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本故事发生在与本宇宙相似度高达99.99%的平行宇宙,文中人物与本宇宙同名人物没有任何关系
五队后台有句话,饼哥冷脸子,四哥没心眼子。
四哥有没有心眼咱先不提,饼哥冷脸那是公认的。其实要让曹鹤阳来说,烧饼自从做了队长之后已经收敛很多了,刚跟他认识那会儿,那可真是一句话能把人顶个筋斗的主儿,后台多的是师兄弟被他一句话噎得气不顺。
话虽如此,五队队员最怵的却不是队长烧云饼,因为他们都知道,被饼哥甩脸子不要紧,小心谨慎不要扫到台风尾一切都好。毕竟无论如何,他们还有一个名叫“四哥”的防火墙可以挡一挡。饼哥脸再冷,对着自己媳妇儿,那就变成不要脸了。
然而,五队后台更加知道,要是哪天被四哥甩了脸子,师兄弟们绝对会为你高歌一曲《朋友,再见》,然后跟你说一句“好走不送”,什么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因为四哥如果不高兴了,整个后台是肯定高兴不起来的。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以及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让饼哥在你身上替四哥把气出了就行了。最多也就把八扇屏八番都背了嘛!有什么关系!谁还没背过八扇屏啊!再不济就是扣钱嘛!没事儿,放到队费里,我们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大家都会记得你的。
然而,五队队员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饼哥和四哥居然开始冷战了,整个后台仿佛瞬间刮进了西伯利亚来的冰雪暴,所有人战战兢兢,完全不敢跟这两位对视,生怕自己被查作业。
曹鹤阳进后台的时候就看到师弟们都跟鹌鹑似的,微微抬头看看他,然后就又各干各的事儿了。与平时不同的是,平时喜欢打游戏的几个都不打游戏了,平时喜欢聊天的几个也不聊天儿了,就连平时几个抽烟的今儿都没出去抽烟,所有人都和各自的搭档一起,头挨着头小声说话,一个个都是刻苦钻研业务的样子。
曹鹤阳觉得这情景似曾相似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对了,似曾相识是因为从前如果自己生气的话,后台也一定是这个样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那时候总有个家伙一脸贱兮兮地跑前跑后,跟自己说:“四爷,四爷,来来来,看看这个,我特地叫那谁倒了十八站地铁买回来的,快尝尝。”
一般这个“那谁”就一定是那个让他甩脸子的师弟了,需要倒十八站地铁的家伙一般是在台上忘了词儿,不然就是卖药糖唱走了调,比如那个刚来没几个月的叫刘九思的小子。
可惜,今天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跟那个会忙前忙后哄着自己的烧云饼吵架了,或者说是冷战更为恰当一点。他从来没想过,两个人认识了八年多,捅破窗户纸两年半,同居快两年,领证快一年,他们吵架居然不是因为生活,而是因为业务。
曹鹤阳有时候想着,如果是因为生活上的事儿吵架是不是会好一点儿,因为在生活中,从来他说什么是什么,烧饼根本不会勉强他什么,总是尽量照顾着他来。哪怕烧饼一直想拖着他一起锻炼,可他有时候偷懒不想去,只要撒个娇,软软叫一声“大饼”或者“师哥”,烧饼也就总是败下阵来。发展到后来,烧饼不但不再拖着他去锻炼,反而会在早上轻手轻脚地起床,给他做完了早饭再走。
想到那个大饼,曹鹤阳就觉得心口一阵疼,混蛋大饼。
看着后台师弟们一对一对的样子,曹鹤阳突然间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平时都咋咋呼呼个没完,今儿怎么啦?都哑巴啦?一个个怎么今儿都这么用功啊?用功是吧!行!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啊,明天交下礼拜的节目单子,都要上没演过的活。水牌子我这儿有记录,别想糊弄我啊!”说完,曹鹤阳一摔门帘子,气呼呼地出去了。也不知道这块大饼今天准备穿哪身大褂,灰的自己还没来得及熨呢!一边想着,曹鹤阳去了更衣室。留下后台一堆师弟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孟……孟哥。”刘九思开口,他已经要哭了,上次在台上忘词儿下来就被曹鹤阳甩了脸子,连累老吕跟他一起吃了挂落,这回四哥居然要求下周开始上的活都要是没上过的,他……他背不下来啊!
