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齐头并进
半岛酒店的风波并未在港城掀起太大涟漪,濠城大富豪猝死的新闻被巧妙地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但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暗流已然涌动。朱云峰和曹鹤阳如同两台精准的仪器,在短暂的同步后,再次沿着各自的轨道,深入这片迷雾。
朱云峰回到了他那间堆满档案、仿佛与世隔绝的SIB办公室。他需要利用自己熟悉的刑侦手段,撕开笼罩在何永昌死亡之上的玄学面纱。他的目标明确——安神茶和李丽珍。
朱云峰首先调取了李丽珍的背景资料。这个女人并非她自称的港城本地人,户籍记录显示她来自一水之隔的宝安。最早是在濠城一家规模不小的赌场做荷官,因为容貌姣好,手脚利落,被何永昌手下的人看中,挖到何家赌场。后来,她被何永昌看上,进而成了他的情人,从此麻雀变凤凰,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为何永昌生下了“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何世玲。
“宝安……”朱云峰用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这个出身背景让她与港城、濠城复杂的地下世界有了更多可能的联系。
紧接着,他申请调取了李丽珍近期的通讯记录。一个不记名的预付费电话号码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号码与李丽珍联系频繁,尤其是在何永昌决定来港城拜访张玄景前后,通话尤为密集。技术科追踪到这个号码的信号最后出现在濠城。
关键线索指向濠城。朱云峰立刻通过内部渠道,联系了濠城警方的熟人,请求协助调查这个不记名号码的使用者以及可能的购买地点。然而,SIB“扫把星”的名声和这个部门模糊的职权,让那边的回应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
“朱Sir,不是我们不帮忙,你也知啦,这种不记名卡,来源复杂,经手的人又多,很多还牵扯到帮派势力,品流复杂,真的是好难查的……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尽力的,有消息即刻通知你。”电话那头的语气客气而疏离。
朱云峰挂了电话,冷哼一声。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求人不如求己,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李丽珍在港城可能的活动轨迹,决定从她接触过的人入手。
与此同时,曹鹤阳则来到了位于中环一套高档写字楼内的“云龙道坛”。这里与顺景社那种传统中式道坛的风格迥异,装修融合了新中式的雅致与现代的简洁,视野开阔,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维港景色,确实符合孔云龙这位在港城风水界崭露头角、客户多为城中精英的年轻翘楚的身份。
道坛内檀香袅袅,气氛宁静。孔云龙穿着剪裁合身的深色中式上衣,脸上还带着未能完全消散的疲惫与后怕。见到曹鹤阳,他连忙起身道:“小四,你来了。”
“师兄,不用客气。”曹鹤阳摆摆手,目光扫过道坛内部的布置,微笑道,“长久不来了,师兄这里越来越好了。”
孔云龙摇摇头,说:“小四你知的,如果你肯……”
“师兄,不讲这个。”曹鹤阳打断孔云龙,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你对‘殇脉’有冇了解?”
孔云龙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纯粹的茫然:“殇脉?这个词我都是第一次听。这是哪个门派?同今次的事情有关?”他的反应不似作伪,显然对这道缠绕在自家风水局上的阴毒符文的源头一无所知。
曹鹤阳心下稍安,至少师兄没有牵涉其中。他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核心道:“师兄,我想同你再仔细复盘一次当日摆阵时候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阵眼那个铜葫芦。”
孔云龙神色严肃起来,表示自己会全力配合。他引曹鹤阳到茶台前坐下,亲自烹茶。这时,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清秀、行动利落的年轻人端着茶点过来,恭敬地放在桌上。这是孔云龙的徒弟王筱阁,从小就跟在孔云龙身边,耳濡目染,如今也能独立处理一些不太麻烦的事情了。
“师叔,请用茶点。”王筱阁声音清朗。
曹鹤阳点头谢过,接着问孔云龙道:“我记得,‘九转生财局’的阵眼之物,最好能沾染事主自身气息,以达到天人感应,气机交融的效果。”
