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病房问询
大哥大响起时，曹鹤阳正在中大图书馆查阅有关东南亚符咒的文献。他先是抱歉地冲着周围因为大哥大铃声朝他看来的人们点头致歉，然后快步走到走廊安静处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朱云峰略显疲惫的声音。
“曹教授，有冇打搅你啊？”
“冇，在查点资料。”曹鹤阳猜朱云峰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便问道，“咩事？”
朱云峰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说：“Dr.叶那单CASE，转到SIB了。”
曹鹤阳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讲咩？那单不是命案咩？怎么会转到你们那里？”特别调查科通常处理的是“那种”案子，还有一些陈年旧案。Dr.叶的案子虽然现场布置诡异，但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一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来证据确凿，又是刚刚发生，还是凶杀案，怎么都不会转到SIB“便宜”朱云峰的。
“电话里讲不清。”朱云峰似乎不愿多解释，“麻烦你现在来一趟圣玛丽医院。Dr.叶醒了，我想你也在场，我们一道听听她的说法。”
曹鹤阳看了一眼手表，说：“给我半小时。”
“好，我在住院部门口等你。”朱云峰说完便挂了电话。
曹鹤阳匆匆回到阅览室，将刚刚借阅的书籍归还，驾车驶向港岛。一路上他思绪纷乱，不明白为何一桩明显的谋杀案会被转到SIB。除非警方认为此案与超自然因素有关？这个想法让他不禁皱眉。
到达圣玛丽医院时，朱云峰已经等在住院部门口。他穿着一件略显皱巴的衬衫，领口敞着，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疲惫。
“咩情况？”曹鹤阳将车停好，快步上前，直入主题。
朱云峰摇摇头，示意他跟上，说：“边走边说。Dr.叶是昨日早晨醒转的，精神科医生已经初步评估过，认为她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可能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甚至更严重的精神问题。”
“所以就把案子转到SIB？”曹鹤阳难以置信，“就因为她可能疯了？”
朱云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曹鹤阳，压低声音道：“是现场那些东西，曹教授。符纸、香烛、墙上的符号……加上Dr.叶昨天早上给的口供……”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比画了一下，继续道，“上面认为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凶杀案。你懂的，涉及‘那些东西’的案子，最后不都扔到我这里吗？”
曹鹤阳这才明白过来。警方高层显然被现场的灵异元素唬住了，加上叶医生的精神状况，使他们宁愿将此案归为“特殊”案件，扔给SIB这个垃圾桶，也不愿接手一个可能涉及超自然力量的烫手山芋。
两人来到四楼的精神科羁留病房。经过严格的登记和检查后，一名护士引领他们来到一间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他们能看到叶佩雯医生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她面色苍白，眼神涣散，与曹鹤阳记忆中那个自信专业的心理医生判若两人。
“她现在这个样，能接受问话咩？”曹鹤阳担忧地问。
旁边的精神科医生点头：“可以，但要注意方式。她情绪极不稳定，容易受刺激。我们已经给她用了少量镇静剂。”
朱云峰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曹鹤阳跟在他身后，选择了一个稍远的角落坐下，尽可能不引起她的注意。
“叶佩雯医生，你好。我是SIB的朱云峰督查。”朱云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叶佩雯对面，语气尽量温和，“这位是曹教授，你认识的。那日我们约了你，想咨询一些心理学上的专业问题，不过……你失约了。现在，我们想了解一下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失约，可以吗？”
叶佩雯抬起头，目光在朱云峰和曹鹤阳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朱云峰脸上。她的嘴唇颤抖着，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
“那日……那日一早……其实都很正常，”她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上午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后，Amy进到诊疗室来整理房间……一切都很正常……她……她还同我讲隔壁街新开了一间甜品店，问我要不要试试那里的……那里的杨枝甘露……讲好好味……”
朱云峰耐心等待着，没有打断。
