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一章 尸首
朱皓枫的归来让朱芸枫很是欣喜，她一下从炕上站起，鞋子都来不及穿，奔到门口，直接扑进兄长怀里。
朱皓枫身子朝后微微退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嫁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哥，你怎么才回来，担心死我了！”朱芸枫说着伸手就想去捶朱皓枫。
朱皓枫捉住她的手，说：“没大没小的。”说完去看曹鹤阳，说：“你也纵着她。”
曹鹤阳拿着朱芸枫的鞋子走到兄妹二人身边，先蹲下身子给朱芸枫把鞋穿好，又朝朱皓枫行礼，随后对朱芸枫说：“小饼，仔细舅兄身上有伤。”
朱芸枫被曹鹤阳一说，顿时紧张起来，问：“你受伤了？”
“皮外伤，小事。”朱皓枫说。
朱芸枫拉着朱皓枫进屋，又夸曹鹤阳道：“小四你眼神真好，我都没发现哥哥受伤了。”
曹鹤阳笑着说：“那是因为兄长比你高不少。”
“什么意思？”朱芸枫不解。
曹鹤阳笑笑没说话，刚刚朱皓枫抓住她手那一下，许是牵动了伤口，脸上一阵抽搐，只是朱芸枫的角度看不到。
素梅素兰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朱皓枫洗漱，随后三人坐下，等上了茶与点心，朱芸枫问：“你回来，其他人都知道了吗？”
朱皓枫点点头，说：“已经叫人各处去通知了。今日大雪，也没什么大事，就不叫他们过来了。”
“别院那里，你使人去了吗？”朱芸枫又问。
“别院？”朱皓枫一愣。
“就知道你不会记得。”朱芸枫说完朝外叫道，“素梅。”
素梅挑了帘子进来，等朱芸枫吩咐。
“找人去别院那里，跟孔姐姐报一声，我兄长平安回来了。”朱芸枫说。
素梅应了一声，下去了。
朱皓枫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一下没想起来，确实是疏忽了。”
“你知道疏忽就好。”朱芸枫说，“孔姐姐这几日可担心坏了。”说完又感慨道：“还好你走的时候都交待好了，我这几日看了，婚礼准备得不错，按照钦天监选的日子，月中成婚问题应该不大。”
朱皓枫摇摇头，说：“哪儿有你这样的，你听听你这说话的口气，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姐姐，我是弟弟呢！”
朱芸枫笑，说：“谁叫我已经出嫁了，你还没娶媳妇儿呢！”
“说到底，还是世子爷对你太客气了些。”朱皓枫说，“宠得你半点规矩都没有。”
“要是他让我做规矩，你怕是第一个杀去上京城找他算账的吧！”朱芸枫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曹鹤阳立刻凑趣道：“舅兄放心，小饼不让我做规矩，我就很知足了。”
“曹！鹤！阳！”朱芸枫大叫，“你这个时候拆我台！”三人一阵大笑。
又寒暄了几句，朱芸枫放下茶杯，说：“哥，你这次出去，到底是为什么？北边谁要归附，值得你亲自去？”
“顿珠大夫人。”朱皓枫也放下茶杯，正色道。
“啊？”
“这道确实……是没想到。”曹鹤阳也有些吃惊。
“那顺利吗？”朱芸枫问，“事情谈得怎么样？”
朱皓枫摇摇头，说：“原本还行，但后来有一日，不知道顿珠大夫人得到了什么消息，态度突然间强硬起来。”
“啊？”朱芸枫问，“什么消息？”
“我也不知道。”朱皓枫说，“但想来应该是个很大的消息。”
“那你就为了跟她磨，所以一直拖到今日才回来？”朱芸枫问。
朱皓枫继续摇头，说：“自然不是。”
“啊？”
“我一发现她改了心思之后，就借口事关重大要回复陛下离开了。”朱皓枫说。
“那你这是……”
朱皓枫看看屋子里，对朱芸枫说：“你去搬个绣墩来。”
“啊？”朱芸枫觉得自己这哥哥现在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曹鹤阳却已然明白了，他自己搬了个矮凳，坐到大炕边，问道：“舅兄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朱皓枫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欣赏，说：“你很好。”说完压低了声音说：“我这次出去，见顿珠夫人只是幌子。”
“啊？”朱芸枫惊呼一声，想不出去见顿珠夫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会是幌子。
朱皓枫看了曹鹤阳一眼，思索了一下说：“这件事，我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当着妹夫的面说。只是这到底与你也有关，你可以不信我说的，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曹鹤阳眸子倏然紧缩，黑水郡这里与他有关的事情……唯有那一件了。
朱皓枫说：“我这次去，最主要的一件事，是去盗墓。”
“啊？”
