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吐露
曹鹤阳与朱云峰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虽然此前也猜测过许多次，可他俩都没有想到李大人竟与兰若寺也有瓜葛，毕竟……他可以算是朝中少之又少的“宁王派”。
吏部侍郎李琳，曾是宁王伴读，入仕后也以清廉著称。他同宁王关系很好，且从不藏着掖着。陛下或者是欣赏他这样的坦荡，又或是不想朝臣都倒向太子，所以对他很是信重，这才让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吏部侍郎的高位，手握人事大权。
以李琳和宁王的关系，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告诉宁王。宁王若知晓此事，照理应该严查，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当什么都不知道。除非……
曹鹤阳神色突然难看起来，难道兜兜转转，到最后整件事还是和宁王有关？
程昱见朱云峰和曹鹤阳神色有异，立刻猜到了二人的想法，说：“二位大人，其实这件事之后，我也一直在等上面的消息。”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向上指了指，“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三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上面没动静，你也就不管了？”朱云峰冷冷道，“程大人这官做得倒是轻松。”
程昱尴尬笑了笑，说：“朱大人言重了，我何尝不想彻查，只是这水太深，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我出身普通，家中虽然三代读书，但祖父与父亲都只是秀才，到了我这一代才勉强中了进士，根基浅薄，实在不敢轻易蹚浑水，生怕把自己也给陷进去。”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者，李大人背后有宁王撑腰，若真要查，怕是早就查了。李大人都不查，岂不是说明这件事儿背后的人比宁王还厉害。有这么厉害的人在背后，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府尹，又能做什么呢？”
曹鹤阳沉默片刻，他知道程昱说得有道理，如他所言，如果兰若寺背后之人，连宁王都忌惮三分，那他一个小小的府尹确实是动不了的。还有一点，程昱没有说明，但曹鹤阳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李琳堂堂吏部侍郎，外甥女被人拐了，他都能把这口气忍下来，可见他也应该很清楚背后之人不好惹，更有甚者……兰若寺背后就有宁王的影子。只有这样，兰若寺拐了李琳的外甥女才会这么轻易放掉。这说明无论如何，宁王的面子他们还是卖的。无论是哪种可能，兰若寺的势力远超他们的想象，李琳沉默至今或许正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曹鹤阳问：“那此后，你还听说过兰若寺拐卖良家子的事情吗？还有过从他们那里赎人的吗？”
程昱摇摇头，说：“那之后我就没听说过了。想来是因为……”
“因为什么？”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程昱说，“那边……用那种东西，那些人说是自愿的也不为过吧！”
“所以，你连他们用阿芙蓉也知道咯？”朱云峰问，神色愈加冷峻，“你知道我大景明令禁止阿芙蓉。你堂堂府尹，却知情不报，比那些害人的人更加可恶。”
程昱目光不敢与朱云峰相接，低声辩解道：“朱大人，我也是无奈之举。上报只会牵连更多人，且未必能解决问题。”他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擦汗，又偷眼看朱云峰神色，说：“我起先一直有暗中派人盯着兰若寺的，那边比起都城中其他的那些私娼馆，其实已经好挺多的了。不打不骂，华服美食，那些人都是自愿的……”
“程昱！”朱云峰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拍桌怒喝：“你这是自欺欺人！自愿？阿芙蓉一旦上瘾，要戒掉有多难？所谓自愿，不过是没办法之后的饮鸩止渴罢了。”
程昱缩了缩脖子，没有再说话。
曹鹤阳轻咳一声，示意朱云峰收敛脾气，问程昱：“你既然一直盯着兰若寺，我来问你，兰若寺真正负责之人是谁？是明远吗？”
程昱眼珠子转了转，说：“我……”
“程昱！你最好说实话。”朱云峰扬了扬拳头，“无论如何，黄公子的案子你一个失察是逃不掉的。”
程昱吞了吞唾沫，颤声道：“明远应该只是表面上的，真正主事另有其人。”
“什么人？”朱云峰问。
“我不知道。”
“不知道？”朱云峰冷笑一声，“真的不知道吗？”
“我……我就知道有个人大概每隔三月会到兰若寺一次，每次都呆五六天，只是他每次进出都用黑巾蒙面，从未露真容。我曾试图探查，但那人行事极为隐秘，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甚至动用了府中精锐，依旧一无所获。”程昱说，“我觉得那人来头不小，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所以也就没查下去。”
