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毒瘴
张九龄他们出去之前都约定了暗记,分别表明了不同的情况。
“暗记什么样子?”朱云峰连忙追问。
“是……是三道斜杠!”张九龄声音发紧,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等级的危险信号,说明赵玖和章石头遇到了很大的危险。
“你们不是分开行动的吗?”曹鹤阳问,“只有这一个暗记吗?”
张九龄点头,说:“不过他们两人是一起行动的,所以只有一个暗记也正常。”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曹鹤阳看了朱云峰一眼,“我们去看看。”
三人立刻动身,趁着夜色策马奔向十里坡。破庙隐藏在荒草丛生的山坡上,残垣断壁,阴森可怖。
“阿玖!石头!”张九龄压低声音呼唤。
“龄……小龄儿……这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倒塌的佛龛后传来。
三人冲过去,只见赵玖和章石头蜷缩在角落里。章石头似乎昏迷了,赵玖则强撑着,但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借着惨淡的月光,他们清楚地看到,赵玖和章石头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背上,竟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黑斑!那黑斑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晕染开的污迹,边缘模糊,透着一种不祥的死气!有些黑斑的中心甚至开始发红、溃烂,渗出黄水,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这……这是什么?!”张九龄倒吸一口凉气。
朱云峰立刻拔刀警戒四周,曹鹤阳则迅速上前蹲下,不顾那恶臭,仔细检查二人的症状。
“阿玖!阿玖!我们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曹鹤阳沉声问道,同时搭上赵玖的脉搏。脉象紊乱微弱,时快时慢。
赵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曹鹤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大……大人……有……有鬼……”
“说清楚!你们遇到了什么?在哪里打听的消息?”朱云峰也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传递自己的鼓励。
赵玖稍微镇定了一些,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去城西的百草堂……假装问药……顺口提了句崆族采药人……那……那掌柜的本来还笑着……说崆族早搬远了……可……可旁边一个抓药的伙计……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毒蛇……”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我……我赶紧走了……可……可总觉得有人跟着……后来……后来在城门口……石头跟我会合……他说他……他在茶楼也被人盯上了……我们……我们就想赶紧出城……到约好的地方等小龄儿……谁知……走到这破庙附近……天快黑了……突然……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带着……带着一股甜腻腻的花粉味……然后……然后浑身就开始发痒……起……起这些黑斑……”
“花粉味?”曹鹤阳眼神一凛,“石头呢?他怎么样?”
“石头……石头……吸进去的更多……昏过去前……一直抓挠……都……都抓出血了……”赵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又开始涣散。
“甜腻花粉……快速发作的黑斑……溃烂……”曹鹤阳看着两人身上迅速蔓延、触目惊心的黑斑,心沉到了谷底。这绝非寻常病症!更像是某种极其阴毒的……蛊?或是人为散布的疫毒?而且,目标如此明确——正是去打听崆族消息的人!
“阿四,会是永王吗?”朱云峰问。
曹鹤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是……”
“什么?”
“如果是永王的话,那他对云州的掌控程度就太可怕了。连在药铺茶楼随口一句打听,都会立刻引来灭顶之灾。”
“此地不能久留!”朱云峰当机立断,“带上他们,立刻走!找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
张九龄背起昏迷的章石头,朱云峰则搀扶起几乎虚脱的赵玖。曹鹤阳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庙宇和地上残留的、带着甜腻气息的诡异粉尘痕迹,眼神冰冷如霜。
一行人如同负伤的野兽,在浓重的夜色中艰难跋涉,回到他们先前在清水驿藏身的一处不起眼农家小院。
小院立刻被紧张和绝望的气氛笼罩。曹鹤阳顾不上休息,立刻指挥张九龄烧热水,又让朱云峰去准备干净的布巾。他将章石头和赵玖安置在两张并排放置的门板上,撕开他们被黑斑侵蚀的衣物。
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头发寒。黑斑已经从脖颈、手臂蔓延到了胸口、腹部,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蛛网般虬结。章石头呼吸微弱,脉搏时断时续,体温却高得烫手。赵玖稍好些,但神志不清,口中含糊地呓语着“花粉……鬼……冷……”。
曹鹤阳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先用烈酒清洗两人身上溃烂的伤口,试图阻止感染。刺鼻的酒味混合着伤口散发的腥臭,令人作呕。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丸——有清心解毒的牛黄丸,也有针对蛇虫之毒的七叶一枝花粉末,化开温水,强行灌入二人口中。
“九龄,你立刻去镇上,找所有能找到的大夫!无论出诊费多高!”朱云峰沉声命令,同时将一袋金叶子塞到张九龄手中。
曹鹤阳接着补充道:“记住,分开找,就说家里有人突发恶疾,症状是高热、黑斑、溃烂!不要提任何与崆族、花粉有关的事!”
