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SIB事件簿(13)

13 破妄
  面对朱云峰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曹鹤阳沉默了。他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如同深潭,波澜不起,却也深不见底。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没有试图编织任何借口,只是那样平静地回视着朱云峰,仿佛将所有选择权都交还给了对方。
  巷子里的空气凝滞了片刻,只剩下远处唐楼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
  朱云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暂时卸下了逼迫意味的笑容。他抬手,用指尖弹了弹那两张廉价的印刷符纸,发出轻微的啪啪声,然后将其随意地塞进了自己的夹克口袋。
  “讲不讲都不要紧。”他语气轻松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我这个人呢,好有耐心的。等你想讲的时候,我随时都有空听。”他拍了拍曹鹤阳的肩膀,甚至小心避开了他之前受伤的地方,“走先,去看看前面怎么样了。”说完转身率先朝巷子外走去。
  这种适可而止的默契,反而让曹鹤阳微微怔了一下,看着朱云峰高大却莫名透着一股落拓气息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默默跟上。
  唐楼前的混乱并未完全平息。虽然EOD已经成功拆除了那个简陋却致命的炸弹,消防员也处理了泄漏的瓦斯源头,但聚集在警戒线外的住户们依旧惶惶不安,惊魂未定。窃窃私语声里,“红衣女鬼”“秀云回来索命”“大楼风水不好”之类的言论甚嚣尘上,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曹鹤阳看着这番景象,眉头微蹙。单纯的案件告破,似乎无法驱散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恐惧。他沉吟片刻,走到稍远一点相对安静的地方,从皮箱里拿出那部大哥大,拉出天线,快速拨了两个号码。他对着话筒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朱云峰只隐约听到“设备”“投影”“师兄”之类的只言片语。
  大约半小时后,就在人群躁动不安达到顶点时,一辆白色的丰田海狮厢式货车疾驰而来,稳稳停在路边。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打扮得体的中年人,他目光迅速锁定曹鹤阳,快步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微微躬身道:“少爷,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按您的吩咐,用最快速度送过来。”
  朱云峰挑挑眉,看着那中年人指挥着几个穿着工装的伙计从货车上卸下各种设备:投影机、折叠幕布、便携式发电机、音箱,甚至还有几个装着不同化学药剂和电子元件的透明收纳箱。这些人手脚麻利,效率极高,不到二十分钟,就在唐楼前的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露天“科普讲堂”。
  曹鹤阳走到人群前方,示意大家安静。此刻的他,站在临时拉起的电灯下,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反射着理性的光芒,俨然一位权威的学者。他没有提及任何鬼怪之说,而是拿起那个从暗格里起获的老式录音机。
  “各位街坊,”他的声音通过连接好的便携音箱清晰地传开,平稳而具有说服力,“大家夜半听到的‘鬼哭’,是从这部录音机里发出的。”他按下播放键,那凄厉的女人哭声再次响起,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住户们纷纷色变,有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曹鹤阳关掉录音,又拿起一个散发着恶臭的玻璃瓶,说:“大家闻到的‘尸臭’,是这种特殊的化学药剂混合动物内脏后腐烂的味道。”他接着展示了从通风口刮下的磷粉,用镊子夹起少许,在空气中轻轻一抖,微弱的绿光瞬间闪现,引起一片惊呼。
  “这个就是大家见到的‘鬼火’,白磷燃点极低,空气流动就会自燃。”他语气平淡,如同在实验室演示。他又拿起几颗包装普通的糖果,“至于有小朋友‘中邪’,是因为糖里面,被人下了致幻药物。”
  他一边说,一边让人操作投影机,将提前准备好的电梯控制板的改装图、次声波发生器原理图投射在幕布上,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着这些“灵异”现象背后的人为伎俩。
  “……所以,不是有鬼,是有人装神弄鬼。”曹鹤阳最后总结,目光扫过面前鸦雀无声的住户,“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大家害怕,要大家觉得这里不吉利,然后心甘情愿搬走,他们就可以用最低的价钱收楼。”
  真相以如此直观的方式被揭开,住户们脸上的恐惧逐渐被愤怒和恍然大悟所取代,窃窃私语变成了愤怒的声讨。
  朱云峰抱着胳膊靠在警车边,安静地看着站在灯光下的曹鹤阳,他冷静从容,用知识瓦解了所有人的恐惧。这一刻,他觉得这位看起来装模作样,说话能气死人的教授,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不一样的光晕。虽然方法迂回了点,但他是真心想为这些无助的住户做点实事。想到这里,朱云峰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笑意。
  然而,当大部分“闹鬼”现象都被科学解释后,依旧有住户心有余悸地提问:“曹……曹教授,那……那秀云呢?我们这里好多人都真的见到她了!她穿着红衣飘来飘去!这又怎么解释呢?”