“什么？”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他们二人的意料，朱皓枫堂堂忠勇侯，又镇守黑水郡，不说其他的，他若真想开掘坟墓，只要随意找个理由，让手下的人去做就是了，断没有自己亲自去的道理。
朱皓枫摇了摇头，说：“我去挖的……是安魂冢。”
“啊？”朱芸枫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哥，你疯啦！”
曹鹤阳眨眨眼，他不知道安魂冢是什么，但从名字听起来，怕是埋葬边军将士的地方。
朱皓枫没有回答朱芸枫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大概是去年，你去上京城之后不久，冰城下边河东镇那里出了件人命案子。”朱皓枫说，“镇上一间点心铺子的老板一家四口被人灭门，惨死家中。因为案子太大，所以报了上来，据说是家中长工做的。听说那老板一家待人苛刻，长工积怨已久。”
朱芸枫皱眉，问：“这么恶劣的案子，那自然要发海捕文书，全郡锁拿。还要发文书到关城，让他不能入关。”
“是。”朱皓枫说，“不过……后来府城这边的仵作下去复查，发现案子另有隐情。”
“怎么说？”
“其中一个面目稀烂的死者就是那个长工。”朱皓枫说，“他指节粗大，手上还有厚茧，显然是做惯了力气活的。”
“那凶手……就是他假扮的那个身份？”朱芸枫问。
朱皓枫点头，说：“凶手其实是那个点心铺的老板。他发现婆娘生的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气之下就杀了人。”
“这样啊……”朱芸枫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不是，哥，你怎么突然跟我提这个？这跟你这次出去办的大事儿有什么关系？”
朱皓枫说：“我只是想到……寻常镇子里，仵作收殓尸体尚且不那么仔细，那战场上又如何？”
“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在战场上想要假死脱身，那会如何？再想深一步，如果有人用其他人的尸首假装自己的尸首……那……又会如何？”朱皓枫说。
这一连两个问题把朱芸枫砸懵了，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曹鹤阳，因为曹鹤阳突然握住她的手，握得她生疼。
朱皓枫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晋安王当年在战场上失踪，至今音讯全无。这些年父亲还有先帝，明里暗里花了多少工夫，撒了多少人手出去，却怎么都找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可……可是……”朱芸枫说，“当年……当年那些跟着出战的将士，名册核对过无数次，每个人都能找得到。没有活着回来的那些，尸首也好好收殓了，葬在安魂冢……”说到这里，朱芸枫突然明白过来，说：“所以……你……你去安魂冢盗墓？你……你想在里面找什么？”
朱皓枫说：“自从去年得到启发之后，我花了一年多的功夫，重新翻查了当年的名册。那一站，阵亡将士四百七十二人，其中三百六十六人由家人收殓尸身，九十三人没有家人，由军中同袍收殓，剩下十三人或者肢体不全，又或者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是最后核对名册加上对比身上衣物或者其他痕迹之类的才最终确定身份的。”
“你觉得这十三个人有问题？”朱芸枫瞪大眼睛，“你觉得……觉得晋安王爷就在这十三人中？”说完这句话，她猛然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代表着……她转头去看曹鹤阳。
曹鹤阳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说：“自我出生起，到如今，已经二十年啦！其实说到底，求的不过是个结果而已。我……我和我母亲，说到底，只是想知道一个结果。若是能有一个确定的结果，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朱芸枫又转头去看自家兄长，指望他能立刻就给出一个确定的结果。
朱皓枫却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道那十三人里有没有晋安王。二十年啦，冢中只留下白骨啦！只不过……”
“哎呀，哥，你真是的，说话老是大喘气，急死个人。”朱芸枫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朱皓枫看着曹鹤阳，似乎是为了确定他的状况，见他呼吸平稳，神情平和，这才说道：“我掘墓之后仔细查看，发现其中一个人的尸首没有头颅。”
“没有头颅有什么好奇怪的？”朱芸枫说，“战场上，这也很常见吧！”
“可是……他的腿骨粗壮，身形颀长，与登记的身份不符。”朱皓枫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