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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峰和曹鹤阳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在曹鹤阳看来,如果不是因为一系列巧合,两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朱云峰出生的时候朱老爷子已经年近半百,儿女双全,甚至于女儿都已经上初中了。说来也巧,当时的朱家正在生死关头,朱老爷子将全副身家压在某位重要人物身上,用自己的所有财产去支持他推进的某个项目。当时情况非常不好,据说那位人物被对手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过几日就要调离。然而或许冥冥之中确实有些玄妙,朱夫人在这个当口查出怀孕,同一天下午,调令传来,那位大人物确实调离,却不是贬斥,而是升迁,因为那个推进的项目广受好评,他直接调任中央。朱家由此搭上了快船,朱云峰出生的时候,那位大人物还特地派人送来了贺礼。
行商之人最重的就是消息,自此之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朱家上面有人,生意愈加顺风顺水,朱家所有人都把朱云峰的到来视为某种吉兆。有这么一个光环在,朱云峰从小就被骄纵着长大。父母溺爱不说,哥哥姐姐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二十岁的弟弟也非常宠爱。
朱家当时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朱云峰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甚至有时候父母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去哥哥姐姐那里撒个娇,哥哥姐姐也总会答应他。这样的朱云峰性子难免骄纵了些,周围人碍于朱家,也从来不会去驳他的面子。不过朱家家教还算不错,朱云峰虽然有时候难免跋扈,倒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儿来。
唯一让朱老爷子有些头痛的是朱云峰从小不爱读书。小时候家教被他气走了不知道多少,上学了之后老师见天告状,念到初二那年,朱小少爷干脆宣布,我不要念书了,休学在家。得到消息的朱老爷子从公司赶回家,看着小儿子的样子,想着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想想大儿子小时候要是这个样子,自己老早一个巴掌上去了。
然而人老心软,朱老爷子到底拗不过小儿子,加上老妻和一双子女在旁边劝慰,还是同意了他学画画了。本以为他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然而这一次朱云峰好像是真的上心了,居然不要家里请家教,而是自己在某个画室恶补了大半年,最终居然考上了国内某个非常著名的美术学院的附属高中。
朱家不缺人赚钱,儿子既然有这个爱好,也肯努力,家里自然也支持,因此上对他打算学习画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和朱云峰相比,曹鹤阳家里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平凡人家,父母是一般的工薪阶层,曹鹤阳也如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大约就是父母都是文艺爱好者,曹鹤阳从小耳濡目染,唱歌跳舞都挺擅长,时不时地还在学校组织的各类艺术节之类的文艺活动上小小露个脸。
意外发生在曹鹤阳上初中那年,他们学校舞蹈队排《红色娘子军》的舞剧,结果跳“洪常青”的那个小子打篮球的时候扭伤了脚,不能参加演出了。那个人是曹鹤阳的死党,关键时刻为了不在暗恋对象面前掉链子,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曹鹤阳,推荐他顶替自己。被赶鸭子上架的曹鹤阳有苦说不出,只能努力好好跳。
那次舞蹈队参加的演出是市里的艺术节,请了专业人士做评委,曹鹤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一位舞蹈老师看上了,找到曹鹤阳家里,希望曹鹤阳能放弃高中,考舞蹈学校。当时曹家父母都已经下岗,靠在街头摆摊维持生计,那位老师以免学费和发奖学金作为敲门砖,做通了曹家父母的工作。
那位老师后来成了曹鹤阳的恩师,他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免除曹鹤阳的学费,给了他奖学金,甚至在曹鹤阳进入学院的第二年就把他提入了舞团的二队,让他有机会随队演出。
朱云峰第一次见到曹鹤阳就是曹鹤阳第一次随队演出的时候,那次他们跳的是舞团新排的舞剧《鸣》。曹鹤阳作为群舞的替补,画了装换了衣服坐在舞台侧面。他正聚精会神看演出的时候,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你谁啊?怎么坐在这里?”
“啊?我……我是今儿的替补。”曹鹤阳不知道眼前这个小胖子是谁,但是看他挂着ALL PASS,他又是新人,因此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那你坐着呗!”说完,那个小胖子头也不回得走了。
曹鹤阳直到很久以后才把朱云峰和那天的那个小胖子联系起来,不过对那时的他来说,他们的缘分开始于何时,已经不重要了。
朱云峰和曹鹤阳正式认识,是曹鹤阳从舞蹈学院毕业那年。毕业之后的曹鹤阳不想再用家里的钱,然而在舞团只是普通群舞的他不足以仅凭跳舞就赚到养活自己的钱。机缘巧合之下,同期的同事告诉他,隔壁画室在找人体模特,他们舞蹈演员形体一般都非常过关,让他去试试,也可以赚一份外快。
曹鹤阳第一次当模特的经历,还是有些尴尬的,他当时为了钱,毫不犹豫地选了时薪最高的那一份工,甚至根本没看条件。
上工那天,曹鹤阳才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裸体。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赤身裸体的他,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钻。尤其是他刚刚路过画室的时候看了一眼,里面还有不少年轻姑娘。
紧急关头,一个背着画夹的型男路过,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况,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条浴巾,让他围在腰间,说:“这样就行了,主要是画你的线条,不是真的对你……那个部位有兴趣。”
那一天,靠着一条浴巾结缘,那之后曹鹤阳又去赚了几次外快之后,他和那个型男熟了起来。他知道他叫朱云峰,小名叫烧饼,是画室的学员,目前在某所美院的附属中学念书,目标是考上那所知名美院,如果有可能的话出国深造。他也告诉他自己叫曹鹤阳,同学们习惯叫他小四,刚刚从舞蹈学院毕业,现在在舞团工作,模特只是兼职。
有天上午,画室的老师拖堂,结束之后,曹鹤阳赶着去舞团排练,一路小跑着想去赶公交车,这时候只听后面有人叫:“四爷,去哪儿?我送你一段。”回头去看,朱云峰背着老大一个画夹,骑着一辆电瓶车正朝他开过来。眼看着时间确实不够,曹鹤阳就麻烦了朱云峰一次。不过朱云峰的画夹实在太大了,他以安全为由,让曹鹤阳坐在他身前。
电瓶车一路穿街过巷,送曹鹤阳准时到了舞团的排练厅,曹鹤阳下车道谢,朱云峰笑笑说不客气,然后伸手轻轻拂过他的头,说:“下次给你准备个头盔,一路过来,头发都乱了。”语气自然地仿佛今后送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曹鹤阳事后无数次问自己,若是那一天朱云峰的态度没有那么自然,自己是不是就不至于沦陷地那么快,也就没有后来种种了。不过世上的事情没有如果,曹鹤阳就被朱云峰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击倒了。从此之后,只要他再去画室,朱云峰就总是送他,不管他是去舞团排练还是回他租住的地方。后来的某一天,借口想上楼借个厕所的朱云峰,上了楼就没有走。
曹鹤阳总感慨自己当时太年轻,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虽然朱云峰一直低调,但他的画具和穿戴都不是凡品,但当时的自己处于热恋期,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那些东西。如果早一点知道……早一点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的,因为他们注定了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曹鹤阳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