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验尸
子夜时分，朱云峰同曹鹤阳准时来到黄府西角门。月色朦胧，角门处挂着一盏灯笼，亮光本就微弱，因为丧事蒙着白布，更让整座府邸在灯光映衬下莫名多了些阴森的味道。
“吱呀”一声轻响，门缓缓开启，露出白日那个老仆的身影，他手持一盏油灯，冲二人微微欠身行礼，说：“有劳二位大人了，烦请跟我来。”朱云峰与曹鹤阳对视一眼，默默跟随老仆步入府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狭长的回廊，老仆步履蹒跚，油灯摇曳，投射出三人拉长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老仆将二人引至后院的后罩房内，黄夫人在此处等他们。
“给二位大人添麻烦了。”黄夫人上前行礼，“我也没想到黄赟那个老匹夫居然如此狠心。”
曹鹤阳见黄夫人脸颊上有浅浅的指印，刚刚行礼时身子微颤，身上似乎是有伤。他低声问道：“夫人可是遭了什么不测？”
黄夫人眼眶微红，轻叹道：“昨夜争执，他竟动手打我。”
朱云峰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说：“夫人受苦了。”
黄夫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多谢二位关心，今日请你们来，还是为了犬子的事。
“夫人请说。”
“二位请跟我来。”黄夫人说着，领着二人进了里间。里间布置简单，只有一张长木桌，上面摆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应当就是黄公子了。
“这……”曹鹤阳皱眉，“令公子在此处，那灵堂……”
“我自然有办法应付。”黄夫人说，“大人不用担心。”
“只是我等二人不通验尸之法，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帮不上忙了。”曹鹤阳说。
其实黄夫人深夜将他二人请来，曹鹤阳猜道她多半是找到了仵作，否则不会如此做派。果然就听黄夫人说：“大人无需担心，我已然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正说着，就见刚刚那老仆领了一个驼背之人走了进来。那人虽然驼背，但身量也同朱云峰差不多，若非驼背，怕是要高出屋内众人一大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云峰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此人，举手投足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位是宋栋先生。”黄夫人说，“宋慈大人的后人。”
“好说好说。”宋栋声音沙哑，冲众人微微颔首。
“麻烦宋先生了。”黄夫人说。
“得罪了。”宋栋冲黄公子尸身抱拳，烛火之下他脸上神色明灭不定，眼神中却透出一丝锐利。
宋栋揭开白布，戴上鹿皮手套，说：“先看七窍。”说完他用银针轻轻探入黄公子的鼻孔，随后又仔细检查了耳、口、眼，动作娴熟细致。银针取出，针尖上沾着极细的金粉。
宋栋皱眉，说：“不是溺亡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黄夫人听到宋栋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还是忍不住呜咽出身。
宋栋将银针凑到黄夫人面前，解释道：“溺水者鼻内多泥沙，此针干净，说明公子在落水前已然亡故了。”
黄夫人泪眼朦胧，颤声问：“那…他究竟是如何死的？”
宋栋道：“夫人莫急，容我继续查验。”
他一边说，一边将黄公子的衣物轻轻解开，露出胸腹部。他用手指轻轻按压，观察皮肤变化，随后又取出小刀，在尸体上划开一道细口，仔细查看伤口及血液颜色。片刻后，宋栋抬头，神色凝重：“公子体内有剧毒，应是中毒身亡。”
朱云峰与曹鹤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骇。他俩都以为黄公子是服了过量的阿芙蓉亡故的，怎么这个宋栋却说是中了剧毒？
宋栋此时已经开始检查黄公子的四肢，他指着黄公子两侧手腕说：“这里都几点青黑，应该是被人掐攥后留下的指痕。”
“被人掐攥？”黄夫人不解。
宋栋点头，沉声道：“正是。公子生前应被人狠狠抓住双手。”
“还有什么？”黄夫人问。
“还有……”宋栋欲言又止。
