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BO】天官(155)

155 岁寒
  除夕宫宴天家最终只有太子同宁王出席。二人分坐御座下首左右,太子神色略显阴郁,强打着精神应付着宗室长辈的敬酒,目光偶尔扫过宁王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宁王则显得更为沉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应对得体,只是眉宇间也难掩疲惫。兄弟二人之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那层薄冰之下,到底是否涌动着更加汹涌的暗流,谁也不知道。
  孟皇贵妃失势,连带康王被软禁,空出了巨大的权力真空。龙椅上那位随时可能崩塌的权威,对那把椅子的渴望,似乎都成了二人间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根源。
  朱云峰与曹鹤阳同席而坐,距离不远不近。两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地享用着面前的菜肴,偶尔与邻座应酬两句。在这诡异的宫宴氛围中,他们无需过多交流,一个眼神的短暂触碰,便已传递了彼此心中了然的信息。他们都明白,这表面的祥和,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也是对他们即将踏上的西南之路最残酷的注脚——此行,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宫宴在一种压抑的“喜庆”中结束。走出宫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殿内熏人的暖香和虚假的热闹。朱云峰与曹鹤阳在各自仆从的簇拥下,登上马车,汇入归家的人群。
  年,就这样在无声的暗涌中过去了。
  初八刚过,一则消息便从宫中低调传出:安平伯朱云峰、翰林院侍讲曹鹤阳,领揽胜使差事,奉旨西南揽胜。
  没有盛大的饯行,没有过多的关注。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皇帝的任何旨意都引人揣测,而这看似寻常的“揽胜”,在有心人眼中,也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出发这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一场春雪。安平伯府侧门悄然打开。

  朱云峰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腰悬佩刀,躯挺拔如松,眉宇间是一抹属于少年人独有的锐利与即将远行的肃杀。曹鹤阳则是一身便于行路的深青色直裰,外罩同色披风,身形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清俊的脸上神色沉静,眼神锐利如昔,鬓边已不见那支玉兰簪,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更不起眼的乌木簪。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打扮低调,眼神机敏的小厮,正是张九龄。
  陈夫人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她面容沉静,眼中藏着深沉的担忧与不舍。陈夫人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匣塞到朱云峰手中,低声道:“小饼,小四,拿着。这是陈氏能搜集到的,关于永王封地及南疆的最新动向,还有几个可靠联络点的暗语和信物。路上千万小心,遇事多商量,莫要逞强。”她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脸上深深掠过,最后落在曹鹤阳身上,“孩子有我,放心。”
  朱云峰用力点头,将木匣贴身藏好:“娘,您保重!等我们回来!”
  曹鹤阳也深深一揖,道:“娘您费心了。我祖母和哼哼那边,还要劳您周全。”
  陈夫人挥挥手,强忍着眼中酸涩,说:“去吧。”
  两人不再多言,朱云峰先扶着曹鹤阳上了马车,随后自己翻身上马,动作矫健。随行的还有十数名精悍的护卫,皆是朱府和曹府暗中培养的心腹好手,个个眼神锐利,沉默寡言。
  马队出了侧门,并未走繁华的主街,而是拐入僻静的巷弄,准备从东门出城。
  出了城,车队停下,朱云峰扶着曹鹤阳下车,又扶着他上马同自己共骑。回望巍峨的都城,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如同一头沉默蛰伏的巨兽。那红墙金瓦的宫城,更是透着一股沉沉暮气。
  “驾!”朱云峰低喝一声,率先策马。马蹄踏在略显泥泞的官道上,溅起细碎的冰碴和泥土。
  十数骑一分为二,一支紧随其后,一支则拱卫着马车。
  马队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破了都城外压抑的宁静,绝尘而去。都城在他们身后渐渐缩小模糊,最终被低垂的云霭吞没。
  朱云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曹鹤阳。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眉眼。他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自己爱而不得的坤泽,而是与他并肩作战、共赴危难的探花郎,是他此生认定的伴侣。
  “阿四!”风声呼啸中,朱云峰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怕不怕?”
  曹鹤阳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淬炼过的坚定与无畏,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不是在你怀里吗?怕什么?”