孟鹤堂这会儿也觉得有点晕,曹鹤阳在后台是公认的脾气好,这回简直是吃了枪药了,关键是这要求也太过了吧!你要说下周上两三个平时没演过的节目,那还成,场场都要新活,这对词儿就要对半天,这是不用睡了?
然而,现在后台,要说和烧饼还有曹鹤阳关系好,那真的只有他了,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于是小声问周九良:“航航,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周九良去看朱鹤松,朱鹤松看了看门帘子,压低了声音说:“四哥那天心情不好,拖着我出去喝了两杯,他也没怎么说话,看样子应该是跟饼哥吵架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刘九思说:“他这样子,傻子都知道他们是吵架了。关键是,为什么呀?平时他们两个拌嘴,总是一个让着另一个的。你要说是我们几个小的惹了四哥,没说的,负荆请罪就是了。别说坐十八站地铁去给四哥买吃的,你让我现在回北京买烤鸭我也去啊!”
朱鹤松摇摇头,说:“四哥没细说。”
刘九思眉头一皱,问:“难不成是饼哥干了啥对不起四哥的事儿?”
话刚说完,就被一群人一人一拳锤到桌子底下去了。吕硕还不忘上去踢了一脚,说:“胡说八道!”
锤也锤完了,踢也踢过了,一群人还是一筹莫展。这时候周九良开口了,说:“大概是因为业务上的事儿吧!”
“哈?”这个答案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烧饼和曹鹤阳在五队攒底,也就是说,现在五队这两个人业务最好,再换一句话说,如果不是得到师父认可,不可能把这么一队人交给烧饼带。对五队的队员来说,能够跟着师父出去商演是根本不敢想的事儿,可烧饼和曹鹤阳不但去过,而且去过很多回。甚至连国外师父都带着去,这样的两个人,业务上居然还会有争执?
然而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大家却又沉默了。其实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因为业务,按照那两个人的性格,又会有什么事儿化解不开呢!可恰恰因为是业务上的事儿,也是最无解的。这和生活上的事儿不同,甚至都不是说两个人感情好就能解决的,这种事儿涉及到对相声的理解,对自我风格的塑造。往大了说,如果一对搭档在业务上有了分歧,那比在感情上不合更加可怕。感情上不合,大家大不了就做个工作伙伴,到后台脱了大褂谁都不认识谁。可如果在业务上有了分歧,很可能最后连合作都不能了。
没想到烧饼和曹鹤阳已经合作了快十年了,居然还会因为业务上的事儿吵架?这……这可怎么是好?
后台一众师弟唉声叹气的时候,烧饼一个人在老门东旁边的三五七巷市场里瞎转悠。
老门东在南京算是在市中心,周围都是老城区,虽然宿舍条件差一点儿,可生活方便。周围吃喝玩乐的地方一样不少,走不到十分钟什么都能找得到。他们一群师兄弟经常在演出完之后到旁边吃宵夜,常去的几家店老板都认识他。
去年他和小四第一次到南京的时候,是给四队助演,那是三月头上的事儿,南京还有几分倒春寒,宿舍条件差,小四又怕冷,他们两个挤在一个被窝里,有时候睡不着,可睡着大间儿,又不能做点别的,就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给小四捂脚,虽然天气冷,可彼此的心都是火热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国家宣布了新政策,他半分犹豫都没有,一到日子就拉着小四去把证领了。
可没想到,一样是南京,一年时间还没到,他居然会跟小四吵成这样。
烧饼随意晃过几个摊位,走过一个水果摊,摊主认识他,跟他打招呼:“诶,烧饼啊!怎么今天自己来了啊?前几天不一直是你媳妇儿来给你买梨的吗?”
