是在赞簪,还是在赞人。
  曹鹤阳微微挑眉,显然是在问朱云峰到底在称赞什么。
  朱云峰笑,干脆起身走到曹鹤阳身边,将他拉坐到自己身上,下巴抵在他肩窝,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心安的兰香,说:“阿四,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呀?”曹鹤阳故意装傻。
  “簪子美!”朱云峰说,“我的眼光果然很不错。”在曹鹤阳嗔怪前,他又补充道,“阿四更美!若没有阿四,这支簪子无论如何都失了颜色。”
  曹鹤阳笑着靠入朱云峰怀里,说:“等西南的事情了了,咱们就带着哼哼麦麦,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不过问这些是是非非了。”
  “嗯!”朱云峰重重应了一声。月华流转,人影重叠,发间的玉兰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仿佛一个关于安宁未来的期许。
  冬月的最后一天,是曹鹤阳的生辰正日,这一天终究还是在曹府热热闹闹地过了。
  曹府大门洞开,车马盈门。前来恭贺曹鹤阳生辰的官员、同年、故旧络绎不绝。府内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尽是恭维与寒暄。曹鹤阳身着簇新的六品官服,玉带束腰,眉目清朗,举止从容,在曹伯陵的陪同下周旋于宾客之间,应对得体,滴水不漏。他发间那支温润的白玉兰簪在走动间偶尔折射出低调的光华,成了他周身清冷气质中唯一一抹柔和的点缀,引得不少女眷暗自赞叹。
  朱云峰身为刚刚袭爵的安平伯,自然也在这贺客之列。他一身麒麟补服,更显身姿挺拔,气度威严,再没有少时纨绔模样。他端着酒杯,与几位勋贵老臣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地,如同不经意般掠过人群中心那个清隽的身影。看到曹鹤阳鬓边的玉兰簪时,他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暖意,随即又恢复成安平伯应有的沉稳疏离。
  两人在人群之中短暂地交错。朱云峰举杯,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小曹大人,生辰吉乐,前程似锦。”
  曹鹤阳亦举杯回礼,神色平静无波,眼神交汇的刹那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同样客套的:“谢安平伯吉言,同喜同贺。”旁人看来只道是新贵之间的寻常应酬,唯有他们自己知晓,这短短两句背后,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默契与即将远行的牵挂。
  生辰宴在一片繁华盛景中落幕,随后转眼便是除夕。
  都城内外一派祥和喜庆。家家户户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和福字,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孩童们穿着新衣在雪地里追逐嬉闹,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年夜饭的香气和硫磺的味道。朱雀大街上,舞龙舞狮的队伍锣鼓喧天,引来阵阵喝彩。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祥和之下,皇城之内,宫闱深处,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压抑。
  除夕宫宴,皇室宗亲、勋贵重臣齐聚麟德殿。殿内金碧辉煌,歌舞升平,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可这盛大的宴会,却处处透着诡异。
  御座之上,空空如也。皇帝陛下并未出席,只由内侍总管代为宣读了简短的贺词,声音平板无波。缺席的理由依旧是“圣躬违和”,皇帝陛下身体欠佳大家都知道,只是连除夕宫宴都缺席,这“违和”的程度也未免太大了些。席间众人心照不宣,交换着忧虑或算计的眼神。
  更引人注目的,是原本属于孟皇贵妃和康王的席位,同样空置着。那华美的锦垫和精致的餐具,像两个无声的窟窿,吞噬着殿内的喜庆气氛。自入宫“侍疾”后,孟氏母子就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音讯传出。宫宴之上,连提都没人敢提一句,仿佛这皇宫里从未有过这样一对显赫的母子。他们的消失,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知情者的心头,也无声地宣告着皇权的冷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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