“是!”张九龄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曹鹤阳的药似乎暂时延缓了黑斑蔓延的速度,但章石头的呼吸依旧微弱,赵玖的呓语变成了痛苦的呻吟。那诡异的黑斑如同有生命般,顽固地盘踞在皮肤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后半夜,张九龄陆续带回了三位清水驿本地能找到的大夫。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正值壮年的坐堂医。
第一位老大夫只看了一眼章石头胸口的黑斑,便连连摆手后退,脸上满是惊惧:“这……这是恶疮!是瘟神降灾!沾染不得!沾染不得啊!”竟是连脉都不敢把,丢下诊金也不要,仓皇逃离。
第二位中年大夫胆子稍大,仔细诊了脉,又查看了黑斑,眉头拧成了疙瘩:“高热不退,邪毒内陷,脉象乱如麻绳……前所未见!前所未见!”他开了几味清热凉血、拔毒生肌的方子,诸如黄连、黄芩、生地、丹皮、金银花之类,让赶紧煎服。药灌下去,如同泥牛入海,毫无起色。章石头反而呕出一口带着黑丝的血沫。
第三位大夫来时天已蒙蒙亮,他检查得最为仔细,甚至用银针挑破一处黑斑边缘的皮肤,凑近闻了闻那渗出的黄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这不是寻常的毒疮!”他声音发颤,“这腥气……这黑丝……倒像是……像是南边深山老林里传说的腐尸瘴!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啊!快,快把他们……处理掉!免得祸及家人!”说完,也如避蛇蝎般逃离了。
“腐尸瘴……”张九龄看着大夫们留下的、毫无用处的药方,又看看门板上气息奄奄的两个兄弟,一拳狠狠砸在土墙上,指节渗出血丝。
曹鹤阳的脸色苍白如纸,连日奔波和此刻的绝望让他心力交瘁。他翻遍了随身携带的笔记,对照着章石头和赵玖的症状,试图找出任何一种相似的记载,却一无所获。朱云峰守在一旁,紧握着佩刀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如同困兽。难道好不容易从旧都杀出重围,刚踏入云州,就要折损两个忠心耿耿的兄弟?
晨曦微露,小院里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露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章石头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赵玖的呓语也低不可闻。那蔓延的黑斑,仿佛在宣告着死神的最终胜利。
就在朱云峰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将二人隔离开来,准备后事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怪异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声音短促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既不像寻常访客,也不像官差查问。
“谁?!”张九龄立刻警觉地拔刀在手,闪身到门后。
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生硬、腔调古怪的声音,像是很久没说过官话:“开门!里面的人,是不是……中了黑斑腐心瘴?我能救!”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小院中炸响!
朱云峰和曹鹤阳猛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他们刚遭暗算,侍卫中毒垂死,此时突然冒出个声称能救的人?是陷阱?还是……
“你怎么知道?”张九龄隔着门缝厉声喝问。
“气味!还有……里面的人……很急!”门外那古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再不开门,人……就死透了!”
朱云峰眼神一厉,对张九龄做了个手势。张九龄猛地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深褐色的粗布短褂和长裤,衣裤上打着多处补丁,裤脚用草绳扎紧,脚踩一双磨得发白的草鞋。头上缠着一圈深蓝色的布巾,遮住了大半额头。他皮肤黝黑粗糙,颧骨略高,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林间觅食的夜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古怪背囊,看上去似乎是用某种油亮兽皮缝制,散发出浓郁而复杂的草药气息。
他站在晨光中,目光越过张九龄,直接落在院中门板上的章石头和赵玖身上,眉头紧紧皱起:“果然……很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