  这个问题一出,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氛又有些微妙起来。
  曹鹤阳似乎早有预料。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稳,微笑道:“关于这一点,我请了一位真正的专业人士来同大家解释。”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LS400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藏青色中式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手持一串乌木念珠,步履沉稳,眉宇间自带一股令人心静的淡然气度。
  “哇!是孔云龙孔大师!”
  “顺景社张大师的徒弟诶!好灵验的!”
  “连孔大师都请到了?厉害!”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了他,发出阵阵惊叹,显然这位孔大师在民间颇有声望。
  孔云龙对曹鹤阳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温和地扫过在场住户,声音清朗如玉。
  “各位福主受惊了。”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示意跟随而来的两个徒弟在空地上设下简易香案,供奉上水果清茶。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孔云龙净手焚香,手持桃木剑,步踏罡斗,口中诵念着玄奥的经文。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韵律,仿佛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香烛烟气袅袅升起,弥漫在夜空中,无形中安抚着人们躁动不安的情绪。
  一场简洁却丝毫不显敷衍的法事完毕。孔云龙收剑而立,额角微微见汗,气息却依旧平稳。他面向众人,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此间确有灵体滞留,乃是一位心系母亲的孝女。孝女名唤秀云,她非是恶灵,此番显化,实为感知到此地将有血光之灾,心急如焚,特来示警,盼诸位邻里与母亲能避过劫难。如今灾劫已消,执念已了,吾已做法助其往生极乐,再无挂碍。此楼秽气已除,诸位可安心归家。”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相较于冰冷的科学解释,这种“解决”方式,显然更能抚平这些受惊住户内心深处最后的恐惧和疑虑。
  人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一种安心释然的氛围取代了之前的恐慌。大家纷纷向孔云龙道谢,开始议论着准备回家。
  曹鹤阳上前,客气地将孔云龙送到车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孔云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车离开。
  一切忙完,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冷风吹散了夜的残留,带着一丝清爽。
  朱云峰走到正在指挥人收拾设备的曹鹤阳身边,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问道:“喂,搞定没,去吃宵夜?哦,不对,是去吃早餐。”
  曹鹤阳看了眼腕表,凌晨五点半。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随后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个时间,有咩早餐啊?”
  “总有地方开着!”朱云峰咧嘴一笑,“我请!当慰劳你曹教授今晚劳苦功高。”
  两人坐上宝马,驶离依旧残留着些许喧嚣的福昌唐楼。车内气氛难得的平和。
  “讲真,”朱云峰看着窗外渐亮的街景,忽然开口,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今晚这招,真是厉害。又科学又玄学,什么鬼都被你搞定啦!这帮街坊应该可以睡个安乐觉了。”
  曹鹤阳专注地看着前方,淡淡回应道:“人有人的办法,鬼有鬼的规矩。有时,处理人心里的鬼,比处理真正的鬼更麻烦。”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鬼多数比人容易对付。”
  朱云峰闻言,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是啊!就好似秀云,她只不过是想提醒大家快点走,根本冇心害人。比起那个为了钱就可以放炸弹的扑街……”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车内陷入一片沉默,两人似乎都各自陷入了某种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朱云峰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曹鹤阳的侧脸,语气肯定,带着一丝侦探戳破谜题般的得意:“喂,曹鹤阳大教授。你其实是顺景社那个张大师的儿子吧!对不对?所以……你是顺景社的少爷!”
  吱——!
  曹鹤阳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滑,车轮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摩擦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轻响。他迅速稳住方向盘,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惊诧,甚至有一丝慌乱,完全打破了他一贯的冷静面具。
  朱云峰看着他这副罕见的失态模样,笑得更加开怀,带着点痞气,又带着点洞察一切的狡黠。
  “不要这么看着我呀!你别看我现在是SIB的‘扫把星’,当年我可是西九龙重案组的王牌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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