“是啊,”孔云龙点头,“所以我提前三日就将那个开过光的铜葫芦交给何先生,请他随身携带,或者至少放在枕边,吸纳他自身的气场。摆阵当日,我仔细检查过,那个铜葫芦确实是我交给他的那个,上面也有他的气息,并冇任何异常。”他语气肯定,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那……从你检查完葫芦,到开始行阵,葫芦有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或者,有没有被其他人动过?”曹鹤阳追问,目光锐利。
孔云龙仔细回想,最终还是摇头:“应该冇。我一直将法器放在身边……”
“师父,”一旁侍立的王筱阁突然小声插话,带着些许迟疑,“……其实,有件小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孔云龙和曹鹤阳同时看向他。
“讲。”孔云龙道,“你师叔面前什么都可以讲。”
王筱阁回忆道:“就是……当日师父你去隔壁房间换道袍准备行阵的时候,何先生的小女儿,就是那个叫世玲的小女孩,她在房间里玩,跑跑跳跳的,不小心撞到了放法器的案台,把那个铜葫芦碰倒了,跌到地毯上。”
孔云龙闻言,眉头微皱,他似乎对这个小插曲完全一无所知。
王筱阁继续道:“当时何太……就是李小姐,反应好快,立刻就好紧张地冲过去,赶紧将葫芦扶起来,用手仔仔细细地抹了好几下,好像怕把葫芦弄脏或者弄坏了。接下来她又好郑重地同我道歉,还……还特意请我不要同师父你讲。”
“不要同我讲?为咩?”孔云龙疑惑。
“她讲……讲何先生好重视这次摆阵的事,怕你知道法器被那个小女孩碰过掉到地上,对摆阵会有影响。又怕你把事情告诉何先生,他会觉得不吉利,会因此不钟意小女儿。”王筱阁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当时我冇在意,毕竟阵也冇开始摆,法器也冇损坏。现在回忆起来,她当日的反应,是不是……紧张得有点过头了?就是碰倒落到地上,地毯并不脏,而且葫芦是铜造的,也不容易坏。”
曹鹤阳与孔云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葫芦被碰倒,李丽珍第一时间冲上去扶起,并用手擦拭……还特意叮嘱王筱阁不要告诉孔云龙……这看似爱护女儿的紧张行为,在此刻看来,却充满了刻意掩饰的嫌疑!此前朱云峰与曹鹤阳都以为何家的家属是事发后赶来的,现在看来,李丽珍倒似乎从头到尾都在现场。
那道用特殊药水绘制的“惑心窥隐”符,极有可能就是在那个短暂的、孔云龙不在场的空隙,被李丽珍借着扶起葫芦的机会,偷偷涂抹在底部的!只是……那倒符文绘制精巧,李丽珍……一个普通人,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准确绘制完成吗?
夜幕再次降临,曹鹤阳位于九肚山的家,成为了他和朱云峰两个人交换情报、拼凑真相的安全港。
朱云峰脱下外套,扯松领带,将自己调查到的关于李丽珍的出身、宝安背景,以及与濠城神秘号码的联系尽数告知,也提到了濠城警方那边的敷衍。
曹鹤阳则将在孔云龙道坛的发现细细道来,重点描述了李丽珍借女儿碰倒葫芦之机,可能做手脚的细节。
“隐瞒宝安出身,濠城荷官上位,联系神秘号码,反对验尸,还可能趁机画符……”朱云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一条条数着,“这个李丽珍,嫌疑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曹鹤阳靠在朱云峰怀里,点头表示同意,说:“下毒可能是长期进行,而那道‘殇脉’的符文,就是用来确保何永昌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毒发身亡的‘加速器’和‘烟雾弹’,想将死因归咎于风水反噬或者意外。”顿了顿,曹鹤阳继续道:“我师兄在港城也算有名,何永昌是濠城大富豪,在港城虽然有一定人脉,但他毕竟死了,说不定港城警方就草草了事了。”
两人正分析着,深夜寂静中,朱云峰的大哥大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法医科的直线。
他立刻按下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朱Sir,何永昌尸检的初步报告出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发现,“死者心脏有急性衰竭迹象,心肌细胞有损伤,符合中毒性心肌炎的病理特征。不过,具体是咩毒素,常规毒物筛查冇发现明确目标,需要进一步做更精细的毒理检测,可能需要多几日时间。”
虽然具体毒素尚未明确,但“符合中毒特征”这六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彻底坐实了朱云峰和曹鹤阳的判断——
何永昌之死,绝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电话挂断,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隐传来的风声。
朱云峰看向曹鹤阳,眼神锐利如刀:“看来,我们要同这位李小姐,好好谈一下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