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尘埃未定
丧帮众人眼见鬼影虚不受力,原本被恐惧压垮的胆气如同泄洪般重新涌起,甚至带着一种被戏弄后的恼羞成怒。他们脸上的惊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狰狞的凶戾。在金链壮汉的带领下,他们不再理会那些徒具其形、仿佛只是全息投影的鬼影,目光再次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朱云峰和曹鹤阳,一步步紧逼过来,手中的刀棍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顶……这帮混蛋又过来了!”朱云峰低骂一声,忍着左肩钻心的剧痛,试图将曹鹤阳更严实地挡在身后。他右手在身旁胡乱摸索,希望能找到哪怕一块砖头作为武器,却只捞到一手冰冷潮湿的空气。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缠绕上心头。
曹鹤阳镜片后的眼神却依旧沉静,他捏着那张紫色符纸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但并未立刻激发。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那庞大而悲伤的能量并未消散,反而正在酝酿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
就在丧帮打手们距离他们不足三步,狞笑着举起砍刀的刹那——
异变又生!
房间中央,那些原本模糊不清、无声嘶吼的鬼影,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强烈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寒意。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成千上万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纸鹤,自幽蓝光晕中翩然飞出!
它们并非实体,却纤毫毕现,翅膀挥动间洒下点点晶莹的光尘。数量庞大的光之纸鹤在空中盘旋飞舞,如同一场无声而圣洁的雪崩,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丧帮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瑰丽景象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些光之纸鹤迅速分成了两股。较大的一股,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柔地环绕在瘫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泉姨周围,层层叠叠,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光茧,将她的身躯温柔地包裹起来,光芒流转,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较小的一股,则轻盈地飞向朱云峰和曹鹤阳,在他们周围盘旋飞舞,组成了一道看似薄弱、却散发着不容亵渎气息的光晕屏障,将他们与丧帮众人隔离开来。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金链壮汉又惊又怒,挥刀砍向飞舞的纸鹤,刀刃却再次毫无阻碍地穿过,仿佛砍中的只是空气。然而,与之前鬼影的完全虚无不同,当他的刀锋穿过纸鹤屏障时,他明显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坚定的阻力,将他的刀势轻轻荡开,无法真正触及后面的朱曹二人。
“妈的!装神弄鬼!”另一个混混不信邪,抡起铁棍狠狠砸向保护泉姨的光茧。
就在铁棍即将触碰到光茧的瞬间,异状发生!
那混混的动作猛然僵住,铁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仿佛正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呼吸,眼球暴凸,面色迅速由红转为青紫。
几乎同时,其他丧帮打手也纷纷出现了诡异的状况。
有人突然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剧痛;有人则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眼神涣散,涕泪横流,发出不成调的哀号,继而转为号啕大哭,瘫软在地,身体不住地抽搐;还有人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颊和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嘴里胡言乱语,仿佛在向并不存在的对象求饶……
一时间,狭小的房间里鬼哭狼嚎,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丧帮众人,此刻竟如同集体陷入了各自的地狱幻境,丑态百出,彻底失去了威胁。只剩下那个金链壮汉,他虽然未被直接影响,却也被这集体中邪般的恐怖场景骇得面色发白,持刀的手微微颤抖,进退维谷。
朱云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逆转的一幕,几乎忘了呼吸。他感受着环绕周身的光之纸鹤带来的微弱暖意,以及那驱散了部分阴寒的平和气息,难以置信地低声问身边的曹鹤阳:“阿四……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些纸鹤……”
曹鹤阳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凝重而带着一丝感伤。他轻声解释道:“这些纸鹤……并非法术所化。它们是念,是魂,是执念的具象。如果我没猜错,它们……都是曾经被泉姨超度、指引往生的亡魂。”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包裹着泉姨的那个光芒流转的光茧,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泉姨一生行善,渡人无数,积攒下的并非钱财权势,而是这些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感激与守护之念。如今她身陷死劫,这些感念她恩泽的善灵,便自发归来,凝聚最后的力量,护她周全。”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在各自噩梦中挣扎的丧帮成员,“至于这些人……他们心神被戾气和罪恶充斥,最易被这些纯净的念力所引动,勾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愧疚。他们现在所经历的,或许正是他们曾经施加于他人,或潜意识里最害怕遭遇的报应。这不是攻击,而是……他们自身罪业的倒影。”
朱云峰闻言,沉默了片刻,再看向那些飞舞的纸鹤和光芒中心隐约可见的泉姨身影时,眼中已充满了敬畏。他喃喃道:“原来……做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时间在诡异的氛围中缓缓流逝。丧帮众人的哭嚎和挣扎声逐渐微弱下去,一个接一个地力竭倒地,昏迷不醒,不知是精神崩溃还是彻底虚脱。只有那个金链壮汉还勉强站着,但也是脸色惨白,汗出如浆,看着朱云峰和曹鹤阳,以及那神秘的光茧,眼中充满了恐惧,再无丝毫凶悍之气。
当最后一名丧帮成员软倒在地,房间内重新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时,环绕在朱云峰和曹鹤阳周围的纸鹤群,如同完成了使命般,化作点点流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而包裹着泉姨的那个光茧,则光芒大盛,随即猛地向内收敛。只见几团尤为明亮、凝实的光晕,如同归巢的乳燕,轻盈地没入了泉姨腹部的伤口处。
光芒散尽,泉姨原本苍白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她腹部那处致命的枪伤,不仅停止了流血,伤口边缘甚至开始微微蠕动,出现了初步愈合的迹象!
“这……”朱云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伤口都在愈合?”
曹鹤阳眼中也难掩震撼,低声道:“善灵汇聚,以纯粹的念力与生机反哺……这是超越了寻常医术的奇迹。他们……是将自己最后的存在之力,馈赠给了泉姨。”
就在这时,泉姨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虽然衣衫依旧被鲜血浸透,但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生机勃勃的感觉。
她轻轻用手触摸伤口位置,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泉姨,您感觉怎么样?”曹鹤阳连忙上前,和朱云峰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靠坐在墙边。
泉姨看了看四周倒了一地的丧帮打手,又看了看关切地望着自己的朱曹二人,声音还有些虚弱:“我……我没事了?刚才……刚才好像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曹鹤阳点了点头,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从鬼影出现、纸鹤护体,到善灵治愈她的伤势,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听着曹鹤阳的讲述,泉姨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沿着她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天花板,望向虚无的远方,声音带着哽咽,轻声问道:“他们……都走了吗?”
曹鹤阳神情肃穆,肯定地回答:“心愿已了,执念已消,都已安然往生,再无挂碍。”
泉姨闭上了眼睛,泪水流得更急,双手在胸前合十,嘴唇微动,无声地念诵着什么,似是感谢,似是告别。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情绪平复了许多。曹鹤阳拉着朱云峰,后退一步,两人对着泉姨,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曹鹤阳诚恳道:“泉姨,今日若非您庇佑,我与阿饼恐怕已在劫难逃。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朱云峰也收起了一贯的痞气,认真道:“多谢泉姨!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泉姨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宽慰的笑容:“两位不要这么说,是你们心地好,才有此善缘。是那些孩子……是他们善良……”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字正腔圆的喊话声,打破了内部的宁静。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是香港警察!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重复!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在夜空中回荡。
朱云峰先是松了口气——援兵总算到了。随即,他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讥诮的表情,扭头对曹鹤阳小声抱怨道:“丢!个扑街栾云平,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戏都唱完了,现在才叫来飞虎队支援?要真的靠他,我同你早就完蛋啦!”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