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有内鬼
当飞虎队队员全副武装，如同神兵天降般突入废弃殡仪馆时，看到的是一幅极其诡异的景象。狭小的房间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丧帮”的打手，他们并非死于枪伤或利器，而是个个面色惊恐扭曲，昏迷不醒，仿佛在失去意识前经历了极致的恐怖。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寒气息。
哪怕心中有所怀疑，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神神鬼鬼、亡魂显灵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写入正式报告。于是，肩膀负伤、浑身浴血却仍顽强站立的朱云峰，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独自一人干翻整票丧帮混混的英雄。尽管他此刻脸色苍白，靠在曹鹤阳身上才能站稳，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后续流传的版本中被描绘成战神般的存在。
栾云平带着手下走进来，看着满地的“战果”，又看了看狼狈却眼神锐利的朱云峰，难得地没有露出那副学院派的挑剔表情，反而带着一丝真诚的惊叹，走上前拍了拍朱云峰没受伤的右肩道：“饼Sir，厉害！真是威风不减当年！一个人摆平这么多人！”
朱云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连回怼的力气都懒得浪费，只是示意曹鹤阳扶着自己，又想一起去搀扶腹部中弹、需要治疗的泉姨，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和诡异回忆的地方。
“等等。”栾云平伸手拦了一下，目光落在泉姨身上，“梁美娟女士，关于‘丧帮’的CASE，还需要请你回警署协助调查。”
朱云峰眉头立刻拧紧，语气带着不满道：“你冇看到她中枪了咩？她现在需要即刻治疗！白车呢？Call了没啊！”他顿了顿，指了指地上昏迷的混混和那些刚刚被解救、正在接受初步检查的“货物”，语气激动，“这里成班扑街你拉回去，慢慢问，够你问到口供啦！再加上这批‘货物’的证词，钉死‘丧帮’足够啦！做咩难为一个受了重伤的老人家啊？”
栾云平看了一眼泉姨，见她身上虽然有大片血迹，面色也苍白如纸，但能独自站立，被曹鹤阳搀扶时动作尚算稳定，压根儿不信朱云峰说她中枪。即使中枪，最多也就是擦伤，根本不严重。
不过正如朱云峰说的，泉姨年纪不小，让他对着一位老人家讲她受伤不重，不碍事，这种话他也是说不出的。于是栾云平只能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严谨，公事公办道：“不够。‘丧帮’真正的话事人，‘鬼王尊’，今晚根本冇出现。不抓住他，这条线就断不了。”
“冇出现？”朱云峰一愣，随即更加火大，“你在外面布了天罗地网，连飞虎队都出动了，他怎么可能走脱？”
“不是走脱，”栾云平纠正道，“是他今晚根本没有来流浮山这边。我们扑了个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泉姨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因失血而有些灰败，但眼神却是一种经历生死徘徊、灵魂涤荡后的奇异平静。她看着栾云平，声音虚弱却清晰：“阿Sir……我房里有……有点东西……或者……可以帮到你……”
她请求曹鹤阳陪她上楼去她临时居住的小房间取东西。栾云平下意识想跟上去确保证物安全，却被朱云峰用身体挡住。
“做咩啊？惊我家顾问上去毁尸灭迹啊？”朱云峰瞪着他，虽然虚弱，气势却不减，“跟你讲过她受伤了，阿四扶她上去难道不是应该的嘛！你栾Sir要不要这样大惊小怪啊？”
栾云平看着朱云峰护犊子的样子，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泉姨和一脸坦然的曹鹤阳，最终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不用跟去。
曹鹤阳小心地搀扶着泉姨，慢慢走上摇摇欲坠的楼梯。过了一会儿，两人下来，曹鹤阳手里多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略显沉重的笔记本，以及好几个摞在一起的、大小不一的硬纸盒。
泉姨示意曹鹤阳将东西交给朱云峰。朱云峰接过，忍着左肩的剧痛，用右手粗略翻看了一下笔记本。里面用娟秀而工整的字迹，详细记录了这些年她被迫处理的每一具尸体的信息：大致死亡时间、推测死因、体貌特征……从前，尸体会被悄悄送进废弃殡仪馆那个尚能勉强运作的老旧焚化炉处理，但最近半年焚化炉彻底报废，她不得已，才只能选择在深夜将尸体抛入大海，这也是近期流浮山浮尸频发的直接原因。
那几个纸盒里，分门别类地装着从那些死者身上悄悄取下的、可能证明身份或揭露罪行的遗物——磨损的手表、褪色的项链、一张张模糊的照片，甚至还有几封折叠起来的书信……每一件物品旁边都附有小小的标签，与笔记本上的记录一一对应。
