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四/AU】SIB事件簿(01)

01 唐楼鬼影
  港城半岛酒店顶楼的宴会厅像个巨大的水晶盒子,吊灯折射出的光碎得满墙满地都是。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微酸气息、女士香水甜腻的尾调,还有雪茄烟丝醇厚的焦香。衣香鬓影,低语浅笑,杯盏轻碰的脆响是这浮华乐章里最清晰的节奏。今日主角,新晋副警务处长林耀宗(Herbert Lam),一身笔挺制服,肩章上的皇冠徽记在灯光下尤其醒目。他端着酒杯,接受着潮水般涌来的恭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志得意满。
  “Herbert,恭喜恭喜!实至名归啊!”
  “林Sir,以后多多关照!”
  “饮胜!饮胜!”
  林耀宗矜持地颔首,手腕上那串据说开过光的檀木念珠随着他举杯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满足。
  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一个人影挤了进来。他与这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像一幅精致油画上甩错的油彩点。
  朱云峰穿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头发有点乱,手里拎着个皱巴巴的白色透明塑料袋。袋子被热气熏得一片白蒙蒙,隐约可见里面几个竹签串着的鱼蛋。
  他站在门口,像闯入异域的困兽,瞬间吸引了不少诧异或略带鄙夷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浪花,在他周围泛起。
  “边个啊?”
  “朱云峰?SIB那个‘扫把星’?”
  “啧,鱼蛋?有冇搞错啊?”

  朱云峰对这些目光和议论浑然未觉,或者说,早已习惯。他径直穿过衣冠楚楚的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被簇拥在中心的林耀宗。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却又沉重无比。
  “林Sir。”他站定,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穿透了周围的喧哗。
  林耀宗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朱云峰和他手里的塑料袋时,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笑意取代。
  “阿峰?”他语气是长辈般的温和,“来啦?有心有心。”
  朱云峰没理会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嘲弄的注视,直接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递。廉价塑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与这环境极端违和。
  “观塘陈记,你以前最爱吃的。”他话语简短,没有任何修饰,就像他这个人。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刚才的哄笑和低语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几个离得近的宾客表情尴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林耀宗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看着那袋鱼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伸出手,认真地接过了那个廉价的塑料袋。
  “陈记……”林耀宗的声音低了些,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那层完美的笑容面具裂开一丝缝隙,露出底下一点带着点遥远怀念的疲惫,“以前落更,成日同你们几个后生仔去吃宵夜。”他掂了掂袋子,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宾客,语气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份心意,多少鲍参翅肚都比不上。有心啦,阿峰!”
  周围那些尴尬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先前若有若无的嗤笑彻底消失。朱云峰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完成了什么任务,他冲林耀宗微微点头,随后转身,高大的背影在流光溢彩的人群中显得异常冷硬和孤独,很快消失在宴会厅的阴影里。
  宴会厅外的天台,远离了喧嚣和暖气,夜晚微凉的风带着维多利亚港特有的咸腥气扑面而来。朱云峰背靠着冰冷的护栏,指间夹着的香烟亮着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林耀宗也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金黄色的威士忌,冰块轻轻撞击杯壁。他身上还带着宴会厅里的暖香和一丝酒气。
  “还抽烟?”林耀宗走到朱云峰旁边,也倚着栏杆,语气是长辈式的关切,“伤肺啊!”
  朱云峰没说话,只是又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被风瞬间扯碎。
  “最近怎么样?”林耀宗啜了一口酒,冰块发出清脆的响声,“还会不会……耳鸣?”他问得随意,目光却牢牢锁着朱云峰的侧脸。
  朱云峰夹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前仿佛又闪过刺目的爆炸火光,巨大的轰鸣声浪穿透耳膜,世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和同事模糊的呼喊……他闭了下眼,强行把那些碎片压下去,声音有点干涩,随后摇了摇头说:“冇事。”
  林耀宗点了点头,像是松了口气。
  “冇事就好。年纪轻轻,身体最重要。”他拍了拍朱云峰结实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SIB那边,辛苦你啦!地方小了点,但清静,正好让你休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事公办,“有单CASE,比较棘手,需要你‘特别调查’。档案我叫人放去你那里了。”
  朱云峰偏过头,看向林耀宗。霓虹灯光在林耀宗保养得宜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那双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深沉难测。
  “又说让我休养,又派CASE给我!林Sir,你是不是玩我啊?”朱云峰掐灭了烟,转头看向林耀宗,仿佛当年他们在观塘的时候一样。
  “怎会?”林耀宗也笑了起来,“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帮你请了个帮手。高人哦!”
