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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峰到家的时候，曹鹤阳正在收拾东西。见朱云峰回来了，曹鹤阳招呼了一声：“你回来啦！”
朱云峰原本打算和往常一眼朝曹鹤阳身边凑一凑，却撇见他正在整理的全是自己的衣服。
“四儿……你这是……”朱云峰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不妙了。
“我在整理你的东西。这两年委屈你跟着我住这么个小破屋子了，朱少爷。”曹鹤阳说。
一听曹鹤阳的称呼，朱云峰就知道要糟，他从没跟曹鹤阳提过自己的身份，曹鹤阳铁定觉得自己是在骗他的。
“那个……四儿……你听我解释。”朱云峰说，“我虽然隐瞒了我的身份，可是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呀！”
曹鹤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一边理东西，一边说：“朱少爷，你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我，我怎么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
“我……”朱云峰被这一句话问住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曹鹤阳先开了口。他把朱云峰所有衣服放进箱子里，然后说：“大饼，某种意义上，我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这两年我们一起，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很开心。”
朱云峰立刻表态，说：“我也是，我也是。跟你在一起，每时每刻我都特别特别开心。”
曹鹤阳扯出一个微笑，说：“可是……这是不够的。”
“什么不够？”朱云峰觉得自己跟不上曹鹤阳的思路。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是不够的。”曹鹤阳说，“你家里的人，我家里的人，还有其他人，他们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我？”
“你爸妈见过我，上次你还说他们觉得我挺好的。”朱云峰说，“至于我家里，你虽然还没见过我家里人，可他们都觉得你挺好的。”在曹鹤阳的逼视下，朱云峰补了一句：“我家老爷子还不是特别清楚我们的关系，不过我总会让他同意的。”
曹鹤阳叹口气，说：“我爸妈是觉得你不错，前提是你是跟我一样的穷学生朱云峰，不是朱氏集团的小少爷朱云峰。”
“有什么区别？我不还是我吗？”朱云峰说。
“你家里人能容许你跟一个一穷二白养活自己都有点困难的人结婚吗？你难道不应该去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吗？”曹鹤阳说完又补了一句，“或者另外一个大少爷。”
朱云峰在心里把自己那几个死党脑补了一遍，摇头说：“我只要你，我只喜欢你啊！”
“你怎么不明白呢？”曹鹤阳有些无力，“两个人在一起，不光是两个人的事儿。”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还是几个人的事儿？”朱云峰说，“那个人我要是不喜欢，我干嘛要跟他在一起？天天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不顺眼吗？”
曹鹤阳看着朱云峰，在这一刻他突然深刻意识到了自家爱人确实是朱氏集团小少爷的事实，他嚣张跋扈地理所当然。
是的，身为朱氏集团的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确实不需要去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需要跟任何人虚与委蛇。人情世故他可以不理，别人不会说他没有礼貌，反而会赞他一句有个性。
然而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朱云峰，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远的。
见曹鹤阳不说话，朱云峰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说：“四儿，我说的是真的，你别担心我家里的人。我家老爷子虽然不清楚我们的事儿，我哥我姐都是知道的。”说完，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朱云峰又加了一句，“你这次去匈牙利的事儿，就是我哥安排的呢！”
朱云峰没想到，就是这句话，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曹鹤阳“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朱云峰的鼻子问：“朱云峰，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提线木偶吗？你的洋娃娃吗？因为你要去法国留学，我就要去匈牙利交流吗？如果我不去，我明天是不是就会被舞团开除了？我走到今天是因为我被你睡了吗？我能得到领舞的位置是因为你家免费借房子给我们舞团吗？还有那些表扬我的业内评论文章，都是因为你朱家的面子才发表的吗？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大号的玩具，是这样的吗？”
朱云峰完全懵了，他认识曹鹤阳到现在，虽然两个人之间偶尔也有争执，但曹鹤阳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不知道看起来好脾气的曹鹤阳，咆哮起来居然可以说这么长一段话，甚至都不带喘气的。
“我……我没这个意思。”朱云峰想解释，可是他没觉得他哥哥做得不对，因为去匈牙利深造确实对曹鹤阳很好。可曹鹤阳生气好像也没错，毕竟谁冷不丁地知道自己男朋友隐瞒了身份，好像都挺应该生气的。
曹鹤阳吼完，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颓然坐倒在沙发上，说：“大饼……我……”
“四儿……没事儿没事儿，吵架没好话，我知道的，我没怪你。”朱云峰说。从前曹鹤阳跟他有争执，总是曹鹤阳先道歉，每次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然而这一次，曹鹤阳抬头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朱云峰被曹鹤阳看得后脊梁发冷，他隐隐知道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可是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大饼……”曹鹤阳看着朱云峰，从前他一直觉得爱人比自己小四岁，自己包容他是应该的。爱人有时候飞扬跋扈，他总觉得他是有少年气，加上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还保持着他身上已然没有的锐气，所以对爱人也多有忍让。哪怕有时候明明不是他的问题，可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最后也总是他道歉。
然而，人终究是最双标的动物。当他觉得朱云峰心怀锐气的时候，朱云峰哪怕吵架的时候说得话再过分十倍，他都会觉得无所谓。吵架无好话，谁还把这种话放在心里？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可是现在，当他觉得朱云峰欺骗了自己，或者说，当他终于发现朱云峰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才终于明白，朱云峰身上的所谓锐气其实是因为朱家小少爷一直就身在社会的顶点，从来没有也不可能被社会毒打，他高高在上是因为他原本就在那里，而自己在他面前，说到底，什么都不是。
叹了口气，曹鹤阳明白了自己如此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朱云峰，而是因为自己。
人的愤怒，多半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自己愤怒，是因为他太明白自己与朱云峰之间的巨大鸿沟，终其一生都无法弥补，他永远都只能在朱云峰身后，而不是身旁，所以他愤怒。
“大饼……”曹鹤阳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就话，“我们分手吧！”