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线索
大哥大冰冷的塑料外壳硌着朱云峰的掌心，阿King那惊雷般的话语还在他脑中嗡嗡作响。“喂？”曹鹤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状态的不对劲。
朱云峰猛地回过神，几乎是粗暴地将大哥大塞回曹鹤阳手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阿生……死了。”
曹鹤阳眉头瞬间拧紧：“怎么死的？”
“说要上厕所……在羁留室厕所用裤带吊颈。”朱云峰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风暴，眼神却空洞得可怕，“看守讲他去之前冇任何不妥，冇喊冇闹，好平静的。”
“平静？”曹鹤阳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在天台捉他的时候，他狗急跳墙，不惜把我推下楼梯。他明明很怕被捉，怎么会突然变得‘平静’？逻辑不通。”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他不像是要自杀的人。”
“像不像的……重要咩？”朱云峰猛地抬头，眼底一片赤红，压抑的怒火和绝望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了！死无对证了！单凭波仔的口供和这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地上散发着恶臭的证物袋，“想钉死张志强？发梦啦！线索……断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曹鹤阳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空气中只剩下录音机被关闭后残留的电流滋滋声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他目光扫过朱云峰染满墨渍的后背，又落回他绝望的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沉难测。
“线索……没断。”曹鹤阳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还有办法。”
黑色宝马E38沿着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上，最终停在一扇造型古朴却气势恢宏的雕花铁艺大门前。自动感应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一片葱郁静谧的世界。修剪完美的草坪、错落有致的名贵花木、在夕阳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独立屋外墙……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低调的奢华。
朱云峰摇下车窗，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精致景致，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哇，不愧是宝松苑！啧啧……”他侧头看向副驾驶上左臂吊着的曹鹤阳，“不过……
曹教授你为什么不住港岛半山，要住到新界九肚山？”
曹鹤阳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私家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中大本部在沙田。从这里过去，不用半个钟。方便我返工。”
“……”朱云峰被这朴实无华却又无法反驳的理由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转过头，看着车窗外价值不菲的庭院景观，在心里狠狠腹诽：操！离大学近……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冇天理！
车子在一栋现代中式风格的大宅前停稳。曹鹤阳用没受伤的右手解开安全带，示意朱云峰跟他进去。
客厅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景。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普洱的醇厚香气。曹鹤阳动作略显僵硬地坐在一张宽大的酸枝木椅上，用没受伤的右手，略显笨拙但一丝不苟地操作着茶具。热水注入紫砂壶，茶香四溢。
他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朱云峰面前的茶几上。
“今日，多谢。”他抬眼，看着朱云峰，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里少了几分疏离，“改日，请你饮茶。当谢礼。”
朱云峰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没喝，反而挑眉看着曹鹤阳，嘴角勾起一丝痞气的弧度。
“饮茶？曹教授，你条命同你这套靓衫就值一餐茶？我今天救你两次哦！怎么……都要一餐靓牛扒加餐高级寿司啦！”他故意狮子大开口，等着看这个一板一眼的教授皱眉拒绝。
出乎意料，曹鹤阳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干脆利落地应道：“好。”
“啊？”朱云峰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他看着曹鹤阳平静无波的侧脸，准备好的揶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这教授……好像也蛮有趣的。
黄昏的光线艰难地挤进九龙城寨由各种搭建组成的巨大迷宫。空气污浊不堪，混杂着食物馊味、劣质煤烟、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狭窄的巷道仅容一两人侧身通过，头顶是密密麻麻、锈迹斑斑的晾衣竿和胡乱拉扯的电线，滴着不知名的水渍。
朱云峰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旧夹克，压低帽檐，警惕地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
不得不承认，大学教授的脑子就是好。曹鹤阳跟他说线索没断，还可以查致幻剂和化学药剂的源头。他用了几天工夫，找了十几个线人，终于打听到一个叫阿如的药贩子，很可能跟这次的事情有关。
转过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拐角，朱云峰脚步猛地顿住。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挺拔身影正站在一个卖翻版碟的摊档前，与摊主低声交谈着。不是曹鹤阳是谁？他左臂的三角巾已经取下，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自然。
“喂！曹教授？”朱云峰压低声音，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满，“你怎么在这里？手好了吗？你怎么能到处走？”
曹鹤阳闻声转过头，看到朱云峰，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我不信张志强会知道搞次声波。”他语气平淡，“前日我又去鸭寮街找波仔。他讲他师父‘老鬼标’是真正的高手，我就想来这里找他问问。”
朱云峰皱眉，还没来得及细问，旁边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几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从阴影里钻了出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
“喂！生面孔！做咩啊？”为首一个黄毛混混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晃过来，目光在朱云峰脸上扫了几扫，突然脸色一变，指着朱云峰大喊：“扑街！西九龙‘扫把星’朱云峰！差佬！”
“差佬？”其他几个混混瞬间炸了锅。在九龙城寨这种三不管地带，警察的出现无异于捅了马蜂窝，恐惧瞬间转化为凶狠。
“打他！”
“弄死他！”
“不能让他走！”
怒骂声中，几根粗大的木棍和一条锈迹斑斑的水管被抄了起来！几个混混红着眼，如同被激怒的鬣狗，嚎叫着朝朱云峰和曹鹤阳猛扑过来，狭窄的巷道瞬间被堵死。
“走！”朱云峰低吼一声，一把将曹鹤阳往身后推，自己则迎着冲在最前面的黄毛混混撞了上去。他动作迅猛，侧身躲过砸来的木棍，一记凶狠的肘击撞在黄毛肋下。
“啊！”黄毛惨叫一声弯下腰。然而旁边一根锈水管带着风声，已经狠狠砸向朱云峰的后脑。
朱云峰察觉到风声，但前方另一个混混的拳头已到面门，电光火石间，他只能选择硬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猛地抓住朱云峰的肩膀，将他狠狠往旁边一拽。锈水管擦着朱云峰的后脑勺砸空，重重砸在旁边的铁皮墙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朱云峰被拽得一个趔趄，惊魂未定，就见曹鹤阳已经挡在了他身侧。可是，曹鹤阳也因为这一拽，将自己暴露在了另一个混混的棍影之下！
“小心！” 朱云峰目眦欲裂。
正分神间，一根粗大的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朱云峰的左肩胛骨上。巨大的力量让他眼前一黑，剧痛瞬间席卷半边身体。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差点栽倒。脑袋嗡嗡作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顶……”他扶着剧痛的肩膀，视线都有些模糊，看到几个混混狰狞的面孔和再次挥起的武器，心头一沉。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是你们自找的。”
是曹鹤阳的声音。
朱云峰忍着眩晕和剧痛，艰难地扭过头。
只见曹鹤阳不知何时已微微侧身，面对再次扑来的混混。他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飘逸，米白色的风衣下摆随着动作划出流畅的弧线。他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最先冲到的混混持棍的手腕上，一引一带，那混混顿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像陀螺般失去平衡，手中的棍子脱手飞出，狠狠砸在另一个同伙脸上。惨叫声中，曹鹤阳脚步轻移，如同闲庭信步，右手手背看似轻描淡写地在一个混混胸口一拂，那混混却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后面冲上来的两人。
曹鹤阳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洁高效的借力打力。几个呼吸间，狭窄的巷道里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满地打滚的身影。曹鹤阳站在中央，气息平稳，米白色的风衣纤尘不染，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几粒尘埃。
朱云峰靠着冰冷的墙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连肩膀的剧痛都忘了。操！这是大学教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