“啊?哦!”烧饼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有鼻炎,南京城虽然没有柳絮儿,可春天的时候满天飞的都是梧桐树的毛毛。这玩意儿比柳絮还让人难过,口罩都挡不住,他鼻炎一犯打喷嚏不算还咳嗽,一咳就把喉咙给咳毛了。曹鹤阳担心他,这阵子天天买梨给他炖了吃。
想到这个,他又想到自己小时候火气旺,有阵子在舞台上演着演着就会突然流鼻血,总是把曹鹤阳吓得够呛。刚搬到一起住那阵子,曹鹤阳见天哄着自己吃水果。夏天的时候,总是会替他把西瓜去了籽儿挖到碗里,高高地堆成小山一样送到自己面前。
自己有时候还会耍赖要他喂,他也就真的由着自己,真的就一勺一勺喂给自己吃。
想到这里,烧饼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多遍,多大的人了,到现在都学不会好好说话,真是个混蛋。
来不及跟摊主打招呼,烧饼转头奔着社里去。
到后台一挑门帘子,就见到一群师弟唉声叹气的,一个个脸拉得比马脸还长。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小四来过了,不然他们怎么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呢!
“哥……”
“饼哥……”
师弟们一个个叫得那叫一个亲热,不用问,铁定是自家媳妇儿给他们出难题了。
烧饼也不跟他们废话,问:“你们四哥呢?”
孟鹤堂指指更衣室,说:“在里边儿呢!”
烧饼叹口气,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问:“情况很严重吗?”
所有人都一脸认真地点头,刘九思说:“十级台风。”
“你上次那回算几级?”烧饼问。
刘九思想了想,说:“我那够不上台风,最多是个热带风暴。”
烧饼抬手给了他一下,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贫?
师兄弟们二话不说,也都一人一下继续锤他。
烧饼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决定自己去更衣室把话说清楚。
开了更衣室的门,他没想到居然看见自家媳妇儿在熨大褂,熨得好像还是自己的。
“阿……阿四……”烧饼叫了一声。
曹鹤阳手顿了顿,没回头,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那什么,我……我错了。”烧饼认错的话说出口,后面的话也就顺溜了,“我态度不好,不应该冲你发脾气。我们两个业务上有分歧,那是工作上的事儿,我带到生活里来,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是我的错。千不该万不该,我不应该说你搅和。我……我其实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
“行了……别说了。”曹鹤阳放下熨斗,回过身来,说:“我也不好。不应该一着急就摔门走人。”
“不是不是,是我的错,你摔门我应该拦着你的,拦不住也应该立刻就追出去的,怎么能放你一个人那么晚出门呢?现在这天儿晚上多冷啊!”烧饼认真道歉,“关键是后来,你早上回来我也没给你好脸色。”
“可你给我留早饭了呀!”
“只是放在桌子上,没有给你热好,是我不对。”
“行了。”曹鹤阳轻笑了一声,说:“道歉这趴到这儿就先过去了,我们来谈谈正经的。”
烧饼拉着曹鹤阳坐下,握着他手说:“我先说。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两个这几年,很多地方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定下来了,要想办法翻新确实不容易,尤其是你一个量活的要想新的翻法,我特别不习惯,那天在台上我觉得我节奏整个乱了,一场活稀碎,这才对你发了脾气。其实仔细想,是我不好。我的反应没跟上你的,这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对着你发脾气。”
曹鹤阳摇摇头,说:“我也不好。我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两天了,之前跟朱鹤松还有老闭他们几个也都讨论过,但我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个准谱,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那天在台上我突然间有了点灵感,就想着试一试,没提前跟你说,是我不对。你一发脾气,我没想着跟你解释,摔门就走,也是我不好。”
烧饼拉着曹鹤阳的手,说:“那我们就慢慢来,慢慢试。你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为了翻新金兰谱,一人一句磨了多久?我们慢慢来,一定还是能找到我们自己的节奏的。”
曹鹤阳看着面前的爱人,眼睛里透出来的坚定真诚从未改变,他也就笑着点点头,一定会成功的,因为有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因为这个人什么都愿意陪着自己尝试。
两个人从更衣室手拉手出来的时候,后台的一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只差没欢呼起来了。
曹鹤阳看着烧饼,说:“你是队长,这是业务上的事儿,你说呗。”
烧饼于是背着手,真的摆了个队长架子,说:“我跟你们四哥讨论了一下,让你们一个礼拜都上新活确实是有点勉强……”
刘九思立刻冲上来,说:“饼哥四哥,你们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啊!”