突然，叶佩雯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声音也陡然间拔高道：“然后……然后她就变了！她的身体突然很古怪，变得……变得……很……僵硬，我……我形容不来……就是……像……像僵尸那样……眼神也变得空洞……发出那种……那种好可怕的嘶吼！完全……完全不像是人……人能发出来的……”她一面说一面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似乎充满了恐惧。
曹鹤阳静静观察着，注意到叶佩雯在描述时手势夸张，表情丰富，几乎像是在表演一出排练过的戏剧。
“然后……她……她开始跳舞……”叶佩雯继续说着，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比画，“看起来好古怪的。她的动作……很……很扭曲，很不自然……就像……就像……”她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就像木偶……对，木偶！提线木偶！”叶佩雯肯定道，“然后……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口红，在墙上画那些可怕的符号！”
朱云峰快速记录着，偶尔抬头看叶佩雯一眼，眉头越皱越紧。
“然后呢？”他轻声催促。
叶佩雯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喘不过气来。深呼吸几次后，她才继续道：“然后……然后那个东西就讲话了！”
“那个东西？”朱云峰问，“你的意思是Amy讲话了？”
“不，不是Amy！”叶佩雯的眼中满是惊惧，“是那个东西！它……它通过Amy的嘴，讲话了！”
“他讲咩啊？”
“它讲它是Amy请来的‘古曼童’，它讲Amy明明请它上身，但又不够虔诚，所以它要换一个上身，问我愿不愿意。我……我被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更……更加不敢答应！然后它就讲它要给Amy惩罚！”说到这里，叶佩雯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肤，“它拿起那把手术刀……要刺Amy！我立刻上前阻止……可是它力气好大，我……我……争夺的时候……刀就……”她突然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
朱云峰等她稍微平静后，才继续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讲，有什么东西……附身在Amy身上了？”
叶佩雯疯狂点头，泪水滑落。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是古曼童！是鬼！是鬼上身杀了Amy！我……我想救她的……我真的想救她的！可是……可是那个东西力气太大！我争不过……”她突然抓住朱云峰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阿Sir，你信我，你信我啊！那是鬼！那真的是鬼！它……它杀了Amy！它会不会回来？它会不会还要杀我？”
朱云峰轻轻挣脱她的手，站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Dr.叶，你好好休息。”说完他转身冲曹鹤阳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起走了出去。
离开羁押病房后，二人沉默地走到医院走廊尽头。朱云峰靠在墙上，长出一口气，习惯性地想去口袋里掏烟，手伸到一半想到这是在医院，又果断放弃。他无奈地挠了挠头，问曹鹤阳道：“曹教授，你怎么看？”
曹鹤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刚刚同我讲，上面觉得这个CASE涉及到‘那种东西’，其实并不是因为现场的那些布置，是不是？”
朱云峰摇了摇头，示意曹鹤阳跟自己走。二人来到护士台，朱云峰亮出证件，随后从护士手里接过一份文件递给曹鹤阳，说：“曹教授，你看看这个。”
曹鹤阳接过文件，是精神科专家对叶佩雯的初步评估报告。报告中详细描述了叶佩雯的症状：幻觉、妄想、情感不协调、现实检验能力受……他快速浏览到最后，发现结论处写着：“初步诊断为急性精神分裂症发作，可能由极度创伤事件诱发。建议住院观察治疗。”
合上报告，曹鹤阳将报告还给护士，转头看向朱云峰。朱云峰冲他挑了挑眉，说：“看来曹教授跟我的看法是一样的。”
曹鹤阳缓缓点头，二人一边说一边朝停车场走。
“她的叙述太……完整了。真正的创伤性经历往往是碎片化的，记忆会有缺失和混乱。可是Dr.叶的故事逻辑清晰，细节丰富，就像是……”他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词语，“就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剧本。”说完这句，他又继续补充道：“而且她描述Amy‘鬼上身’的过程太教科书式了。”
朱云峰点了点头，说：“我知！就好像把电影里的情节讲出来一样。”
二人相视无言，心中却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叶佩雯在表演，利用她的专业知识伪造精神病症状，试图为谋杀脱罪。
可是为什么呢？动机是什么？那些灵异元素又为何存在？这些问题萦绕在两人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