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转机
朱云峰几乎是带着一身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冲出西九龙总部大楼的。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憋闷。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正准备去取自己的摩托车，找个地方喝两杯消消气，口袋里的大哥大却适时地响了起来。
他没好气地掏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号码时，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一半。打来电话的是曹鹤阳。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按下了接听键：“喂？阿四。”
电话那头，曹鹤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清朗，仿佛能透过电波抚平躁动。
“阿饼，我下课了，准备回家。你晚上回来吃饭吗？需不需要我先买点菜？”
没有问他去找栾云平的结果，没有问他为什么语气不对，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只是这样平常的、关于晚餐的询问，却像一股温润的溪流，悄然浸润了朱云峰焦躁的心田。
朱云峰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连自己都没察觉地放柔了声音，说：“嗯，回来吃。你……还在学校吗？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今天开车了。自己回去就好。”曹鹤阳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不如……我们在家附近那间‘百佳’碰面？一起买？你知我的，不会做饭，菜也认不清楚。都不知道要买点咩！”
“好！冇问题！”朱云峰立刻答应，心情莫名地雀跃起来，“我今天骑了摩托，快过你，超市门口等你！”
“你慢慢！”曹鹤阳连忙叮嘱，“不急的。”
“嗯！我知啦！”朱云峰连忙保证，“一定慢慢开。”
挂了电话，朱云峰脸上的阴霾已一扫而空。他跨上摩托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载着他汇入车流，朝着九肚山方向飞驰而去。风掠过耳畔，带来自由的气息，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因栾云平而生的不快。
当他赶到超市门口时，曹鹤阳那辆黑色的宝马E38也刚好平稳地驶入停车位。看着曹鹤阳从驾驶座下来，依旧是一身挺括的浅色西装，金丝眼镜在夕阳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朱云峰心里那点残余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他快步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接过了曹鹤阳手里的公文包和小皮箱。
“想食咩？”推着购物车走进超市，朱云峰侧头问曹鹤阳。
“你决定就好。”曹鹤阳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语气带着全然的信任，“反正你做的我都食的。”
“是我做的都食，还是我的都食啊？”朱云峰调笑一句，成功引来曹鹤阳一个白眼。他也不以为意，因为他能看出来曹鹤阳眼中的笑意，说明他根本没有生气。
朱云峰带着曹鹤阳熟门熟路地推着车走向生鲜区。他在冰柜前停下，仔细挑选着一块块色泽鲜红的牛腩，一边挑一边还不忘给曹鹤阳讲解道：“阿四，我跟你说，牛腩呢，要拣这种一层肥一层瘦的‘五花腩’，焖出来就软滑入味。一定不要选这种瘦的，不好煮，特别容易柴……”
曹鹤阳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挑选食材时异常认真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刻的朱云峰，褪去了警察的锐利和暴躁，像个沉浸在自己领域里的专家，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想饮咩汤？”朱云峰选好牛腩，又问道，“家里还有花菇。”
“简单点就好，花菇煲牛展？”曹鹤阳提议。
“好主意！”朱云峰点头，又去挑了块纹理漂亮的牛展肉。接着是通菜、番茄、姜葱蒜……购物车渐渐满当起来。
回到曹鹤阳家，朱云峰立刻钻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洗切炖炒，动作麻利，井然有序。曹鹤阳则泡了壶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有节奏的切菜声和油锅的滋啦声，偶尔抬眼就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专注晃动的背影，心里一片宁静平和。
晚餐很快上桌。番茄牛腩炖得酥烂入味，酸甜的汤汁拌饭一流；花菇牛展汤清澈鲜美，牛展肉软硬适中；清炒通菜碧绿爽脆。简单的家常菜，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味道。