“去去去……”烧饼把刘九思扒拉到一边,“我话还没说完呢!”
吕硕把刘九思扯回来,说:“哥,您接着说。”
“不上新活也行,那就捧逗互换。”
“啥?”
“什么?”
“发生了什么?”
不理会一众师弟的哀嚎,烧饼说:“一个个大惊小怪的,那点儿出息。你们自己选就是了呗。明天记得交下礼拜的节目啊!你们四哥要排单子。”说完,回头问自己媳妇儿,“这个点儿了,咱们吃点儿东西去吧!上次那家鸭血粉丝汤的老板,说是准备把绿豆粉换成红薯粉,咱们去试试呗。”
说完,也不看师弟们,拉着自家媳妇儿吃饭去了。
那之后,烧饼和曹鹤阳依然会因为演出的事儿争执几句,不过却从来没有再冷战过,曹鹤阳气得狠了就会一个人跑去更衣室熨大褂,每到这个时候,师弟们一定会分工合作,跑遍四九城把最近出的网红食品都给买一遍带回来。烧饼气得狠了就会去健身,师弟们这个时候就一定会把周九良推出去,让他跟着一块儿练。每次周九良被虐得惨兮兮地回来,孟鹤堂一边给他按摩放松一边把那群没良心的都骂一遍,周九良就一边哼唧一边说:“没事儿,我也真的瘦了嘛!”
时间过得飞快,业务水平飞涨的五队,1.0版本结束的日子也快到了。乙未年的小封箱前,烧饼问曹鹤阳:“阿四,你说咱们两个领了证都没来得及请他们参加婚礼。”
“大饼,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曹鹤阳太了解烧饼了,知道他准没憋着好。
“没有,没有。”烧饼连忙摆手,说:“我们领证那会儿五队刚刚起步,虽然请他们吃了饭,可婚礼一直没来得及弄。总想着等稳定些再稳定些。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大家就要散了,也不知道我们这群人再聚起来要到什么时候。”
“行了行了,你想干嘛,直说就是了。”曹鹤阳懒得跟他打哑谜。
“就……咱们不得昭告一下天下?”
“领证那天你就发微博了,一周年纪念你也发微博了,还不算昭告天下?”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烧饼委委屈屈,“我发微博你都没怎么回我,人家都当我是单方面宣布呢!”
“行行行。”曹鹤阳受不了他这副撒娇的样子,说:“你想怎么样,你说就是了。”
于是那一年的小封箱上,曹鹤阳穿着女装,被烧饼领着上台,烧饼向大家介绍这是自己媳妇儿。
一年又一年,丙申年的小封箱在南京,穿着花西装上台的两人,都无限感慨。烧饼上台介绍完自己,又介绍搭档,突然间就想到那年也是在这里,自己和曹鹤阳吵得差点翻了天。不过也是在这里,他们两个和好如初,一点一点互相扶持着试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
他伸手捞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希望能够在这个时候抓住爱人的手。这一年他经历了很多,尝试了很多,受到不少鼓励,也有不少非议,他困惑过,伤感过,甚至失眠过,但是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他只需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的感觉就好。所幸,他有这个自信,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永远会站在自己身边。
曹鹤阳的手真的没有躲,由着他拉起,笑着说:“我们两个啊,现在手上就差一本小红本。”
烧饼开始说着婚礼司仪的台词:“一对新人……”
“行了行了……”曹鹤阳拦着他,说:“你见过谁家结婚两个人都穿着西装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曹鹤阳稍稍磕巴了一下,南德一直被人吐槽为“死光”的舞台灯光下,烧饼居然看出自家爱人脸略红了一下。他于是想到了去年小封箱上穿着裙子戴着假发的媳妇儿。
握紧媳妇儿的手,烧饼想,“媳妇儿说的都对,我结婚的时候,我媳妇儿穿着一身裙子,可漂亮,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