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九肚山的夜
车子无声地滑入九肚山宝松苑曹鹤阳家的专属车位，引擎熄火后，周遭陷入一片静谧，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车内的顶灯自动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曹鹤阳略显疲惫却依然清俊的侧脸。
“上去饮杯茶先好不好？”曹鹤阳解开安全带，很自然地发出邀请，声音在安静的车里显得格外清晰。
朱云峰转头看他，路灯的光透过车子的窗户，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他心头一动，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笑，半开玩笑地说：“阿四，这个时间上去喝茶……等下我还怎么回青衣啊？你是不是想留下我啊？”
他本以为曹鹤阳会像往常那样，用一句调侃或者一个白眼挡回来，却没想到曹鹤阳闻言，只是非常坦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这么晚了，你再回青衣，明日一早又要上班，太折腾了。不如就在这儿睡吧。”
“……”朱云峰被这直白坦荡的回答噎得一时语塞，脸颊微微发热。虽然他内心深处并非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和期待，但曹鹤阳如此不加掩饰地提出来，反倒让他这个主动撩拨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心跳莫名加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扭扭捏捏或者坚持回青衣去，那还算什么男人？朱云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说：“哦……好啊。那么……那么就打扰啦。”
曹鹤阳轻笑，说：“打扰咩啊？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过几日我再配一把钥匙给你。”
朱云峰呼吸一窒，曹鹤阳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好像刚刚那句话是再正常不过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里。比起朱云峰那间需要紧急打扫的小公寓，这里依旧宽敞整洁得没什么生活气息，但或许是心理作用，朱云峰觉得今晚这里的空气，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暖些许。
“你去洗澡先啦，累了一天了。”朱云峰推着曹鹤阳往浴室方向走，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我去看看有没有水果，削个苹果给你吃？还是你想喝汤？我看看冰箱有什么材料，煲个汤明早你带去，上班的时候喝啊？”
他像个突然找到事情做的陀螺，试图用忙碌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曹鹤阳看着他有些慌乱却努力表现镇定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也没阻止他，只是说：“随便弄点简单的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你自己也累的。”
等曹鹤阳洗完澡，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就看见朱云峰果然在厨房里捣鼓，桌上摆着两个削好皮的苹果，他正对着冰箱里的食材研究菜单。
“都说了不用搞这么多东西啦。”曹鹤阳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番茄，把他往浴室方向推，“你快点儿去洗澡，早点儿休息。明早又要早起。”
朱云峰被推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尘埃。当他穿着曹鹤阳给他准备的、非常合身的干净T恤和短裤走出来时，曹鹤阳已经靠在卧室的床头，就着台灯在看一本厚厚的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朱云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觉如实传递过来，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什么因为自己幻想太过而出现的梦境。
朱云峰爬上床的另一边，很自然地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曹鹤阳，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曹鹤阳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单CASE……”朱云峰就着这个姿势，越过曹鹤阳的肩膀去看书，书页上的字密密麻麻让他不自觉有些晕。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书页上面，低声开口道：“单CASE……虽然我们都知道是他们做的，但是没有直接证据，很难告得赢。等明日上班，我还是要再好好调查的。接下来的事情都由我来做，你不要再同我一起跑东跑西了，这几日日晒风吹，辛苦你了。”
曹鹤阳闻言合上书，放到床头柜上，房间里只剩下台灯柔和的光晕。他转身将自己埋进朱云峰怀里，叹了口气，说：“陈永发种的因，结出的果。他害得人家破人亡，自己也死于非命。从某个角度讲，算不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朱云峰沉默了一下，手臂紧了紧，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警察特有的固执，说：“可是法律就是法律。杀人就是犯法。如果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私下报仇，那世界不是乱套了？我们差人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大家都自己报仇不就好了？”
“法律未必次次都能给到公正的，阿饼。”曹鹤阳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尤其是面对那些精通法律漏洞或者利用玄学害人的败类。有时候，受害者等不到法律的公正，仇恨就会变成唯一的出路。我大学的时候打过一次辩论，辩题是迟来的正义算不算正义。当时我是正方，讲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可是这些年……我看了许多事，有的时候会觉得，迟来的正义……对受害者来说，根本算不得正义。”
朱云峰没有说话，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法说服曹鹤阳，另一方面是他不想如此旖旎的时刻，被这种沉重的话题破坏。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在案件理念上出现明显的分歧。朱云峰更愿意相信秩序与法理，而研究人性与宗教的曹鹤阳，则更能理解那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绝望反击。
卧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台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却又似乎透着些微的不同。
过了一会儿，朱云峰轻轻叹了口气，用脸颊蹭了蹭曹鹤阳还带着湿气的头发，主动转换了话题：“不说这些了，阿四！夜了，睡觉吧！不然睡不够，明日会累的。”
曹鹤阳也默契地不再深究，伸手关掉了台灯。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
在黑暗中，朱云峰紧紧抱着怀里温暖的身体，感受着对方平稳的心跳。过了很久，久到曹鹤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轻声问道：“阿四……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道’咩？”
他问得没头没脑，却又仿佛积压了许久。
曹鹤阳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朱云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变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朱云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清晰而低沉地说：“有的。”
朱云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喃喃道：“你说有，我信你。”
他又停顿了片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释然，说：“其实……自从两年前我那单CASE之后，我就一直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没什么天道天理。如果有的话，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事？为什么整组人都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世上？甚至连那班匪徒都死了，我想报仇都不知道要找谁报。但是……”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现在我遇到了你。我想，大约就像你说的，还是有天理的吧！至少……我遇到了你。”
黑暗中，曹鹤阳转过身，在朦胧的月光下，准确地找到了朱云峰的嘴唇，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这个吻，胜过千言万语的回答。
这个吻，也彻底点燃了室内的温度。
接下去的事情，不需要言语，发生得自然而然。他们两个人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契合的两块拼图，又好像早已在彼此的灵魂深处刻下对方的形状，无需摸索便能完美相融。指尖与肌肤的每一次触碰都激起无声的共鸣，呼吸缠绕，心跳交汇，在这静谧的夜里奏响独属于两人的乐章。月光悄然爬上床沿，见证着温柔缱绻的交融，仿佛时间也为之停驻。月光下，汗水交织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上，呼吸愈发炽热而急促。朱云峰的手缓缓抚过曹鹤阳的脊背，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梦境。曹鹤阳低哼一声，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咬住那处温热的皮肤，留下浅浅的齿痕。他们彼此深入，仿佛要将灵魂嵌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窗外风轻，屋内却燃着无声的火，烧尽过往的孤寂与阴霾。这一刻，无需言语，唯有身体的律动诉说着最深的信任与依恋。汗水浸湿了鬓角的发丝，曹鹤阳喘息着，在朱云峰耳畔呢喃出最后一声名字。
余韵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和仍未平复的心跳。朱云峰紧紧搂住他，指尖轻轻抚过那片温热的后背，像是安抚，又像是确认。月光依旧静静洒落，照亮彼此眼中的湿润与安宁。窗外，九肚山的夜色静谧而深沉，而对于相拥的两人而言，所有的答案，似乎都在这无言的夜色中，悄然落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