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黑暗中的针孔
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几分钟之前,灯光熄灭的瞬间,曹鹤阳的瞳孔并未像常人般因失去光感而扩大,反而在极致的黑暗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流光。他没有像朱云峰那样凭借肉体本能扑向病床,而是在黑暗降临的同一刻,右手已悄然探入西装内袋,指尖夹住了一枚温润的古玉符箓,左手则在身前极快地虚划了一个简单的辟邪诀。
“小心!”他的低喝不仅是提醒朱云峰,更是对自己灵觉全开的确认。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极其阴冷、迅捷如毒蛇吐信的气息,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衣袂破风声,精准地袭向病床!这股气息并非纯粹的杀意,更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属于玄门术法的“敛息”效果,若非曹鹤阳灵觉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在混乱的黑暗与警报声中捕捉到这一丝异样。
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发力,那枚刻有“破妄”符文的古玉瞬间被激发,一道无形的、带着纯阳破邪之力的精神波纹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门口方向急速扩散开去!这是龙虎山秘传的“灵犀探踪”之术,旨在干扰邪祟、破除隐匿,并短暂标记施术者锁定的目标。
然而,那道阴冷气息与他的“灵犀探踪”波纹接触的瞬间,曹鹤阳心中便是一沉。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似乎佩戴着某种强大的护身法器,或者其本身修习的功法就极具隐匿性,他的探踪波纹如同撞上了一面滑不留手的油壁,绝大部分力量被卸开、滑脱,仅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反馈回来,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正急速远离病房门口的人形轮廓——穿着白色护工服。
“护工!刚才那个护工!”曹鹤阳厉声喝道,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病房。他的动作看似飘逸,实则快如闪电,脚下步伐暗合九宫八卦,几个闪烁便已追至走廊。
走廊里因短暂的停电而一片混乱,护士站的应急灯刚刚亮起,光线昏暗,人影幢幢,有惊慌的护士,有探头张望的病人。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人群缝隙中急速穿行,对医院的地形熟悉到令人发指,转眼间就已拐向通往安全通道的岔路。
曹鹤阳目光锁定,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缕肉眼难见的淡金色气息凝聚,就要凌空画出一道“缚灵符”,哪怕不能完全困住对方,只要能阻滞其片刻,自己便能追上。
可就在他符诀将成未成的瞬间,前方拐角处猛地推出一辆满载医疗器械的推车,轰隆作响地朝着他撞来!推车后面,一个戴着口罩、眼神惊恐的护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车子失控了!”
是巧合?还是精妙地配合?
曹鹤阳身形不得不微微一顿,侧身避让。就在这电光火石的耽搁间,那道白色的目标身影已然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门后。曹鹤阳眼神一冷,不再顾忌惊世骇俗,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掠过那辆推车,猛地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门内,楼梯间空无一人,只有上方和下方传来空洞的回音。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一丝腥甜的诡异气味,正是他刚才在病房门口捕捉到的那股阴冷气息的残留。而他那缕微弱的“灵犀探踪”标记,在此刻也如同被强风吹灭的烛火,彻底失去了感应。
对方不仅身手敏捷、配合精妙,更有反制玄门追踪的手段!
曹鹤阳在原地停留了不到三秒,仔细感知,确认再无任何线索后,脸色凝重地转身返回病房。他知道,追击的最佳时机已经失去。
当他回到病房时,看到的是朱云峰僵立在病床前的身影,以及周永豪那双失去焦距、凝固着恐惧的双眼,还有颈侧那枚致命的针孔。监护仪的长鸣音像是一把钝刀,切割着空气中弥漫的死亡与失败感。
“人不见了,对医院结构非常熟悉,有接应。”曹鹤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他走到朱云峰身边,将手轻轻搭在他紧绷颤抖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手下肌肉坚硬的触感和那压抑不住的、火山般的愤怒与寒意。
朱云峰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另一只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床头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柜子表面顿时凹陷下去一块。
九肚山的公寓,再次成为风暴中唯一的宁静港湾。但与往常不同,今晚这里的空气也显得格外沉凝。
朱云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手里难得地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他却一口未喝。窗外,雨后的港城夜景清晰了许多,但在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
曹鹤阳褪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他的皮革笔记本。他正在详细记录今晚发生的一切,从周永豪的忏悔,到那声“Bloody hell”,再到灯光熄灭后那电光火石的刺杀与追击。
“我用了‘灵犀探踪’,”曹鹤阳放下笔,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罕见的疲惫与凝重,“但对方有备而来。要么身上有品阶极高的护身或隐匿法器,要么……其本身修习的功法就极其诡异,我的术法几乎完全被克制,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大致方向。”
他抬起头,看向朱云峰的背影,继续道:“而且,对方有接应。那辆‘意外’失控的推车,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刺杀,而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分工明确的行动。有人负责潜入执行,有人负责望风策应,还有人……负责在关键时刻切断电源,制造混乱。”
朱云峰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周年晚宴……演讲……能站在那个台上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一哥、林Sir、行动处处长郭Sir、监管处处长李Sir……还有之前退休的张Sir。”
他走回沙发,重重地坐在曹鹤阳身边,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阿四,你听到了吗?周永豪说,在他送出情报之前,那人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当年的计划,这个人的权限肯定不低。我刚刚提到的那些人都有可能。”
曹鹤阳伸出手,覆盖在朱云峰紧握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传递着稳定人心的力量。“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冷冽的寒意,“而且,从头先的情况来看,对方对我们,或者说,对玄门手段,极其了解。从利用‘小鬼抬车’的意象进行心理恐吓,到今晚完美规避我的追踪,都说明一点:我们的对手,不仅位高权重,心思缜密,而且……极有可能,本身就精通,或者身边有极高明的玄门人士为其效力。”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甚至有可能,‘殇脉’的残余,也已经被他收归麾下。”
朱云峰反手握住曹鹤阳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这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周永豪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和冰冷的触感,如同梦魇般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步错,步步错……”朱云峰喃喃道,不知是在说周永豪,还是在警示自己,“周永豪以为十年前那次交易是救赎,没想到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站在了门口?”
曹鹤阳沉默了片刻,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将朱云峰的手完全包裹住。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我们和他不一样。”曹鹤阳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们知道门后是地狱。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
朱云峰睁开眼,对上曹鹤阳沉静而决然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与他同进退、共生死的情谊与决心。一股暖流悄然驱散了部分彻骨的寒意。
“是啊……”朱云峰低声道,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许,他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依旧握着曹鹤阳的手,“我们不是一个人。”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磨砺过的刀锋。
“周年……演讲……‘Bloody hell’……”他重复着这关键线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是时候好好‘回顾’一下近几年警队周年晚宴的盛况了。”
曹鹤阳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壁灯。光影勾勒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坚定。
“明天开始,”曹鹤阳轻声道,“我们从所有有资格在周年晚宴上发表演讲的人入手,尤其是……有英伦背景,或者习惯使用英式俚语的人。”
夜色深沉,前路凶险。但在这个充满默契与信任的空间里,两颗心紧紧相连,共同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