一顿饭吃完，朱云峰主动收拾碗筷，等一切收拾停当，他坐到曹鹤阳身边时，整个人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慵懒。
“今日……我去找栾云平。”他靠在沙发背上，开始讲述白天的经历。说到吃闭门羹时的恼怒，说到发现“丧帮”走私人体器官时的震惊，说到被栾云平明确拒绝参与行动时的憋屈……他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激动，更像是一种平铺直叙的复盘。
“……虽然我好生气，”朱云峰叹了口气，“但个扑街讲得冇错，这单是重案组的CASE，我SIB确实冇理由插手。”他语气里带着无奈，但也有一丝理智的认可，“换了从前有人想插手我的CASE，我一定打到他妈妈都不认识。”
曹鹤阳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轻轻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握住朱云峰手，小声道：“阿饼，你有冇想过，虽然丧帮的CASE是西九龙重案组的，但泉姨的CASE，我们SIB可以继续跟啊。”
朱云峰愣了一下，看向他。
曹鹤阳继续道，语气清晰而冷静：“既然丧帮有一批重要的‘货’藏在泉姨那里，那么，我们只要盯紧泉姨，自然也能掌握丧帮的动向。他们总要派人去联络，去转移‘货物’。这不正是我们调查浮尸案和泉姨的延伸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朱云峰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沮丧和无力感一扫而空！“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用力一拍大腿，又捧着曹鹤阳的脸亲了一大口，“阿四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被我遇到了呢！他们重案组搞他们的大行动，我们SIB盯我们的泉姨！井水不犯河水，但结果可能一样！”
他立刻兴奋起来，掏出大哥大，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干脆利落。
“张九龄张Sir！是我，烧饼啊！是啊是啊……嗯……有件事要你帮手啦！帮我盯住西九龙重案组栾云平那队人，如果他们全组人出动，即刻通知我！……对，有咩风吹草动都讲我知！多谢先！下次请你饮茶！”
挂了电话，他得意地冲曹鹤阳扬了扬下巴：“张九龄，以前跟过我一段时间，他家里觉得在重案组太危险，就调走了。现在在西九龙总部做文职，办公室就在重案组旁边！栾云平有咩大动作，肯定瞒不过他的啦！”
曹鹤阳看着他重新焕发神采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哇哦！朱Sir果然厉害！深谋远虑。”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便各自洗漱准备休息。或许是因为心情放松，朱云峰躺到床上，很快就有了睡意。他正想问靠着靠枕看书的曹鹤阳要不要睡，床头柜上的大哥大如同警报般尖锐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朱云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脏条件反射地狂跳。他抓过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张九龄的号码，立刻按下接听键，还不忘安抚明显也被吓到的曹鹤阳。
“九龄？这么晚？”朱云峰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曹鹤阳放下书，眉头微皱，目光紧紧盯着朱云峰的脸色。
电话那头，张九龄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紧张：“饼哥！栾云平那边，刚刚成组人都冲出去了！个个都穿着避弹衣，看起来是个大行动哦！”
朱云峰瞬间睡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精光爆射。
“知了！多谢！”
他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迅速下床穿衣。曹鹤阳见状，也立刻起身。
“阿四！你……”朱云峰想劝曹鹤阳在家里等他，可他看到曹鹤阳脸色，就知道他肯定不会乖乖在家里等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叮嘱，“你记得多穿点，海边本来就冷，不能把你冻坏了。”
曹鹤阳点头应道：“放心，我不单穿外套，我把帽子也戴上，得不得？”
朱云峰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由他去了。
两人迅速收拾妥当，曹鹤阳的宝马太扎眼，二人还是决定开朱云峰的摩托。
夏夜的晚风裹挟着咸腥的海味扑面而来，引擎在空旷的街道上划出清脆的轰鸣。朱云峰夹紧油门，车身如离弦之箭切入夜色，后座的曹鹤阳紧搂他的腰，帽檐压低遮住半张脸。霓虹在侧掠过，像一道道流动的血线，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与警笛声遥相呼应。风里仿佛传来若有似乎的呜咽，提醒着二人正要前往的地方或许有无数危险和未知在等待。
不过朱云峰浑然不觉，哪怕察觉了也毫不担心，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此时坐在他身后的曹鹤阳都会与他并肩而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