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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堂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说出这番话的,这都是曹四教的。他们家什么情况,他自己是最清楚的了。他爹其实就是老粗一个,打仗有几把刷子,说到搞谋略那就是抓瞎。他娘有学问,但学的都是好学问,跟那些满肚子坏水,一心想要朝上爬的高官们相比,相去甚远。不然也不会昏招迭出,把自己老爹弄到申城来当寓公了。他知道他爹娘以后多半就是在这里终老了,所以才会让孟鹤堂说出除非他爹重回西北这样的话来。
果然曹太太一听之下,就说:“大帅现在的情况,要想重回西北,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难道真的要我母子分离吗?”
孟鹤堂说:“最开始自然是不能相见的,待四少爷身上相冲的煞气和书卷气化解的多一些了,就会好些了。不过化解这些气息的时间没个准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让四少爷远离帅府比较好。越远越好。”
曹太太舍不得儿子,问:“阳儿,你怎么说?”
曹四说:“娘,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不如我先在城外找个地方住着,看看情况再说?”
曹太太思考良久,还是摇了摇头,说:“你要是搬到城外去住,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再说你跟帅府相克的事儿,也不能让你爹知道,我们只说是为了请了名医,治好了你。医生说你这病的特效药在法兰西,所以要带你去那里治病。快则三年,慢则五载,你在那里一边治病一边读书,或者做生意也行。只有这样,你爹才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你有了钱,也可以在外面立足。”
“娘……”曹四知道母亲是真心为自己考虑,想到自己为了朱云峰把她骗得这样惨,心中实在是不忍,可再一想到,如果让父母知道了自己和朱云峰的事儿,朱云峰肯定立刻就会被杀死。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实在是没办法才取了这么个主意。父亲膝下还有旁的兄弟姐妹,父亲宠爱母亲,哪怕自己不在身边,想必他们也不会太过为难。
想到这里,曹四对曹太太说:“孩儿全听母亲安排。”
孟鹤堂说:“四少爷不如这些日子就住在这儿吧!我在这里摆一个阵,有城隍老爷加持,能稳定住四少爷身上的气息。”
曹太太知道这是为了儿子好,虽然有些心疼这里简陋,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她对孟鹤堂说:“如此,就麻烦孟先生了。”说完,又叫曹忠:“阿忠,把身上带着的银元都拿出来。”
孟鹤堂说:“太太这是何意?您已经给卦金了?”
曹太太说:“那是卦金,这是川资。小儿在这里叨扰,难道要您破费吗?”
曹忠在曹四少爷出来的时候,就从后殿过来在旁边候着了,这时候听太太吩咐,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他也不打开,把整个包都拿给孟鹤堂。
孟鹤堂略一掂,说:“太太,这也太多了。”
曹太太摇头,说:“我这儿子,从小被我养刁钻了。孟先生现在觉得多,回头说不定还嫌少呢!”
“娘……哪儿有您这么说儿子的?”曹少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见天已经擦黑了,曹太太虽然不舍,还是必须离开了,她说:“那你就先借住在这里,娘回去跟你爹说。让家里的丫头们把你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回头和钱一起送过来。船期……你看着定吧!早点走也好。”
曹四少爷点头,说:“那我明天去轮船公司看看。娘您慢点儿!”说着送走了曹太太。
直到曹家的汽车开走,曹四少爷和孟鹤堂才完全放松下来。周九良扶着朱云峰从元辰殿里慢慢走出来,说:“后面还有一间西厢房,就是西晒厉害些,四少爷和烧饼哥住那儿吧!”
周九良的话还没落地,朱云峰就说:“九良你叫我烧饼哥,管他就该叫烧饼嫂啊!”
“呸!”曹四啐了一口,说:“你少来劲儿。”说完又对周九良说:“你们管我叫四哥,管他叫四嫂才对。”说到这儿自己先笑起来:“你这个模样吧!做四嫂我好像挺吃亏的。算了,还是我吃亏点,做烧饼嫂吧!”
周九良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烧饼哥,四哥。”然后说:“我和我孟哥不打扰你们二位了。”说完,拉着孟鹤堂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见孟鹤堂和周九良走了,曹四也扶着朱云峰朝西厢房走过去。一边走,曹四一边说:“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故意闹我的。谢谢你。”
朱云峰见他看破,也大方承认,说:“我知道其实最不好受的就是你。夹在我和你爹娘之间。其实……如果不走……”
曹四摇摇头,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要是不走,永远只能偷偷摸摸来往。其实如果只是我爹还好,大不了我跟他说我包了个角儿,他也不会多说什么。要命的就是我娘,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之间来往,她一定会说是你勾引了我,只要她一句话,我爹二话不说就能让你把你沉到黄浦江里。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们只能走。”
朱云峰叹了口气,说:“可是哪怕去到海外,也不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吧!你爹娘心里总是会记挂你啊!而且你爹娘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吧?一定会有很多随从的。”
曹四说:“我想过了。我们先去香港,然后再转道去巴黎。去香港的船,向来紧俏,我可以用这个做借口,少带些人。到了香港之后,我会假装出了事儿,甩掉他们。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法国。那几个随从没了我的踪迹,肯定不敢回上海。等我们到了巴黎之后,我再给我爹娘拍一份电报报平安,让他们不要牵挂我。然后我们就此消失。”
朱云峰问:“那我和你……我们在香港汇合?”
曹四闻言瞬间抓紧了他,说:“不……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再不分开了。我们一起去香港。”
朱云峰反手握住他,说:“你别担心,我都听你的,四儿你说不分开,我们就不分开。”
西厢房的灯亮了,然后又灭了,夜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