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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大婚的消息传出五天之后,周小爵爷终于进宫面圣了。
孟鹤堂听到周九良觐见的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笑是因为终于把心心念念想着的人等来了。哭是因为,这个人过了五天才来见自己,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根本就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这五天,那些大臣们不知道为什么,干活特别卖力,已经把选妃大典的章程,未来皇后娘娘寝宫的修缮,还有选妃的范围圈定在哪些人家里都定了个七七八八。孟鹤堂想着从前先帝爷商议救灾的事儿,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了定论,有时候为了个钦差人选都能吵上几天,怎么突然之间大家都这么卖力了?总不能因为自己选个妃,太阳就打西边儿出来了吧!他虽然从小被贵妃娘娘放养,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人说无利不起早,看起来这些人一定是都觉得可以从自己的大婚里捞到足够的好处,才会一个个这么卖力。
周九良其实也很忐忑,这五天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和下属合计了十几条策略,写了几十封亲笔信,派了近百名亲兵去各处传信。然而这些人又被他立刻派人追了回来,他始终觉得在做最坏的打算之前,要跟孟鹤堂谈一谈,他不相信他会突然就要娶亲,也不相信秦先生的分析,说皇帝陛下一直在韬光养晦,实则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然而,现实似乎把他的想法击碎了。
皇帝陛下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在东暖阁召见他,而是在御书房。他也没有叫他“航航”,而是如同一位真正的帝王召见臣下一样,坐在御座上,等着他拜见。
周九良没有立刻下跪,而是近乎无礼地站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皇帝陛下,想要把他脸上的表情看清楚。然而他的位置离御座有些距离,光线又是从殿门的方向射来,他的孟哥哥整个人好像笼在一片光里,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孟鹤堂在御座上,他也在看着周九良。与周九良看他不同,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周九良。不知道为什么,周九良比几天前见的时候,憔悴了许多,眼底青黑一片,眼睛里有血丝,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过。他在因为什么事情烦心吗?还是跟那些大臣一样,也在忙着自己的大婚?
想到周九良不但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意思,甚至有可能跟那些人一样,妄图从自己的婚礼里攫取利益,孟鹤堂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甚至都没去计较周九良没有跪下给自己行礼,而是冲口而出问道:“周九良,你可知罪?”
周九良听到皇帝问话,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皇帝看,确实是君前失仪。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时候,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他一定会乖乖认错受教,然后温言软语地求他的孟哥哥原谅他。他知道他的孟哥哥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就像他小时候捉弄孟哥哥一样,他虽然会训自己,却从来都没有真的生气,连用折扇敲自己,都会开着半面扇子,生怕把自己打疼了。
可是,此时此刻,周九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现在问他罪的,不是他的孟哥哥,而是大齐的皇帝陛下,哪怕他再不被天下人看好,再被人嘲笑一定会是个昏君,可他依然是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既然眼前这个人,是用君的身份问他,那他这个天下人人皆知的权臣,也不能倒了架子。
周九良长揖到地,不卑不亢地回问:“敢问陛下,九良何罪之有?”
“你……”孟鹤堂沉默了,是啊,他能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问他对自己大婚有什么想法?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愿不愿意当自己的皇后吗?
五天时间,足够一个人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走到绝望。
孟鹤堂突然间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说:“周小爵爷来见朕,是为了什么?”
对于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示弱,周九良觉得很奇怪,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只是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臣来,是希望陛下推迟选妃。”
“推迟选妃?”孟鹤堂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有希望的,问:“这是为何?”
“嗯……”周九良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先帝尸骨未寒,陛下尚在孝期,如此着急娶亲,难为天下人表率啊!”
“这样啊……”孟鹤堂叹了口气,说:“礼部那边说,民间也有赶在百日热孝期内娶亲的例子,何况娶亲是为开枝散叶,这就是最大的孝顺,周小爵爷多虑了。”
周九良皱皱眉,他没想到这个理由不但说服不了孟鹤堂,他甚至早就准备好了解释等着自己。
想到另一种可能,周九良又试探着问:“娶亲……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哪位大人,或者娘娘的意思?”
孟鹤堂不太清楚周九良为什么会觉得娶妻不是自己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娶亲,是朕自己的意思。”
周九良觉得一阵寒气把自己从头到底都笼了进去,他没想到这居然会是皇帝陛下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