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AU】锁命楼

  周九良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的内心仿佛有一头嗜血的怪兽,吼叫着希望撕裂他的身体然后吞噬任何一个在他面前出现的人。
  他很少与人交流,因为不敢,因为他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冲动,把那个人撕成碎片。
  长久以来,陪伴周九良的只有一只白色的垂耳兔,他总是会在感到冲动不安的时候抱着兔子,跟他说说话,哪怕兔子根本不可能听懂人话,他却觉得这只兔子能够懂他。他甚至给兔子取了一个很甜的名字,叫做“糖糖”。
  周九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寻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自己可能在寻找一个人,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个人是谁,似乎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周九良是一个程序员,因为畏惧与人交流,所以他基本都呆在家里,靠着网络上接待的订单维持生计。他很少出去,他的生活半径基本不出他住的这幢楼。
  周九良的家在一幢位于市中心的老式公房的底层,他似乎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如果要说对生活环境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大约就是,他的邻居们大多都不是好人。
  住在二楼的那个那个眉毛淡淡的女老师看起来总是很亲切的样子,她也养了一只垂耳兔,叫做“堂堂”,她会温柔地抚摸“堂堂”,甚至亲昵地点点兔子的鼻子。可是周九良曾经见到过她把学生骂哭的样子。这是一个坏人,周九良想,她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兔子,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住在三楼的那个带着一只耳钉的舞蹈演员似乎还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他也养了一只垂耳兔,叫做“棠棠”,他每天都会把“棠棠”的兔舍清理地干干净净,甚至给“棠棠”买了许多玩具。可是周九良知道他其实已经结婚了,却还老是跟粉丝说自己其实是个单身。这是一个坏人,周九良想,他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兔子,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住在四楼的那个有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儿看起来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也养了一只垂耳兔,叫做“唐唐”,他每天都会给“唐唐”准备可口的青菜。可是周九良曾经看到他在天台上设下陷阱,抓到的麻雀都被他钉死在木板上。这是一个坏孩子,周九良想,他迟早有一天也会杀死“唐唐”,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住在五楼的那个喜欢坐在楼道里打毛衣的老奶奶待人总是和蔼可亲又慈祥,她也养了一只兔子,叫做“溏溏”,她会给“溏溏”织好看的毛线蝴蝶结,然后给“溏溏”带在耳朵上。可是周九良曾经看到她抓着儿媳妇儿的头发大声骂她,甚至在儿子动手打老婆的时候在旁边帮忙。这是一个坏人,周九良想,她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兔子,她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二楼的老师某一天在骂学生的时候,不小心把含着的橄榄卡到了喉咙里,没有等到救护车来就死了。
  三楼的舞蹈演员不知道被谁在网上公开了隐婚的事情,被疯狂的粉丝堵在楼道里,混乱之中不知被谁打死了。
  四楼的小男孩儿,有一天在天台玩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摔了下来,身子碎成了好多块儿。 
  五楼的老奶奶,在追着媳妇儿骂的时候,脚底打滑,摔倒的时候被毛线针插进了太阳穴里。

  这些人都死了,没有人有所怀疑,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幸的意外,只有周九良会在晚上抱着自己的垂耳兔,告诉他自己的一个个周密详尽又疯狂的计划。他的垂耳兔总会静静地聆听,然后用鼻子拱一拱他的头。

  “糖糖,你说这些人都死了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死呢?”周九良认真地问自己的垂耳兔,毕竟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除了那个影子似乎一点点变清晰了起来。那个人好像也有着淡淡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耳朵上有一只耳钉,笑起来特别可爱,还会打毛衣。
  “是因为我杀了太多人,所以他们都到我的梦里来找我了吗?”周九良问。
  然后他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说:“不是的。或者你可以试试到外面去看看。不是天台,是外面。”
  周九良知道自己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出现幻听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死了。于是他对糖糖说:“糖糖,我可能快要不行了,在我死之前,我想让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这幢楼,害得你也跟我一直关在这里。”
  周九良说完,抱着他的垂耳兔出门了。

  周九良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或者说,走出这幢楼。所以当他跨出楼道的铁门的时候,觉得外面的阳光太过刺眼,晃得他眼睛疼。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发现糖糖从手上跳了下去,他想去追,几步之后却发现糖糖不见了,一个穿着蓝色风衣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有着淡淡的眉毛,漂亮的大眼睛,耳朵上带着一只耳钉。他一定会织毛衣,笑起来也一定特别好看。周九良想。
  然后他就听到那个人说:“九良,欢迎回来。”声音煞是动听,就和刚刚让他出门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九良看着那个人,又看看周围,如梦方醒。

  孟鹤堂看着坐在病床上的爱人,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医生说他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孟鹤堂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结婚了。
  周九良是他的邻居,和家庭生活幸福美满的孟鹤堂不一样,周九良的人生似乎充满了无尽的磨难。他的父亲是一个过气的舞蹈演员,总喜欢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在当红的时候娶妻生子,甚至一度因为周九良没有舞蹈天分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周九良的奶奶是一个非常市井的老太太,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楼道里一边织毛衣一边数落自个儿的媳妇儿。终于暴力从言语开始步步升级,父亲从单纯酗酒变成了借酒行凶。母亲无法忍受这一切,从天台一跃而下。周九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变成了天台的常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刚刚搬来的孟鹤堂。
  邻居家发生的事儿是小区里的谈资,几乎是在搬来的当天,他就知道了这一切。他去天台帮母亲收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愣愣出神的周九良,从些微的不忍到无法停止的爱恋,似乎只需要时间的缓慢流淌。他陪着周九良走过八年时光,在他们终于修成正果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周九良的脑部受了伤,周九良开始一天天不像周九良。他尖刻而残忍,薄情又恶毒,终于有一天,当周九良开始喃喃自语的时候,孟鹤堂知道,周九良是真的病了。  他带着周九良走过无数医院,拜访了无数医生,终于把握住了这次机会,用催眠的办法,将他因为意外而出现的人格一一杀死,让主人格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

  “你这么确定回来的我就是我吗?”接过苹果的周九良突然问,“如果其实不是我怎么办呢?”
  “兔子……”孟鹤堂说。
  “兔子怎么啦?”
  “所有人都对兔子很好对吗?”孟鹤堂说,“周九良会跟糖糖说悄悄话,二楼的老师会亲堂堂,三楼的舞蹈演员会给棠棠清理兔舍买玩具,四楼的小朋友会给唐唐喂胡萝卜,就连五楼的老奶奶都会给溏溏织一个小蝴蝶结带到耳朵上。”
  “所以?”
  “所以,无论你是怎样的你,都是我的周九良。”
  无论我是怎样的我,孟鹤堂都是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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