黄夫人说：“宋先生还请言明，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宋栋说：“我刚刚看得不仔细，让我再看看。”说完他示意那老仆将油灯凑近，第二次翻开黄公子眼皮，随后对黄夫人说：“公子瞳孔边缘泛着紫晕，这是……”
“什么？”
“这是阿芙蓉过量的征兆。”宋栋说。
“阿芙蓉？？？”黄夫人身子一软，几欲晕倒，“我儿……我儿怎么会沾染那种东西？”
宋栋显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而是继续检查黄公子的尸身。
“夫人，请看此处。”宋栋指着黄公子右脚，“右脚大拇指上有个非常细小的针孔。”
“这是……”
“针孔周围皮肤呈暗紫色，毒物想来是从此处渗入。”宋栋说。
“先生可能验出是何种毒物？”黄夫人问。
“天下毒物不只凡几。”宋栋叹了口气，“且我未见到公子中毒时的症状……”
“还请先生为我儿伸冤。”黄夫人一边说一边冲那老仆打眼色。那老仆立刻捧出一个刺绣精美的锦囊，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装满了金银之物。
“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宋栋摆摆手，“来之前夫人已经赏了我一大笔钱了，这是我分内之事。”宋栋拿出刚刚探七窍的银针说：“我刚刚的意思是，我未见到公子中毒时的症状，不过有这金粉，我倒是可以猜上一猜。”
“先生请说。”
“西域僧人有一种香，据说点燃后能够见到真佛，参悟佛法。”宋栋说，“此物名为曼陀香。”
“曼陀香？”黄夫人蹙眉，“宋先生博闻强记，我竟然从未听说过这等奇妙之物。”
“夫人谬赞了。”宋栋说，“这曼陀香其实一点都不稀奇，不过就是在香料中加入了一些致幻的草药罢了。所谓见到真佛，不过就是幻象而已。”
“不知这曼陀香与我儿有何关系？”黄夫人急切问道。
“这香传入中原后，前朝有人将其改制成膏状。”宋栋说，“平日里装在瓷瓶中，用时取出一点擦在手上。这膏遇热就会散发异香，闻到香味的人就会浑身酸软，产生幻觉。常有那欲行不轨之人抹在手上，用来迷奸女子。”
“先生是说前朝臭名昭著的观音倒是从西域传来的？”曹鹤阳说，“这倒是第一次听闻。”
黄夫人家学渊源，显然也知道这观音倒是什么东西，可宋栋说来说去，却还是没有说清楚这东西和她儿子的死到底有何关系，脸上不禁现出焦急之色。
宋栋似是看出了她的急切，解释道：“那观音倒中有一味药，被人吸入后会在鼻腔中留下金色粉末。就是刚刚银针探出的那样。”
“所以……犬子是中了观音倒？”黄夫人问。
“应是中了观音倒，身体酸软，任人摆布，随后被人在脚上扎了一针。”宋栋说，“至于扎的是何物其实不重要。”
“先生为何这么说？”
“公子长期吸食阿芙蓉，又中了观音倒，观音倒会使人亢奋，公子身体已经被阿芙蓉掏空了，根本受不得如此。”宋栋说，“一定会四肢抽搐而亡。”
“如此说来，犬子之死实乃双重毒害所致。”黄夫人声音颤抖，眼中泪光闪烁。
“正是如此。”宋栋点头，“夫人，公子尸身查验完毕。还请赐纸笔，我写尸格。”
黄夫人点头，那老仆奉上纸笔，宋栋下笔如飞。等尸格写毕，他便告辞离开。
黄夫人让老仆送他出去，随后将朱云峰同曹鹤阳请到外间，说：“如今我儿死因已明，只是这幕后真凶尚且不明，还请二位大人为我儿做主！”说着跪倒在地。
朱云峰赶紧将黄夫人扶起来，曹鹤阳说：“夫人，不是我们推脱，只是我俩的身份，实在不好插手旧都的案子。况且程府尹那里已经结案，我等贸然行事怕是不妥。”
“二位大人不用担心。”黄夫人说，“明日我带着我儿尸身去府衙门外敲登闻鼓。那姓程的必定会答应。”
朱云峰同曹鹤阳对视一眼，都不知道黄夫人为什么有如此底气。不过他俩本意就是想借着黄公子的死探一探兰若寺的底，何况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好再推辞。
曹鹤阳说：“夫人既然如此有把握，那不如这样。明日我二人去程大人府上做客。夫人趁机敲响登闻鼓，这样我二人也有理由留下来看程大人查案。”
“如此甚好！”黄夫人说，“拜托二位大人了。”
离开黄府回到驿馆，已过寅时。刘九思见二人回来，急匆匆禀报道：“爷，世子爷，有人要见你们。”
“见我们？”朱云峰问，“谁？”
“他说他叫宋栋，还说他只要报出名字你们自然会见他。”刘九思说，“我说你们已经歇息了，让他明天再来，他却说你们应当是还未回来，他会等你们。”
“宋栋？是他？”朱云峰看向曹鹤阳，“阿四，你觉得他为什么来找我们？”
曹鹤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如去问问他。”说完示意刘九思带路。
刘九思带着二人到了小花厅，小花厅里哪里有什么宋栋，分明是谢文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