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询问
程昱现在非常矛盾，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朱云峰与曹鹤阳，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希望能将这两个可恶的人立刻杀死。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会毁掉自己的前程，还会连累家人。深吸一口气，程昱努力平复情绪，说：“小曹大人在问兰若寺吗？那是城西的许员外为纪念亡妻所建，已落成五年有余。”
此时此刻，程昱当然明白，原来自己最早的直觉并没有错，无论朱云峰同曹鹤阳和黄夫人私下有没有联系，但他们的行为却很明显是在帮黄夫人试探自己，目标就是兰若寺。程昱心中暗自冷笑，兰若寺那样的地方，哪里是你们两个都城来的愣头青能查清楚的。只是这一局自己终究还是输了，至少目前自己的把柄已被他们握在手中。无论如何，黄公子的事情虽然仵作出来背了黑锅，刘鸣也把事情认下了，可自己一个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不管事情后续如何，都得先把自己摘出来才行。当然，兰若寺的浑水自己也不想趟。
“程大人。”朱云峰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倨傲，“明人不说暗话，兰若寺是个什么所在，我和曹大人早有耳闻。”
“大人既然早有耳闻，又何必再来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程昱神色淡淡，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带任何情绪。
“程大人。”朱云峰目光锐利，“兰若寺这样的地方居然是在你治下，若是上达天听，你……”
“朱大人。”程昱说，“兰若寺建成至今已有五年，五年了都没有上达天听，你以为这种事情是靠我一人之力能轻易做到的吗？”
朱云峰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程昱居然会这么说。
“程大人的意思是……兰若寺背后之人……深不可测？”曹鹤阳听懂了程昱的意思，“我们也没有想拉着程大人蹚浑水的意思，只是想请程大人据实相告而已。”
程昱缓缓吐出一口气，问：“我若是据实相告，黄夫人就愿意结案吗？”
朱云峰眉头紧锁，沉声道：“结案与否，难道不应该取决于程大人是否查出事实真相吗？”
“事实真相？”程昱冷笑一声，“什么事实真相？谁的事实真相？事实真相不过是块画布，想要什么就往上画什么。黄夫人想要的只是她心中的‘真相’。我给她这个真相就好。”
“你打算给她什么样的真相？”曹鹤阳问。
“那个刘鸣，不学无术，嫉妒黄公子学问家世，多次想拐带黄公子到烟花之地，损其心智，可惜黄公子心性坚韧，不为所动。刘鸣干脆起了杀心。他以听经为名，将黄公子骗到城西，用观音倒将其迷晕，又给他下了剧毒，最后将他抛进太液池中。”程昱言之凿凿，若非早就知道真相，朱云峰和曹鹤阳恐怕真会被这番话打动，以为这就是他辛苦查案得出的结果。
程昱对自己刚刚这番话也很自得，在他看来，自己这番话足够骗过黄夫人，哪怕黄夫人出身姑苏王家，可妇人就是妇人，见识终究有限。只要她相信了这个“真相”，案子就能顺利结了。至于刘鸣，不过是替罪羊罢了，反正他家不过是个卖香油的，纵然生意做得再大，供应了这旧都大半城勋贵世家的香油，也不过就是商人。士农工商，商贾终究低人一等。程昱心中冷笑，这旧都的权贵们，哪一个不是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哪怕刘鸣真的是冤枉的，谁又会为他出头？
朱云峰与曹鹤阳对视一眼，知道程昱所言不虚，只是这并非他们想要的结果。
曹鹤阳食指微屈，轻扣桌面，说：“程府尹好算计。刚刚那番关于真相的话可谓鞭辟入里，看透了人心。”
“这么说……二位大人是同意了？”程昱心中一喜，他当然看得出来，朱曹二人之中做主的其实是曹鹤阳，只要曹鹤阳同意了，朱云峰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曹鹤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曹大人何意？”程昱皱眉，不知道他又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曹鹤阳说：“程大人，您有没有想过，您为官多年，为什么在旧都府尹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这……”程昱语塞，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
曹鹤阳继续道：“您与我父亲年纪相仿，入仕比他似乎还早一两年，他如今虽然已经赋闲，可到底简在帝心，您呢？”
程昱冷哼一声，说：“我怎么同曹大人相比，呵！”话虽这么说，但语气里满满都是不服气，显然是觉得曹伯陵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身而已。
曹鹤阳微微一笑，说：“不提我父亲，程大人，您同您的各位同年比，又如何？”