朱云峰心中一动，想到自己潜入兰若寺那天听到的那个低沉声音，说不定就是那个神秘人。他转头去看曹鹤阳，曹鹤阳显然也想到了那天的事情，微微颔首。
“那神秘人每次来都做些什么，你知道吗？”曹鹤阳问。
程昱摇头，说：“这个确实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交接账目，还有点算人数之类的事情。”
“那个人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你从来都不曾查探过吗？”曹鹤阳问。
程昱眼神躲闪了一下，说：“曾经我派人跟他过，结果跟他的两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连个信儿都没传回来。我怕再生事端，就没敢再继续追查。”
朱云峰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就没去找过他们？”
“当然找过。”程昱说，“不但府中衙役去找，旧都的城狐社鼠也都发动起来了，可就是找不到人影。那两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丝线索都没留下。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作罢。”
朱云峰听罢，心中愈发沉重，这样的手段，背后的势力怕是大到出乎自己和曹鹤阳的想象。
曹鹤阳眼看程昱神情愈发紧张，额头不停出汗，知道应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说：“朱大人，此事看来非同小可，我等还需从长计议。”说完给朱云峰使了个眼色。
程昱一听，立刻点头道：“是是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朱云峰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曹鹤阳继续道：“程大人，为今之计，还是先把黄公子的事情料理了。否则……黄夫人一旦闹起来，怕是很难善了。”
“大人说得是。”程昱连忙道，“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情要如何善了，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曹鹤阳说：“既然刘鸣说了兰若寺，你哪怕走过场也得去兰若寺走一趟啊！”
“这……”
“你放心，又不是真的要你查出什么来。”曹鹤阳说，“只是若不是走一趟，黄夫人那里怕是不能罢休吧！”
“大人的意思是……”
“去兰若寺走一趟，告诉黄夫人兰若寺确实是佛门清净地，那日黄公子不曾去过。”曹鹤阳说，“至于其他的……不用我教了吧！”
程昱心中大定，知道曹鹤阳的意思就是同意他拿刘鸣顶罪了，只要能平息黄夫人的怒火，自己也能暂时脱身。于是他连忙点头：“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朱云峰冷眼旁观，见程昱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感慨，看来这兰若寺背后之人真的很可怕。程昱堂堂府尹，居然都不敢去寺内仔细查探，听到阿四说可以走过场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曹鹤阳同朱云峰起身告辞。程昱将二人送到门外，看着他们上了车。他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道：“明日天一亮就去兰若寺跑一趟，告诉明远法师，刘鸣杀了黄公子，还胡乱攀扯兰若寺，本官无奈只能去寺内检视一番，让他务必配合，切勿露出破绽。”心腹领命而去。
回驿馆的马车上，朱云峰揽着曹鹤阳，问：“阿四，你为什么同意程昱去兰若寺走个过场？”
“我想试试能不能敲山震虎。”曹鹤阳说，“如果你那天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那个神秘人的话，算日子他应该还是寺内。明远久在旧都，和程昱之间或许已经有了默契。可程昱派人跟过那个人，二人之间暗地里交锋过，他对程昱未必有多信任，可能也不相信明远跟他能有默契。若是能将他震出来的话，那就太好了。”
朱云峰点了点头，夸奖道：“阿四，你真聪明。”
曹鹤阳笑着在朱云峰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说：“又胡说。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着……把咱们这个计划告诉谢文金。”曹鹤阳说。
“啊？”
“他盯着兰若寺也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神秘人的存在。可他却没跟我们说。”曹鹤阳说，“要么是他有意隐瞒，要么是他也被蒙在鼓里。不管怎样，拉他入局或许能多一份助力。毕竟，最初引我们去查兰若寺的就是他，如今我们去查了，他想置身事外可不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