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SIB事件簿(90)

90 病床前的对峙
  九肚山的夜晚,总是比市区更早地沉入静谧。曹鹤阳家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相对而坐的两人。
  朱云峰赤脚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面前摊开着从警署档案室影印回来的、十年前那起醉驾案的卷宗副本。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那里记录着三位无辜死者的基本信息——一对年轻的夫妻和他们年仅五岁的女儿。
  曹鹤阳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线装书,微微发黄的书页上是工整的毛笔小楷,记录着复杂的星盘和干支推演,但他此刻的目光,却落在朱云峰紧绷的侧脸上。他能感受到从那具强壮躯体里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与压抑。
  “一家三口……”朱云峰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就为了一纸酒精报告……就为了一笔钱……”他猛地将手里的几张纸拍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曹鹤阳合上书,轻轻放在一旁。他倾身向前,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覆上朱云峰紧握的拳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他绷紧的指关节。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阿饼。”曹鹤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清泉,流淌进朱云峰燥热的心田,“我们现在掌握的,是打开周永豪心防的钥匙,不是审判他的铁锤。”
  朱云峰抬起头,对上曹鹤阳沉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理解,有支持,更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他反手握住曹鹤阳的手,用力攥了一下,仿佛要从那稳定的温度里汲取力量。两人指尖相触,传递着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安抚。朱云峰很庆幸,此时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曹鹤阳,而不是独自面对这沉重的真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落回卷宗上那三个名字。窗外,月光悄然漫过窗棂,映照着他眼中逐渐凝聚的决意。
  半晌后,朱云峰抬头看向曹鹤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阿四,我知道,我知道的。”他说着用另一只手扒了扒头发,“我就是……就是……憋得慌!”说完,他松开曹鹤阳的手,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港城璀璨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可这繁华之下,掩盖着多少像权叔那样的失意,多少像那无辜一家三口的冤屈,又有多少像周永豪这样,一步踏错,步步深渊的悲剧。
  曹鹤阳也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共享着这片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理性分析:“周永豪的恐惧,根源在于他过去的交易。他害怕暴露,害怕身败名裂,更害怕牵连到他仅剩的家人——周太太。我们之前的切入点,是案件本身和他的安危,这不足以让他开口。现在,我们有了他无法否认的过去。”
  朱云峰转过头,看着曹鹤阳在霓虹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点了点头:“我明白。打蛇打七寸。”
  第二天上午,天空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敲打着圣玛丽医院病房的窗户,留下蜿蜒的水痕,让室内的光线更加晦暗。
  周永豪的状况比前两日稍好一些,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然而当他看到推门进来的朱云峰和曹鹤阳时,刚刚缓和些许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不耐,像一只受困的、竖起尖刺的刺猬。
  “又是你们。”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明显驱逐的意味,“我说过,我这里没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请你们出去,我需要休息。”
  朱云峰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锋芒毕露的压迫感。他拉过一张椅子,在离病床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放松,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如初,牢牢锁定着周永豪。曹鹤阳则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个沉静的影子,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周永豪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周Sir,”朱云峰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我们今日来,不是来逼你承认车祸是谋杀的。我们是来跟你聊聊……十年前,冼家那个少爷,醉酒开车,撞死一家三口的那单CASE。”
  “冼家”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周永豪的神经上。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放在被子上的右手猛地攥紧了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可他毕竟是周永豪,强自镇定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语气生硬地说道:“那么久的案子,提来做什么?早就结案了。”
  虽然他已经尽量让自己镇定了,但他的那一丝慌乱还是让曹鹤阳捕捉到了。他不着痕迹地在朱云峰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像是为他拂去灰尘。
  朱云峰意会,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随后开口道:“是结案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剥开周永豪的伪装,“因为证据不足嘛。我翻过档案,证据目录里,独独少了最关键的一份文件——那份显示冼家少爷血液酒精浓度超标近三倍的检测报告。”
  他顿了顿,看着周永豪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继续缓缓说道:“那份报告,当年是权叔,马有权,亲手交到证物房,锁进保险柜的。钥匙,只有他和当时的办案主管,也就是周Sir你,有。”
  周永豪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朱云峰,眼神里充满了惊怒交加的血丝,他想开口喝斥,想否认,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曹鹤阳在这时上前半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永豪耳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周先生,我们查过记录,就在那份报告失踪前后,有一笔来自海外匿名账户的巨额资金,汇入了你当时为儿子设立的医疗基金账户。数额,刚好覆盖了当时最先进,也是最昂贵的手术费用。”
  他微微停顿,留给周永豪消化这致命一击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怜悯:“我们无意评判一个父亲在绝境下的选择。只是,我们想知道,那个用三条无辜人命和一份消失的证据,换来的……真的只是令公子一年的延命吗?还是……换来了你这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煎熬,以及如今,连累尊夫人也一同陷入的噩梦与危险?”
  “闭嘴!你们给我闭嘴!!”周永豪终于崩溃了,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试图用愤怒掩盖那被彻底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他挥舞着没有打石膏的手臂,想要驱赶眼前这两个将他最后遮羞布也扯掉的人。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心率数字疯狂跳动。
  朱云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失控。直到周永豪力竭般地瘫软下去,胸口剧烈起伏,老泪纵横,那强撑了十年的坚硬外壳彻底碎裂,露出里面那个被愧疚、恐惧和绝望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朱云峰这才站起身,走到床边,他没有俯视,而是平视着周永豪浑浊的泪眼,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周Sir,你曾经是个好警察。”他顿了顿,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周永豪心防最脆弱的一角,“我相信,你也是一个好父亲。”
  周永豪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朱云峰。
  朱云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近乎沉重的坚定:“我们查的不是你。我们是来查那个,把你,把我死去的兄弟,把所有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都当成棋子的人。”
  曹鹤阳适时地补充,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周永豪混乱的心绪上:“尊夫人的梦境,不是意外。对方在用你最恐惧、最愧疚的方式警告你,折磨你。他们能制造一次‘意外’车祸,就能制造第二次。下一次,目标可能就不是你了。周先生,你还要继续沉默下去,等着他们对你身边最后在乎的人下手吗?”
  “别说了……求求你们……别说了……”周永豪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涌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十年的伪装,十年的负重,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在良知未泯和对妻子安危的极致担忧双重冲击下,他筑起的高墙,终于轰然倒塌。
  病房里,只剩下周永豪压抑不住的、绝望而痛苦的呜咽声,以及窗外连绵不绝的、冰冷的雨声。
  朱云峰和曹鹤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更深的凝重。突破口,打开了。可随之而来的,将是更加黑暗和危险的真相。
【未完待续】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