  相视一笑,万语千言尽在其中。两人不再多言,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凛冽的寒风,奔向前方。那辆被他们远远落在身后的马车,则转了方向,朝西南而去。
  凛冽的寒风被抛在身后,越往南行,空气里便渐渐多了几分湿暖的春意。
  “阿四,分兵的计策甚是巧妙。”朱云峰的声音在疾驰的风中依旧清晰,“只是为什么你不直接让马车上挂安平伯府的徽记,这样不是更能吸引人注意吗?”
  “过犹不及。”曹鹤阳笑,“咱们之前南下也是低调行事的。虽然都说你性子张扬纨绔,可也不会真的傻到挂着徽记到处跑的。这样真真假假的,让他们猜去。”
  “原来如此。”朱云峰道,“我家阿四真聪明。”说完又道:“我们这样一路疾驰,大约不用等到二月就能到旧都了。”
  “只希望我们这一次没有找错方向。”曹鹤阳感慨道。
  朱云峰与曹鹤阳一行人日夜兼程,避开繁华城镇,专挑僻静路径。果然在正月底到了旧都。
  旧都浮华依旧,此地似乎从来不会受任何干扰。商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气息与各种香料、吃食混合的复杂味道。
  朱云峰与曹鹤阳安排跟着的侍卫分散住进城中各处,他们自己则带着张九龄寻了城南一处不起眼但干净整洁的客栈落脚。
  朱云峰化名邵斌,换了一身考究的长衫,收敛了锋芒,说自己是来自北方,意欲采购一批上等古瓷运往海外牟利的客商。曹鹤阳则化名邵阳,是他的账房先生。至于张九龄,化名王楠,充作朱云峰的小厮。
  二人这次到旧都,其实是想寻找林记的窑口。西南是永王的地盘,他们贸然进入危险不说,哪怕有陈家的眼线,也很难斗得过永王府。可旧都不一样。此地龙蛇混杂,朝廷、太子、宁王、永王、江南世家,各种势力混杂,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也方便他们行事。若是能找到林记同永王有关系的确实证据,那他们这一行也就可以算圆满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行三人便混迹于旧都各大瓷器行。曹鹤阳仔细分辨瓷器的各种器型、釉色、胎质、底款,但一连几日就没有什么收获。
  这一日,他们进了一家名为“穆记”的小店。那店铺的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见朱云峰气度不凡,身上衣服华贵,还有随从,自然殷勤接待。
  “少爷,您看!这就是之前我跟您提过的林记的样式。”曹鹤阳拿起一只梅瓶,指尖细细摩挲着釉面,随后又放下道,“可惜只是样式像,这做工还是不一样。”
  说完他看向掌柜的,问道:“不知道贵宝号可有林记的梅瓶?我们海外的主顾,对林记的东西喜爱得紧,可惜东西实在难得。若是掌柜的这里有,价钱不是问题。”
  那掌柜的脸上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笑道:“哎哟,客官。看您说的,整个江南,谁不知道林记的东西稀罕啊!我这小店哪里能有那等金贵的东西。不过您刚刚看的那种仿林记器型的……”
  他话没说完,曹鹤阳已经打断了他,说:“没有就算了。”说完他对朱云峰说,“少爷,咱们去别家吧!”
  “诶……几位客官留步。”那掌柜的连忙拦住几人,“那个……小号这里虽然没有,但是……但是……”他似乎是在犹豫,随后说。“不瞒各位,林记的东西,那都是精品。这种东西烧造不易,一年也出不了多少。如今这开春不久,窑口都没开火呢!您这个时候来寻,那必然是寻不到的。”
  “林记不是早就没了吗?”曹鹤阳立刻听出那掌柜话里的意思,“怎么听掌柜的意思,如今还有人会烧林窑的瓷?”
  那掌柜似是没想到曹鹤阳如此敏锐,他脸上笑容微僵,说:“这个……这个……林记确实早就已经没了,那个……您若是有喜欢的样式,不如跟小的说,小的找窑口给您定制?”
  朱云峰与曹鹤阳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俩都看出来掌柜有所隐瞒,并不是不知道实情,而是不敢跟他们说。
  既然如此,曹鹤阳自然也要上猛药,冲朱云峰拱拱手,说:“少爷,咱们走吧!都城这么大,我道不信只有这里能找到烧林记瓷的窑口,咱们多看看,总能找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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