“这……”程昱脸色微变，他的同年中固然有人还不如他，可也有人早已平步青云，身居高位。他心中明白，自己这些年确实原地踏步，不说其他，光是在旧都府尹这个位置上，他就已经坐了快十年了。
“程大人其实您什么都不差。”曹鹤阳说，“学问不差，名声不差，办事的本事更是不差，若是换个人来，未必能太太平平在旧都待这么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昱说。
“可是程大人太过聪明了。”曹鹤阳说。
“太过聪明也是缺点？”程昱皱眉，“你别故弄玄虚。”
“太过聪明的人，遇事多思，通常会明哲保身。”曹鹤阳说，“这不算什么坏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在帝王看来，终究……不够忠心。”
程昱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雷劈中，心中震颤。曹鹤阳的话如利刃般直指要害，他明白自己多年未动的症结所在。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自己确实过于谨慎，少了那份愚忠的决绝。程昱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曹鹤阳，眼前这个人不过弱冠，却已洞悉官场玄机，言辞犀利，直击人心。程昱不禁暗自思忖，到底是绍宁郡主府养出来的，光是这份见识，就不比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差。
曹鹤阳见程昱神色变幻，轻叹道：“程大人，帝王所求，无非是忠诚与魄力。您若能稍改行事风格，或许前程可期。”
程昱沉默良久，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曹鹤阳笑了笑，说：“我以为程大人是聪明人。”
程昱一怔，突然打了个哆嗦，问：“你们……你们这次回旧都，就是冲着兰若寺来的？陛……陛下……陛下已然知道了？”
这下换曹鹤阳发愣了，他刚刚那番话不过是吓唬程昱的，想让他将知道的和盘托出，没想到程昱竟如此会这么想。
曹鹤阳面上不动声色，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说：“程大人，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言多必失的道理您应该是明白的。”
“这……是是是！下官明白。”程昱见曹鹤阳如此，心中更加笃定他们此次来旧都就是冲着兰若寺的，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和兰若寺没有牵扯太深，顶多就是个知情不报而已。他心中虽惊，面上却尽力保持镇定，暗自盘算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想到兰若寺，程昱突然想到莫名其妙去世的黄赟，黄赟的死如今看来也是这二位的手笔了。那黄赟死前是交代了什么吗？万一他什么都没说，自己却什么都说了，被那些人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程大人……”曹鹤阳见程昱脸色突然变得极为惊恐，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出声将他拉了回来，“程大人看来是没什么要说的咯？”他转头对朱云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吧！”说完作势要起身。
“二位大人！”程昱连忙将二人拦住，“下官……下官有事相告。”
“程大人请说。”
“兰若寺……名为佛寺，实际却是操持皮肉生意的。”程昱声音微颤，“这点想来二位大人都已经知道了。”
朱云峰点头，问：“程大人你是何时知道兰若寺做这种生意的？”
程昱叹了口气，说：“最初，我是隐约听说都城里多了一个私娼寮，拐骗了不少良家子，这事儿也不算多新鲜，且那些良家子都是外地拐来的，他们哪怕报官也不是在我这里，且这种私娼寮背后都有扯不清的关系，我就想着只要他们不过分，守规矩，我也就当不知道。”
朱云峰冷哼一声，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奈何觉得自己笨口拙舌，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程昱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继续说：“直到大概三年前，有一位在家丁忧的大人，他的外甥女被拐，这件事儿最后交到我这里，我不敢怠慢，一路追查……结果就查到了兰若寺，我这才知道旧都最大的私娼寮居然就是这兰若寺。”
“那位大人的外甥女后来如何了？”曹鹤阳问。
“救出来了。”程昱说，“也不算救，是兰若寺那边主动放了人，那位大人则答应不再追究。”
曹鹤阳皱眉，问：“是朝中哪位大人？”
程昱犹豫片刻，低声说：“是……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李大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