  朱云峰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帮手?SIB从来就他一个光杆司令,所谓的“特别调查”不过是处理那些没人要的,或者“不干净”的案子。他不需要什么高人,尤其不需要上面硬塞过来的人。
  “帮手?”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抵触,“你还说不是玩我?”
  林耀宗仿佛没听出他的抗拒,举起酒杯,杯沿轻轻碰了碰朱云峰的手腕,发出轻微的叮一声响。
  “放心,是专家。民俗、风水、厉鬼、幽魂,他都熟。你专心查案就得了。”他眼神意味深长,“这单CASE,影响好大的。传媒整日追。一哥的意思是,低调处理,尽快平息。你明唔明?”
  朱云峰叹了口气,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港岛西区警署大楼深处,一条罕有人至的走廊尽头,挂着一块落满灰尘的小牌子——特别调查科(Special Investigation Bureau – SIB)。
  推开门,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着灰尘和霉菌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几十上百个牛皮纸档案袋,像一块块沉默的砖石,从地面一直垒砌到天花板,形成了一堵堵令人窒息的墙壁。这些“墙壁”只在中间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通向一张堆满杂物的旧办公桌。空气凝滞,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老旧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投下昏黄的光圈,勉强照亮桌面上散落的几份文件和一部老式转盘电话。
  朱云峰高大的身影挤进这方逼仄的空间,他脱下夹克随手扔在唯一一张空着的椅背上,走到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上那个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档案夹。档案夹封面上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福昌唐楼滋扰事件报告。
  朱云峰拿起档案,指腹掠过冰冷的塑料封皮翻开。里面是初步的调查报告,语焉不详,充斥着“住户声称”“疑似幻觉”“无法解释”之类的字眼。报告中还夹杂着几张模糊的照片:昏暗的楼道、惊恐的老人面孔、电梯口诡异的白色反光。报告末尾,一份剪报复印件被回形针别着,耸动的标题异常刺眼——《深水埗福昌唐楼猛鬼缠身!夜半鬼哭索命,住户集体中邪!》
  朱云峰面无表情地翻阅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行字。报告里提到的“电梯无故停靠空层”“门缝诡异符纸”“夜半哭声与腐臭”,这些细节在他脑中迅速组合拆解。职业的本能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滋扰”或“群体癔症”那么简单。
  他合上档案,随手丢回桌上。文件落下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办公桌一角。
  那里立着一尊半尺高的关公木雕像。雕像前是一个小小的铜香炉,里面残留着香灰。
  朱云峰拉开抽屉,拿出一小包新买的线香。他抽出一根,用桌上的火柴点燃。他双手持香,对着关公像,极其郑重地拜了三拜,随后将那炷香稳稳地插入香炉的灰烬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抓起椅背上的夹克,利落地套上,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身影没入门外走廊更深的阴影里。
  深水埗的夜,潮湿阴冷,带着一种老城区特有的颓败气息。福昌唐楼像一块巨大的墓碑,矗立在密密麻麻的旧楼群中。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窗户大多紧闭,蒙着厚厚的油污,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火。
  朱云峰把摩托车停在街角暗处锁好。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混杂着隔夜馊水、劣质煤烟、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甜腻腐臭,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他眉头紧锁,循着那臭味,走到唐楼入口的铁闸门前。
  推开沉重的铁闸,一股更浓烈的陈旧气味混合着那股腐臭猛地涌出。
  电梯是老掉牙的拉闸门式,铁栅栏锈蚀得厉害。朱云峰按了上行的按钮,头顶传来沉闷而缓慢的电机运转声,伴随着铁索摩擦的吱嘎怪响,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格外瘆人。
  “叮——”
  一声刺耳的铃响,电梯到了。拉闸门哐啷啷地向一边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顶上一盏惨白的小灯,投下冰冷的光。朱云峰走进去,按下最大的数字——“15”。拉闸门哐啷啷地合拢。电梯发出沉闷的呻吟,开始上升。
  上升……上升……本该一路到最高层。
  然而,就在电梯经过某个楼层时,毫无预兆地,猛地一顿!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电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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