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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十年前,曹鹤阳和朱云峰一路往东,终于就要到京城了。然而这两个人却并没有一点儿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喜悦,因为他们心里都装着事情。
“四哥,我……”朱云峰欲言又止,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曹鹤阳开口。这一路走来,已经足够让他知道曹鹤阳是一个多好的人。他在自己困苦的时候伸出援手,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只因为说话投契就一路照顾自己。他自小生活在边城,从来没有见识过繁华的大城市,如果不是有曹鹤阳在一边提点,老早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了。朱云峰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曹鹤阳对自己非常重要,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这条到京城的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和曹鹤阳一起走下去,而不用去想其他的。
“大饼,你怎么啦?”曹鹤阳看着朱云峰问,这一路走来,他已经隐约察觉出朱云峰可能并不是个普通的小乞丐。虽然初遇之时他狼狈非常,已经到了和野狗抢食的地步,但是他的眼睛里看不到那种挣扎在困顿之间的绝望和茫然,而是透着骨子坚毅,那种哪怕千难万险也一定要去做某些事情的坚毅。曹鹤阳觉得这个小乞丐和自己是个同路人,无论这个“同路人”的目的地与自己是不是相同,他都希望能够帮助他走上一段,但没想到,只是一闪念,自己居然真的有了一个“同路人”,一同从陇右走到京城。
“四哥……其实我……”朱云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把事情说清楚,这一路上,曹鹤阳从来没有打听过他的身份来历,甚至在他说自己叫“烧饼”的时候,没有任何质疑,只是说:“那我叫你大饼吧!”
当然,与之相对的,朱云峰也没有去追问过曹鹤阳到底是谁,因为他觉得,一个会在路上帮助小乞丐的人,不会是个坏人。
“四哥……其实我不叫烧饼……不对,烧饼是我外号,我的名字叫做朱云峰。”朱云峰的话音刚落,天上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曹鹤阳止住了他的话头,说:“大饼,天色不早了,而且马上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说完,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间破庙说:“那里似乎有间庙,我们去避一避,晚上就在那里住一宿。有话到那里再说。”
曹鹤阳说完这句,不等朱云峰回答,埋头朝前走过去。他并不是不想听,而是有些害怕,因为他知道朱云峰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能会对他产生很大影响。
这个跟自己说叫“烧饼”也叫“朱云峰”的少年,其实是个非常内秀的人,或许这么形容一个外表粗鲁憨直的少年有点奇怪,但这真的是曹鹤阳最真实也是最直接的想法。
在曹鹤阳眼里,烧饼其实很聪明,看得出来他或许并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路上穿城过镇,他看着什么都新鲜,但往往会在第二天就融入到新环境里去,乍一看不会发觉这个人其实来自外地。
在曹鹤阳眼里,烧饼还非常细心,这一路上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们对于官府和官兵其实非常忌讳,有好几次遇到盘查的时候,都是烧饼糊弄过去的。他似乎天生有一种察言观色的本事,看人下菜没有半分犹豫。
在曹鹤阳看来,烧饼甚至非常体贴,他从来没有问起过自己的身份来历,对于他对官府的避忌和有时夜间的惊梦,从来都不曾问过,只会在自己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或者替自己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曹鹤阳知道一个来自边城的普通少年是不会有这么多特质的,但他顾不得这许多,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个陪着自己千里迢迢一路东来的人,意义已经不同了。若是易地而处,他们未必能有这么深的交集,然而现在,若是可能,自己很希望能够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与他携手并肩。
他能看出烧饼眼睛里的炽热,曹鹤阳很想回应,却又不敢,因为他身上背负着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和使命,他不愿意把烧饼也拉到旋涡中来,哪怕他能笃定只要他开口,烧饼一定会陪着他。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说,因为舍不得。前路漫漫,黑暗无边无际,他甚至连路都找不到,又怎么能拖着这个人陪自己一起走呢?
所以他打断了烧饼的话,固然真的如他所说,是天气所致,更多的却是害怕,怕一旦烧饼踏出那一步,他会不管不顾,因为他知道,他不可能拒绝这个人,不管他叫烧饼,还是叫朱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