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SIB事件簿(29)

29 名单上的死人
  港城的夏日来得又急又猛,不到七月,空气就已经湿重得能拧出水来。窗外蝉鸣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朱云峰瘫坐在SIB办公室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一室闷热,却带不来半分清凉。
  他面前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三个名字——鬼手陈、麻姑、无心道人。这是曹鹤阳的父亲,顺景社那位鼎鼎大名的张玄景张大师“指点”他的方向,他说这几人或许与那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种心锚”有关。
  可惜,前两条线,断得干干净净。
  朱云峰前两天亲自跑了一趟黄大仙祠,在人潮里挤了一身臭汗,终于找到了那个挂着“陈半仙”幌子的解签摊。“鬼手陈”老得眼睛都快眯成缝了,手指干枯得像鸡爪,颤巍巍地给人解着签文,说的无非是些“云开见月明”“贵人相助”“行善积德”的车轱辘话。朱云峰旁敲侧击,又亮出证件稍微施压,老头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阿Sir我早就金盆洗手啦”“我这两年最远就去过街口买报纸啦”“我不识得咩张志强啊”。看他那风烛残年的样子和周围街坊的证词,确实不像有能耐搞出那么大风波。
  麻姑就更绝了。躲在九龙城寨那迷宫般的旧楼里,几乎足不出户。朱云峰费了好大劲才敲开她的门,她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的妇人,屋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她对外界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对张志强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是反复念叨着“不能惹事”“平平安安”“天理昭昭之类的话”。她那狭小逼仄的居住空间和邻居的证言都表明,她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片区域了,确实如张玄景说的那样,麻姑是不出九龙城的。
  两个都是死胡同。朱云峰泄气地抹了把脸上的汗,名单上就只剩下西环的那个——无心道人。
  办公桌上那台老旧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朱云峰的思绪。他愣了一下才接起,这电话平时响起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清。
  “喂?哪位?”
  “烧饼?是我啊,阿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是朱云峰以前在观塘时的旧同事,陈志卓。自从他调来这个“特别调查科”,从前称兄道弟的那班人,大多疏远了,只有阿卓偶尔还会叫他一声花名,问他近况。

  “卓仔?今日怎么得空找我啊?请我饮酒咩?”朱云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饮咩鬼饮,忙到死啊最近。”阿卓抱怨了一句,随即压低了声音,“你之前不是悄悄叫我帮你留意下西环这里的那个道士咩?叫咩……无心道人?”
  朱云峰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问道:“是啊!有料到?”
  “有,大料到。”阿卓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个扑街,已经死了。”
  “……”朱云峰握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咩啊?”
  “死了啊!两星期前的事啦。意外触电,死在自己的道坛里面。”阿卓顿了顿,带着几分调侃,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到底是烧饼,你是不是真的变成扫把星了,找谁谁就出事,哈哈哈……”
  “扫把星”三个字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朱云峰耳朵里。他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电话那头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脑海中瞬间闪过刺眼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队友们倒下时模糊的身影……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周遭的闷热瞬间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沉了下来:“这种事不好乱讲的。那边谁负责?档案呢?”
  “西环啊……我同那边的师兄讲一声,你过去看啦,讲是我朋友就好啦。”阿卓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语气正经了些,“节哀顺变啊,虽然不知道你找他做咩。”
  “多谢。”朱云峰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啪地挂了电话。他盯着那份名单,无心道人的名字此刻显得格外扎眼。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个星期前?那岂不是张志强刚出事没多久他就死了?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发出痛苦的呻吟。抓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和证件,大步流星地冲出门,然后又冲回来。朱云峰给关二爷上了香,还不忘关上风扇,这才出门。关风扇的时候朱云峰脑子里都是曹鹤阳跟他讲“要节约用电”的样子。
  西环警署比他的SIB办公室忙乱得多,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烟味和旧纸张的味道。朱云峰找到档案室,亮出证件,提了阿卓的名字。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师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对“扫把星”的忌讳,没多问什么,翻找了一会儿,递给他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喏,就是这单CASE咯。意外触电,好快就结案咯。”师兄推了推眼镜,“都不知道你有咩好看的。你识得他?不愧是扫把星,名不虚传哦,朱Sir。”
  又是这句话。朱云峰抿紧嘴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默不作声地接过文件夹。他走到旁边一张空着的办公桌旁,迫不及待地打开。
  第一页是死亡记录和初步报告。陈永发,男,56岁,花名无心道人。死于其位于西环旧楼的道坛内。死因:意外触电。发现时间是两周前的清晨,由一名每日送报纸的伙计发现异常报警。
  看到具体的死亡时间,朱云峰心里默算了一下,正是在张志强被自己抓到发疯之后的第三天!
  这个时间点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要说一点关系没有,他是不相信的。
  他快速翻到后面附带的几张现场照片。照片像素不高,环境昏暗,但仍能看到大致情景:一个布置得诡异而杂乱的道坛,各种符咒法器堆砌。一个干瘦的男子仰面倒在神龛前,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旁边有一个打翻的、看起来像是自制电路板的东西,还有一柄老旧的电烙铁。报告里说,初步推断事主是在做法事或维修法器时,使用漏电的电烙铁导致意外身亡。
  从头到尾再仔细翻看了一遍档案,朱云峰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见过太多现场,真的意外和精心伪装的现场,总有些细微的差别。这个现场……看起来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教科书上的意外案例。一个精通风水、看起来非常精通各种机关的老江湖,会这么容易死在自己最熟悉的地盘?死在一个如此简单的“意外”上?那电烙铁的插头看起来磨损得异常厉害。还有,死者倒下的姿势,周围物品的散落位置……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的直觉在疯狂地呐喊:这绝不是意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就想到了曹鹤阳。他需要曹鹤阳那双看透迷信骗局的眼睛,需要他那些关于风水、阵法、民间禁忌的知识来解读这个诡异的现场。他需要立刻听到曹鹤阳的分析。
  同那位管档案的师兄打了声招呼,他伸手拿起旁边办公桌的电话听筒,手指熟练地拨出那个最近已经变得无比熟悉的号码——曹鹤阳大哥大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
  就在这一刻,朱云峰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攫住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遇到这种匪夷所思、带着玄学色彩的案子,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直接打给曹鹤阳?
  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依赖那个总是带着理性眼光、说话有时有点刻薄的大学教授了。是因为只有他真正相信自己看到的“怪事”背后总有其他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总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找到关键的证据帮自己破案?
  朱云峰很清楚,答案是以上两者都不是,而是因为他对曹鹤阳产生了依赖。
  这种依赖感,让朱云峰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慌乱和不适。他对曹鹤阳有好感,喜欢他,想陪在他身边是一回事。可依赖……那是另一回事。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被人视为“扫把星”而远离,习惯了靠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可现在……
  电话那头的“嘟”声还在持续,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朱云峰猛地一下,按下了挂断键。
  办公室里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耳朵。他盯着那部黑色的电话机,喘了口粗气,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炎热还是别的原因,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行,不能这样。他盯着档案上无心道人死亡现场的照片,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哪怕最后还是需要曹鹤阳帮忙,自己总也得先做点什么。先靠自己再查深一层!他“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决定不再等待,他要去一次现场,亲自去那个道坛再看一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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