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谱》这个节目,烧饼和小四不常使,因为他们互相都怕对方累着。两个人经常开玩笑,说当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弄这么个活,大概是生怕对方不死在台上。
这一回,看着大家报上来的节目,烧饼突然说:“要不咱们使一回金兰谱吧!太久没使,回头别给忘了。”
忘是不可能忘的,这么多年下来了,提前稍微对个词儿,小四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问题太大了。
觉得自个儿不对劲儿是从烧饼想当年开始。
那会儿他们确实一起住,最开始真的是大通铺,后来也真的是两居室,并没有隔一间书房。
那时候的两个人,其实互相没多少旁的心思,能保证自个儿的温饱就是不易,有多余的时间都花在节目上了。
烧饼也真的做饭,不光做饭,还做家务。有时候小四觉得不好意思,想帮帮忙,还会被烧饼推着去休息。
什么时候动了不一样的心思,其实小四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一天天的在一起,他也没时间去关注别人。也可能是因为烧饼实在藏不住事儿,他的眼神过于炽烈,话语过于直白。小四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了进去。
最开始的时候,烧饼也是有所察觉的,他知道小四对自己不一样了,他也欣喜于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回应。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过了。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他们不得不面对周围人的逼婚。突然间,小四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父母殷切的眼神,师父大爷关心的询问,师兄弟们或好意或好奇地起哄,他知道,如果他敢于踏出那一步的话,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其实他自己无所谓,某种意义上,他活得更肆意一些,一切都是为了开心。
他有把握,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任何事情,只要他说一句,烧饼不会有二话。然而他更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带着烧饼踏出这一步。烧饼比他直比他愣,可心思其实更加细腻。这一步走出去,不但整个德云社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这十几年他和师父的情分更会毁于一旦。他可以无所谓世人的目光,但是他不希望那些目光有朝一日会加诸于烧饼身上。
他的烧饼啊,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他要长命百岁,他要妻贤子孝,他要平安喜乐地走过这一生。他年少离家学艺,经历过的苦楚太多,他不希望他再遇到丁点儿风浪,更何况那风波会因他而起。
也因此,他知道,唯有自己先走那一步,烧饼才会跟着走那一步。
所以,他把过去种种都放在心里,假装那些情真意切都是兄弟之间的真挚,然后试着在自己心里再寻找一处地方,让一位姑娘住进来。
他当然也爱她,爱他们的孩子。婚礼上的誓言并非虚言,他也会如自己所说,担负起应该担负的责任。他知道有个人在自己婚礼上哭得像条傻狗,可这是唯一一次,他不能过去抱抱他,然后跟他说,没事儿,我们一起扛。
察觉到四儿的不对劲,几乎是立刻的事情,因为自个儿压根儿就没照着词儿说。其实原本他没打算提他们一起住,没打算提他们租一屋住,他们的过往有太多太多,到最后他却突然就是想说这一段儿。某种意义上是报复吧!因为回了哈尔滨,他回了家,他有老婆孩子,自己却只能睡宿舍的冷床。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没错,先走一步的是他,可自己到底也没有拉着他。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没有拉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害怕,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么走下去,自己除了四儿就会一无所有。没有家人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师兄弟。他不是怕失去,而是觉得自己任性了这一回,师父和德云社身上就会有洗不清的污名。师父走到今天不容易,他不能做自私的那个人。
他在他的婚礼上哭得像条傻狗,为这被师兄弟们笑了大半年。他从来没想到,在自己婚礼上,他也会和自己当年一样哭得不能自已。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就一阵一阵地抽疼,是不是,自己当时再坚持一些,他们还能再度过一些快乐时光。
节目还要继续,说到自己结婚生子那段的时候,烧饼有一阵恍惚。他结婚的时候,四儿并没有帮着装修,可他跑前跑后给自己帮了多少忙,他自己清楚。
他用眼睛去瞟四儿,觉得他眼睛里隐隐有几分泪光。是和自己一样,想到了那天的事儿吗?
那天,婚礼开始之前,四儿跟哥哥一样抱了抱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从今儿开始,就要懂事了,知道吗?从这一刻开始,要把家担起来了,那是你身上永远的责任。”
烧饼很想问一句:“那我们呢?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自己,为了让你能够过得更好,我要更加努力。家人是我最重要的责任,那你呢?”
他的话没有问出口,司仪来催着他入场。
救护车乌拉乌拉响着,拉走了故事里的四儿,故事里的烧饼和新娘在结婚进行曲里迈进了礼堂。
烧饼在心里问自己,我当年到底为什么要按照“黛玉焚稿”来这一段儿啊?
四儿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意,自嘲一笑:“当年,我还叫好来着。”
节目里的烧饼和四儿的故事终究会有个完结的时候。现实里使完节目,两个人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他们都知道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台上嬉笑怒骂没个正形,有时候互相撩拨一下也好似混不在意。大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他们如今唯一可以逾矩的地方了。
那一天返场,有观众问:“你们俩的戒指是一样的吗?”
“不是,不一样,您看错了。”否认三连,异口同声。
“他那个有钻,我怕刮着孩子,我的没有。”
“他那个蒂芙尼的,我这个纪梵希的。”
对视一笑,似是默契,多少有点心虚,搭档多年,那点隐秘心思,骗得了别人,瞒不过对方。
自然不是一个牌子,当然也不是一个款,上台的时候心照不宣地都不摘,不过是为了数十年后有一日,翻看照片,曾经有一日,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并肩而立,无名指上套着看起来一样的戒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