这不仅仅是一本死亡记录，更是一部无声的控诉，是泉姨在绝望中为自己，也为那些无名死者保留的最后证据和尊严。
朱云峰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将笔记本和几个纸盒全部塞到了栾云平怀里。
栾云平抱着这沉甸甸的“罪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看向朱云峰，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将这么大的功劳交给自己。
朱云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道：“证据够多了。栾Sir，我希望你能够帮泉姨申请，转做污点证人。她也是受害者！”
栾云平看着朱云峰眼中那份难得的郑重和恳切，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本浸透了血泪的笔记本，沉默了几秒，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说完这句，他又有些好奇地看向曹鹤阳，虽然不清楚曹鹤阳的具体身份，但是也知道他应该家世显赫，否则不可能就这么空降到SIB去做顾问，甚至还申请了许多办公用品，其中不乏高级电脑之类理论上根本不可能批给SIB的东西。朱云峰刚刚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完全没征求他的意见，他却并没有任何不忿，反而好像觉得理所当然，这让栾云平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喂！栾云平！回魂啦！”朱云峰催促道，声音里带着惯有的不耐烦，还多了一丝不满，“作咩盯着阿四看啊？”
栾云平眨了眨眼睛，看看朱云峰又看看曹鹤阳，若有所悟。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通道让开。
等泉姨被送上救护车，朱云峰也在临时救护点处理了肩膀的伤口——匕首刺入不深，未伤及要害，但他后来剧烈动作导致失血不少，需要静养。和曹鹤阳回到九肚山家中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身上还带着硝烟、血腥和海边咸腥的气息。
洗漱是当务之急，朱云峰肩上带着伤，不方便洗澡，曹鹤阳便主动提出要帮他擦背。不用误会，虽然朱云峰曾经无数次设想自己在浴室同曹鹤阳裸裎相对会发生什么，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却什么都没发生。毕竟谁都没力气在经历一场大战后再经历一场大战。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曹鹤阳给学校发了邮件请假，两个人又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
当二人终于躺到床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身体极度困倦，精神却因为一夜的惊心动魄而有些亢奋。他们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平静与彼此的存在。
就在朱云峰的意识即将被睡意淹没时，枕边那部该死的大哥大，再次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朱云峰猛地被惊醒，一股无明火直冲天灵盖。他抓起电话，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号码，想也不想就按下接听键，对着话筒没好气地大声吼道：“栾云平！我同你讲！你最好真是有咩十万火急、天塌下来的大事！”
栾云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朱云峰从未听过的凝重：“饼仔……”
朱云峰皱眉，这个称呼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听到过了。栾云平比他晚入警队，可他是留学回来的高才生，一来职位就比他高半级，加上年纪比他大，就这样叫他。这一声称呼立刻将朱云峰拉回当年同栾云平在西九龙重案组并肩查案的岁月。
“哇！你叫我做饼仔……看来真的是有天塌下来那么大的事咯！”朱云峰语气一滞，睡意瞬间清醒。
早就被电话吵起来的曹鹤阳此时也翻身坐起来，看着朱云峰，神色凝重，显然也察觉到事态非同寻常。
朱云峰开了免提，方便曹鹤阳也听到栾云平的话。
“饼仔，你记不记得我刚刚同你讲过今日晚间‘鬼王尊’冇出现啊？”栾云平问。
“记得，你话他本来应该出现的，但是冇出现……”朱云峰知道栾云平不会无端让自己重复他的话。曹鹤阳立刻明白过来，冲着朱云峰打了个手势。朱云峰眸光一凝，问道：“你想告诉我……有内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