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SIB事件簿(88)

88 沉默的伤疤
  圣玛丽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里,弥漫着比走廊更浓重的消毒水味,还混合着药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伤病的衰弱气息。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却无法给房间带来多少暖意。
  周永豪半躺在摇起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监护仪的线缆,左臂打着石膏,额头缠着纱布,露出的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蜡黄与憔悴。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曾经锐利如鹰隼、能令下属不寒而栗的目光,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戒备。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朱云峰和曹鹤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朱云峰今天特地穿了曹鹤阳送他那件名牌夹克,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沉稳,但眼神如同探照灯般,一进门就锁定了病床上的周永豪。曹鹤阳则跟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色平静,目光敏锐地扫过整个病房环境,最后落在周永豪的脸上。
  “周Sir。”朱云峰走到床尾,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公事公办的清晰度,“感觉怎么样?”

  周永豪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聚焦在朱云峰身上,那麻木的戒备瞬间转化为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抵触。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劳烦关心,死不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木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抗拒,“朱Sir,还有这位……”
  “曹鹤阳,港中大的教授,我们SIB的顾问!”朱云峰立刻介绍,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认的骄傲,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应该认识曹鹤阳。
  “……曹教授是吧……两位有心了。不过我这里没什么需要‘特别调查’的,只是一起交通意外,意外调查科处理就好,不劳SIB费心。”周永豪刻意加重了“意外”和“费心”两个词,试图用级别和态度将眼前这两人推开。放在以往,以他的位置来说,这样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让大多数下属噤若寒蝉,乖乖退下。
  不过可惜,朱云峰不是“大多数下属”。他像是没听到周永豪话语里的逐客令,反而向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略带压迫感的姿态。他双手撑在床尾的金属栏杆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意外?”朱云峰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周永豪躲闪的眼睛,“周Sir,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的刹车油管,被人用化学药剂腐蚀了很久,算准了时间在你走盘山公路的时候爆开。这可不是一句‘意外’能解释的。这是非常严重的谋杀!”
  周永豪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到。他放在白色被单外的、没有打石膏的右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了掌心。不过仅仅是一瞬,他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强装的镇定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吗?化学药剂?朱Sir会不会弄错了。我觉得应当是车辆老化吧!或者保养不当,也是有可能的。”他移开目光,不再与朱云峰对视,转而看向窗外,“我会让我的司机跟进处理的。小小意外,不值得浪费警力。这件事,到此为止。”
  “保养不当?”朱云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伪装,“周Sir,你那辆皇冠,三个月前刚做的全面保养,所有记录清清楚楚。而且,什么样的‘保养不当’,能精准地让刹车油管在盘山公路的急弯处崩开?”
  周永豪的脸色更加难看,蜡黄中透出一丝灰败。他胸口起伏的幅度稍微大了些,牵扯到伤口,让他几不可闻地抽了一口冷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带上了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尽管这威严在此刻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朱云峰!”他直呼其名,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警告的意味,“我说了,是意外!这就是结论!你听不懂命令吗?SIB的职责是处理特殊案件,不是让你来质疑上级的判断!这个案子,我讲结案,就结案!”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开始攀升,发出轻微的“嘀嘀”报警声。守在门外的护士探头看了一眼,被曹鹤阳用眼神示意暂时无事,又退了回去。
  一直沉默观察的曹鹤阳,此刻上前一步。他没有像朱云峰那样带着锋芒,而是站在一个稍远些、不那么具有压迫感的位置。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平和地看着周永豪,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滴入沸水中的冰珠,试图让失控的局面稍稍降温。
  “周先生,”他用了更显尊重的称呼,避开了敏感的警衔,“我们理解您不希望事态扩大。但恕我直言,对方这次的手段,绝非寻常。他或者她……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不仅针对您的座驾动了手脚,更提前对尊夫人进行了心理层面的干扰。”
  他顿了顿,观察到周永豪在听到“尊夫人”和“心理干扰”时,眼皮猛地一跳,虽然依旧强撑着不看他们,但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
  曹鹤阳继续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带着学者般说服力的语调说道:“我跟周太聊过,她讲她连续三晚都做了差不多的噩梦。从我的专业来讲,连续三晚高度一致的‘小鬼抬车’噩梦,精准地利用了您家庭过往的创伤进行恐吓,这绝非巧合。对方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制造一场车祸那么简单。他们是在玩弄人心,是在示威。这次侥幸,您活了下来。下一次呢?对方既然能渗透到您的座驾,能影响到您家人的梦境,您认为,他们会轻易收手吗?”
  周永豪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监护仪的警报声变得有些急促。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曹鹤阳,眼神里交织着愤怒、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永豪此时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他惊讶于朱云峰的调查速度,没想到他居然去查了刹车油管,甚至还真的被他查出了问题。他很清楚,如果朱云峰继续调查下去,被他查到了源头,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也肯定会被一并查出来。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一旦出了任何问题,都会被人拿出来大做文章。另一方面,他心中又非常愤怒。并不是因为那些人针对自己,而是因为那些人针对妻子。自从儿子去世,妻子几乎日日都活在痛苦里,这些人居然还针对她,甚至让她做噩梦,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可是再愤怒也好,这些事都和朱云峰无关,他不可能让朱云峰继续查下去。
  朱云峰看着周永豪这副油盐不进、却又明显外强中干的样子,心头火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其色的冷意。他知道,周永豪在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这种害怕,不仅仅源于自身的安危,更源于对家人的担忧,以及……对过往罪孽暴露的恐惧。
  他没有再强行逼问。有些防线,越是强攻,反而越是坚固。
  朱云峰直起身,双手重新插回口袋,眼神冰冷地看了周永豪最后一眼。
  “周Sir,”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SIB的调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就停止。这是谋杀未遂,对象还是一位警队高层。于公于私,我都会查到底。”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周永豪层层包裹的内心:“你越是不让我们查,就越说明,那里——”他伸手指了指周永豪的心口,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有鬼。”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坚定而决绝。
  曹鹤阳看着病床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周永豪,看到他闭上双眼,眼角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湿润痕迹,但很快又被强行抑制住。曹鹤阳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也安静地转身离开,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病房内,重归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以及周永豪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阳光依旧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他苍白而痛苦的脸上,明暗交错,一如他此刻分裂的内心。他蜷缩在被子下的右手,死死攥住了床单,骨节泛白。
  一滴浑浊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隐没在鬓角花白的发丝中。窗外,港城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预示着又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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